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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谁与争疯(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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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胆词被吴映洁想当然地代入幻想中,旁人看不懂在她脑中翻涌的究竟是哪一幕,只瞧见她脸上神情变幻万千,最后越来越沉重……哀恸……

“这位姑娘,你如果想旁观也请摆好姿势找个隐蔽的位置!”吴映洁的沉默加之丰富的脸部表情,惹得“新科花魁”褪去了大半,难掩怒气地娇吼道。

“呸,有种找你爹娘来旁观!瞎了你的狗眼、烂了你的狗嘴、残了你的狗爪!我的人也敢骑,你他娘的知道‘代价’这俩字怎么写吗?瞪什么瞪,不知道?写不来没关系,姑我直接做给你看!”

“哎哟喂,可别乱攀亲戚,我哪有您这么老不死的姑……”

“那就揍得你以后一见到我就跪下叫祖宗!”

在邱胜翊的概念里,女人打架绝对不会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扯头发、撕衣裳、骂娘辱爹,这些都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事。然而,吴映洁却用行动颠覆了自然规律,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欣赏到的最为利落的一场架。

余音还在绕梁,吴映洁就连拖带拉地将那个骑在他身上的女人拽下床,甚至是很有格调地没有扯头发,而是揪着人家身上那件薄纱。对方吃痛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破口而出,就见她推开了屋子里的那扇窗,看似轻巧地把人丢了出去……

——咚!

重物砸落在水中的声响隔了片刻后从窗外传来。

邱胜翊溢出声不合时宜的轻笑,他想,过了今天,这家粉楼外那条不起眼的河要声名鹊起了。

“别、别乱来!”本打算赶来看热闹但子,试图想要阻止她不知轻重的行为,可结果还是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映洁就这么把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甩进河里,他大张着嘴,半天都没想明白那纤细身子里到底是怎么爆发出这股蛮力的,“霉洁!你还有没有理智!这种事一个巴掌拍得响吗?你放着拔枪的不管,竟然还冲着被刺的下手?”

“君子要言而有信,我说了要揍她,就一定要揍!”

这是什么烂理由?动手还成了君子行为了?太子被她生生呛到吐不出话,她会动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琉阳城谁人不知十三洁劣迹斑斑。可常言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人家花魁是收了他的银子替他办事,守在外头的那些侍卫都看在眼里,吴映洁这么做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好不容易,他调整好呼吸,继续吼道。

“哈,又没人对我怜香惜玉过,凭什么要求我懂这么深奥道理?你懂?那你还待在这儿干嘛,赶紧去河边捞她呀,万一人家不识水性闹出人命,我要负责的耶。不过君子敢作敢当,我是不在乎一命抵一命啦,可是……你那么懂得怜香惜玉,不舍得我死吧?”先前冲动泼辣的模样已没了踪影,她俏皮地冲他眨着眼,嫣然甜笑。

吴映洁的笑容很漂亮,有股响的炽艳气息,只是眼下太子完全没有审美的心情,这女人在拿乔!字字句句都是仗着自身价值在威胁他。没错,她若有什么事,吴寅岂会不追究?

“等你家爷捞完那没用的女人,再来跟你计较。”他咬着牙,气得发颤的食指指着她,撂下话后,又瞪了邱胜翊一眼,领着一干侍卫跑开了。

上半场的春光无限,下半场的暴力血腥,让这屋子里突然而至的静谧显得愈发突兀了。

“哎……”良久后,吴映洁沉重稻息声,打破了沉寂。

邱胜翊费力地撑起身子,眯着眸,看她一步步地靠近,最后在床沿边坐下,表情很是凝重。他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那一脸惋惜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兔相公,你千万别想不开,清白对于男人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啦。”她说得语重心长,还伸出手,轻拍着他的背脊。

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模样,他凝眸,眉宇间染上了一层兴味。这有够拙劣的安慰技巧,竟让他心情转好,甚至涌起了陪她把戏唱下去的玩心,“可是,一个没用到连自己清白都保不住的男人,你不嫌弃吗?”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她忙不迭地回道,信誓旦旦。

“那帮我穿衣裳。”顺着她的意,他把话说得极为自然。至少,吴映洁丝毫都没发现,他是连自己穿衣裳的力气都没有。

吴映洁用力点了两下头,起身,帮他一件件地把衣裳捡起,又跑了回来。琢磨了些会,大概摸索出该怎么帮人穿衣裳之后,她才动手。

分明是笨拙不会伺候人的生硬动作,倒让邱胜翊觉得动容,垂眸,映入眼帘的是她低眉专注的模样,这股傻乎乎的认真劲,几次三番搅得他续紊乱。到底是有多久没见她了?为什么总觉得像是许久了?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往后不管什么事,都乖乖待在我身后,不逞强的。”他回神,尽量放缓呼吸,想要掩饰住不同寻常的粗喘。

“是有答应过。可是刚才那个女人骑在你身上……”

“你就不该来。”尽管他现在的确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但处理这种事的能耐还是有的。

