「兩位……」奇煜霍然起身，試著停止這場戰火。「雅文好像不是今天的話題。」

「我沒心情說！」俊緯心情惡劣到極點，他不想臭著一張臉待在這，說罷，便揚長而去。

「俊緯？」奇煜忙叫喚。

「隨他吧……他的性子就是這樣，不發脾氣就特別冷靜沉穩，一發起脾氣，誰也勸不了。」莊老情緒很快的和緩下來。

奇煜失笑，「『冰盟』盟主莊濠全個性隨性，可一旦決定的事，比誰都固執，他遺傳了你這點，奇怪的是，俊緯不是你兒子，卻像你的翻版，生氣時特別嚇人。」

想到這點，莊老便摒去了怒意，心平氣和地說：「濠全有驚人的判斷能力，可惜我行我素；邵易豪氣有自信，性子卻太過急躁；而俊緯……就因比另兩位盟主還要有責任感、穩重，所以我才讓他坐上首盟盟主的位子，他有大將之風，所以我從不擔心他做事。」

「缺點就在他的脾氣？」奇煜感覺到，他似乎在談三個令他驕傲，卻又放不下心的兒子。

莊老無奈輕笑，「三個都一樣。盟主的位子高高在上，他們做的事向來只有對，萬一有錯……除非自己放下身段去承認，否則沒人敢指責。自信的人大多驕傲，要這種人低頭比登天還難……」

※　※　※

黑色房車緩緩開進別院大道，車內氣氛如同車子的顏色一樣暗沉，使得司機連開個車都要戰戰兢兢。

一路上，俊緯總對著窗外看，一語不發。

「停下來。」

司機從容煞車。

俊緯久久沒有下車，兀自看向窗外，卻更加入神。

此時，司機真想搖下窗戶關掉冷氣，因為車內空氣凝重的讓人想透氣，這自然是俊緯的靜默使然。

「我問你……」

司機勁吸一口氣，正襟危坐。「盟主請問。」

「聊聊……不用緊張。」俊緯的目光仍然定在窗外，卻可以知道司機悚懼又不自在的樣子。

聞言，司機的身子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不再挺直。可見俊緯常教人無法喘氣。

「你覺得古蔓羽如何？」

司機呆了一呆，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古小姐很氣派……笑容也很甜美，和盟主簡直是天生一對。」

「真話？」不知怎地，他聽了一點喜悅也沒有。

「在盟主面前不敢說假話……老實說，和盟主在一起過的女人，古小姐我是看得最順眼的了。」俊緯歎氣。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古蔓羽完美？她沒有缺點嗎？他突然想聽聽雅文被許多人稱讚，可惜沒人知道她，是因為她是傭人而不足為道嗎？

昨天他在基地想了一夜。他氣莊老嫌棄她是傭人，他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如果真能全心全意對她，他早公開她是他的人，在諸多顧忌中，這應該占最大吧……

本來以為只要真心待她，她就該知足，其實，該是他看準她絕無怨言，才這樣待她，仔細想來，這就像是對他的折磨、對她的間接傷害……他到底該怎麼做？

「你結婚了嗎？」俊緯隨口問。

「唉……」司機含蓄地點點頭。

「你還年輕，這樣快就結婚……」司機的外表看來不過二十五歲，和三十二歲的他比起來，他是不是老了，不，他想，是這人太過渴望婚姻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遇上心愛的人，就會想把握住。」

「愛？我不懂。」他以前從不對這字眼感興趣，一徑以為那是女人的生存支柱，男人不需去懂，沒想到，現在，他竟問了。

司機臉突然紅了。這是第一次和自己敬重的人談輕鬆的話題。

「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那種感覺就是很在乎、動不動就會為對方是心吊膽，她有事，自己就會緊張；想安心的話，成天都想見到她——」

司機話沒說完，俊緯似看見了什麼，緊張到飛也似地衝出去……

＋06＋

「謝謝……」雅文向在奇煜住的樓房清潔的同事，借了一張椅子。

因為右手不能使力，所以她只能用左手抬著笨重的椅子到後院。

仰首看著柚子樹。它不算高，但那粒成熟的柚子卻欺負她的嬌小而結在頂端。

雅文踩上椅子，級起腳尖，伸長手仍是摘不到。她不甘心地悶哼，觀量自己和地面的距離後，決定大膽地跳躍。

前兩次跳躍，不是力道不夠，就是沒站穩。這次乾脆脫掉鞋子，看準目標，勁地跳躍。當凌空時，她下半身突然教人一把抱住，伴著她的驚呼扯到地面！

「詹雅文？！」俊緯大喝一聲。

「俊緯？」見來人是他，雅文才鬆了一口氣，又見他臉色鐵青，心情再度驚悚。

「你在做什麼？」俊緯長歎一聲，試著平定之前的焦躁。

雅文轉頭，怯怯地指著柚子，「我今天才知道這裡有柚子……同事說可以摘！」

「你想吃？」

「嗯……」雅文又低下頭，記得自己答應過他要改掉這習慣，但他適才的怒目樣真的嚇到她了。

「把頭抬起來。」俊緯倒也沒忘記交代過她的事。

「你好凶……」

俊緯翻翻白限，「你不看我，怎知我有沒有凶？」

雅文聽了，這才緩緩抬頭，不自然地笑笑。「可以摘柚子嗎？」

「可以。」他溫言柔語，雅文雖然單純，卻像個大孩子，沒有危機意識，若不看緊點，生怕又會出什麼意外。

雅文聽然而笑，又想往椅子上站。

俊緯心一緊，趕忙抱她下來。「還想跳？！」

「是你說可以摘的！」

「沒人要你摘！」俊緯縱身一躍，輕易地就摘下柚子，「拿去。」

「男人果然不一樣。」雅文驚歎道。

「那也得夠高才行。」俊緯驕不可言地說。

「你多高呢？」

「不知道，一八五吧……」俊緯聳聳肩，他從來不在意這個。

「的確高……那奇煜哥應該也是，你們兩個站起來差不多。」

又提那傢伙……俊緯臉一沉。

「奇煜哥在裡面……你來找奇煜哥的嗎？」

還提！俊緯臉色愈來愈難看。

「我剝柚子給你吃好不好？」

「你拿給楊奇煜吃吧！」俊緯滿腹不悅，調頭就走。

雅文一臉錯愕，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平白無故地就生氣……

「那不是俊緯？」奇煜由後門走出來，望定俊緯漸行漸遠的身形。

「奇煜哥。」

「兩個吵架了？」

雅文努努嘴，「沒有……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不像是會遷怒別人的人。」奇煜誠然道。

