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esee'''

時序入秋，漸漸涼了。

　　她出生在北方，看慣冬季大雪紛飛的景況，照理說南方該比北方溫暖，但山裡溫度較低，才剛入秋，人人就已穿起冬裝。

　　那日，邱勝翊一早就不知去向，鬼鬼待在房裡，東摸西摸，洗衣迭被，打發漫漫長日。

　　她很克制著，不去找尋他，但隨著日漸偏西，他仍是不見蹤影，屋內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

　　幾件黑衫洗得乾乾淨淨，曬得輕軟，她坐在床沿，仔細的迭好。

　　他去哪裡了？築牆嗎？還是狩獵？

　　桌上擱著一張弓，她照著君怡教導的方式，用獸皮擦亮弓木，再用石灰彈上弓弦。

　　是下山行搶了嗎？他前些日子，不是才劫了個貪官嗎？難道又看上什麼獵物了？

　　床上的被褥有些擾亂，是她午間覺得疲倦，躺回小憩時弄亂的。她爬上偌大的床，先將被褥攤開，再小心翼翼的折好。

　　難道，大哥又領兵攻來了？不，不對，近來山澗裡頗為平靜，山下不曾傳來什麼動靜。

　　那，邱勝翊又是上哪裡去了？

　　衣服洗好迭好，長弓也擦得晶亮，連被褥也折得平平整整，她已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他卻還沒回來。

　　等了又等，太陽西下，月出東山，她聽見長屋那兒，女眷孩子們熱鬧的用著晚餐，嘈雜聲不絕於耳。

　　隔著一座楓樹林，這兒更顯得冷清----

　　鬼鬼於按捺不住，離開院落，來到前頭的長屋，在廚房裡找到君怡。

　　「啊，潔兒，我還在想，怎沒見你來吃飯呢！快快，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她盛了一大碗白米飯，連同筷子塞了過來，還拉了張椅子坐下，一臉關懷的看著鬼鬼。

唉，這小姑娘弱不禁風的，要是不多吃點，怎麼受得住寨主的霸道？再說，不養胖些，哪能幫寨主生個胖小子？

　　鬼鬼捧著飯碗，坐在桌沿，低頭吃了兩口。

　　「君怡姐，呃----你知道寨主上哪裡去了嗎？！」她輕聲問道，小臉快埋進白飯裡了。

　　君怡咦了一聲，滿臉詫異。

　　「寨主沒跟你提嗎？山下有些事，他領著男人們去處理了。」

　　「下山？」長筷瞬間跌在地上，她臉兒蒼白，小手搗著唇。「可，他肩上還有傷啊！」

　　君怡嚇了一跳，連忙安撫。「那傷沒啥大礙的，咱們寨主壯得很，哪會把那小傷看在眼裡。」

　　一旁的筱婕也忙答腔。「是啊！寨主連被老虎咬了，休養個三天，馬上又能拿刀入山，把那頭老虎給剝了皮，逮回寨子裡。」提起寨主的「豐功偉業」，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吶！

　　原本是想安慰鬼鬼，沒想到此話一出，那張小臉更加蒼白。

　　「老虎？」她低呼著，身子搖搖欲墜，總算知道，他身上那些舊傷是哪來的了。

　　「呃，別聽筱婕瞎說！」君怡瞪了筱婕一眼，後者吐吐舌頭，溜出廚房。

　　「潔兒，別擔心，寨主只是出門幾天，很快就會回來的。」

　　「真的？」

　　「君怡姐何時騙過你？」君怡拍拍她的手，笑呵呵的說。

　　鬼鬼點點頭，低頭用餐，卻壓根兒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吞完一碗白飯後，她起身告辭，回到楓樹林另一端的院落。

　　當天晚上，她在那張大床上，嬌小的身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夜很靜，身旁缺少他的呼吸、他的體溫

　　透過木窗看去，夜空上懸著一彎新月，朦朧美麗，看來卻有些孤單。

　　原本以為，這些天來，邱勝翊對她好些了呢，誰知道他竟連下了山，都不曾向她提起，將她獨自留在寨子裡。

　　她是他的女人吧？那為什麼，對於他的行蹤，她還必須從其它人口裡得知，而不是由他告訴她？

　　如果，他有那麼一點在乎她，他該會告訴她的----

　　酸楚湧上心頭，水汪汪的眼兒驀地一紅。

　　偌大的床，少了邱勝翊的高大身軀，顯得格外空蕩蕩。卿卿伸出手，摸摸身旁的位子，先前的每一夜，他都躺在那兒，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心跳。

