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昏沉沉地爬下床，捶著猶隱隱抽疼的小腦袋瓜，鬼鬼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是怎麼回到家的。
這時候王子打開房門的聲響讓她嚇了一跳，一個轉身，前額撞到了衣櫥的門板，疼得她眼冒金星，像有小天使在她四周鳴金吹奏般。
「鬼鬼，你出來，我有話問你。」王子可將她的撞擊聲聽得一清二楚。
「噢！好……」
鬼鬼乖乖地走出房間，看到王子正坐在沙發上閉眼假寐，眼下一個半月形的陰影好明顯，當下心中喊了聲慘，王子沒睡好時，脾氣總是很糟糕的，罵人也特別凶。
「昨天……」王子思索了半晌，決定單刀直入的切進重點。
他決定將昨晚的一切全部挑明瞭和鬼鬼討論，就算她聽過沒會厭惡他，他也只能認了，畢竟是他把她看也看過、摸也摸透了，雖然那不是他願意的。
「王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蹺課的，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沒想到一玩起來，就忘了時間……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你別生我的氣……我再也不敢蹺課了，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蹺課呢！可我玩得一點也不踏實……還玩得睡著了，是meimei找你接我回來的吧！真的好對不起，王子……拜託、拜託，你千萬別告訴我爸、媽，我下次真的不會再犯了……」
看到王子瞪眼直往她瞧，鬼鬼連忙再保證，「不，是沒有下次了，我絕對不敢再蹺課了。」她雙手合十的祈求王子能消火。
聽完鬼鬼連珠炮般的懺悔，王子的聽覺神經有一分鐘的停頓，然後思緒才又繼續運轉，聽鬼鬼的口氣像是不記得回家後那一連串，對他們兩人而言，可說是驚世駭俗的銷魂激情了。
「你昨晚睡得好嗎？」他試探性地問道，目光犀利的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連最細微的部分都不放過。
「昨晚？」奇怪，王子不生她的氣嗎？他居然只問她昨晚有沒有睡好？
「是啊！昨晚……」
她看起來像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很是疑惑。
「很好啊！只是……」鬼鬼扭動了下腰身，想了一想。

「只是怎樣？」王子萬分緊張地盯著她。
鬼鬼偏頭思索後，慢慢地說道：「我好象睡了很久，可是起床後，還是覺得很累。」
「喔，就這樣？」籲了一大口氣，王子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鬼鬼並不記得那場綺麗的春情，那他就順著沈默吧！她自己都不知情了，若他再提起，豈不是徒增兩人之間的尷尬。
「王子……你……你怎麼了？」鬼鬼看著表情似放心下來的王子，心想，他大概不生她的氣了吧！
「你竟然敢蹺課！」
哇！王子發飆了。
一聽見他高八度的大聲吼叫，鬼鬼像只在猛獅前的小老鼠，動也不敢動一下，看來一頓責駡是少不了。她認真地繃緊聽覺系統，準備聽王子總是義正辭嚴、像老夫子似的訓話。
「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敢有下一次了……」鬼鬼拿出她面對王子疾言厲色時的一百零一套哀兵政策，小小聲的囁嚅。
他炮轟似地對鬼鬼長篇大論了一番，說她讀書不夠專心，說她浪費補習的學費，又說她貪玩的心態如果能放在書本上，那就阿彌陀佛了。
而鬼鬼只是不斷的唉著一聲又一聲，唯命是從的猛點頭，像她正真心地懺悔著。
王子簡直會被鬼鬼給氣死，不是現在，就是早晚有一天。
她絕對是他的「天敵」，不會錯的。
隔天鬼鬼一到補習班，meimei一直向她道歉個不停。
而沒問清楚事情緣由的鬼鬼，則是粗心地答著沒關係。
由於meimei並未喝下「加料」的飲料，所以她並不知道，昨夜的鬼鬼在意識不清的情形下，經歷了一場不得了的陣仗，也折磨了王子一整夜。
就這樣，鬼鬼很認真也很守規矩地上課專心、下課準時回家，就算要同meimei去逛街買東西，她也一定會事先向王子報備，完全按照他所規定的做。
而從那天起，王子除了課業的需要外，他總會撥出時間待在公寓，陪鬼鬼讀書，可是他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
可是王子又一再地警告自己，鬼鬼是他不可以碰的女人，一旦沾上她，他就一輩子都甩脫不掉她這個「天敵」了。
這樣的煎熬讓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連沖冷水澡也毫無用處。
日子就在他忍了又忍的情況下，從酷熱轉微涼而進入沁冷的冬季，來到了耶誕節這一天。
王子身穿深紫色毛衣，洗白的牛仔褲，簡單的服飾套在他身上卻帥氣得不得了，簡直就像是日劇「惡作劇之吻」的柏原祟，冷酷、俊帥得讓女孩子窮追不捨。
就連鬼鬼都看呆了，她想到了常找藉口來公寓看她的炎亞綸的妹妹丫頭，她時常打王子的手機，纏著他聊個不停。
不過鬼鬼不怎麼擔心，因為王子總說不到幾句話就推說手機沒電了。
她並沒有去細想自己對王子是抱著一份什麼樣的心情和感覺。只是很習慣她的日子裏總是有王子的陪伴，即使偶爾她犯些小過小錯，王子在狀似咆哮的大罵後，照樣他有好吃的就一定少不了她。她天真地認為，在她的生活裏，王子是一輩子的存在，像人活著就需要空氣般。
冬季的白晝變短，夜晚提早籠罩大地，可一點也影響不了那街頭巷尾慶祝耶誕節的熱鬧氣氛。
王子彈了彈毛衣上沾黏的白色棉絮，無視沙發上直盯著他癡癡望著的鬼鬼。
他不要再忍受她那若有所求的目光，那對水亮的明眸，對他而言，是一種無意的挑逗。
「鬼鬼，我會晚一點回來，你門窗鎖好自己先睡，別等我。」他平淡地說道。
一聽到他說的話，鬼鬼霎時回過神，跳下沙發沖到他面前。
「你要去參加丫頭的舞會？」不能相信的圓眸裏淨是驚慌。
她還以為他不會去呢！
想到自己還偷偷地買了個八吋大的黑森林蛋糕，和一瓶香檳藏在房間裏，準備給王子一個驚喜，而他卻要去參加丫頭所舉辦的聖誕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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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淡漠地應了聲，最近他已經快無法忍受單獨和鬼鬼同處在一個空間了。
昨晚他就又作了個「惡夢」，王子清楚的記得那個夢境。
那是在校園的林蔭處，他看到鬼鬼一個人正站在噴水池旁，像是十分好奇地瞧著水裏的魚兒。她穿著一件純白的襯衣，而她那白皙的嬌軀在絲薄的布料下若隱若現。那模樣並不曖昧，反而有點像是林間水仙般出塵雅潔。
他像被蠱惑般的筆直走向她。
在走到她身按時，鬼鬼倏地轉身迎上他。
王子用力地甩甩頭，扼阻那回憶的片段再重播，類似這樣的春夢，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地在他的夢境中上演。
「王子……你一定要去嗎？」鬼鬼怯憐地問著。
王子不和她一塊兒過聖誕夜嗎？每年他們都是兩家一同慶祝這愉快的節日，今年沒在家裏過，她以為可以和王子一塊慶祝。
「之前就答應丫頭的。」他穿好鞋子拿起大衣，準備開門。
丫頭？王子為什麼會答應和她一塊兒過耶誕節？她的心著急了起來，難道王子對丫頭……
她心一慌，急忙拉住他的手臂，「王子，我不要你去！」
「鬼鬼，放手，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別任性。」王子責備的看了她一眼。
難道她不知道，她任何一個細微的碰觸，都能輕易點燃他體內蓄勢待發的熊熊欲火嗎？他是為了什麼而躲去丫頭那兒？不就是因為她嗎？
「王子……」她心臟一縮，指尖鬆手放開了他。
鬼鬼從沒見過王子如此冷淡的神情，不管他是大聲地吼她，或是教訓地念著她，她都不會難過，因為她知道王子都是為了她好才說的。
可是，現下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嫌惡，王子真的認為她任性又孩子氣嗎？
不敢再看她水氣氤氳的圓眸，王子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大門砰地一聲闔上，鬼鬼眼眶中的淚珠才一顆顆地掉落下來。