「你們兩人是不是有爭執？」

「怎麼這麼說？」

「他本來還好好的，可我一提到你，他就生氣了。」

奇煜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雅文皺眉斜視他，她可是正經八百，他竟笑她。

「下次別在他面前提到我就行了。」奇煜憋著笑。

「為什麼？」

「你去問他。」

「我不敢……」

「你怕他，他還怕你呢！」

「胡說。」

「你只要再生一次病，他絕對怕的要命。」奇煜頗具深意的說。

若非見到俊緯為了雅文和莊老爭執，他也不會知道，原來雅文在俊緯心中佔了如此大的份量。

「別開我玩笑了……」雅文嘟起嘴，腦海隨即浮現俊緯關心焦急的模樣，想來就窩心甜蜜。「那我說正經的。」奇煜清清喉頭，「你昨天才出院，下午就和古蔓羽去哪裡？我問傭人，他們說古蔓羽找你出去。」

雅文怔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古小姐說要逛街，大家都在忙，所以就抓我去了。」事實上，她們是祭拜父親，但這件事她答應過姐姐要保秘。

她在說謊。一個不諳心計的人，根本瞞不過思慮深邃的奇煜。

奇煜笑笑，不打算拆穿她的謊言。「原來是這樣……」

雅文不時地朝另一個方向看去。

「對了，把這封信拿給俊緯，說是莊先生給他的。他應該沒走遠。」

「我知道……」雅文接過信封，馬上就往剛才看的方向跑去。

奇煜苦笑，早知她老惦著俊緯，又何必留她在身邊說話……他認輸了，也希望她能真正快樂……

※　※　※

雅文停下來大喘著氣。

他在哪裡？舉目四望，未幾，在矮叢對面瞧見俊緯。

她心喜，正想叫他，卻因為古蔓羽的出現而梗在喉頭，反射性地躲在矮叢裡，也許是自卑吧……總覺得沒有資格在他們兩人面前出現。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複雜，除了靜默看著他倆，她什麼也不能做，而這樣卑微的舉止更是深刻地提醒自己傭人的身份，亦重重的打擊了她……

「我以為你回來，就能常見到你……最近你都在忙些什麼？」古蔓羽貼近他。

「別過問我的事。」俊緯淡道。以前古蔓羽恣意撫摸他的胸膛，他都會忍不住狂吻這性感的女人，現在他卻無動於衷，也許是被雅文搞壞了興致。

「楊奇煜……他什麼時候走？」

「你問這做什麼？」俊緯提高警覺。

「他每次來，你就沒空理我！我當然希望他走　！」古蔓羽環住他的頸項，嬌道。

「留意你的言辭，奇煜是我朋友。」

「對不起……」古蔓羽連嘟個嘴都相當動人撩火，當然，她只為他撫媚。「今天晚上你還會再出去嗎？」

「不會。」俊緯頓時想起適才雅文左一句楊奇煜，右一句楊奇煜的，他就忍不住報復的心態，伸手摟著古蔓羽的蠻腰。

雅文倒抽一口氣，兩眼酸楚地看著那雙樓著古蔓羽的大手……

「這晚，你若再出去……我會寂寞的。」古蔓羽見他神色轉好，立即湊上唇不能遏止的親吻他。俊緯用狂野的吻回應古蔓羽，雙手不時地在她腰臀撫摸。

雅文如遭雷極般跌坐在地，痛心地淌下兩行淚水。

他和古蔓羽在一起……和姐姐在一起？他是劉先生？她深愛的人是姐姐的男朋友？！

雅文用力咬著下唇，強忍著哭聲。她早該猜到他的身份了……

記得自己說過，不論他有多少女人，她都甘心且無怨言……可為什麼，見他吻著古蔓羽時，竟承受不住這打擊？！

為什麼是他？如果不是他，她一定可以接受這一切，亦可以繼續愛著他，現在，已經知道他身份……還能愛著地嗎？

雅文猛搖頭。她捨不得，真的很捨不得，但她憑什麼去爭，他若真想給自己一個永遠，現在就不會吻著古蔓羽……是她該認清自己身份的時候了。

雅文趁著兩人戀吻之際，剜心離去。

※　※

呆坐在床沿，仰望即將落幕的星野，除了淚水外，雅文就像雕像般動也不動。

猶記，母親以前也像她這樣，老是看著星空。她知道母親一直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有瞬間的燦爛，所以將心寄托於這片星野，如果等待生命中的男人能給予名分是痛苦，那祝福心愛的男人和另一名女子會不會是種折磨？

就算別人像璀璨的星光，那也是別人的福分，我們沒有那福分，就只能認命，既是自己的命，就不能怨、不能恨……

母親往昔的叮嚀，就像耳邊呢喃，記憶猶新……

「媽……我終於明白，你當初為什麼不肯讓我冠爸爸的姓……因我們要不起……」

雅文站起來，走向梳妝台梳理自己的長髮。看看時間，今天輪到她做早點，她再也不敢忘記這傭人的身份。

※　※　※

早起，俊緯就洗了個澡，見古蔓羽仍在熟睡，他點了根煙，走到房間內的小客廳。

打開桌櫃拿出票本開了張支票，他記得昨天關靖平提醒他，其中一個分堂需要資金來建蓋餐廳做為生財工具，只要不是販賣毒品，他向來不會拒絕給予資金。

撕下寫好的支票，放入信封，隨即他抓起牆上的傳呼電話，道：「馬管家，你來一下。」

一兒會，馬管家出現。

「劉先生。」

「嗯。我白天不出去了，你幫我把這封信寄出去。」

「好。」馬管家見他沒有換下睡袍，大概是要陪古蔓羽吧！「有封信……是莊老先生給你的。」馬管家遞上手中的信。

「他老人家來過？」烈少嚴聳然動容，以殷老的脾氣，肯定會氣他好一陣子，怎麼沒幾天就消失了？

「沒有，是楊先生帶回來的，昨天交給傭人，見我今天要來打掃，她就轉交給我。」馬管家誠然道。

「楊先生怎麼會把莊老的信件交給女傭……」想了又想，他笑了，「那女傭姓詹？」

「唉……」

俊緯忍不住疑惑，「雅文怎麼不等見到我給……」回神過來，見馬管家仍杵在那，從容道：「哦，沒你的事了。」

「那麼劉先生，可以準備早餐了嗎？」

「不用了，我不餓。」

「好的。」

馬管家才要轉身，俊緯又道：

「等等，準備三份早餐，我到楊先生那裡吃。」

「那要叫古小姐起來嗎？」

「讓她睡。」俊緯動手拆開馬管家帶來的信。

馬管家皺起眉頭，兩份是劉先生、楊先生，那另一份不是古小姐會有誰？「劉先生，我先走了。」俊緯點點頭，兩眼直盯著信中的內容，接著雙眉軒動，「林娟？她要做什麼？」

※　※　※

奇煜手持毛筆，沾了沾墨，隨意用中文寫了自己的名字。「雅文，你看我寫的。」

雅文停下來，笑笑，「鬼畫符……」說完又繼續拖地。

奇煜挑挑眉。還會笑，就代表她心情很好，可為什麼一到這裡就不停工作？

「你別忙了，教我寫毛筆。」

「中國字又不認識多少，還想寫毛筆？」雅文關掉吸塵器，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笑道，可見俊緯出現在門口，她就再也笑不出來。