　　今夜，那兒一片冰涼。

　　輕咬著下唇,鬼鬼翻身，她緊閉上雙眼，卻還是睡不著。

　　又過了許久，她爬起身來，走到角落的木櫃中，取出一件陳舊的男用披風。溫暖厚重的披風上，有霍鷹的味道，雖然很淡，但確實是他的氣息。這樣穿著披風，

　　彷彿是他擁抱著她----

　　她沒有多想，用披風緊緊裡著自個兒，再重新躺回床上。

　　幽幽的歎息逸出紅唇，她閉上雙眸，幻想著霍鷹在她身旁。

　　月兒朦朧，夜很靜、很靜。

第二日，邱勝翊仍沒回來。

　　為了忘掉他，鬼鬼離開屋子，到前頭長屋去幫忙，直到渾身筋骨酸痛，才回到房裡就寢。

　　第三日，她故計重施，卻在洗盤子時，摔破了一個盤子，掌心還被碎片割出幾道傷口。傷勢不嚴重，但君怡卻格外大驚小怪，執意將她趕出廚房。

　　她在長屋附近繞了幾圈，踱步走回楓樹林，腳步愈放愈慢，不願意回到那空屋子裡。

　　他沒有回來，她獨自待在屋裡，好寂寞----

　　她正在撿拾遍地紅楓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

　　什麼聲音？

　　她停下動作，狐疑的抬起頭，側耳傾聽。

　　「----」

　　聲響大了些，卻仍不清楚。她等了好一會兒，想確定那是什麼聲音。

　　沒多久，那聲音再度響起，這回清楚了些。她立刻發現，那是有人在呼救。

　　卿卿匆忙扔下滿裙的楓葉，穿過茂密的山林，直往深處奔去，尋找求救聲的來源。

　　「走----快走開----」

　　驚恐的語音傳來，從山崖邊緣傳來。

　　鬼鬼氣喘吁吁的奔來，這才瞧見，邱勝翊的弟弟，正被一隻山貓困在崖邊。山貓有著黃金般的毛皮，體形幾乎和男孩一般大，它正露出撩牙，發出威脅的低吼。

　　男孩驚駭極了，又往後退了一步，他腳底下的小石子，朝後滾落進深不見底的山崖。

　　「別再往後退了！」鬼鬼驚叫一聲，全身冷汗直流。

　　山貓和男孩同時抬首，山貓露出威嚇的白牙，男孩臉上則有著深深的驚慌與害怕。

　　她深吸一口氣，撿拾起地上的枯枝，對山貓揮舞吆喝。

　　「看這邊，對，就是你，笨貓，快滾！聽到了沒有！滾啊----」她表面鎮定，實則雙腿抖個不停，心裡害怕極了。

　　山貓瞪大金黃的眼瞳，倏地張嘴低咆，深黑的喉嚨裡發出低沉威嚇的聲響。

　　「吼----」

　　整座森林像起了回音，那吼叫聲不斷擴大，令人膽戰心驚。

　　鬼鬼雙手不斷發抖，卻一步也不肯退，繼續虛張聲勢，揮舞著枯枝大叫。

　　「來啊，來啊！我才不怕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宰了吃----」她喊道，不肯退讓。

　　山貓往前踏了一步，兇惡的低咆著。

　　鬼鬼不甘示弱，也往前進一步，硬是藏住心頭的懼意，直直瞪視著山貓，用力揮著枯枝。

　　「快滾！」她喝道，連連跺腳。

　　不知道是虛張聲勢有了效果，還是那山貓猜想，她其實並不可口，不值得冒險獵殺。總之，它又低咆了兩聲，接著輕甩尾巴，便轉身消失在蒼鬱的森林中，不再理會他們。

　　鬼鬼鬆了口氣，拔腿朝男孩跑去，一把抱住嚇呆的男孩。

　　「沒事了、沒事了，它跑了----」她喃喃說道，克制不住的直顫抖。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怕山貓會凶性大發，用那白森森的牙，啃斷她的頸子----

　　男孩抓緊她的衣裳，將臉埋在她懷裡，也抖個不停。他小臉慘白，連連深呼吸，下一瞬，像是狂流潰堤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嗚……我好怕……」

　　「嗚……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怕……」鬼鬼瑟瑟抖著，一面拍撫著他的背，也跟著語音哽咽，淚兒一串串的滾下來。

　　「嗚嗚……好可怕……」男孩嗚咽著說。

　　「嗚嗚……對啊，好可怕……」鬼鬼哭著同意。

　　當邱勝翊循著哭聲，迅速趕來時，那一大一小正坐在山崖旁，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搞什麼？！」他皺起濃眉，粗聲問道。