她緩緩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拿出她買的蛋糕，放在客廳的小桌子上，點上那一根根色彩繽紛的小蠟燭，看著那微弱的光芒，她的淚水就像那燒烙的蠟油，不斷地滴下。
直到蠟燭燒盡了最後的一絲光明，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她一個人獨自看著窗外，那些慶祝耶誕節所垂掛如繁星似的小小燈火，一閃一閃地灼傷了她淚眼迷蒙的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王子……」鬼鬼直覺的想著是去而複返的王子。
顧不得腿麻的刺痛，她奔向大門，急忙地打開，一點也沒想到，王子有大門的鑰匙，為什麼還要按門鈴。
她綻放著燦爛如花的笑靨，可在看到門外炎亞綸微笑的面容時，隨即凋萎。
「是你……」鬼鬼心情霎時DOWN到了穀底。
「鬼鬼，王子說你怕吵，不想去參加PARTY，那我來陪你。」炎亞綸滿心歡喜著，因為他一直想找機會對她表白。
他笑容可掬地想，這下總算有兩人獨處的機會了，以往王子總是以鬼鬼需專心於功課上，而不准他對鬼鬼的屢屢邀約。
「他是這麼說的嗎？」鬼鬼落寞的心更是沉重。
「難道不是你不想去嗎？」炎亞綸好奇的問著。
「你願意帶我去嗎？」拭去淚痕，她決定了，她要去瞧瞧那個吸引王子參加的PARTY。
「我當然願意。」他當然樂意當護花使者。
雖不知道鬼鬼怎麼會轉念要去赴宴，但炎亞綸絕對是歡迎的，只是有點可惜了這次佳人落單的機會，原本他是想好好表現，以博得鬼鬼的芳心。既然她想去熱鬧的PARTY玩玩，他當然義不容辭地陪她去了。
「那我去換件衣服。」她心想，身上的衣服大概不適合那種都是大學生的宴會吧！
「不，不用換了！」炎亞綸喚住她，「你穿這樣很好看。」
他從一進門看到鬼鬼這身銀白色厚絨高腰小洋裝，就欣賞得目不轉睛，在領口和長袖上綴著一顆顆大大小小的珍珠，讓她看起來像個雪精靈似的。
不著粉妝的白皙臉蛋上只有潔淨的無瑕，披泄至背部的長髮烏黑而柔順，那發頂上閃耀著一圈光環，讓他聯想到天使。
「那我穿雙鞋子就可以出門了。」她拿出一雙白色的高統靴子。
炎亞綸著迷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早就發現鬼鬼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那些女孩子們，出門總要費盡一番心思妝點個老半天，她自然而不作假，像顆原石般，他相信她若再多加琢磨，定會綻放出頂極鑽石般的光采。
他私心的決定著，他一定要在別人發現她的美好之前追到她。
二十分鐘後，炎亞綸帶著鬼鬼來到他們家位於天母的別墅，PARTY就是在這兒舉行的。
看著屋子裏裏外外佈置得光彩耀眼，耶誕節的氛圍是如此的濃厚，鬼鬼打量著這棟在她老家的那堆房子裏，勉強可算得上是「透天厝」的兩層樓房。
喧嘩的人聲夾帶著水叮噹樂團主唱那甜軟而酥人心脾的嗓音，從敞開的大門、落地窗流拽出屋外，強勁的節奏鼓動人心。
炎亞綸領著她走進大門，再一次地試著要牽住她的柔荑，可鬼鬼總是在個轉身時，便掙離了他的掌握。
「鬼鬼，別忘了剛才你答應過我的，第一支舞要留給我。」炎亞綸忍不住再次提醒她。
沒辦法，鬼鬼是如此的吸引人，她的美是渾然天成的，若真是有心的人，一定可以分辨得出，她和屋子裏的那一堆庸脂俗粉，有多大的差異。
「嗯。」跟在炎亞綸身後的鬼鬼，根本沒注意在聽他說了些什麼。
王子在哪兒？她眼底心裏想的、看的、找的就只有他，其餘的她根本就沒注意到。
她極力在忽明忽暗的舞池裏、餐桌旁尋找著那抹她熟識的人影，完全沒發覺，自己正像個發光體，吸引許多目光朝她投射而來。那裏頭有對鬼鬼清靈的嬌顏驚為天人的躍躍欲試，有對鬼鬼的出現帶走男伴的注視而怒氣衝衝的嫉妒，但她全然不在乎。
「炎亞綸，王子他在哪里……」鬼鬼的話並沒有問完。
因為她找到王子了。
他並沒有跟丫頭在舞池裏跳舞，單獨地站在一片白色牆壁前，他只是瀟灑地靠著牆，沈默地看著眾人，用那雙她最喜歡的深邃黑眸。
他這樣子的傲然挺立和熱鬧而喧囂的舞會是如此的不搭調，但他仍吸引了在場所有女孩的目光，有些甚至是露骨地朝他頻送秋波。他沒有回應任何一個人，只是逕自沈默而疏離，沒有不耐的神情，也沒有一丁點的熱絡，有點像在看一部情節不怎麼有趣的電影，只等散場走人。
鬼鬼有一些些放心了，可下一秒鐘，她鬆懈的神經又馬上繃緊豎立了起來。
她看見身穿著亮紅色小禮服的丫頭，拿著兩杯飲料熱絡地靠近王子，他點頭致謝的接過其中一杯，丫頭貼著他的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麼，讓他漾開了一抹笑痕，惹得丫頭樂得拍了下他的肩頭。
她筆直的走向王子，心中愁苦地大喊著——
王子，我在這兒！你沒看見我嗎？你的注意力全放在丫頭身上了嗎？
對她而言，此刻王子的表情是她所沒見過的，他一向只對她展現笑顏的對別的女生他是有禮而客氣的一視同仁，那淺淺的笑意只有她能見到。
但，在這個所謂「大學生」所舉辦的耶誕節舞會裏，那個她所認識的王子和眼前的他是相異的，眼前的王子面貌仍是相同的，可卻像是罩上了一張世故而淡漠的面具，連嘴角的笑意都帶著嘲弄的意味。
鬼鬼偷偷地希望，王子會對這PARTY感到無聊而意興闌珊，那她就可以同他一塊兒回去公寓，兩人一塊慶祝生命中的第十九個耶誕節了。她手心冒汗，小心地躲開那一個個朝她擠過來的人影，最後她終於站定在他的面前。
「嗨！王子……」她怯懦的打著招呼。
王子笑開的唇痕在對上鬼鬼的同時，緊抿成一條嚴厲的直線。
「你怎麼會在這裏？」那是他臨出門時的森冷口氣，嫌惡的語調中多了分不耐。
「我……」鬼鬼一時語塞，沒想到王子見到她，會是一副見到討人厭的麻煩又追隨而到的陰騺臉色。
「是我去帶她來的。」隨後而到的炎亞綸替鬼鬼回答。
「你來這兒做什麼？這裏不適合你來。」一簇烈焰在他深黝的眼底燃燒跳躍著。
「為什麼不適合我？」鬼鬼弄不懂，為何王子拿這種疏遠的態度待她？
「在場的都是T大的精英，你呢？」
諷刺性的回答震得鬼鬼虛弱的退後一步。
炎亞綸迎上前挾持住她，「王子，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鬼鬼來這兒看看、玩玩有什麼不對？何必說得如此不堪，放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待在公寓裏，你才是不應該。」
王子冷冰冰地睇睨著鬼鬼慘白的臉孔，嘴角漾著一抹嘲諷。
「哦！那你就負責陪她玩，讓她玩得開心吧！」他仰首飲盡杯中的烈酒，一把挽住丫頭纖細的腰身，以漂亮的姿態滑進了人影雙雙的舞池裏。

「王子……」鬼鬼哽咽地喊叫著。
她怎麼也沒想到，王子會如此放心的將她丟給炎亞綸，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酸澀，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鬼鬼茫然若失地任由炎亞綸攬住她的腰背，機械式地隨著他的帶領晃動身體，連連踩了炎亞綸幾個腳印卻渾然未覺，飄渺的目光總不經意地掃視到丫頭貼在王子身上的背彭，每看一眼，她足下的白色高統靴子就又踩了炎亞綸一次，簡直像是一抹脫離了身軀的遊魂。
「鬼鬼……」炎亞綸眼見鬼鬼心不在焉地看著他處，歎了口氣，拉著她退出舞池，帶她來到一處陽臺外，鼓起勇氣準備表白。
「鬼鬼，我喜歡你，當我的女朋友，好嗎？」包攏著她冰涼的小手，炎亞綸迫不及待的向鬼鬼示愛。
沒辦法，舞會裏，一雙雙對鬼鬼驚豔的眼睛，不斷地對她放電著，只是她渾然不知。他若再不加把勁，恐怕鬼鬼就要被別人追走了。
「你喜歡我？」那王子也喜歡丫頭嗎？鬼鬼心酸地想著。
「對呀！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想告訴你了。」可那時情況有些不對，也太急了。
面對炎亞綸的告白，鬼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丫頭是王子的女朋友嗎？」所以王子才會對她展露笑容？
「大概是吧！」炎亞綸搔頭想了下才回答。
「王子他喜歡你妹妹嗎？」否則他就不會答應當她的舞伴了。
「應該是吧！」
模棱兩可的回答，讓鬼鬼的心驀地沉到了穀底。
然後炎亞綸又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聽進耳朵裏，腦海中只有一幕幕王子同丫頭有說有笑的畫面，每個畫面都燒灼著她的心扉，她麻痹地任由它痛到沒有感覺，直到它燒穿了她的心房，讓裏頭變得空空洞洞。