「誰說的，小時候在台灣住過幾年，那時會念會寫。」

「現在呢？」

奇煜聳肩道：「全忘光了。」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俊緯今天的裝束很輕鬆，似乎沒有外出的意思。

雅文忙著收起吸塵器。他愜意的笑容，令她忍不住想起他和古蔓羽熱情擁吻的情景……早上，依偎在他赤裸胸懷的，應該是古蔓羽吧……

明明會心痛，她卻不斷地去想，想不去在意都不行。

「我寫中國字，雅文笑我鬼畫符……那是什麼意思？」

「鬼要是真懂畫符，也只有他們自己看得懂。」俊緯看著展期煜的字說，倒也沒去注意雅文不自然的模樣。

奇煜大笑，隨即站起身。「你們聊吧，我到樓上去。」

俊緯朝奇煜會心一笑。好友這樣的舉動，猶如給他顆定心丸，看來雅文只當奇煜是哥哥。

「雅文，用過早點了沒有？」

「用過了……」雅文雙手緊握，不敢正視他。

「可是我幫你叫東西了。」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和她一塊用餐。

「謝謝……我真的吃不下。」雅文不經意發現他頸項上的吻痕，心頭立即似挨了一記重擊，痛楚地想像他愛撫、擁有古蔓羽完美的胴體……

不……她好想離開這裡，她真的承受不了這打擊，如果他愛的是古蔓羽，又為何要來關心她？夠了，這種傷害已經夠了。

俊緯開始狐疑。她的語氣為何變得這樣生疏？

「沒有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嗎？」她不想待在這裡，她心情還沒平定，一見到他，就會想起他吻著古蔓羽的樣子。

「你坐下。」

「我站著就——」

「給我坐下！」俊緯神色一厲。「你有事瞞我。」俊緯的語氣不是懷疑，而是篤定。

「我真的還有工作——」

俊緯疾快地抓住她的手，使勁往懷裡一帶，緊緊摟著她。「不許走，把話說清楚！」

雅文一被他摟著，眼淚就像斷了線般不停地滑下。「放開我……」

「不放，你不說清楚，我絕對不放。」俊緯堅決道。

雅文在他懷裡猛搖頭。她好喜歡依偎在他懷裡，讓他緊緊摟住，可令她痛苦的是，每晚在他懷裡的是古蔓羽，而不是她！他也深擁古蔓羽，如果叫他選擇，他不會選擇自己的，若要等到那時痛苦，何不現在退讓？

「你能永遠不放開嗎？到了晚上……你必須去摟著另一個女人……」

摟著她的雙手，突然像失去了力道而垂下。俊緯神色僵然，「你說什麼？」

「你需要的是古小姐，不是我。」說出這個答案，對她而言是種打擊。

「你知道了？」

「你吻著她、抱著她……我全看見了。」

「我一開始就對你說過，我有別的女人。」這件事他沒有驚訝，他早知紙是包不住火，但她生疏的反應令他茫然。他看得出她很在意，卻不是生氣，而是逃避。

「可我不知道你就是別院的主人！不知道你就是古小姐的男朋友……」

「所以你避開我？！這就是你對我的感情？一份可以輕易收回的感情！」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她激動的反駁。她可以和他保持距離，甚至避開他，卻停止不了對他的感情，又希望他瞭解，任何事都改變不了她對他的愛。

「那是什麼？你告訴我那是什麼？」

「我愛你，你是知道的……」

「如果，這是你的愛，很可惜，我感覺不出來。」

「俊緯？」她震驚。

「你該叫我劉先生，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曾想過給你什麼，你不過是個女傭。」淡淡地說完，他便拂袖遠走。

他是負氣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傷害了她，可驕傲如他，又怎能為了她去求得這份感情？他劉俊緯要個女人，從來不需追求！這種只懂逃避的女人，就算捨棄也不可惜，她不值！

雅文雙腳一軟，癱在地上，豆大的淚珠逐漸濕濡了地毯，無語的絕望，正是俊緯給的打擊。他坦白了……他終於坦白她只不過是個傭人……但就這樣結束了嗎？就算是玩弄她，也結束不了她的愛啊！

接下來的幾天，雅文開始到花園幫忙，有時候見到俊緯和古蔓羽兩人出入在花園，親密的情景看得她剜心淌血。

這舉止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他已經遺忘她了，一個不足為道的女傭被遺忘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痛苦也是自己應得的，只因她愛著他……

雅文一邊栽種著花苗，一邊想著俊緯每個表情、是喜也好，是欲也罷，都令她深刻難忘。
兀自思忖，身後忽然吹起了一陣寒風，教她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曉玲瞪大眼，「別告訴我，你感冒了。」

「沒有，只是有點冷。」雅文也不大確定，最近隔壁房間的同事感冒，多多少少也會被傳染。

「嚇我一跳，上次你被送進醫院，我差點被嚇死，以為你沒氣了，還好遇到……」曉玲趕緊噤口，她記得劉先生交代不能說的。

「不用瞞我了，我早知道是劉先生了。」

「原本你已經知道啦？不氣嗎？」

「為什麼要氣？」

「看著劉先生和古小姐這麼親密，你能忍受？」

「他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可是，你倒下去那天，劉先生好緊張，真的，我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

雅文苦笑，如果這是安慰，她很感激，可惜這不會是真的。他說過，她不過是個傭人，他是不會在乎她的……他已經對她厭倦了，不然她現在不會這麼痛苦。

「你傷心，我知道，不然你不會成天看著劉先生的手帕。」

曉玲一提及，她就忍不住取出口袋裡的手帕，想來可笑，黑色帕子上的烈字，竟然讓她猜不到他就是劉先生。

「唉……你還有東西好寄情……楊先生一走，什麼也沒留下，我又不能到他睡的房子去……」

奇煜走了，是昨天的事。雅文不知道他在等什麼，只聽他說等不到要等的人，所以該走了。奇煜是個不平凡的男人，亦如兄長般關心她，所以她懷念，但每夜裡，令她輾轉難眠的，卻是正擁著古蔓羽的俊緯……

「誰的手帕？」

雅文和曉玲，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古蔓羽。

這麼冷的天，古蔓羽原本不想出來，俊緯難得這幾天陪她，她更不願離開他身邊一分一秒，但是他老往落地窗外看，女人的疑心作祟，她便循著他剛才的視線找到這裡……在發現雅文時，她開始不安了。