　　鬼鬼淚兒未干，哭得直打嗝。

　　「我們----我們----」心有餘悸，她說不出詳情，眼淚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男孩卻是一看見邱勝翊，就全身僵硬，匆促的擦乾眼淚，掙脫出她的懷抱，一溜煙的奔進森林去。

　　「等等----」鬼鬼站起來，急忙想追上去。

　　才一有動作，手腕處就一緊，她整個人騰空，被住後拉去，咚的一聲，跌回邱勝翊懷裡。

　　「你哭什麼？」他火大的質問。

　　「你別拉著我，我----你弟弟----」她著急的掙扎著，珠淚又滑下粉頰。

　　「他能照顧自己。」他粗魯的說道，氣憤她的漠視，而她的眼淚，更令他心浮氣躁。

　　鬼鬼急得想打他。「但是，林子裡有山貓，要是再讓他遇上，會有危險的。」她匆促的說道。

　　他略略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單手欄抱她的纖腰，腳一點地，便飛身竄入山林，如鷹般的黑眸，輕易的尋見正在奔走的男孩。

　　他輕踩樹梢，用空出的那隻手，一把拎住小弟的衣領。

　　「放開我----」男孩忿忿出聲，仰頭瞪著他，哭紅的小臉仍有著殘留的淚水。

　　「再掙扎，我就把你扔下山溝。」邱勝翊冷冷的說道，那口氣可不像虛張聲勢。他拎著這一大一小，先回到自個兒居住的院落，破門入戶，來到床前。

他鬆開一隻手，將鬼鬼丟到床上。

　　「唉呀！」她輕叫一聲，摔得有些疼。

　　「待著，不許亂跑.」黑眸掃來，瞪她一眼做為警告，直到她乖乖點頭後，才又拎起小男孩，轉身飛竄出門。

　　打了盆水，鬼鬼沾濕手絹，拭去臉上的淚痕。柔嫩的掌心，傳來火燒般的疼痛，讓她低低的呻吟一聲。

　　攤開掌心，這才發現，先前被碗盤割傷的傷口，因用力揮舞枯枝的動作，早已裂開，正在徜著些許鮮血。

　　她小心的將手浸在水中，仔細清洗傷口，好幾次疼得直抽氣。

　　「手怎麼了？」

　　背後響起聲音，鬼鬼嚇了一跳，慌張的轉身，將一雙小手藏在身後。

　　「你----呃----你回來得好快。」她輕聲說道，知道自個兒可能花上一輩子，都不能習慣他這無聲無息的行徑。

　　一輩子----她跟他，會有一輩子嗎……

　　濃眉擰皺，黑眸中有不耐。

　　「我問，手怎麼了？」他重複。

　　「呃----沒什麼----」她又縮了縮肩膀。

　　他瞇起眼。「把手伸出來。」

　　「真……真的沒什麼……」鬼鬼後退幾步，卻撞著桌沿，壓著傷口，立刻引發劇烈疼痛。

　　她抽了口氣，眼角滲出一滴淚。

　　邱勝翊有些惱火，猛然暴喝。「伸出來！  」

　　那聲震天雷，轟得鬼鬼顫抖不已，連忙乖乖伸出手。

　　一看見柔白掌心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割傷，邱勝翊臉色一沉，抓握住她的手腕.

　　「這怎麼回事？」

　　「我----碗盤----」他的手勁不大,沒有弄疼她,那樣的抓握,甚至是有些溫柔的,但他粗聲的質問,還是令她忍不住結巴.  

　　「你就不能安分些嗎？」他呵斥著,握著她的手腕,一面忙著翻箱倒櫃.  

　　「我只是想幫忙----」她委屈的低下小腦袋,被他牽著在屋裡亂繞.  

　　責備的聲音又傳來,低沉的嗓音,在屋內有了回音.「我說過,不許去後頭的.」

　　「呃----但是----山貓攻擊他,他正在求救啊,我不能見死不救----」  

　　「你連自個兒都顧不好,怎救人？」

　　「但我把山貓趕跑了啊！」她有些不服氣,卻只敢在嘴裡小聲抱怨.

　　他聽見了.「那是運氣好.」

　　貝齒咬著紅唇,柳眉蹙了起來,氣憤他那小看她,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的確上了山寨之後,她一直是成事不足的,可他也不需要說得那明白,彷彿她一無是處！

　　邱勝翊打開木櫥,在角落找出一隻白瓷小瓶,他以嘴咬開塞子,將裡頭的粉末倒在她掌心的傷口上.  