年輕的心是放肆而不受拘束的，十二點了，舞會裏的人群仍縱情的舞動著，像不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就不肯歇息般。
而很少參加這種活動的鬼鬼覺得有些累了，她眼睜睜地看著王子同丫頭的身影一塊兒消失在舞會裏，頹靡的只想趕快回到公寓，躲進她的被窩裏，避開全世界的人，包括王子。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炎亞綸輕攬佳人的肩膀，看出她的疲倦，體貼的問著。
鬼鬼只是偎在他懷裏，無力的點點頭。
而當她跟著炎亞綸走出別墅，正等著無線計程車時，銀紅色的影子恍若鬼魅般，沖到了鬼鬼的面前。
「上車。」王子森冷而霸氣的拉著鬼鬼坐上後座，看也不看炎亞綸愣住的表情。車子如子彈般絕塵而去，快得讓他連一句慢走都來不及說。
「哎呀！王子……」倒是追著出來的妹子讓他回過了神。
「怎麼？王子沒向你道再見？」他調侃著丫頭，記得之前她大放厥詞的說，今晚要將王子留在她的床上過夜，看來今晚她若不想獨自一人，就得找別人充數了，不過他懷疑有誰能入她的眼。
他們兄妹約定過，對彼此的行為互不干涉，可有一個共同的前提，要做好「防護措施」。
「呿！敢笑我，我怎麼知道王子的酒量那麼好，一瓶XO和半瓶WHISKY還灌不醉。」丫頭嘟嚷著，她費盡心思怎知王子竟一轉頭半聲不響的就走掉了。
「你讓他喝了那麼多的烈酒？」炎亞綸聞言大聲吼著。
丫頭不由得心虛，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竟然沒阻止他騎車，他還載著鬼鬼！就只會想著自己，完全沒顧慮到別人的死活。」擔心的炎亞綸忍不住說了句重話。
「反正他還能騎車，應該沒事……」丫頭沒把握的囁嚅，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
「待會兒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他們有沒有順利到家。」進屋前他對丫頭交代著。
跟在他身後的丫頭蹙眉不解地問著，「哥，你相信王子只當鬼鬼是妹妹嗎？」雖然王子說他和鬼鬼就同他們兄妹一樣，可是她卻不這麼認為，尤其今晚看來更不像。
舞會裏，王子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要砍斷炎亞綸放在鬼鬼腰際的手，挖棹PARTY裏所有目光黏著在鬼鬼身上的眼珠子，那絕對不是哥哥這個角色會有的反應。
「我希望是這樣。」他不是木頭人，怎會看不出兩人之間的不尋常。
王子跟鬼鬼和他跟丫頭的情形不一樣，他們雖然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卻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王子若是真要追求鬼鬼，他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因為整晚她的視線根本就是追著王子跑。
他不懂的是，若王子要追求鬼鬼的話，今晚的他對待鬼鬼的態度簡直是無情至極，但若說他不在乎她，又怎會氣衝衝地丟下丫頭，拉著鬼鬼轉身就走。
他真的弄不明白王子的心態。

第六章
時速一百二十公里，呼嘯的冷風如冰刀般劃過鬼鬼細嫩的臉蛋，將其凍成嫣紅緋色。
她緊抓住王子的勁腰，上身完全地貼合在他伏下而弓起的背部，癡醉地閉上眼，一心一意地認為，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願意就這樣任由王子載著她一路馳去。
不過他當然沒帶她去天涯海角，王子帶她回到了公寓。
他沒有和鬼鬼交談半句話，逕自走進客廳裏。
才進門脫下外套的鬼鬼，聽見王子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王子無意接聽，任它鈴聲大作，便作主地接起來。
是丫頭打來的。
「嗯，謝謝你，我們剛到家，好，再見！」鬼鬼禮貌的說著。
「王子，是丫頭打來的，她問你是否平安到家了，還說……你明天有空時，再回她一個電話。」她轉述著丫頭交代的話。
王子仍是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他的頭往後傾靠向椅背狀似睡著，鬼鬼走到他身旁，輕輕地碰了他一下。
而下一秒鐘，她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變成仰躺在王子的懷抱裏，他焚燒的目光像要穿透人似的滾燙灼熱，讓她只能呆愣地回視他。
「鬼鬼，你很行嘛！找炎亞綸帶你去參加PARTY，怎麼？就非得纏著我不可，連那種你誰都不認識的場合都要跟去，讓我得擔負你率性行為的責任，讓我一刻也不能放心，不能玩個盡興！」濃重的酒氣隨著他低下的臉，噴拂在她泛紅的臉頰上。
血色一下子抽離了她的小臉，鬼鬼蒼白而凍僵的表情是難受和疼痛。
王子是如此看待她的？彷佛她是個討人厭的小孩，纏得大人頭疼不已，卻又不能一手丟開她這個責任。
「鬼鬼，你還真是我的『天敵』，打小就讓我替你解決著一件又一件的麻煩事、背負著一次又一次的苦差事，什麼時候你才會放開我、饒了我!?」打個酒嗝，王子掐住她尖瘦的下顎，目光飄忽的掃視著她。
「我……王子……我沒那個意思……」她急著想解釋，可心一亂，話是怎麼說也無法成完全的一句。
他的鼻尖幾乎要碰上她的，由他體內蒸發出的酒精熱氣，醺灼得她無法正常地思考。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我想跟丫頭上床想很久了，你是故意來壞我好事的嗎？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有我需要的發洩，怎麼？你有膽子來搞破壞，你有膽子承受後果嗎？」酒精讓他胡言亂語了起來，他根本沒打算和丫頭上床，也沒責駡鬼鬼的意思，可傷人的話就這麼不受控制的輕易出口。
「我……王子，你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你的。」鬼鬼天真地想著，只要她能幫得上忙的，她絕對義不容辭地跑第一。
「上床這事兒你幫得上什麼忙？就算你能，我可不敢，我怕呀！」王子半認真地說出內心的想法，拿著邪佞又輕佻的眸光睨著她。
「怕……怕什麼？」鬼鬼心跳如擂鼓，現下的王子看起來有些可怕，卻又讓她有點興奮。
「怕我一旦碰了你，就一輩子都甩不掉了，你是我躲都來不及的『天敵』呀！」他狂笑的身軀震動著她。
鬼鬼眼中頓時一片暗暗，王子那個「天敵」的稱謂讓她心碎了一地，沒想到王子所幫她的每一個忙，對他而言，竟是一件又一件的討厭事。她認為他是她的守護天使，而他則視她為他急於躲避的「天敵」。
她做了什麼？
傻傻地跟來臺北，他有多怨她呀！
竟還天真地認為，兩人這輩子是要永遠在一塊兒，根本是癡人說夢呀！



鬼鬼睡著王子那張她百看不厭的俊顏，噢，不對，應該是她最喜愛的俊顏，心中苦笑不已。為何讓她在這一刻才了悟到，她深愛著他呢？甚至以一個期望他能伴她一生的戀人角色在追逐著他。
但是王子並不像她愛他一樣地愛著她！
低頭看著醉臥在沙發上的他，她心痛如刀割。
「王子，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從小就一直這麼幫我。」她的指尖撫順他淩亂的發絲。
「王子，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讓你一直這麼包容著我。」低著頭，她冰涼的額輕碰了下他的。
「王子，我要告訴你，我愛你，可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是一件苦差事。」鬼鬼水霧迷蒙的眸子承載著無奈和悲戚。
「而我的愛對於你，則是一件捧著燙手卻甩也不敢甩掉的包袱，你可以幫我的忙，包容我頻頻出錯的種種狀況，可是我想，你是不會跟我一樣愛你的愛我，因為我是你急欲避之的『天敵』……」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地滴在王子領口微敞的胸膛上。
「不過，王子，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我決定放棄補習回台中去，我想優秀的你才能考進的T大，對於資質駑鈍的我而言，就像你所說的，再怎麼補習都是沾不上邊的……」
她伸手握住他的厚掌，以細膩的臉頰摩挲著他的手背，翻過大掌將熱燙的手心貼覆上她的臉，想像著王子溫柔地撫慰著她。
「我愛你。」她在他的唇上印下她最深情的一吻。