雅文正要收起手中的帕子，古蔓羽快她一步的奪了過去。

古蔓羽揪著手帕，沒有說話，但凌厲的神情卻令雅文發寒。

「古小姐……那是雅文撿到的。」曉玲嘗試幫雅文的忙。

古蔓羽懾人的表情令雅文只敢沉默，不敢作聲。

「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古蔓羽斜睨曉玲。

曉玲大駭，退後一步。

「你和俊緯一起？」古蔓羽盤問。

「不關劉先生的事，是我自己喜歡他……」

倏地，一個火辣的巴掌摑了下來。

「明知我和他在一起，你還存心去接近他？！」古蔓羽怒意高漲，「你憑什麼喜歡他！你有什麼資格！你是什麼身份？」

俊緯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她從不理會，因為那些女人本就有身份地位，她沒有理由憤怒，可雅文，在她心中，不過是她百般厭惡且看不起的野種，那種女人光是喜歡俊緯的心態，都會污辱到她驕傲的身份。

喜歡她的男人，也要看有沒有資格！詹雅文沒有，完全沒有！

儘管臉頰腫痛，雅文仍要說話。「我喜歡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劉先生，可在知道他的身份的同時……也發現自已早就愛上他了……」

解釋未全，雅文又挨了一個耳光。

「俊緯跟什麼女人在一起，我都不敢過問，也不敢去管，惟獨你，因為你連站在俊緯身邊都沒有資格！」古蔓羽怒盛難抑，光打她兩個耳刮子根本不夠。

「劉先生喜歡的不是我……」兩頸的灼熱就像是古蔓羽的提醒，提醒她愛上不該愛的人。

「你說什麼？」

「他說不曾想過給我什麼，因為我不過是個傭人……」每晚教她獨自飲泣的，就是這句話。

「連他都嫌棄你是個傭人，你就不該接近他。」古蔓羽還是嚥不下這口氣，若詹雅文說的是真的，那她又為什麼會靠俊緯的視線找到這裡來？早知如此，就不該讓這女人進來。「你最好不要來破壞我們。」

古蔓羽鄭重警告後，掉頭離去。

「雅文！痛不痛？」曉玲見古蔓羽遠走，才敢開口。

雅文咬著下唇，搖頭。

「怎麼可能不痛？」曉玲瞧她忍氣吞聲的樣子，心就酸。「聽說古小姐練過武術，這兩個耳光力道絕對不輕……都紅腫了。」

「沒關係，我們繼續做事。」雅文佯裝沒事人一樣，蹲下來接著未完成的工作。

「去擦藥好不好？雅文。」

雅文把鏟子交給她，要她多做事少說話。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曉玲仍是不甘心地叨叨絮絮，「你又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劉先生的。劉先生英俊迷人，喜歡他的人多的是，古小姐偏偏拿你開刀……」

眼前，頓時出現一名老者，教曉玲不得不住口。

曉玲見過他一次面就認得他，因為他有顆特別光亮的光頭。

「莊老先生！」曉玲頂一頂雅文，低聲道：「快叫莊老先生……他是劉先生的老闆。」

雅文忙起身，「莊老先生。」

莊老笑笑。遠遠地就看見古蔓羽，怎麼才走過來就不見她了。「俊緯在屋子裡吧？」

「應該是。」曉玲回答的很有精神。也許是莊老的氣勢和聲音宏亮的關係。

莊老的外表雖然凶，笑起來卻給人很豪氣的感覺，雅文第一眼就很喜歡他，沒有其他人那樣膽懼。

「雅文。」

雅文循聲看去，發現莊老身後站了許醫師。兩個都教她親切的人，立刻粉飾了適才的傷感。「好久不見，許醫生。」

「啊，你們兩個認識？」莊老朝她胸前的識別證看去。「你叫詹雅文？」他沒有忘記這個名字，讓烈少嚴首次與他爭執的，原來就是她！

莊老上下打量她。這女孩樣子清秀，淡淡的笑容給人很體貼的感覺，外表印象是不錯，但性子如何就有待察看了。

莊老望定她的臉蛋，問道：「你的臉好像有些腫……怎麼回事？」

「我牙痛。」

「被打的！」

雅文用手肘頂一頂曉玲要她別多話。

莊老和許醫生當然知道雅文說謊，她根本不知道其臉頰浮現兩道明顯的掌印。

「許醫生，幫她看看。」莊老交代完，便朝大宅方向走去。

「雅文，到椅子上坐，我看看。」

雅文牽強地笑，「沒關係，不用了。」

許醫生深深吸氣，肅穆道：「再不聽話，我就告訴劉俊緯。」

雅文立即緊張，「不要，別去煩他……」

「我看看……等會兒冷數一下讓它消腫。雅文哪！有委屈要說，你的男人是不凡的人，他比任何人都適合保護你。」

「他保護古小姐就夠了，我不需要保護。」雅文心酸道。

「怎麼這麼說？」

曉玲站前一步，氣道：「劉先生拋棄了她，因為她是傭人。」

許醫生聽了竟大笑。「雅文，感情一旦付出，不是輕易就能收回的。你的男人，來真的，相信許醫生，遇上他，是你的驕傲。」

＋07＋

莊老站起身，「釣不到魚，就代表可疑的人不在『炎盟』，致於那位堂主的事，你吩咐關靖平立刻處分。」

「不至於如此，奇煜才離開兩天而已，就算設計圖有事，也是在韓國發生，莊老，靜觀其變。」

「那倒是……釣魚，是需要耐性的。」講到耐性，莊老倒想考驗一下俊緯了。「來找你的時候……經過花園見到詹雅文了。」

俊緯眉色略動，但他掩飾的很好。淡道：「我和她已經沒關係了。」

「這樣啊……可我第一眼就看那女孩挺順眼的，樣子單純清秀，或許我真的誤會她了。」

「就算再好，也不過是個傭人。」俊緯明著排拒，語氣卻又記恨著當日莊老對雅文的評語。「你不也這麼說過？」

「說的也是，也因為她是個傭人，就算受委屈也要忍氣吞聲，誰教她沒有依靠……」

俊緯悶不作聲。

莊老見他背向著自己，再打個催化劑。「真可憐……你的傭人做錯事都要挨打的嗎？」

「什麼意思？」俊緯這才轉身過來正視著莊老，雖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心頭卻發悶不舒服。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看見詹雅文挨了古蔓羽兩個耳光。」

俊緯深皺眉頭，不語。

「我去靶場玩玩再走。」莊老掬著笑容往偏廳走去。「俊緯，你陪不陪我去？」

莊老回頭一看，卻已見不著俊緯的人影，不禁笑了笑。

※　※　※

「再猜一次。」許醫生兩手握著，故作神秘樣。

雅文和曉玲忖量後，齊聲道：「右手！」

「又錯了，這次是左手。」許醫生莞爾道。

「銅板明明在右手的……」雅文仍是想不透。

「這就是魔術。」許醫生抬眼看見雅文身後的人，忙不迭地抓起曉玲的手，「曉玲，我們到那裡去，我教你，好讓你去騙雅文。」

雅文噘起嘴，「你們兩個怎麼這樣……」

兩人愈走愈遠，不理會她的抗議。

雅文離開石椅，轉身正想繼續做事，俊緯的出現，卻教她愣在原地。

「劉先生……」

俊緯心疼地看著她微腫的雙頰，想伸手去關心她，但骨子裡的驕傲卻不讓他這麼做，加上她那句「劉先生」更教他找不到台階下。

這女人……一定要他放下身段才甘心嗎？！

「許醫生有來看你？」

「在那裡。」雅文往另一個方向指去。

俊緯並沒看她指的方向，他的目的不是許醫生，而是她，無奈，他拉不下臉。

「劉先生，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去工作了。」

「有事。」俊緯立即道，心裡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古蔓羽來過？」

「古小姐在那邊——」

「沒人問你她在哪裡！」俊緯突然咆哮，如果可以，他真想揍她。

雅文好生恐懼，「我以為……以為你是來找古小姐的。」

「你以為？那何時輪到我以為？我以為你知道，我來找的是你！我以為你明白我想問的，不是許醫生、不是古蔓羽！」

「劉先生……」雅文為之呆然，心裡一陣喜悅，一陣擔憂。夢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為什麼她還見得到他的在意？