　　「啊！」鬼鬼倒抽口氣,疼的想抽回手.

　　他緊緊握住,不讓她掙脫.

　　「不要動！」

　　藥粉滲進傷口，她痛得流下淚來，嬌軀不住顫抖。

　　「很痛……」她低喊著。

　　見那雙大眼又滾出淚滴，濃眉擰起，筆直的瞪著她。

半晌後，邱勝翊低咒數聲，粗魯的將她往懷裡一帶。「別哭了，痛一下而已。」

　　他粗聲說道。

　　「很痛……」小腦袋埋在他懷裡，哽咽重複著。

　　他又低低罵了幾句，才不甘願的答道：「痛才好得快。」

　　其實，疼痛並不長久，不消一會兒，掌心已不再發疼，可鬼鬼仍眷戀著他的懷抱，有一聲沒一聲的抽泣著，不肯離開。

　　睽違數日，他的懷抱、他的溫度、他的味道，是那麼的溫暖熟悉。而且，她隱約察覺，他粗魯的言行，其實包裡著些許關懷。

　　雖然，那安慰技巧實在有待加強，可這樣被他抱在懷裡，拍著、抱著，她還是心頭暖暖，覺得好感動、好感動----

　　一場大雨後，邱勝翊帶她入山去。

　　他要廚娘備妥飯菜，便帶著她出了寨門。一路上，他們經過兩條山澗、一座瀑布，不斷往上走去，走了大半個早上，目的地卻還在雲深不知處。

　　鬼鬼提著籃子，踩著被大雨浸濕的落葉，氣喘吁吁的跟在邱勝翊後頭。

　　他走得好快，加上雙腿修長，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幾步，她努力想跟上，但兩人的距離卻始終沒有縮短。

　　啊，別----別走得那麼快啊----

　　她在心裡呼喊著，卻沒膽子說出口，怕他嫌她遲鈍，會狠心的將她撇下。

　　「跟上來。」他站在前方，冷聲說道。

　　「好----好----」別說加快腳步了，她連回答都好吃力。

　　「累了？」他皺眉，不曉得女人的體力，竟跟男人有這麼大的差距。他走慣的山路，她走來像是要去掉半條小命。

　　這回，她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虛弱的搖頭。

　　邱勝翊擰著眉，看了她艱難的走著，每走幾步，就必須停下來喘息。半晌後，他朝她伸出手。

　　「過來。」

　　「啊？」她眨著眼兒，對面前那隻大手發楞。

　　他深吸一口氣，耐性有限。「我叫你過來。」

　　鬼鬼這才省悟過來，連忙握住他的手，接受協助。

　　兩個人繼續朝山內走去，山林間很是陰暗，只偶爾有陽光從樹縫間穿過。

　　被他牽握著，山路走起來似乎變得容易了些,  她低著頭，專心踩著落葉，這才發現，他還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遲緩笨拙。

　　「我們要去哪？」她開日問道，聲音很小，怕驚破山林間的靜謐。

　　「溫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鬼鬼點頭，走得有些喘。

　　「還有多久？」

　　「就在前頭。」邱勝翊淡淡說道，領著她穿過幾株參天巨木，再越過一座巨岩。在兩人面前，霍然出現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見底，被包圍在巨石之間，十分隱蔽，池水上還繚繞著白霧，幽靜而美麗，令人屏息。

　　「把衣服脫了。」邱勝翊下了指示。

　　「嚇？」她猛然回神，抬頭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

　　脫衣服？這兒？難道他又想----呃----

　　光是想像，粉臉兒就驀地羞紅了。

　　「把衣服脫了。」他摔起濃眉，不耐的重複。「下去泡暖一點。」

　　「不是你要泡嗎？」鬼鬼眨了眨眼，小手擱在領口上，握得有些緊。

　　他面無表情的瞪著她。「夜裡抱起來像塊冰的又不是我。」

　　「喔。」鬼鬼羞慚的低下頭，臉兒更紅，莫名覺得有些愧疚。

　　她體質虛寒，總是手腳冰冷，秋冬的夜裡更是時常凍得睡不著。可來了南方後，夜裡有他的陪伴，那熱烘烘的炙熱身軀，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睡著、睡著，總忍不住住他懷裡鑽。

　　在凌厲的目光下，她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纖足，探探水溫。

　　除下外衣後，邱勝翊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著她。

　　「呃……你……可不可以轉過去……」鬼鬼羞紅著臉問。

　　他雙手抱胸，不發一語，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她認命的歎息，只能自個兒轉過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餘的衣裳，接著笨手笨腳的滑進溫泉裡。