王子洪亮如鍾的叫聲，喚回了窩坐在沙發裏她的注意。
「什……什麼事？」她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不能表現出來的滿腔愛意。
「昨晚……」他才問個開頭她就心驚膽跳，「昨晚是我載你回來的嗎？」
鬼鬼僵硬的點點頭。
「我好象喝多了，口氣若火爆了些，說話說得沖了點，你別介意。」王子和緩的對她一笑。
「沒、沒有，你回來就睡著了。」她口吃地說著，「什麼事都沒有。」多餘的再加上一句。
仍有些頭疼的他沒注意到她的慌亂，鬼鬼躲避的走進廚房沖了杯濃茶，端看王子的樣子似完全沒有昨晚的印象，她有些放心又有些抑不住的哀怨。
她暗暗地歎了口氣，思及自己早已做好的決定，她堆出一個狀似愉快的笑容。
「王子，今早媽咪打電話來，和我聊了好一會兒。」現在她需要全部的力量來演完這一場戲。
「哦，吳媽媽她好嗎？」王子閉目養神，順口問著。
「她很好，只是老話不斷，就是想著我、惦著我那些了。」她凝睇著他的面容，細細地將他刻進心版。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反正不用上課，回去看看也無妨。
「嗯，我是決定要回家了。」她說出來了。
他伸手取來書架上的火車時刻表，翻到南下的頁次。
「那我去幫你買車票，來回票比較便宜。」王子翻看著火車時刻表，絲毫沒有注意到鬼鬼眼中的難舍。
閉上眼，她硬是逼回那湧上眼底的水氣。
「又要麻煩你了，買單程票就好了。」最後一次了，鬼鬼在心中道別著。
「你回來要搭別人的車嗎？」他的手停頓了一下。
「不，不是的。」她平靜的回答他。
「那怎麼只買單程票？」王子抬眼望向鬼鬼，不解地問著。
「因為我決定回台中，不補習了，我不考大學了。」在她看似平常的表情底下是一顆碎裂的心。
她直截了當地說出她最痛苦的抉擇，從不曾想過與王子會有分道揚鑣的這一天。
「為什麼？」王子霎詫異著她臨時的決定，她不是一直嚷著要同他一塊念T大，雖然那個可能性實在很低，可他記得鬼鬼一直是以此為目標的。
「我想過了，就如你所說的，我真的不是塊讀書料，我決定放棄再重考一年的計畫，回台中尋找你所說的『適合自己走的人生道路』。」她想起他曾勸她的話，那時她沒多想他澡層的意思，此時才明暸他話中真正要她解讀的用意，他不想再背負著她這個甩脫不掉的「天敵」。
「鬼鬼……」他一時辭窮，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考試這事對鬼鬼而言真的不適合，她應該還有比考試升學這條路更適合的目標才是。
可是鬼鬼突然放棄補習說要回去，他一時之間，居然分析不出心底那股震盪是為了什麼，他不是一直想躲開她這個「天敵」的嗎？怎麼她一說要回台中，他竟有些微的不舍。

「我都收拾好了。」鬼鬼走回房間，拿出她準備好的行李。
他傻眼地看著鬼鬼從未有過的果斷，她連行李都收拾好了？為什麼他從未聽她提起過？
「太快了吧！不用這麼趕的。」王子看了眼那像是要帶著她去流浪的行李箱，他竟有點想說些什麼來留住鬼鬼。
「我想快點回家。」她十分堅持。
他張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心中像壓著一塊大石，沉甸甸的。
「那……好吧！等我拿機車鑰匙。」雖然有些不舍，王子仍遵從她的決定，準備送鬼鬼去搭車。
就在王子心想著，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炎亞綸老找著藉口來看鬼鬼，而松一口氣時，他卻怎麼也弄不清，心中那股悵然若失是為了什麼？
鬼鬼不再黏著他，讓他終於可以擺脫當她保母的責任，這不是他一直期盼的嗎？王子腦子裏不停地打轉著，想在因宿醉而淩亂的思緒中理出一個解答來。
可他平時敏捷的思路，怎麼也只剩鬼鬼從他所說過的話裏挑出的那句——
找出適合自己走的人生道路。
那是否意味著，兩人即將像兩條交叉的線，距離越來越遠，不再交集地朝著自己的方向分道並行了？
站在月臺王子出神地隔著莒光號車廂的玻璃，看著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宛若一尊洋娃娃的鬼鬼，她沈默地坐著，他想不出來她究竟是哪里不一樣，似乎某些地方不同以往了……
月臺上，車廂與白線中間的紅燈亮了起來，那閃動的燈光令他突然感到非常刺眼。
他抬起頭再看向鬼鬼，她也正看著她，那笑容飄忽而虛渺，她向他揮揮手，他的胸口一窒，腦中一片雜訊，閃過的是一幕又一幕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點點滴滴。
鬼鬼憨然純真的笑容，嬌嗔的話語總讓他回以火爆的怒吼問句，她上來臺北和他同住的一些大小瑣碎記憶，他見過、夢過許多次……
他瞪視著她笑痕淺淡的小臉上，水瑩瑩的圓眸裏，那一閃而逝快得讓他來不及捕捉的訊息……
火車移動的速度加快，他追上前一步，心中的疑惑未解，它已帶著鬼鬼漸行漸遠了。
愣了好一會兒，他才領悟鬼鬼哪里變了。她變得成熟內斂，那些純真的性情像被收拾裝箱了起來，一夕之間她好象長大了，那雙小鹿般天真浪漫的瞳眸，以往總是漾著因一點小事就興奮不已的晶亮光采不見了——
那是為了什麼呢？
「鬼鬼到法國遊學了？」寒假回到家的王子，訝異地重複著母親告訴他的消息。
說不出他心中此刻對鬼鬼歡出國遊學兩年的消息是怎生的滋味，心中同時湧上那股耶誕節隔天，聽聞她說放棄補習要回台中的感覺，兩者就像是失去某些東西的缺憾。
他突然想起鬼鬼回台中時，她所提著的那個像是要帶著她去流浪的行李箱，沒想到真的帶著她到異國遠遊去了。
之後母親又說了些什麼，王子一句也沒聽進耳裏。他只想著會有兩年的時間見不到鬼鬼了。
可兩年後鬼鬼並沒有回去，她決定繼續待在法國，據說是要幫忙她阿姨的工作，范范的妹妹在法國可是大師級的服裝設計師，她要鬼鬼當她的助理。
父母親總會在出差或到法國度假時去看看鬼鬼，當然范范和丈夫更是跑得勤，總是一個月去一趟。
但是王子一次也沒去過，每次母親找他一塊去時，他總推說學校有事，到後來小米也不問他了。
誰也不知道鬼鬼為何從不回來看看，為何王子也從不同家人到法國去看鬼鬼。
時間的河流就這麼靜靜地消逝，王子在大三時突然接受教授的推薦，決定到紐約大學攻讀企管碩士。
在紐約，他一直投注於學業上，在一年內便取得學位，之後便受邀於華爾街一家頗具前景的小公司擔任董事。在他的領導下，那家小公司在兩年內便躍上道瓊指數的紅股之一。
而出人意料的，他在該公司正處於顛峰時，毅然辭去了職務，飛回他所生長的地方，他以自己的能耐和財力，自創了一家小公司。
「進去吧！你爸爸念一個上午了，讓他瞧瞧去。」她推了推女兒。
就在鬼鬼提著行李舉步踏進大門，母親的一句話讓她稍稍緩下腳步。
「小米，剛才王子打電話回來，說是來不及回來吃飯了。」
「那個臭小子，叫他一定要回來的，居然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小米叨叨絮絮地念著她一再叮嚀一定要趕回來，卻仍是放她鴿子的兒子。
「沒告訴他鬼鬼要回來的事，本來是想讓他吃一驚的說……我打電話給他……」她朝范範歉疚一笑，拿著手機撥號，可惜對方收不到訊號。
「別那樣，他一定是又有新工作，忙得走不開，別為難他了。」范範按住手機，對急性子的小米說著。
王子忙起工作可是什麼都聽不進去，這是眾所皆知的。
「好吧！改天等你那口子感冒痊癒，我們再一塊到餐館吃頓飯。」小米聽勸而放下手機，兩人一同進屋裏來。
鬼鬼裝作沒聽見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往父母親的房間走去。
是放心還是失望呢？鬼鬼不明白胸口那股微酸的失落是因何而來。
經她再三的向邱媽媽確認王子除了每月的例行會報之外，是不會來公司的，在見到他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之下，鬼鬼才肯答應為「黑糖」跨刀，任職進駐歐洲市場的設計師。
她不希望自己再礙眼的出現在他面前，她是他避之為恐不及的「天敵」呀！
可是今天沒見到他，她心底著實又有些遺憾，她多麼希望能讓王子看看，現在的她和幾年前的她有哪兒不同了。
遊學法國的鬼鬼，心性完全褪去了少女的天真浪漫，收拾起迷糊的粗枝大葉，投入另一個她所發現的驚奇新世界。
她著迷於那瑰麗的服裝設計裏，看著小阿姨將原本平凡無奇的布料，經由巧手裁制轉變成一件美術品般的衣裳，那時她便知道，她找到了「適合她自己走的人生道路」。
她從最基礎學起，先是法文，衣服的剪裁，布料的認識，設計圖的畫稿，一步步朝花都最炙手可熱的行業邁進，這其中的艱辛是外人所無法得知的。
對服裝設計完全外行的鬼鬼，足足花了兩倍的心神在上頭，憑著一股執拗，她咬牙硬撐的學習著。