“别说笑了,我怎么能不管你独善其身。”

“我也说过,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没用。”

“还说呢,那你还不是被……”话说到一半,吴映洁突然打住,“算了算了,不提这事,你也不要太介怀了,就当、就当是被鸡啄了下呗。唔,我懂的,他们都说第一次有点痛,就像被鸡啄一样。你还痛吗?如果难受,就来我怀里哭吧。”

话是这么说,可吴映洁很清楚,以兔相公向来注重礼节的个性而言,就算真的还痛还难受,也断然不会真的靠在她怀里……

正想着,她就觉得肩上一沉,一股温热地气息吹拂在了她的脖间。他真的做了,反而轮到吴映洁怔愣了。

他闭上眼,看不到她烧红的脸颊还有挂在嘴角的那丝怀春笑意。靠在女人怀里哭?这显然不是邱胜翊能做出的事。他只是体力不支,顺势倒下。却又不愿让吴映洁看到这个真正气虚体弱的他,兴许只因为男人无聊的自尊,他死撑着,用若无其事地语调低喃,“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旦旦。”

“那就好。”邱胜翊松了口气,却又搞不清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怕自己快撑不住了?还是说担心在他一会实在无暇顾及的时候,吴映洁会为了他冲撞太子?

急匆匆的脚步声踏在木质地板上的沉重声响,由远及近,慢慢靠近了房间。

吴映洁转过身,还没等看清来人,就已经听见旦旦夸张的叫声,“爷!你没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听着这近在咫尺的关切问候,邱胜翊无力地牵起笑容,推开吴映洁,想要把身体重量移动又旦身上。

却没料到,同时出现的还有冷淑雨。就连向来忠心护主的又旦都还没反应过来,淑雨就已经凑上前,扶住邱胜翊,担忧地启唇,“你真的没事?可以下床吗?扶你回府吧。”

“好。”他难得的没有排斥,还表现出极度的配合。

这态度让吴映洁心间一沉,她安慰自己说也许兔相公只是受了惊,所以不管见了谁,都会依赖吧?可惜这种理由,连她自己都搪塞不了,眼见淑雨小心翼翼地将邱胜翊扶起,而他也毫不顾忌地搂住她的肩,举止亲昵。

吴映洁还是没能耐住,“我陪你一块回去吧。”

“不用了。”他回眸,予以她浅笑。

“可是……”

“回别院去,我没事。”不想她担心,不想她在一次次为他出头、为他得罪人,这一刹,他的想法只是那么单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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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吴映洁能看见的,是他在淑雨和旦旦的搀扶下,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留不住,也没有身份去留,甚至觉得自己不顾一切地跑来这边,是笑话,是自取其辱。

邱家荡产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分不清找得太辛苦,补充的内容用了蓝色字体~~所以姐妹们直接拉下去看字体颜□分吧……表告诉我有色盲哦~~~~

再吼一句,人家写了个短篇,全文完结5万字左右,很短啦,属于无聊写着玩的,唔比较明媚忧伤的,结局HE~~感兴趣的来支持一下哟~ 

八皇子窝在钦云府不愿出门了?

八皇子替皇上出远门办事去了?

呸!琉阳城里若是谁还冒出这种说法,定会被人笑落伍。短短几个时辰内,街头巷尾就已经传遍了——不声不响的八皇子也是男人呐,也爱逛粉楼,唯一不同的是人家爷们从粉楼里出来总是一脸满足舒爽,他逛得连路都走不稳,还得靠自家侍从和冷家大小姐扶上马车。据说,还吓得“新科花魁”宁愿跳窗投河,也不要继续伺候。

若是之前,这种不堪入耳的话会让吴映洁愤慨,甚至是冲动地拉住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解释所谓真相。

可是现在……“吴映洁!你如果还有些骨气,就该从此把这男人视作路人甲!他的死活,关你屁事!”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翘着腿儿,啃着梨,姿势很不雅地坐在妆台前,死死瞪着铜镜里映照出的自己,咬牙启齿地甩出告诫。

她可以不去理会太子的话,不怀疑他之前的收留是否真有利用成分;但不能容许做了那么多,他却把温柔给别人!回想起方才粉楼里,兔相公和淑雨一同离开的背影,她便愈发觉得自己有病,之前怎么就会以为彼此两情相悦?

从头到尾,压根就是她在上演独角戏。邱胜翊永远气定神闲地旁观着她的演出,立在局外,端正好观众的身份,末了,甚至没兴趣喝彩,就牵着其他女人离场。

“哼!良心狗肺的畜生!”对他好有什么用?那么在意他的安危又有什么用?!