「別再叫我劉先生！」他早該抗議了，就是這個稱呼逼得他們成為陌生人。

「是你要我這樣叫的……」雅文嚇得渾身冒汗，難道他不知道他發脾氣很嚇人嗎？

「我現在後悔了，可不可以？！」

驚魂未定，又是一記咆哮，驚得雅文脖子一縮。

如果他這樣口氣也算後悔的話，那罵人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雅文不經意發現她發顫的手，這才緩過情緒，緩和道：「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不、不用了……」

「我叫你過來！」

又來了。雅文顫巍巍地走過去，真怕他又突然大吼大叫。

在端詳她臉頰上的傷痕，他嗔怒了，咬牙問：「這怎麼傷的？」

「我……修剪樹的時候被樹枝刮傷的……」

「那樹枝還有名有姓呢！你最好老實說！」

「是古小姐手上的戒指……她是不小心刮傷的！」

「那就代表她打過你了？！」

「沒有……真的沒有。」

「你不說可以，我直接去問她。」

雅文使勁地拉著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不要去！是我做錯事……挨一兩巴掌沒關係的——」

「我有關係！」俊緯高漲著怒氣，緩慢卻揪心地道出他的話：「你不是無依無靠，你有我，但為什麼面對我，你還是不肯說出你的委屈？」

他深深環抱她，現在終於明白，這幾天的冷淡，不是折磨她，而是折磨他自己。

「俊緯……」當他摟著她時，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叫他劉先生，「我沒有委屈……所以你不需要去找古小姐。」

「告訴我，她為什麼找你？又為什麼動手傷你？」這件事不單純，他絕對要弄清楚！

「手帕……她看見我拿你以前給我的手帕。」

俊緯吃驚，他都忘了有這回事，她卻仔細收藏著，沒想到，她對他感情用這麼深……「所以你就挨了她兩巴掌？」

「你們本來就在一起，是我不該介入……」

「你錯了，是她不該介入我們。古蔓羽沒有權利，我今天能讓她住進別院，就能讓她離開！」

「別讓她走……她並沒有錯。」

這回，俊緯將怒意全轉向她。多少女人渴望他的重視與關懷，而她卻硬是推給古蔓羽！他好不容易放下自尊……可她的言行似乎看重他和古蔓羽的交往，反倒完全不在乎他倆之間的感情，那他又為了什麼要去在乎她？

「要是我和她在一起你就高興了？」

雅文沉默，她有千萬個不願意，卻不能脫口。

「如果我和她結婚你也不介意？」

頓時，他的一字一句幻化的箭，狠狠地刺進童惜恩的心頭，胸口的痛楚，讓她眼中的淚水如泉湧溢出。

她的眼淚又讓他茫然了。

「我只是個傭人……沒有權利介意你娶古小姐……」

俊緯頻頻點頭，「好……你這麼喜歡當傭人就當！從今天開始，我絕對會讓你當個夠！」

在他轉身離去的同時，許醫生走近雅文，適才的情景，他在角落看著，沒有錯過，更看得出雅文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惜俊緯教高昂的怒氣掩蓋了一向銳利的觀察……否則，現在心疼雅文的，不是許醫生，而是他自己。

「古蔓羽到底是你什麼人？」

雅文忙著擦拭淚水。「許醫生……」

「你明明愛俊緯，又為什麼怕俊緯為了你而冷落她？你不是矛盾，就是有秘密。」許醫生肯定道。「只因為我是傭人……我配不上他。」她仍堅持這個說法。

「你不說，我就讓他派人調查，以他的能力，很輕易就能調查得出。」

「不……不能讓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就不願讓我在別院工作，也瞞不住任何人了。」

「那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逼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

雅文猶豫了一下。她答應過古蔓羽的，但與其讓俊緯知道，倒不如讓許醫生瞭解——

「古蔓羽……是我姐姐。」

※　※　※

「為什麼沒有買家？當初不是協議好的，為何出爾反爾……我不管，你盡快找到有勢力的組織做買賣！我好不容易拿到這武器……有多少組織想擁有這高科技的武器？只要賣給最有勢力的組織，他們絕對會答應幫助『黑陽會』擴大勢力！這東西太危險，不能留在我身上太久……」

古蔓羽氣憤地切斷電話，「到底是誰從中作梗……不可能是俊緯……」

可古蔓羽想不透，除了「莊家三盟」，還有什麼組織有權力管這事？日本「廖氏集團」，還是韓國「五色門」？

不，不可能有人知道的，是她多疑了，她現在要做的不是庸人自擾，而是要如何拾回俊緯的心，坐上盟主夫人的位置，屆時，勢力和權力都有了。

可惜，有個絆腳石——詹雅文！

想及此，古蔓羽便拿起電話。「馬管家……我要換掉客廳的傭人，你找個勤快的來……就那個姓詹的好了。」

※　※　※

正如馬管家以前說的，這裡比她想像中的寬敞許多。當雅文端著茶進來時，就有莫名的壓力。

手中這杯茶，並不是差事，據說這是劉家以前留下來的規矩，是向主人打個招呼，好認識自己。以前，她多麼希望進來做事看看古蔓羽的生活習性，現在不了，只因古蔓羽的生活裡，包括了俊緯……