　　才一陷入泉水，她就舒服得發出歎息。

　　那泉水不燙，溫溫的，泡起來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頭，怕又跟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對上眼兒。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確定邱勝翊瞧不清楚後，才敢回身。

　　才一回頭，那張俊臉竟近在咫尺！

　　「啊！」鬼鬼嚇得住後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赤裸的肩頭。

　　「站好。」他淡淡說道，雙手早已攬住她的腰。

　　鬼鬼粉臉羞紅，慌忙遮住裸胸，視線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動作怎麼這麼快？她甚至沒聽到他下水的聲音。

　　「我……我以為你……你不泡……」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水很深。」

　　他簡單的吐出三個字，彷彿這就足以解釋一切。

　　鬼鬼有些傻眼，領悟到他下水來，是為了保護她，避免她在水裡跌倒，而非需索歡愛----

　　水氣瀰漫在空氣中，邱勝翊背靠著巨石，雙臂將她圈在懷裡。她仰起頭，看著他恍如石刻的側臉，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終於懂得，他是擔心她手腳冰冷，才特地帶她來這兒的。雖然他嘴上從不承認，但他的一舉一動，全是出於對她的關心。

　　那麼，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她的吧？

　　「謝謝你。」鬼鬼貼向他，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向來剛硬的臉上，因她突然的道謝，閃過一絲窘迫。

　　雖然那表情消失得極快，他轉眼又恢復冷漠。但她還是覺得，自個兒像吃了雪花糕似的，心裡好甜、好甜----  

　　鬼鬼一直坐在溫泉裡，泡到渾身發紅，活像尾蝦子，他才允許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紅了臉，接著服侍他也穿上衣衫。兩人坐在泉水邊，吃著帶來的餐點。

　　鬼鬼小口小口的吃著，不時抬眼偷偷看著邱勝翊。

　　他一如往常，專注用餐，不帶任何表情，甚至沒有瞧她一眼。可不知為何，她想，她是可以這麼看著他吃飯，就算看一輩子，也不厭倦。

　　弄不清楚為什麼，就是胸口溢滿了溫暖，有種莫名奇異的感覺。那不是為了溫泉，而是為了他。

　　為什麼呢？

　　她苦苦思索，卻想不出答案。這感覺太陌生，她先前不曾感受過。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用完餐後，她收拾碗盤，卻驚異的發現，他裝菜的小碟中不剩任何殘羹。就連廚娘不小心擱進去的紅蘿蔔，也全被他吃得一點不剩。

　　鬼鬼捧著小碟，訝異的抬頭。

　　這個男人----看似不變，實際上，卻又是有些改變了。

　　「下山。」他簡單說道，仍是一臉的冷漠。

　　只是，這回，下山的時候，他主動握住她的手。

　　鬼鬼心頭一顫，再度看向他。這一次，她無法收回視線，只能癡癡望著他.

　　那瞬間，一切都變得清晰了。

　　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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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邱翊橙。」

　　「咦？」

　　聽到說話聲，鬼鬼停下掃地的動作，猛然回首，只瞧見邱勝翊的弟弟，一臉酷酷的站在院門邊。

　　「今年十歲。」他又開口。

　　鬼鬼瞪大了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啊？」

　　「你上次問的。」他皺眉補充，不耐的神色像極了邱勝翊。

　　她省悟過來，露出微笑。「你好。」

　　他緊抿著唇，躊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彆扭地回答。「你好。」

　　「你來找你哥嗎？他正巧出門了，但我可以----」她熱絡的說道。

　　「才不是！  」翊橙反應激烈，打斷她的話，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鬼鬼倒退幾步，小手撫著、心口。這一回，她終於確定，雖然身為手足，但這小男孩明顯對邱勝翊不具好感。

　　「抱歉。」見她被嚇到，邱翊橙知道由日已反應過頭，不禁氣惱的低頭，瞪著靴子瞧。

　　「沒關係的。」鬼鬼重新露出微笑。「那麼，你來做什麼？」

　　「謝謝你救了我。」他是來道謝的。

　　鬼鬼聞言一笑。「那沒什麼，別擱在心上。」

　　「還有……」他瞥了後山一眼，才又開口。「娘說，我應該和你道歉。」

　　「道歉？」她眨了眨眼兒。

　　他重新低下了頭，絞著雙手，愧疚的囁嚅著。

　　「那個、嗯----我不該拿橡實丟你----對不起了----」他的聲音很小。

　　鬼鬼緩緩漾開笑容，走到他身前，輕拍他的小腦袋。「沒關係，反正那也不大疼。」她撤了個小謊，不忍心看小男孩自責。「知道嗎？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松鼠在惡作劇呢！」

