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在星期一之前，麥老媽就已經耳聞了星期五聚餐的八卦消息。
男主角正是她的寶貝兒子，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楊奇煜！而女主角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司小職員，人事資料在當晚就送到了楊老媽手上，望著上頭那張大頭照，在她眼裏這小女孩還算得體，沒有大濃妝，也沒有大花衣，白襯衫加上白白淨淨的臉蛋，看起來相當清秀可人。
她這個當媽的也真是辛苦，就這麼個兒子，拉拔長大後，卻關不住孩子想飛的心，當初他要出國留學她是百般的不想放手，若不是丈夫堅持孩子該有自己的選擇，她是不可能讓他遠走他鄉。
而這兒子這一去，就像飛出籠的鳥兒，怎麼喚都喚不回那玩野的心，幾次回台總是匆匆一瞥，丈夫去世後，兒子總算肯回台接掌臺灣的公司。
可惜他們同住了半年，兒子終究還是受不了她的管束，頭也不回的收拾包袱就搬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是太囉唆了，可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唸他也是因為愛他，而且她以前不就是這樣嗎？兒子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由她一人包辦，怎麼一轉眼長大了，關懷變成累贅，多叮囑一下就被嫌嘮叨。
人老了，觀念還是得跟得上潮流才行，想和兒子當朋友就得跟得上他的腳步才行，她和幾個兒子在國外唸書的哥兒們聊過，吸取不少經驗，說來兒子還算是中規中矩的，就算他再怎麼花也沒當著老媽的面玩女人，而且從小到大沒闖過什麼大禍，既然這回他將女朋友公開帶出來，這女孩又是自家公司的人，那還有什麼好說！
為了向兒子表示自己也是個開明的母親，就暗中幫他一把，她查出這女孩從沒在公司裏出過什麼大紕漏，家世清白，父親早逝，母親任職於中部一所國小。
星期一一早她就出發到中部，找上了郭家，正好遇上下午沒課待在家中準備教材的郭媽媽。
「請問你是？」本以為是學生家長找上門來，沒想到等對方開口，郭媽媽才知道是女兒在臺北交了男朋友。
「我是婕祁男朋友的母親，我夫家姓楊，你叫我美惠就好。」
「哦……」原本郭媽媽臉上還有些懷疑，但看對方一身華服，專程從臺北來訪，好像真有這麼回事。「婕祁沒跟我說她交男朋友了，我還以為她要單身一輩子呢！進來再談吧！」
三個小時的談話讓兩人成了好友，同樣期待著兒子和女兒有好歸宿的母親，自然有相同的話題，尤其兒女長久不在身邊，那種孤單寂寞彼此深深明瞭。
「其實我也想過是不是要叫婕祁回來，在這兒找個工作，和我作作伴也好。但我又想，在這種小地方，對她來說是種障礙，這兒地方小，連談戀愛的物件也少，臺北雖然亂了些，但時代不同，對我來說那是種亂象，對她這年紀的人來說，是她應該要去體驗學習的地方，再說……少了我緊迫盯人，她自然可以放開心去談她的戀愛。」郭媽媽微笑著說道。
「你都不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家在臺北，容易遇上什麼壞人嗎？」楊老媽這點可做不來，她生的是兒子她都想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了，要是生的是女兒不知會煩惱成怎樣。
「擔心又有什麼用呢？這是她的人生啊！有很多經驗是我們沒辦法教給她的，我是個老師，我都覺得我能給的有限，但她的未來是無限的啊！」
「你真想得開，我實在該跟你學學。」
「你的丈夫剛過世不久，難免會如此……我丈夫去世那幾年，我幾乎沒辦法離開婕祁，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甚至一沒課就到幼稚園去看她上課，光是站在窗外看著她也好，有個照顧的物件可以讓我忘記孤單的感覺。