突然，雅文停下腳步。廳堂太過寬敞，她不知道要如何找到古小姐，也不知要往哪個玄關去找。

兀自煩惱之際，她發現由雇廳走出來的同事。

「美晴？」這位同事就住在自己樓下，因為和曉玲要好的關係，偶爾也和自己聊上幾句。

「你怎麼在這裡？」美晴問道。

「馬管家叫我進來做事。」

「你還真會挑時間，劉先生最近脾氣不很好……以前也沒見他這樣，還好他今天不在家，不然你可慘了。」

雅文緊抿著唇，聽到他今天不在，心就鬆了一大半。

美晴側頭，往偏廳的落地窗看去，瞪大眼，「糟！劉先生回來了，你記住，劉先生要是脫外套，你記得把外套拿起來掛。」

「哦，好……」

雅文心情還來不及調整，俊緯就進來了。

大門喀啦一聲關上，彷彿宣告雅文接下來將透不過氣。

雅文低著頭，抬眼看他坐了下來，揉揉太陽穴，心想：他頭疼了嗎？

她衝動地想走過去為他按摩，但她真能這麼做嗎？他還當她是喜歡的人嗎？

「就知道你犯頭疼……」古蔓羽自鋪著地毯的旋梯走下來，「你去幫劉先生拿藥，和倒杯開水來。」

被古蔓羽指到的雅文猛然抬頭。藥？在哪裡？

俊緯不經意地看過來，兩眼一定。她為什麼在這裡？！

「還不快去。」古蔓羽一瞪，突然笑笑，「抱歉……我忘了你剛來，不知道藥在哪……美晴，你去拿。」

俊緯劍眉一挑，「叫個生手來做什麼？」

古蔓羽挨向俊緯，把玩著他的領帶，「我早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叫她進來陪你不好嗎？」

雅文又是震驚又是納悶，為什麼古蔓羽的反應和當初不一樣？

茫然只是短暫，在雅文看見俊緯當著自己的面吻古蔓羽時，她和他的決裂便成了答案，所以古蔓羽才有自信讓她進來。

雅文強忍痛楚，別過頭，不去看他們親熱的畫面。

「有你陪我就夠了……」俊緯見雅文愈痛苦，他就愈得意。這是她應得的折磨。

「那她怎麼辦？」古蔓羽斜睨著雅文，大展其驕傲。這下她終於確信雅文說的是真的了。

「玩玩的，誰知她不知分寸放了感情。」

雅文回頭，雙眸濕濡地望著他吻著古蔓羽。

「俊緯……」

古蔓羽沉醉的嬌吟更是深深刺痛了雅文，意喻著兩人的甜蜜激情已不是第三者能干擾。

「你這個傭人還不知道走開？」俊緯抱起慾火奔騰的古蔓羽，一面走向旋梯，一面對雅文淡淡道。

「對不起……」雅文垂首，掉下豆大的眼淚轉身離開。

到了偏廳，她無力地靠在牆上。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要對我……你明知我愛你，難道你真的沒有對我認真過？

雅文心痛地想——如果他從頭到尾只是玩弄她，那麼有沒有古蔓羽都不重要，他根本不看重她！是她太過天真，以為只要愛著他就能滿足，卻忽略了失去他的痛苦和他給的折磨……

更傻的是，她沒有恨……倘若可以去恨一個愛到心坎的男人，又何來的痛苦？

「雅文？」美睛緊握著藥罐，看著雅文慘白的臉孔。「你和劉先生的事，曉玲都跟我說了……」

「我該怎麼辦？」雅文臉上呈現著絕望。

「算了吧……像我們這種身份，劉先生看不上的。」美晴感慨道，隨即苦笑，「兩年前也有個女傭和烈先生有過感情，那時她還告訴我們，劉先生對她不錯，才開心沒多久，兩人上了床，劉先生就再也不當她一回事……這件事，古小姐也知道，卻睜隻眼閉只眼，似乎比誰都相信，劉先生只是尋求一時的新鮮。」

「只是尋求一時的新鮮……」雅文立即僵住，呆了半晌，兩眼無神地朝側門走去。

再也沒有別的答案，比這個還適合了。

他的確關心她，在乎過她，可，一旦新鮮過了，就不復存在了。

這不是他刻意給她的折磨，而是他心中，早已沒有她了……

※　※　※

雅文打開大門，接過大廚送來的早餐，轉身邁向二樓。愈接近主臥房時，她的腳步就愈沉重。房門是大開的，同事美晴正在小客廳整理桌上的凌亂，見雅文端來早餐，就說：「放桌上，劉先生和古小姐要在房間用餐。」

雅文頷首，黯然環視這裡。這就是他們兩個的房間……一個充斥濃情蜜意的房間……

言念及此，內門打開了。首先走出來的是打扮整齊的古蔓羽，接著才見仍穿著睡袍的俊緯。「劉先生、古小姐，請用早餐。」雅文試著冷靜下自己的心情，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他們昨夜是如何的纏綿歡愛、不要去想！

俊緯看也不看雅文一眼，直接吩咐：「叫司機一個小時後再開車，我待會想先洗澡。」

「是。」雅文應了一聲。

「劉先生叫的是你嗎？」古蔓羽放下刀叉，不悅地嫩撤嘴，「別自作聰明亂應諾。美晴，你去，回來時順便把我放在樓下客廳的文件拿上來。」

「是的，古小姐。」

美晴的離開，給雅文帶來了孤單與不安，她不知道要怎麼做事，也不知道古蔓羽是不是仍在氣她。

「俊緯，不如我等你，同車吧！」古蔓羽親暱地撲向俊緯，一手探進他半啟的睡袍裡撫摸健壯的胸膛。

俊緯喝了一口湯，語氣平板；「不順路。」

古蔓羽聽了心裡有些不快，卻不敢對他擺臉色。想他剛才還有說有笑……

一定是詹雅文惹他厭煩，早知他對詹雅文不感興趣，就不讓這女人進來了，虧自己之前還想法子刺激她，要她清楚身份……現在，白擔心一場，還惹得他心煩！

「沒你的事，你先離開。」古蔓羽白了雅文一眼。

「等等，我沒胃口，收拾一下再走。」俊緯冷淡道。

「是。」雅文忙著將餐具都收到托盤上，恨不得能盡速離開這裡。

「俊緯……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雅文雙手突然一顫，跟著抓不住托盤，讓才收拾好的餐具成了一攤碎片！

「搞什麼你？」古蔓羽橫眉努目。

俊緯霍然起身，不發一語地朝內房走去。

雅文忍不住看他一眼，得到的卻是漠不關心地背影，她寧可希望他像古蔓羽一樣指責她的不是，不要視她於無形……就算是玩弄她，也該有個回憶，為什麼要當作沒一回事……

「你存心打斷我和俊緯的談話？」古蔓羽雙手環抱，走到雅文面前。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雅文起了惶恐，忙撿起地上的碎片。

此時，美晴拿著文件走進來，乍見古蔓羽稍微抬腳，往雅文正在拾碎片的手踩下去！

古蔓羽所使的力道驚人，竟讓碎片刺進雅文的掌心，未幾，羊毛地毯沾上了偌大的殷紅！可見刺入的碎片多麼深……

雅文忍痛緊著下唇，眼中的淚水替代了她痛苦的呻吟。

古蔓羽這時才收起穿著高跟鞋的腳，佯裝驚愕道：「抱歉，我也不是有心的，你不會怪我吧？」

雅文握著不斷淌血的手，對古蔓羽搖搖頭。

「你還是快點去看醫生。美晴，我的文件呢？」

「在這裡。」美晴將文件交給她，目光仍停在雅文身上。

古蔓羽像沒事人一樣認真查看文件，接著收進公事包，且道：「你幫她收拾，順便換掉地毯，免得劉先生洗完澡出來看見覺得骯髒，我走了。」

美晴僵硬地點頭，看古蔓羽轉身消失，忙跑到雅文身邊，抓起她血淋淋的手，難過地泫然欲泣。「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沒關係的，古小姐不是有心的。」雅文要繼續收拾碎片，無奈手中的疼痛已不是她能忍受的了。