　　邱翊橙咧嘴笑著，在察覺自個兒的笑聲後，卻又立即收住。他瞪大眼睛，看著鬼鬼，低頭考慮了半晌，才又抬頭。

　　「我娘想謝謝你----」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鬼鬼猜測還有下文，於是等著，也不開口催促。

　　一會兒之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咬了咬牙，一日氣把話講完。「她弄了一桌菜要請你吃飯。」

　　「在你們住的地方？」鬼鬼驚訝的眨著雙眸。

　　這孩子會主動來親近她，低頭道謝，已經讓她夠訝異的了。她壓根兒想不到，他還會開口，邀請她到後山去。

　　小小的臉上，又浮現不符年齡的陰霾。

　　「你不能來也無妨，我會和娘說的。」他轉身，準備離開。

　　鬼鬼連忙拉住他，連連點頭。「別誤會，我能去的，我----」話才說到一半，腦子裡就浮見一張慍怒的俊臉。

　　不許去後頭！  

　　俊臉在腦海裡放大，還步步逼近，薄唇裡蘊著如雷咆哮。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再低頭瞧瞧小男孩。

　　「你先回去，告訴你娘，我等會兒就到。」她把腦海裡那張怒容推到一旁去，決定赴約。

　　這一次，驚訝的人換成是邱翊橙

　　「你會來？」他詫異極了。

　　「為什麼不？」她笑著反問，轉身入屋去梳洗。

　　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不許她去後山，是因為那兒藏著什麼秘密嗎？那樁秘密，是否跟霍擎的厭惡，及邱勝翊所謂的「弒父」有關？

　　寨子裡的人，一談到邱勝翊的家務事，就吞吞吐吐的轉移話題，欲蓋爾彰之下，只讓她的好奇心更加蓬勃。

雖然寨子裡的人都不提，不代表邱夫人也會絕口不提吧？況且，邱勝翊領著男丁們去打獵，黃昏後才會回來，她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去一趟後山，又不被他發現。

　　而且，就算真被他發現了，又如何？

　　邱勝翊雖然粗魯霸道，卻絕不會傷害她。他的舉止，在在透露著對她的關懷與在乎，而且與日遽增----

　　她露出微笑，仔細梳妝，鐵了心要去後山赴約。反正，就算真的被逮，也頂多是被他吼個兩句。

　　她已經習慣了。

　　第一眼見到霍夫人，鬼鬼只覺得她美若天仙。

　　邱夫人溫柔嫻淑，一言語溫和有禮，跟尋常大家閨秀無異。鬼鬼猜測，邱夫人的出身，大概跟她相仿。

　　三個人圍著圓桌，用著家常小菜，一面寒暄閒聊，鬼鬼開始察覺，這位夫人有些兒不對勁。

　　起初，那感覺極縹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隨著桌上食物的減少，那不對勁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令她有些食不下嚥。

　　她思索了一會兒，視線在四周遊走了幾次，這才發現是哪裡出了問題。

　　眼前的邱夫人，明明嫁為人婦，但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長髮所梳成的樣式，依然是未婚姑娘的模樣。

　　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不只是打扮像少女，甚至連神態口吻，都像個小姑娘，有幾分的天真單純。

　　「潔兒姑娘。」邱夫人喚道，挽袖舉杯，笑容甜美。

　　鬼鬼回應的一笑，連忙跟著舉杯。

　　「多謝你在山貓的利爪下救了舍弟。」邱夫人說道，含笑的明眸，看向始終默不吭聲的霍擎。

　　呃舍弟？

　　鬼鬼的杯子舉在半空中，僵住不動。

　　是哪裡出了錯，還是她壓根兒就搞錯了？難道眼前的美人，不是邱勝翊的後娘，而是他的姊妹？

　　邱夫人仍維持著甜美的笑容，語音輕柔的說道：「舍弟從小頑皮，還請您見諒。」

　　鬼鬼蹙起秀眉，才想開口詢問，就被打斷。

　　「我只是鬧著玩的。」邱翊橙突兀的說，緊抿著唇瞪她，表情看來凶狠，眼中卻蓄著淚水。

　　她立刻住了口，知道情況不對。她沒有點破，反倒順著他的說法改口，擔心這男孩真要哭出來。

　　「是的，只是鬧著玩的，不需擱在心上。」

　　邱夫人柔順的一笑，款款起身，往內室走去。「潔兒姑娘請先坐坐，我去裡頭拿個東西，很快就出來。」

　　她一離開，室內就陷入沉默。

　　鬼鬼捧著酒杯，心裡有好多疑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這就是大夥兒不許她到後山來的原因嗎？那位美麗的夫人，看似神智清明，說起話來，卻跟現實有些出入。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邱翊橙陰沉的說道，不悅的撇過頭去。