在別人熟睡時，她埋首案前苦學法文，翻看記著上於上萬種布料的特性，設計圖總是畫了又揉，揉了再畫，漆黑的午夜，在萬籟俱寂時，她總會驚訝於自己居然會如此執著。
花了幾年的時間，她的能力終於被法國服裝界肯定，這個來自東方的嬌小女子，以她特立獨行的風格，在先前的畢業展時，獲得各家知名品牌服裝公司的邀約。可她捥拒了所有大公司的聘任，告知了小阿姨，收拾好行囊毅然決然地回到她離鄉背井了幾年的家鄉。
當飛機的前輪碰著了土地時，她的心幾乎是情難自已的悸動著。
她終於回來了，回到這個有王子在的島國。幾年的時間裏，她一點也沒忘了他，她甚至是靠著思念他，來度過異鄉每個孤獨的深夜。可是他呢？王子是否偶爾會想起她，他是否還記得，世上有鬼鬼這個人的存在？

第七章
黑糖服裝設計公司，設置於臺北市敦化北路一棟隸屬于「蹄金集團」的雙並大樓，三十五層的超高大樓像雙子星般耀眼佇立，內外新穎而高科技的設計，是出自王子一時的「心血來潮」。
而蹄金集團的總公司並不在這裏，王子偏好位於仁愛路椰林大道上的另一座商業大樓，總公司便設在那一邊，他的辦公室當然也在那兒。
這些鬼鬼早就經由王子的母親小米的口中，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因此今天她第一天上班，一點也不用擔心會遇上王子，她搭乘著快速電梯，來到三十五樓，黑糖總經理的辦公樓層。
「邱媽媽，我來報到了。」秘書小姐得到小米的指示，使鬼鬼在第一時間便被迎進總經理辦公室。
「鬼鬼，路上辛苦了。」小米放下正在簽署的卷宗，高興的站起來拉著鬼鬼，在一旁的米白色牛皮沙發落坐。
「不會，只是有些不能習慣臺北市的道路規則，多繞了點遠路。」她一想起先前下交流道，在每個路口看到的禁止左轉路標，竟一時不能適應的直走了好遠，才找到可供回轉的路段。
「本來是該讓王子去接你的，可那小子居然也沒告訴我一聲，就跑到花蓮去了。」抑小米一說到那個越來越冷酷的兒子就有氣，像個獨行俠似的，連她有時候都找不到他的行蹤。
害她連鬼鬼回國到黑糖上班的事，也都還沒有機會告訴他。
「邱媽媽，別生氣，王子不是小孩子了，他行事自有他的理由，你就別為他擔心了。」鬼鬼軟言相勸道。
「誰擔心他來著？」小米賭氣的哼了聲。
鬼鬼但笑不語，不管孩子長得多大，永遠是父母眼中的小小孩，這是她出國這些年來，父母親常常去看她的原因之一。
鬼鬼在黑糖有自己的設計室，同樣在三十五樓，在瞭解公司的一切運作情形後，她馬上開始著手進行有關在法國開店的設計圖稿和企畫案。設計衣服對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企畫案就讓她有些慌忙，要如何讓設計出的服飾，一舉攻佔對知名品牌已有根深蒂固情結的法國市場，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連幾天，鬼鬼總在公司忙到很晚，才回到她在臺北租賃的公寓。
投注了全部的心力在這件她獨自執行的企畫案上，鬼鬼想對自己證明，在法國所學的幾年不是白費心血的。
對鬼鬼而言，這也是對王子證明她能耐的機會。
整整一個星期裏，好不容易企畫案底定，鬼鬼在同小米討論，略作修改後，便著手進行設計稿的部分。
而她的企畫案在隔天早上被交放到王子的辦公桌上，鬼鬼不知道這件進軍法國服裝界的企畫，在經過小米之後，還得呈上會報。
剛好從花蓮回來的王子，進到辦公室看到的第一個卷宗，便是鬼鬼的企畫書。
他花了一個上午研究企畫案上列明的各個細節，其中的市場分析、流行趨勢、服裝走向的說明讓他驚奇得眸光一亮，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企畫案將會為黑糖在服裝界又刮起一陣旋風。
他打電話到黑糖的總經理辦公室，秘書小姐告知總經理出門，人不在公司的訊息，他思緒一轉，心想，下午再過去找他老媽好了，沒告訴她一聲就到花蓮去，他得先做好被炮轟一頓的心理準備。
他看了看企畫總監的名字，GHOST，是新進人員，他想了一下，印象中黑糖的設計群裏沒有這個名字。
記憶裏好象聽老媽說過，她又從法國挖了個難得的人才回國。大概就是主攻法國市場的新任首席設計師吧！
法國，這個母親好幾次找他一塊兒遊走的國度，而他卻一次都沒成行過。
他在躲避什麼嗎？或者是不想再接續起他和她的交集？
在她剛離開他的日子裏，坦白說，他非常的不習慣，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總在他夢境的最深處拂掠而過，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種牽腸掛肚的擔憂，為了鬼鬼。
是因兩人打小一直從未有過分隔如此遙遠的一天吧！
在經過他自認為的「過度時期」後，他選擇投入一連串的忙碌，來遺忘那些令他念念不忘的場景，那些有鬼鬼共同參與的每一段回憶。
直到今日，他不得不承認，她已在他心底根深柢固地深植了。
只是，他還是不想去法國看她。
他自問原因，卻怎麼也答不出來，只能說那是一種放逐的自我催眠，總有一天，他會完全習慣沒有她同行的日子。
如同他每日批示的公文，王子簽上了他的名字，將這件企畫案擱在一旁，準備當面同老媽和設計師一塊兒討論，他耩續詳看其他等菩批閱的卷宗。
夕陽的餘暉讓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金光中，轉瞬漸漸暗了下來，燈火相繼被點燃，將夜晚中的臺北變成一個閃爍耀眼的珠寶盒。
王子駕著他的白色賓士轎車來到敦化北路的「黑糖」，從地下停車場他搭乘專用電梯抵達三十五樓，心想，母親應該還在公司。
不過他卻撲了個空，剛要下班的秘書告知他，小米在五分鐘前剛下班。
他示意秘書可先行離去，繞了一圈打算也離開時，看到角落的一間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好奇的走上前，他看到櫻桃木門板上掛著一個吊牌，白金底上有個燙金的名字，GHOST。是那個主攻法國市場的新任首席設計師。
王子心想，她還真認真，這麼晚了還留在公司，輕敲了下門，他聽到一聲軟噥的回應。
推開門扉，他看見一個背對他的嬌小人影，正埋首在設計臺面，筆桿在薄紙上迅速移動，不停勾畫著，室內靜悄悄地，只有繪圖的沙沙聲。

她沒有抬眼望看來者何人，現精會神在一張張設計稿上，一頭烏黑的長髮用一支紅色的粉彩筆巧妙地盤在發頂上，幾撮發絲淩亂的垂落肩上，她動作優雅地撩過一綹掉落在臉頰上的青絲順往耳後，王子著迷于那白瓷般的頸部，不由地出神細看。
他慢慢地來到她的桌前，等待她發現他的存在。
彷佛感受到他熾熱的凝睇，鬼鬼先是注意到設計台前站著一個屬於男性的高大身影，職業本能的讓她先盯視著那義大利手工縫製的鐵灰色西服，視線逐漸往上，入目的是搭配得宜的銀藍色絲質領帶，底下是雪白的襯衫，然後她看到他的面容。
她頓時像被定住般，瞳孔放大，只能被動的看著他嘴巴開闔著，耳朵卻像一時矢聰般，完全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麼。
是王子。
幾年不見，他變得更成熟穩重，一頭黑髮不馴地敵落額前，他的目光是驚訝多於欣喜的，她忽然想起，她是他的「天敵」，鬼鬼因慌張而突兀地站起，不料腳背撞倒了椅子。
王子看著原本專注在圖稿上的女子，先是研究了他的衣服老半天，才慢慢仰起瀏海覆蓋的小臉，清靈秀麗的臉龐讓他有一瞬間的眼熟。
像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被開啟般，王子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他訝然地想起來——
是鬼鬼。
「嗨……王子，好久不見。」王子那充滿威嚴的俊逸身影占滿鬼鬼美麗的圓眸，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而「客氣」。
「鬼鬼，怎麼是你？你是GHOST？『黑糖』的新任首席設計師？」他有些不能置信地瞪大炯亮的黑眸。
「嗯，承蒙貴公司不嫌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鬼鬼世故而禮貌的說著。「GHOST是我在法國學校用的名字。」避開他灼燙的目光，她彎腰拉起被踢倒的椅子。
「對了，我想起來了，曾聽我老媽提起過，你在法國學服裝設計。」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王子緩緩說道，犀利的目光不住地捕捉著鬼鬼身上幾年來的變化。