「她故意的！我看見了！」美晴憤慨大叫。

「小聲……」雅文側目看了一下仍緊閉的內門，「別讓劉先生聽到，我們趕快收拾。」

「你先去醫院，我自己來就行了！」美晴強行將雅文推出門外，回頭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待整理地上的凌亂後，美晴便望定那片揪心的殷紅，長歎一聲，捲起地毯，「又不欠她什麼，為什麼要傻傻的讓她踩……」

「這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俊緯的聲音，嚇得美晴不得不加快動作，捲好地毯。「地毯被食物弄髒了，所以要換。」

「那血跡是怎麼回事？」

饒她動作再快，也快不過雅文的雙眼。

「誰的血？」這血多的今他不安，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能平靜。「雅文的血？！」

「是……她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割傷的。」謊言令她抬不起頭來。

「不小心割傷的怎會流這麼多血？」端看美晴欲言又止，他就知道不對勁。「說！」

「最古小姐……雅文正在收拾碎片，古小姐就往她手上踩下去！好殘忍……整個碎片都刺進去了，能不流這麼多血嗎？雅文還說什麼沒關係……古小姐根本就欺負人嘛！」

美晴將心中的不快一氣呵成地吐出，抬頭卻已不見俊緯。

※　※　※

馬管家得知雅文受了傷，立即叫了計程車，可雅文在大門路上站了一會兒，就直接朝下坡的方向走，心想這麼走一定會碰上的。

孰料，眼前始終不見來車，身後卻出現了黑色房車。

雅文以為自己擋到了路，硬是靠邊走，沒想到，車門突地打開，走出來的男人正是俊緯。

「你要去哪裡？」

雅文看他一眼，又低下頭來。「感冒，請假去看醫生。」

她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情去面他，要緊張嗎？他已不再關心自己，又何必緊張會帶給他麻煩；要恨他嗎？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他沒給她承諾，更未說過愛她，恨他什麼？只好平淡心情，語氣平板地去面對他。

「雅文，把手給我。」

他向前一步，她卻退後一步。

「雅文，讓我看看。」他以為折磨她，是她應得的，但為什麼聽聞她受了傷，尋找她的心竟是那樣怎忍不安？

「我都知道了，讓我看看你傷的嚴不嚴重。」她愈是往後退，他就愈想知道她的傷勢。他好氣，古蔓羽憑什麼傷害她？除了他之外，誰都沒資格傷害她！這是目前他能接受擔心她的理由，也是惟一願意承認的。

「沒必要的，也無所謂……」雅文鎖住眉頭，苦笑。

「誰說沒必要，關心自己的傭人是應當的。」說完，他又有些後悔，這不是他想要說的話，這話也不適合現在焦灼的心情。

雅文聞言，正視著他，「謝謝劉先生的關心，我已經叫車了，請劉先生不要為了我耽誤時間。」這女人存心跟他過不去！「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不必麻煩劉先生了。」

俊緯神色慍然。她左一句劉先生，右一句劉先生，那他又何需經她同意做事？

「上車！」他霸道地將她扯進車內。

雅文試著掙扎，無奈那只強勁的手，硬是按著她的肩膀，教她無從掙脫。

「開車。」俊緯吩咐司機，隨即抓起雅文受傷的手。「把手打開。」

俊緯見她手臂上都沾了暗紅的血，內心就像被人拉扯般難受。若不是古蔓羽先走一步，他一定饒不了她！

雅文仍是握著手心，不是不再畏懼地的命令，而是已經握到沒有力氣打開了。

「我叫你打開啊！」他忍不住怒吼。此時時刻他多麼希望她痛哭一場，至少他能知道她傷的有多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讓他不知道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我沒有力氣……」她突然覺得好疲倦。

「你不痛嗎？」俊緯輕柔地握住她小小的拳頭。

她失神地看著他握著她的手，心想，這應該是做夢吧……不然，她不會再度看見他的溫柔和含著霸氣的關心；不然，她的視線不會模糊不清……

她愜意又疲憊的笑笑，跟著眼前一黑，聽不到他的叫喚，看不到他震驚的表情，更感覺不到他最深的環抱……

[ 本帖最後由 lollipop781104 於 2009-1-19 01:44 編輯 ]

＋08＋

顧醫生小心翼翼地為雅文包紮完，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麼大的傷口不留下一點疤痕是不可能的……還有，你真的要多休息，自己身體狀況不好，就別操勞，免得又像這次一樣，勞累過度而昏倒……」

雅文環顧四周，她記得醒來時，就看不到俊緯了。「他……走了。」儘管面對他無所適從，仍會為他的離去大感悵然。

「剛剛還在的，轉眼間就不見了。」顧醫生見她神色黯然，便笑笑安撫：「別失望，他這麼擔心你，一定還會來看你。」

雅文不作答，卻想：傭人在自家受了傷，那種擔心該是出於責任感……

「你要去哪裡？」雅文下床的舉動，教顧醫生忙著詢問。

「出院。」

「你太疲倦了，先在這裡多休息。」顧醫生想盡法子留住她，就怕俊緯回來見不到人影，那他就完了。

「我沒事，真的。」

「詹小姐你……劉先生？」

雅文身子一顫，看向站在門口的俊緯。

「你做什麼？」俊緯語氣和緩，提著手提袋走過來。

「我沒事了，所以不用待在醫院。」就算他神色平板、不慍不怒，雅文仍是膽畏。和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多少瞭解他那動不動就爆發的懾人咆哮。

「也好……」俊緯從袋中取出藏藍色的絲質洋裝，「你的衣服沾了血，把這換上。」

雅文愕視著那件看來十分昂貴的貼身洋裝。他出去……是為了買這件衣服給她？這舉止對其他女人而言，可能雀躍不已，對她……卻是茫然。倘若接受了它，是不是也接受了他再次的玩弄？他就吃定她愛他嗎？

「謝謝……但我用不上。」她拒絕了，但因為畏懼而缺乏堅定的口氣。

「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雅文聽了，立即接過衣服朝浴室走去。也許，不是他存心吃定她，而是她甘心接受他的命方，只因她恨不了他，也離不開他，惟有認了這一切。