　　「你認為我會說什麼？」她反問道，語氣輕柔。

　　「說我娘她----她----」那個字，他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鬼鬼拍撫著男孩的肩膀，露出微笑。「你娘很美、很和善.」

　　他有些驚愕，神情複雜的看著她。

　　「你不害怕嗎？」他問得很小聲，強硬的表情，此刻全都消失。

　　邀請鬼鬼到屋裡來，是娘親的意思。他原本以為，她會嚇得奪門而出，畢竟其它人一看見他娘，就驚慌的逃離，像是他娘染了什麼可怕疾病。

　　但鬼鬼沒有逃開。

　　她看出娘的不對勁，卻還是留下來，跟娘閒話家常，那態度跟面對其它人時，並沒有任何不同。

　　「你娘是很好的人，只是病了。」鬼鬼輕聲說道，伸出雙手，將男孩擁進懷裡，輕輕拍撫著。

　　邱翊橙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不要哭出來。除了娘之外，不曾有人對他這麼溫柔。突然之間，他覺得好想哭，彷彿肩上無形的重擔，一下子輕了許多。

　　「她病多久了？」鬼鬼問道，看向內室的那片布簾。在京城裡，她也曾經見過，有人患了這樣的病，這類的病人，需要靜心調養，還需要大夫仔細治療。

　　男孩咬咬下唇。「好久了，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是那樣。」

　　「不打算送她下山就醫嗎？」她記得，山寨裡的大夫，專精的是外傷，肯定對這類雜症束手無策。

　　邱翊橙低下頭。「我認不得下山的路。」

　　「告訴邱勝翊吧，只要向他提一聲，他一定----」

　　「不！」他伸出手，用力推開鬼鬼，表情轉為猙獰憤恨。「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我恨他、恨他！」他大叫著。

鬼鬼跌在地上，疼得發出低低呻吟。她訝異的看著男孩，這才發現，這對兄弟之間的問題可大了。

　　原本以為，可能是邱勝翊總是僵著臉，不願跟弟弟親近，造成兄弟間的隔閡。但直到此刻，霍擎憤怒的表情，才讓她明瞭，這男孩對兄長的情緒，並非僅是厭惡，而是貨真價實的憎恨。

　　明明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為什麼這一大一小，卻像是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限？

　　室內岑寂，只有男孩的喘息，他握著拳頭，瞪著卿卿，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模樣既倔強，又讓人心疼。

　　布簾被掀開，美麗的邱夫人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隻翠綠的翡翠鐲子。

　　「來，姑娘，這是一點小意思----」瞧見跌在地上的鬼鬼，秀眉蹙了起來。

　　「橙兒，你又頑皮了。」她輕聲責備道。

　　「我沒有！」邱翊橙咬牙喊道，轉身想往外衝。但才跑了幾步，他整個人就撞著了個擋在門口的「不明物體」，被那反作用力沖得往後倒，跟著鬼鬼一塊兒摔倒在地。

　　那「東西」高大且堅實，站在那兒不動如山，正用一雙冰冷寒冽的黑眸，瞅著屋內眾人----

　　室內的氣氛瞬間凍結，像是陡然下了一場大雪，凍得所有人血液冰涼。

　　慘了！

　　鬼鬼在心裡輕叫，慌忙爬起身來，硬著頭皮走過去，一雙小手擱在邱勝翊胸前，想止住他的怒氣。

　　「呃，翊，我能解釋的。」她偷偷瞄著他的臉龐，卻瞧不出半分情緒。他面容冷硬，像將所有情緒都斷絕了，令人難以看穿。

　　他沒有吼叫、沒有暴跳如雷，只是無言的看著她，那冰冷的態度！反倒讓她覺得不安。

　　室內的氣氛緊繃著，像琴架上的弦，愈絞愈緊、愈絞愈緊-----

　　眶唧一聲，翡翠鐲子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驚破岑寂。

　　只見美麗的邱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臉上血色盡失，纖細的身子不斷顫抖。她一臉驚恐，直視著邱勝翊，像是看見了什麼邪魔惡煞。