她變得成熟而嫵媚了，幾年前的她像朵含苞待放的蓓蕾，而此刻出現在他面前，臉上帶著一抹絕美笑容的鬼鬼，則像朵完全綻放開來的嬌豔玫瑰，看似可親，但王子可以感覺到，她正張開著無形的花刺，疏遠而淡漠。
鬼鬼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如青蘋果般清新而純真的她了，她像是戴上了一張名為長大，實為陌路的面具，一開口便是挑明瞭跟他劃清界線。
一時之間，他竟有些不能適應，他早已習慣了她對他的依賴，不再事事讓他操心的鬼鬼，令他有種失去她的感覺，兩人不復以往的緊緊牽絆與相系。
「嗯，如你所說的，我找到了『適合自己走的人生道路』，一頭栽進了服裝設計的世界裏，法國一待便是幾年。」他搜索的目光炙熱而銳不可當，她有哪兒表現得不妥嗎？
「恭喜你，相信你必定有相當的成績，才能讓我媽花盡心思，將你從法國那邊給挖角回來，為『黑糖』效命。我記得她說過『不是難得的人才，是進不了黑糖的』。」這絕對是真誠的讚頌，王子怎麼也沒想到，鬼鬼會走上並不容易進入的服裝界，這行業所需的才能和學識，可不是門簡單的功夫。
「是啊，剛開始是相當辛苦的……」想起昔日迷糊又粗心大意的自己，光是學法文就差點要放棄了，還好有小阿姨在一旁幫著她。
「你真的變了很多……」王子站近她的身旁，俯看著她仍然嬌小的身子，現在的鬼鬼已不再是昔日總愛黏著他的小女孩了，她的轉變是他從未料想得到的。
「是啊！人類真是一種變數很大的動物，我也從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鬼鬼抬眼看著王子若黑晶石般的眼中倒映著她的身影。
一陣因他貼近而引發的顫慄，讓她不安的退開一步。
王子幾乎可以確定，她在避著他，這讓他很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
可是這又太矛盾了，她，鬼鬼，是他自小躲都來不及的「天敵」呀！
「你的企畫書我看過了，詳盡而周密，歐洲市場有你主持，我相信『黑糖』必定會造成一股讓西方人不容小覷的旋風。」他取出她的報告書，沉甸甸的重量是她這些時日來的心力。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他的肯定已是她最大的喜悅了，一時之間鬼鬼也忘了要探究企畫書怎麼會流落到他手中，幾年的時間和心血因他的稱讚而變得有價值。
「嗯，我相信以你的才能，這個企畫案必能奏捷。」他看到鬼鬼圓溜溜的大眼因他的讚美而發亮，像個得到糖吃的小女孩般興奮。
「王子，我一定會讓巴黎的發表會成功的，你等著看。」為了他，鬼鬼在心中起誓。
「鬼鬼……」她的改變讓他有一些的不習慣。
他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她總是依賴著他、麻煩著他的那些時光中。
室內平和的氛圍滲入了一絲騷亂，鬼鬼凝視著王子英俊的臉龐幾乎忘我，驀地，她才回過神全身僵住，沒想到自己一時不察，竟放鬆了的心情，她想起自己不該佔用王子太多的時間。
「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斥退心中那份想同他再多說些話、聊聊這些年來兩人沒有彼此的日子裏是如何度過的念頭，鬼鬼胡亂的收拾了一下，提起她的白色背包，準備離開工作室，同時躲開王子。
「我送你回去。」他下意識的說著。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來上班的。」像倉皇出走般，她快速地跑進電梯。
「鬼鬼……」王子望著關闔上的電梯，說不出是怎樣的惆悵。
幾年前，鬼鬼離去時，在火車上那斂去天真無邪的成熟臉龐一直縈懷不去。
直到幾年後的今天，王子仍能清楚地記得，她眼中那抹像洋娃娃般毫無神采的淡然。
像是看透了所有的一切，不再執著……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無心交通的狀況下，還能將人車平安帶回到家，鬼鬼直到虛軟的躺臥在床上，心口哽住著的情緒才如山洪爆發般，無法抑制而淚流滿面。
王子，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下，就那麼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她面前。
他還是那麼的優秀，時間將他滌練得更加沉穩內斂，渾身充滿王者的領導氣息，她想起財經新聞裏對他所作的評語——一個讓人不得不臣服的商場君王。
他稱讚她，那是從未有過的。以前的她總是惹得他大吼，一點小事也能把它弄得不可收拾，而那個善後的人就是王子，想必他一定常常在心底抱怨著她，卻又不能甩掉她這個「天敵」的牽累。
今日一見，原本她以為深深埋藏的感情，竟就這麼輕易地湧現上來，霎時溢滿心頭，她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裏竄出的顫動和激切，不讓自己摸進他的懷裏，她是那麼地想念他呀！
幾年了，她對王子的愛，一點也沒減少。
但今日他見到她，只有驚訝沒有重逢的喜悅，只怕他已經在愁苦著她再次的出現了。
想必今晚的見面對兩人而言都是個意外，王子知道她在「黑糖」，以後大既就不會常來了，免得再碰上她這個「天敵」。鬼鬼悲歎地想著。
接下來的日子裏，鬼鬼全心全意地投入進駐歐洲市場的執行工作，她跟小米研究著時機、代理商和發表會的一切細節，不去想她和王子那一次的碰面，那會讓她好不容易掩藏起來的感情再度溢出。
她絕不允許自己再去煩擾到他，兩人之間就這麼冷淡而客氣的生活下去，是最好不過的了，她暗自這麼決定著。
可是她仍不免從別人的口中、雜誌上的財經消息中，不斷的聽聞到有關王子的近況，她總會不自覺地聚精會神凝聽、細看，不由自主的想知道任何有關他的事。
日子就在兩人矛盾的躲避和忙碌中、一天天的過去。
兩個月後，到了黑糖入座巴黎香榭大道的旗艦店開幕當天。
五彩繽紛的花籃將占地五十坪的店鋪妝點得像是百花齊放的花園般，小米和鬼鬼一一答謝著前來祝賀的賓客，衣架上幾件出自鬼鬼親手縫製的設計，莫不被訂下或買走了。

「鬼鬼，邱媽媽真沒想到，你在巴黎的時裝界已是小有名氣了。」小米笑咪咪的看著賓客中幾個頗有名氣的設計師，節是沖著「GHOST主持的店」而來的。
「沒有啦！只是大家在先前小阿姨的發表會上常常碰面，久而久之就熟識了。」鬼鬼自己也沒想到，在巴黎的朋友們，一得知她加入黑糖並來巴黎開店，會如此熱情的協助她。
其實鬼鬼自己都沒發現，以往她毫不吝惜的付出，在別人的心中留下了多大的迴響，她只當是一個學習時機會，誰需要她跑腿、哪兒的發表會缺人手，她一定跑第一個，不管是什麼樣的工作，她都樂在其中。
漸漸的服裝界中「GHOST」這個熱心助人的東方女子成為一個話題，因為她雖然還是個學生，可是掩不住的才華鋒芒，總在設計師們大傷腦筋時，一個點醒、一個巧手，便讓設計出的作品更有特色。
「我可是挖到了個寶貝。」拉著鬼鬼的手，小米笑嘻嘻地道。
「謝謝邱媽媽的誇獎。」她笑著，可那笑意並沒有傳到眼底。
鬼鬼一臉的落寞，她的心有些許失望，因為……王子並沒有來。
原本她聽說他會來主持剪綵儀式，但沒有趕上飛機，可能得隔天早上才會抵達。
鬼鬼明白，若說她不想他，那是在欺騙自己，她也很清楚，她想念王子，就算僅是在旁邊看他一眼也好，她真的管不住因他而悸動的心。
「對了，鬼鬼，你先回去飯店休息吧！你己經兩天沒睡覺了，別累壞了身子。」小米心疼的看著鬼鬼眼睛周圍因發表會和開店而忙出的黑影，催促著她回飯店休息。
「我還撐得下去……」她還想再等等看，王子是否趕得及來到店裏，她真的好希望能讓王子看到眼前的這一切。
可鬼鬼說到一半的話，被小米的堅持所打斷。
「你不聽邱媽媽的話了嗎？」小米故意拿出威嚴的口氣，打消鬼鬼仍要逞強下去的念頭。
「好……吧！邱媽媽，那店裏的事就偏勞您了。」鬼鬼再看一眼門外，垮下來的肩膀已是無力。
她是累了，在沒見著王子的出席後，早已透支的身子其實是疲憊不已。
鬼鬼睡意濃濃的搭車回到飯店，幾乎是頭一沾枕便進入黑甜夢鄉中，但潛意識裏仍惦著王子沒趕上開幕，在這個她想證明她的才能而致力成功的日子。
「笨兒子，你怎麼現在才到！」小米順著幾個女名模的熱絡招呼聲，看到她那姍姍來遲的兒子。
「我已經用最快的方法趕到了。」轉機再轉機，王子好不容易才趕到巴黎。
「如何？不錯吧！上午的發表會才是精彩，鬼鬼的作品已然是大師級的水準了。」那人山人海的情況，記者鎂光燈閃個不停，想必又會成為新聞的焦點。
「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環顧旗艦店內外，王子有些疑惑著，怎不見鬼鬼的身影？