關上了浴室的門，她開始動手更換衣服，一穿好，她因為衣服的合身大吃一驚。他居然清楚她的尺碼？為什麼他要這麼細心，難道要她為他愈陷愈深，痛苦倍增才高興嗎！

待了半晌，她才走出浴室。「顧醫生呢？」

俊緯轉過身，驚訝瞠目。那一身高雅的洋裝緊貼著其曲線，將不為人知的曼妙身材展露出來，因此，他看得出神了。

「我們……可以走了嗎？」

俊緯整整容色，「拿了藥就走。」

「哦……回去我就把衣服還給你。」

「這是送你的。我們暫時不回別院。」

前些日子，他收到莊老自日本帶回來給他的信件，內容提及要他去赴約，而今天正好是赴約的日子，若不是為了雅文，或許他已到了目的地。

原本他也沒想過要帶她去，但剛才在服飾店看見湖水油畫，讓他不禁想起自己曾承諾她一件事，擇日不如撞日，另外，他也不想……失信，應該是這原因，也只有這原因，才能替代他害怕她回去再次受折磨的念頭。

「為什麼？」

「我要去見一個朋友。」

「那我不打擾你，我自己回…」

「就當是陪我。」俊緯立刻抓住欲離去的她。

雅文返後兩步，今天……他很不一樣，沒有懾人的氣勢，不，應該說，自她從浴室出來，他的神情語氣都變得溫和多了，也因如此，她才敢正視他，甚至多看他兩眼。

俊緯不語，先行走出病房。心想著，他根本不需去理會她的，甚至不必要帶她走，但心中的不忍竟壓制了長勝的驕傲。

原本他平和的情緒，在見到醫院長廊那、雙離又注視她的目光，逼的他再也按捺不住的怒火中燒。

她見他停下腳步，還莫名其妙地走近一個像來探病的男子，心想：那是他朋友吧……也不對，他看人的樣子似乎很想殺人。

那男人立即驚悚，摸摸鼻子趕忙逃開俊緯的仇視。

俊緯轉身朝雅聞道：「等會路上，我買套輕鬆的衣服讓你換上。」

「不用了，這件就很——」

「我說換就換！」俊緯突然咆哮。

雅文駭的心跳加速。她記得自己沒招惹他呀，

一下平靜，一下發脾氣……神經病！

坐上車，他仍舊不忘吩咐司機找間服飾店為她更換衣服。

「詹小姐穿那套衣服蠻好看的，為什麼要換掉？」

雅文穿著從服飾店換上的白襯衫牛仔褲進入車內，才一坐穩，就聽見司機對俊緯道。

俊緯瞪著後照鏡裡的司機。司機陡地別過頭去，沒有目標地往窗外看。這男人今天的確失常，最聰明的方法就是不吭聲，也不看他那張臭臉。

「我們要去的地方有幾個小時的路程，你要是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

「我會的。」雅文仍然沒有看他。

過了半晌，車道上車輛愈來愈少，不再那樣吵雜，加上車內的靜默，令雅文陷入沉思。

她在想，如果沒有遇上他的話，她是不是還在平淡的過日子？如果他不是姓劉，一切是不是都會很好？她不知道，只知道，若不再愛他，可能這輩子也不會愛任何人，不會的。

回過頭來，竟然見不到那張霸氣的樣子，而是一張迷人的睡顏……

她定睛望著他，也只有這時候，才能這般大膽地看著他，給予最深情的凝視……

※　※　※

飛逝的時間，殘忍地抹煞雅文難得的凝視。

車一停駛，俊緯適時地醒過來，當然，他並沒有睡的很沉。

「下車。」

雅文依言離開車內，一踏上草皮，眼前的景色教她驚喜。

青山碧湖，是她想像中的悠閒聖地。

她頗具深意地看著俊緯，如果跟他道聲謝，會不會被笑是自抬身價，可能自己多心了，他怎麼可能會記得她曾說過的話？

「你先回去，明天再來接我們。」

司機依從俊緯的命令開車離去。

「我們要住在這裡？」她納悶，舉目四望並未見到任何房子。

想到要和他單獨相處，她就不知所措，他不再是她的俊緯，而是劉先生，再加上他對她已感到嫌惡，兩人如何能相處？

「對岸是度假山莊，要划船過去才看得到。」

「划船……」記得她曾對他說過，最想划船的。

兀自思憶之際，俊緯便到沿岸抓住緊系船身的繩子。「快上船。」

「哦……」她才搭上去，就險些失去重心。

「小心，」俊緯為了抓住她，只顧著她的安危，卻疏忽方位，摟住她的同時，兩人也跟著落下水！

慶幸岸邊的水位不高，俊緯一站穩腳，又是心驚，「雅文！」

他在水中快速划動，伸出手擁著因為驚慌而喝了好幾口水的雅文。

「沒事了……」俊緯攔腰將她抱起，往岸上走去，再重新走到船上。「把手放開，沒事了。」

「我怕……」回想剛才，她真的驚悚。

「你這樣子我怎麼划船？」

雅文頓了頓，這才曉得自己緊摟著他不放。「對不起……」她兩頰緋紅，但坐下沒多久，一陣晃動再度教她像橡皮糖般黏住俊緯。

俊緯好笑地翻翻白眼。「照這情形，到明天也劃不過去。雅文，把手放開。」

「不要！」雅文大叫，此次的驚慌挑起她對他的依賴，彷彿又回到最初毫無距離的甜蜜。

「快坐回去。」

「我不敢……船在晃，太危險了！」

「你抱著我不放，更危險。」她的緊貼與摩蹭，頓地燃燒著地男性的渴望，他不知自己可以按捺多久，畢竟，她的身軀深深吸引著地。

「可是……我真的好怕。」雅文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怕還說想划船！」

「你說什麼？」雅文瞠目而視。

「沒有。」俊緯突然有自掌嘴巴的感覺，立刻轉移話題，咆哮著：「快坐回去！」

雅文倒抽一口氣，快速向後挪移。沒有什麼比他生氣還嚇人的了。

雅文悶哼一聲，心中又有莫名的喜悅。

她難得的任性合他忍不住想再接觸一次，只因，這舉動，悄悄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時他不得不去承認——自己一直都在乎這女人，就算有段時間對她厭惡，仍不可否認成天所想的還是她……

若沒有她出現，他可能這輩子都以為沒人值得他去愛——

思及此，他便驚愕地看著垂首緊抓著船舷的她。

他愛她？

「對不起，害你也跳進水裡……」雅文咕噥著。

雅文截斷了他的思緒，是適時也好，是恰當也罷，總之，他就是討厭去想那個惱人的問題。

「沒什麼……到了度假山莊就能更換衣服了。」他別過去，心中想著，只要暫且不看她，大概就能不去想那問題的白癡答案，

雅文還幸福的以為感情從此有了希冀，但見他淡漠地回過頭去，殘酷的現實因子得到了無言的提醒，她便不再說話。

「你很冷？」整頓好情緒後，他才轉頭看她。

她搖頭。

「手痛了？」他些許緊張。

她仍搖頭。

他蹙著劍眉。她又怎麼了？每回她沉默都是有事，他開始不安。

「老實告訴我，你哪裡受傷了？！」

她還是搖頭。

「我看看！」

「不用了！我沒事，真的。」她打破沉默，忙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