　　「呃，邱夫人，你----」鬼鬼開口，想出來打圓場，但才剛踏出兩步，邱勝翊就扯住她，不許她繼續上前。

　　「走。」他淡淡說道，拉著她轉身。

　　她不肯。「不，邱夫人她----」

　　「別多事。」

　　她蹙眉。「她病了，必須下山治療。」

　　黑眸閃過怒火，以及煩躁。他不再多費唇舌，拉著她就往外走。

　　驀地，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寂靜。那聲音之尖銳，震動了整座山林，令人毛骨悚然。

　　一雙手撲抓過來，扯住邱勝翊的披風，奮力撕抓著。

　　「兇手！  你這個兇手----」邱夫人嘶吼著，清麗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扭曲，猙擰極了。

　　鬼鬼低呼一聲，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溫馴有禮的邱夫人，會突然間變得瘋狂。

　　怎麼回事？是哪裡不對了？為什麼邱勝翊一出現，情況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邱勝翊則是面無表情，冷冷的望著邱夫人，沒問也沒躲，任那雙細瘦的指爪，從披風爬上手臂，劃過黝黑的肌膚，留下數道痕跡。

　　「請住手。」鬼鬼連忙奔上前，擋在兩人之間，阻止邱夫人當場撕了邱勝翊的手臂。

　　但邱夫人已經失去理智，根本看不進其它人。她的十指不斷抓扒，甚至沒有察覺，指下的肌膚，已由黝黑更換為細膩雪白。

　　「啊！」銳利的疼痛在手臂上炸開，雪嫩的藕臂，立刻出現數道血痕，她疼得冷汗直流，幾乎要哭出聲來。

　　一旁的邱夫人還不肯罷休。

　　「你這個殺人兇手----」邱夫人發出淒厲的尖叫，抓起身旁的所有東西，用力撲砸。「還我爹來、還我娘來」她呼喊著，披頭散髮，恍如厲鬼。

　　「邱夫人----」鬼鬼還想安撫她，卻瞧見一支燭抬憑空飛來。她來不及閃躲，嚇得忘記閃躲。

　　電光石火間，她整個人被往旁一拉，避去頭破血流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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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勝翊抓住了她，反手將她帶到身後，燭抬銳利的邊緣擦過他的右頰，劃出一道明顯的血痕。

　　「翊！」鬼鬼小臉一白，心裡好疼。

　　他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她。

　　聽到騷動的丫鬟，從內室跑了出來，一見這情況，嚇得連忙衝上前。

　　「夫人，你別這樣----你冷靜些啊----」小丫鬟用盡力氣，抱著瘋狂掙扎踢打的邱夫人，一面向邱翊橙求救。「小少爺，請,請來幫忙。」她累得汗流浹背，卻壓根兒不敢向邱勝翊求援。

　　邱翊橙緊握雙拳，憤恨得不斷顫抖。他瞪著邱勝翊，那痛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你來這裡做什麼？滾，滾出去！  」他吼道，聲嘶力竭。「我恨你！」

　　黑眸斂凝，沒有波瀾，早已習慣這樣惡毒的指控。

　　鬼鬼卻聽不下去，連連搖頭。「別這樣對你哥說話，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我恨他！」邱勝翊緊握著拳頭，小小的身子因太過激動，正不斷顫抖著。

　　「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的仇人！」邱翊橙咬牙切齒，指著身後被壓制住，卻仍在尖叫掙扎的娘親，哭著吼道：「看啊，你看看我娘，我娘瘋了，她以為我是她弟弟，她甚至不記得她有個兒子。」

　　鬼鬼呆住了，她想給這孩子一個擁抱，卻知道他絕對不會領情。

　　傷害已經太深太久，不是她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況且，對於這個狀況，她仍是一知半解，有太多謎團，她尚未得到答案。

　　邱勝翊沉默，無言以對。而邱翊橙仍在呼喊，聲音傳遍整座山頭。

　　「她是被逼瘋的！這些都是他害的，他是兇手！」邱翊橙指著邱勝翊，雙手顫抖著，嘶吼出指控。「就是他殺了我爹、逼瘋了我娘，這全是他做的，全部都是！」

　　指控一句接一句，而邱勝翊沒有辯駁、沒有否認，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男孩喊得累了，停下指控，站在原地喘息，那張薄唇才有了動靜。

　　「說夠了？」邱勝翊冷冷的問。

　　邱翊橙瞪著他，咬牙切齒。

　　他視若無睹，確定男孩的指控告一段落後，扯著鬼鬼，轉身就走。

　　「呃，翊，邱夫人她----」她想留下來幫忙，照顧失控的邱夫人。

　　冰冷的黑眸掃來。

　　「走。」他的命令很簡單，眼神卻比她先前所看過的每一次都寒冽嚇人。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