「但是那陣子婕祁的學習效果很差，她甚至不敢看窗外，就怕我發現她上課不專心，我的過度關切成了她的壓力，所以我開始決定好好調適自己，我的人生還是要過下去，但我的存在意義絕不是在於帶給我的孩子壓力。」
「真的是……」楊老媽感同身受的點點頭。「其慎出國也有十年，但他在國外的時候我還不至於如此神經兮兮，打從他父親去世後，我或許是真的失了個依靠，所以才老是想用些言語向他證明我的地位和存在價值，逼他聽令於我的後果，只是讓他更討厭我而已。」
「別這麼說，我想他肯回臺灣來，一定是知道你是需要他就近照顧的。」郭媽媽拍拍她的手，給予安慰。
「真好，多了個伴可以聊聊。」楊老媽開心的點點頭。「時候也不早了，我該走了。」
「有空可以常來玩，要不要吃過晚餐再回去？我們這兒有家小館子還不錯，我做個東請你吃飯。」郭媽媽連忙邀道。
「這怎麼好意思！」
「你帶禮物來我才不好意思，這兒只有小館子，比不上山珍海味，但是料理很實在，我嘴饞正想去吃，一個人不好叫一桌菜，你一起來正好有伴，連司機也一塊來吧！」
「你太客氣了。」
「哪裡，孩子的事就由著他們去發展，我是用朋友的身份邀你吃頓飯。」
「時間來得及，那就一塊去吧！」
星期一，臺北的天氣跟昨天一樣，陰晴不定，就像辦公室裏的氣氛一樣，有些同事對婕祁示好，有些則躲在後頭竊竊私語，而中午時看婕祁只買了便利商店的便當當午餐，大家忍不住一臉的狐疑。
怎麼說董事長的女朋友都不應該吃得這麼差，而婕祁的作為和往常沒兩樣，聚餐時發生的插曲，讓人有點不敢相信真的發生過。
突地桌上電話鈴聲響起，婕祁馬上接起，聽見了楊奇煜的聲音，她發覺他是撥內線進來的。
再度吃進一口飯，她慢條斯理的嚼著，邊問道：「查勤嗎？」
「你在吃飯？」聽那含糊的聲音不難猜出。
「嗯。」
「吃什麼？」
婕祁唸出了便當蓋上的廣告標語，楊奇煜這才想起，是電視上最近廣告的新式冷凍飯盒。
「下班後我們去吃點別的。」
「今天不行。」
「為什麼？你不會是要加班吧？」
「怡君昨天晚上跑去打球，淋得一身濕回去，早上我出門時她正在發高燒，我答應晚上回去煮些粥給她吃。」
「你們感情還真好。」楊奇煜酸溜溜的說了句。
「嗯……」聽他那聲音似乎不太高興，婕祁馬上蹦出一句，「那你想一起過來嗎？」
「你邀我去你那兒？」
「反正……我要下廚，那……你就一起過來吃，不過她生病，我只想弄點粥之類的，可能你不會喜歡吧？」
「我下班在樓下停車場等你。」
「我想在我家那邊的超市買東西，你還是過去那兒找我就好了，在公司裏和你太接近不太好，你也不想惹麻煩吧？」
「好吧！我昨天在你手機裏存了我的電話，你再打給我。」
「你什麼時候存的？」那她手機裏的東西不就被他看光了！婕祁瞪大了眼，因為裏頭有不少她存下來的簡訊，當中有一堆她以前的同學傳給她的黃色笑話，天啊……
「你睡死的時候。」他的聲音裏多了些笑意。「還有，那些笑話已經過時了，如果你想多聽一些，可以來問我。」
氣死人，麥其慎這個人實在很……
氣憤中的婕祁掛斷電話一抬眼，便發現一旁的同事皆用著奇怪的神情看自己，只好收斂一下情緒，再度低頭吃進一口飯，心裏卻泛起淡淡的甜味。
其實這樣好像也挺不錯，她開始期待下班後可以見到他了。
買好菜之後，楊奇煜跟著婕祁來到她和怡君合租的房子。
一進到裏面，他光從房間的門就可以看得出來哪間是婕祁的，她連房門都擦過，而怡君的房門就卡了一堆灰塵在上頭。
「怡君？」婕祁敲了敲門，過了許久才聽見她緩緩前來開門的腳步聲。
「你可回來了，我餓了一天，你可能要煮一大鍋才餵得飽我……哇！奇煜！你怎麼也在啊？」浮腫的眼皮一抬，怡君這才看見客廳裏坐著一個男人。
「我下班的時候遇見他，我跟他說你病了，順便邀他一起來吃飯，你不介意吧？」
「不會啊！人多才好玩嘛！」剛剛病懨懨的模樣已不復見，一見到有朋友來，怡君馬上又活力十足。
「你們聊，我先去煮粥。」婕祁提著一大包食材走進廚房。
怡君大剌剌的坐進沙發裏，用遙控器開啟電源，電視的聲音使客廳裏的氣氛活絡了一些。
「你該不會是聽見我生病，所以特地來探望我的吧？」怡君得意的問。
「我是來吃免費的飯的。」
「真沒良心，不怕我把病毒傳染給你啊！」
「該怕的人是她吧？」楊奇煜指著廚房的位置，看得見婕祁在裏頭忙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