「哼，沒有鬼鬼哪有這次的成功，回頭你一定要好好的獎勵她一番。」小米叮囑著一向忙碌不已的兒子，這次進駐服裝王國巴黎，為黑糖在此打響了名氣，功勞要算鬼鬼最大了。
「她人呢？」他禁不住的開口問著。
「哦！我叫鬼鬼先回飯店休息，為了今天，她已經兩天沒睡覺了。」小米眼尖的瞧見，夏奈兒的首席設計師威廉甫一進門，便被群集的名模給團團圍住。
「兩天沒睡？媽，你也太壓榨員工了吧！」看來鬼鬼對這次的發表會費盡了心力，聽到她兩天沒睡，王子不禁蹙眉憐惜起她的辛苦。他記得那小妮子是無法熬夜的，她生理時鐘總是一到睡眠時間，就會自動睡著。
「我知道不該，可鬼鬼那丫頭根本不聽我的勸，打小到大從沒見過她如此執著，像是急著表現她不是沒有這個能耐，細心到每一個環節都親手去做，就連她在畢業展時，也沒見她如此緊張，黑糖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嗎？」她兀自推敲著，是否該放她幾天的假期。
「邱總，你好，你還是一樣的明豔動人。」威廉排開圍住他的名模，轉至小米跟前。
「嗨，威廉，你好。」小米相當喜歡這個年輕人，透過鬼鬼，這次的發表會威廉運用他的交情，請來了幾位名模助陣走秀。
「怎不見GHOST？」金髮碧眼、身材頎長的威廉，長得斯文俊秀，有著如貴族般的儒雅氣質。
「她先回飯店去休息，兩天沒睡，累壞她了。」小米解釋著。
「這位是……」王子在聽到這個黑糖翩然、談笑自若的法國男子問及鬼鬼時，心頭竄過一陣不是滋味。
他很不友善的瞪著威廉，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是被外來者入侵地盤的猛虎，他暗地估量著這個喊鬼鬼GHOST喊得相當親熱的男子。
「哦！王子，這位是夏奈兒的首席設計師威廉，威廉，他是我的兒子王子。」小米為兩人介紹著。
「『模棒集團』的總裁王子，久仰了。」威廉同樣別有用心的審視著王子。
「你好。」王子冷冷地答道。
兩個氣宇非凡的男子互相打量著，所想的都與他們共同認識的一名女子有關。
王子私下猜測，威廉是鬼鬼在法國認識的男友，眼中一把無名火熾烈地燃起。
而威廉則大膽臆測，這名坐擁「模棒集團」的男子是否就是GHOST在巴黎的幾年裏，拒絕了所有追求者的原因。
「威廉，晚上在維多利亞飯店的慶祝酒會，你一定要來喔！」小米再一次盛情的邀請他。
「會的，我絕不會錯過GHOST留給我的第一支舞。」威廉頷首道。
王子冷眼看著，一點也沒有發現他眼中的妒意，正如火炬般熊熊燃燒著。
衣袂飄然、人影婆娑的維多利亞飯店五樓宴會廳裏，慶祝黑糖首席設計師歐洲發表會成功，暨巴黎旗艦服飾店開幕酒會正舉行著。
主持人當然是黑糖的人當家小米，此時她正長袖善舞的同賓客們熱絡地攀談著。
「怎不見GHOST？」這問句是她今晚聽到的第十次了。
她笑盈盈地回答著：「她待會兒就到了。」
走到電話旁，她拿起話筒，撥了鬼鬼所住宿的房間分機號碼，沮喪的發現仍是撥不通。
「媽，你打電話找誰？」
放下話筒，小米開心得宛若看見救星。
「哎呀！兒子，你來得正好，快快快，幫我到樓上喊鬼鬼下來。」她拉著兒子直往電梯去，一邊將房門的磁卡交給王子。
「我？不好吧！你自個兒去不就得了。」手上的磁卡像在發燙似的，王子忙要塞回母親的手中。
「我就是走不開才叫你去呀！你沒看見這麼多的客人，身為宴會主人的我，怎麼可以離開。」劈裏啪啦說個不停的小米仍不忘對客人點頭微笑。
「媽……」王子有些無奈的喊著。
「快去。」小米一手推著兒子進電梯，一手按下十二樓的樓層號碼，她快速的退出電梯，像個皇太后不容抗拒地下達著旨意。「快去叫鬼鬼她起床。」
電梯門無聲地阻斷王子最後的拒絕。
靜默的小空間裏，王子在心中偷偷地埋怨著自個兒的老媽，他總還是個大男人吧！她居然如此放心的將房間門鎖的磁卡交給他？儘管他是她的兒子，但男人都是危險的。
快速電梯平穩地將他送達十二樓，他照著磁卡上的號碼，來到房間門口，猶豫了老半天，他敲了一下門板，沒有回應，他再敲，順口喊著鬼鬼，仍沒人理他。
硬著頭皮，王子打開了房門，他在關上房門時又喊了鬼鬼一聲，可她仍舊沒有回應。
他慢慢的走進房裏，這間套房裏有一個起居室、兩間臥室，鬼鬼和小米各用一間。
他看了看右邊的房間床上沒人，那鬼鬼是住左邊這間了，王子推測著。他再敲了敲左邊的房門，在一直得不到回應下，他不免有些擔心了起來，他試著轉了下門把，房門便順勢打了開來。
王子走到床邊，見到鬼鬼仍然沉靜地熟睡著，恬淡的睡容吸引住他的視線，他出神地看著她微分的櫻唇，像待採擷的鮮豔果實，遮蓋住她靈活水眸的眼臉上如小扇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半月形的影子，白皙的臉蛋因熟睡而泛著嫣紅，粉嫩得像水蜜桃似的。
鬼鬼比以前更為美麗且明媚動人，這個發現讓他有些不願喊她起來，讓樓下的賓客可以分享她的美，尤其是那個早就在那兒等著的威廉。

他心想，鬼鬼是一定累壞了，才會熟睡到有人進來房間，仍沒有察覺，他甚至不忍心將她吵起來。
鬼鬼翻了個身，夢囈地喊了聲——王子。
她喊得很小聲，但也夠王子聽得一清二楚了。
他震撼不已，理不出心中快速竄過的那份悸動為何？鬼鬼在睡夢中喊著他，這個發現像枝疾射而來的箭矢，正中他的心房，讓他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王子!?你怎麼會在這裏？」鬼鬼迷蒙的睡眼在看見床邊所站的人時，給嚇得圓睜。
王子竟站在她的床邊，他進來多久了？她的睡相不知是否很糟？
「我老媽給我的磁卡，樓下的宴會已經開始了。」他輕聲說道.
「天呀！我睡那麼久了。」她急忙起床。
「你可以在房間繼續休息，宴會那邊不去沒關係的。」王子憐惜的口吻是完全的真情流露。
「不行的，把那麼多客人留給邱媽媽招呼，她會累壞的。」她的聲音從更衣室內傳了出來。
一想到鬼鬼正在那一扇薄薄的本門之後，脫下睡衣再換上禮服，王子的心跳不由地重重一擊，血脈狂熱地波動起來。
不一會兒，穿菩一件由白色雪紡紗所裁制的七分袖及膝短洋裝的鬼鬼，美如月神一般地出現在王子面前，她不著脂粉，僅是抹上一層淡粉藍色的銀光唇膏，清靈雅秀得讓他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由於鬼鬼早就答應第一支舞留給了事先約定好的威廉，所以一到宴會廳裏，王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威廉擁著她，滑進飄揚著華爾滋美妙樂聲中的舞池裏。
像是嘔氣似的，王子也擁著一個又一個名模不停地舞著。
強撐著笑意，鬼鬼平緩地陪威廉聊著服裝方面的話軀，可是她臉上的愁眉不展全落入了威廉清明的眼中。
「GHOST，你真的決定待在『黑糖』？不再考慮進夏奈兒嗎？」其實威廉會前來找鬼鬼，為的是公司派給他的挖角任務，因為他同鬼鬼的交情相當特別。
外人一直以為對鬼鬼有好感的威廉，其實已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友。他對鬼鬼是一種兄妹之情，他十分欣賞她的才華，所以鬼鬼待在法國時，便常授予她服裝方面的經驗。
「嗯，畢竟我的家在這邊，我不可能長期待在法國的。」她的心也一直留在這裏，從未帶到法國去，那遺落在王子身上的真心，恐怕註定要趺破粉碎了。
鬼鬼眼角看到王子身邊的人兒又換了張新面孔，她揪緊的心窩像插入了一把利劍，疼呀！
「你喜歡他吧？」威廉溫和的說出他觀察了一整晚的心得。
「呃……有這麼明顯嗎？」她苦笑地垂下暗淡的小臉。
「讓我做個小小的實驗。」突然地，威廉嘴角詭譎地扯了個笑痕，他極其親熱的摟著鬼鬼進入了舞池。
雙雙對對的人影翩然起舞，威廉帶著鬼鬼不斷地朝王子的方向移動，在看到他眼中銳利如刀刃的神情後，他了然的快速撤離。
而在看到鬼鬼跟著威廉溜出宴會廳的中庭時，王子立刻丟下他根本不記得名字的舞伴，尾隨了過去。
來到中庭的花園一隅，他正好看到鬼鬼依偎在威廉懷中柔若輕柳的模樣，他的心有如被重擊了一拳。
王子雙手握拳，用力的收緊又放開來，目光怎麼也無法從他們兩人親密靠在一塊兒的身影上移開。
今夜星月皎潔明亮，夏季的暖風徐徐吹拂著，將她雪白的衣裙輕輕撩起，讓鬼鬼飄逸得像是仙子；月光照亮了她的黑髮，似攏聚著一圈光暈，讓她整個人就像個發光體，從鬼鬼出現在宴會間，許多驚豔、好奇和愛慕的眼光便一直追著她不放。
他根本不在乎是哪個女人來貼近他、討好他，他只知道他必須把他膠著在鬼鬼身上的視線挪開，於是他負氣地摟著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女人，舞跳個不停。
可是那抹纖白的柔軟身影，總讓他在一個轉頭、一個回身時，不由地盯著她瞧，他只想弄清楚，鬼鬼同他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是鬼鬼的愛人嗎？兩人親密到什麼程度？這些問題一整晚兜轉在他腦海裏，讓他莫名的急躁了起來。
直到眼看著鬼鬼投進威廉的懷裏，那份急躁像是鼓漲到了極限，破裂的瞬間，他才發現，他竟然在嫉妒威廉！
發表會結束及旗艦店正式上了軌道，鬼鬼便直接回去了，她一直忘不了在法國時，王子那冷淡的態度。
她的企畫案成功了不是嗎？可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王子因此而高興，在慶祝會上，他只是一直和不同的女名模跳舞，連一支舞也沒來邀她，在宴會結束前，邱媽媽直催他同她共舞一曲，但他竟一言不發的轉頭就走，像是與她跳舞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王子真的那麼討厭她嗎？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心頭，那股酸澀淹得她痛苦難當。
而在離開巴黎機場時，來為她送行的威廉，卻說了句她怎麼也不懂的話。
「他只是還不明了自己的心。」他神秘兮兮地在她耳邊說道。
回過頭，她看見的是王子鐵青著一張俊臉，看也不看她地先行登機。
她朝威廉笑著，但那股笑意卻沒有傳到眼底，失去光采的眼眸黯然失色，帶著一顆再度受創的心，她的肩膀是垮下來的。

第八章
這一天，臺北市是陰雨日，車子塞滿了各個路口，人潮不多，全躲到屋子裏去了。
鬼鬼苦惱的站在路旁，頹然地瞪視著她那輛怎麼也不再發動的水銀色小跑車。
天空飄著絲絲細雨，雖不大卻仍沁透薄衫，她愁眉苦臉的不敢奢望這個時候能攔得到空著的計程車。
突然一記喇叭聲響讓她好奇的回過頭，車子的主人正開門下車，那是個長像斯文俊秀的男子，鬼鬼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鬼鬼，你是鬼鬼沒錯吧！」他興奮的走近，目光緊鎖著她。
「你是……炎亞綸!?」鬼鬼翻索著記憶的河流，是那個曾經幫助過她的炎亞綸。
他仍是爽朗的笑容，還多了份精明內斂。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還能再遇上你。」他貪婪地將鬼鬼蛻變成熟的美麗盡收眼底。
「是啊！是沒想到。」見到炎亞綸，幾年前的點點滴滴就如同潮水般返回腦海中。
「你的車怎麼了？」他熱心的問著。
剛才他就是看到她秀麗的身影杵在路旁無奈地看著車子許久，才認出她是鬼鬼。
「發不動。」她蹙眉說道。
「要去哪里，我送你，至於車子，我找熟識的修車廠來處理，你看這樣好嗎？」他考慮周詳的提出解決方法，一如幾年前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謝謝你。」鬼鬼心中百感交集，世界就是這麼小，她竟一再地受到炎亞綸的幫助。
「我很高興有機會能幫你的。」他笑開整齊的白牙。
「……」鬼鬼但笑不語。
遇見許久不見的朋友合該開心的，可是，炎亞綸，他存在她想遺忘的那一年記憶裏——
鬼鬼放下手中的刀叉，拭去唇瓣上沾染的橘子醬。
「好吃嗎？」炎亞綸等著她的評鑒，因這家餐廳是他推薦的。
「嗯，很好吃。」她誠實說道。
「鬼鬼，你當年怎麼會突然想到法國遊學？」炎亞綸好奇地問著。
當年他問過王子，鬼鬼怎麼放棄補習了？他只回答鬼鬼出國去了，再來便怎麼也問不出她的消息，讓他著實惋惜了好久。
「機會吧！剛好小阿姨提議，而我檢討自己的確不適合升學一途，所以便決定出國去。」她說出了一半的事實，而另一半的原因，她不想提。
「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炎亞綸終於說出他一直想提出的疑問。
自從和鬼鬼重逢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他一直在考慮著，當年來不及向她表達的愛意，在兩人再度相遇之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對她全數傾訴。
「沒有……」鬼鬼淡淡說道。
向她示愛的男性不是沒有，可她都拒人於千里之外。因為她的心已經全然遺落在王子身上，再也空不出地方來接受除了他以外的男性，但……王子是不可能愛她的。
「那你願意……」炎亞綸見鬼鬼的視線並不在他這一方，遂順著她注目的焦點看去。
「是丫頭，王子也和她在一塊，原來她說有約是和王子。」沒瞧見鬼鬼眼中的苦澀，炎亞綸輕言道。
王子的白色賓士正停在這家餐廳門口，身材頎長的他下車繞到另一邊打開了車門，丫頭美麗的身影站定在他身邊，俊男美女就像是一幅引人注目的畫作。
「他們一直有聯絡？」鬼鬼看著王子幫丫頭開車門的殷勤，心中一擰。
「嗯，丫頭一直注意著他的消息，在王子回固創立『模棒集團』時，便進到那兒上班了。」炎亞綸回過頭來，看到鬼鬼眼中的落寞，立即明白鬼鬼為何沒有男朋友。
她追逐著王子的目光，仍然一如幾年前的熾烈。
「你剛說到哪里了？」她別過眼，不想再讓已千瘡百孔的心再多個傷口了。
只要王子開心，他愛和誰在一塊，她是沒有權利管的。
「我是想問你，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雖然沒把握，可炎亞綸也不願放棄任何贏得鬼鬼的機會。
鬼鬼沒想到他竟提出這樣的問題，一時之間她愕愣住。
「炎亞綸，我……」她要如何回答才不會傷害了他？她喜歡的人是王子，對炎亞綸，她只有普通朋友的感覺呀！
「哥，你也來艾默爾吃飯啊！」丫頭甜甜的嗓音在鬼鬼身後傳來。
鬼鬼全身一震，丫頭在她背後，那王子呢？他們聽到炎亞綸所說的話了嗎？
「嗯，王子，好久不見。丫頭，你瞧，她是誰？」炎亞綸故意對王子的怒氣視而不見。
「鬼鬼，你回來了呀！」丫頭笑味咪的同鬼鬼打招呼。
「嗯，丫頭，好久不見。」鬼鬼強顏歡笑著，一張小臉宛如失血般蒼白不已。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哥的問題呢？」剛才炎亞綸所提的間題，她和一道進來的王子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鬼鬼為難的低下頭，她沒想到會變成這種教人為難的情況。
她該怎麼回答呢？她不願當炎亞綸的女朋友，也不想傷害他。
鬼鬼的眼光怯怯地瞄了王子一眼，他面無表情，像是她的答復和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他……不在意她成為炎亞綸的女朋友嗎？
王子外表看似平靜，其實他的心中相當緊張，鬼鬼她會答應炎亞綸嗎？她不是和威廉很要好嗎？還是炎亞綸的殷勤打勤了她的心？
收到鬼鬼為難的神情，王子誤以為她是在意他和丫頭在場而不能說出她的回答，他傲然轉身，不想再站在這裏，打擾她和炎亞綸的約會。
「丫頭，你到底要不要吃飯，管那麼多做什麼？」王子冷淡而不悅的甩頭就走。
「啊，王子，等等我。」丫頭顧不得鬼鬼的答案，反身追了過去。
突來的轉變讓鬼鬼心情沉重了起來，王子他不在意嗎？她是否同意炎亞綸的請求，對他而言似乎毫不相干？他心中根本就沒有她。
她看著他和丫頭在另一邊的雅座用餐，他一派的悠閒自在，他的女伴笑靨如花般璨爛，她心口一陣揪緊，王子和她……
「鬼鬼，你在想什麼？」炎亞綸打量著她。
鬼鬼仍然同幾年前一樣，所有的心思都繞著王子打轉，明眼人皆看得出來，可王子的態度還是對她愛理不理，他不喜歡她嗎？不對，他的妒意酸得可以釀出整桶醋了，可是他自己似乎沒有發現。
這是他的機會，對鬼鬼，他不到最後絕不放棄。
「炎亞綸，你喜歡我嗎？」鬼鬼眼神飄忽，王子和丫頭走在一塊兒的身影令她心痛，他們看來是如此的登對。
一股自慚形穢的自卑感濃重的罩住她，她還在期待什麼？王子的身邊向來不乏佳麗為伴，她有什麼資格和別人相較？她那顆執著於他身上的心，要到怎樣的地步才能放開？真要弄得自己再一次的黯然神傷嗎？
「當然，在幾年前我就喜歡上你了。」這句表白終於說出來了，炎亞綸喜形於色。
愁雲鬱鬱的鬼鬼輕輕歎息，「那他為什麼不喜歡我呢？」她像是在問他，更像在問著自己。
炎亞綸愕然，隨後垮著肩，這樣的答案是他未曾料到的，不過他調適得很快，他自認還是有機會可以贏得芳心的。
自從那天在餐廳遇見鬼鬼同炎亞綸有說有笑之後，王子就變了。
他變得脾氣暴躁，只要一點小事不順心，就咒駡侗不停，而在剛才的電話中又聽到他那個囉嗦的老媽小米，細說著鬼鬼變得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因為她交了男朋友，戀愛了。
是嗎？她終究還是答應了炎亞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