越想吴映洁越觉得气不过,连珠炮似的谩骂不断从她丰润的唇间飘出,一字不漏地飘向刚踏进屋子的吴寅耳中。

他将手中钥匙收好,盘起双手,斜靠在一旁柱子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由自家妹妹上演的精彩骂戏,她演得很是投入,骂得咬到舌头,也只是痛吟一声停顿片刻立即继续。

“为了只畜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茶饭不思,意义在哪?”以她旺盛的精力而言,如果他再不出声打断,这场戏还能演很久。

“谁为了他茶饭不思了?笑话,他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人间萌物,我凭什么为了他作践自己……”

吴映洁没有回头,没有停下,兴致高昂地继续着。

“是吗?那该用晚膳了。”吴寅假装看不见她的激愤,若无其事地打断道,口吻显得很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

“吃不下。”脱口而出的话,让吴映洁回过神,转过眸,对上了四哥那双彷佛能洞悉一切的视线。她抿了抿唇,挫败地垮下双肩,意识到先前的反驳全都成了屁话。茶饭不思,不正好用来形容她眼下的状态吗?

“他已经可以左右你喜怒哀乐的了?”吴寅是真的洞悉了很多事,可他宁愿自己不要看懂这些。

“哪有!”她嘴硬地矢口否认,却连自己都觉得这话太没说服力,只好硬着头皮掰出些理由,“我只是很难一瞬间就把他当做陌生人。”

“为什么?已经习惯了?”他很清楚,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它胜过爱。

幸好,吴映洁还不至于残忍到去做出正面回应,她眨了眨眼,绕着弯子,目的只是为了极力摆脱邱胜翊对自己的影响,“啐,不过才同他认识几个月而已,能有多习惯?何况,又有什么习惯是戒不了的?以前我也很习惯有娘的日子,后来没了,回不去了,也就适应了;还习惯过‘步步高’,他走了也就走了,我的日子还不是得继续过。邱胜翊,能和他们比吗?”

对,他比不上娘那么重要,也比不上她和‘步步高’的青梅竹马。

就算有一天,他和淑雨的婚事成了定局,难以接受也只是一时的,她的世界不会就此崩塌,大不了痛一下哭一场忘了就好。

她的沉默,让屋子里突然地安静了。吴寅始终没做声,挨近了她几分,垂眸打量着。不知道是该夸她坚强,还是该骂她冷血;总之那么多年,他的确从未见过吴映洁为了任何一个人要死要活。

“那我呢?”半晌,他才出声。

“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换来了吴映洁的一头雾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吴寅以为,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会是他最大的胜算。然而,吴映洁的话,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在她心目中,他是不是也一样,是完全可以戒掉的习惯。

“为什么这么问?你……你你、你该不会是又想不告而别吧?是不是还打算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吴映洁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仰起头,用无助的目光凝视着他,却又拼命想掩藏住挽留的心境。四哥不会无端问这些的,她害怕这会是句用来做铺垫的开场白,却又清楚他那么忙,也会需要自己的生活,她没资格因为一己之私留他。

闻言,吴寅觉得好笑,又有几分雄。事实证明,吴映洁不聪明,她只是很;也不是不在乎,只是怕在乎。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有要走,若无意外以后也不会丢下她。然而,想听的话还没听到,他耐着性子,指尖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脸颊,轻抚而过,停在她的耳际,继续问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你不是说没有什么习惯是戒不了的吗?”

“你不一样呐!你是我四哥、是最亲的人,人家不是都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嘛,我们俩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彼此渗透了!我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到你,我总不能把自己给戒了吧……”

没等她把话说话,吴寅落在她耳廓边的指尖,已游移到她脑后,稍一用力,便强行让她贴向自己。他有些僵硬地站着,感受着她脸颊蓦然起来的温度熨帖在他的小腹间。这样的亲昵不似兄妹,他也不要继续做兄妹,“我不想只是四哥而已。”

“……不是四哥,那是什么?”吴映洁疑惑地皱眉,意识到这种姿势搭配上他的话,很不合适。无端的,她燃起一丝害怕,想要不着痕迹地挣开他。

可惜吴寅没有给她如愿的机会。猝然的,他将吴映洁拉起,穿插在她发间的手阻断了她所有退路。确认她无处可逃、无法挣扎,他偏过头,扬起嘴角,笑看她瞠目结舌的呆滞模样,眼眸不自觉地逐渐眯起,视线里那张微启朱唇仿似一种邀请。

于是,一切冲动的触发,只在电光石火间。

彼此谁都没来得及缓过神理清这不对劲的进展,吴寅的唇已经牢牢擒获住她的。

这不是一道点到即止的浅吻,触碰到那张唇畔的刹那,他就知道情绪已失控,不可能就此满足。他放纵本能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熟练地勾住她的舌,这湿吻的威力让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全是崩散。箍在吴映洁腰间的手臂徒然一紧,他不否认,想要更多……

不是四哥,那是什么?他不想说,也不想再等,只想用行动来宣誓。

他要吴映洁做他的女人,比亲人更爱,比爱人更亲。

突变的情势发展,让吴映洁怔愣、错愕,整个人如石化般僵硬着,双瞳被瞪得仿似铜铃般,视线紧锁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有看错,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四哥……可唇间陌生的触感却一再说明,这种有违伦常的行为怎么也不该发生,更不像是她家那个向来冷静沉稳又自持的四哥会做出的事。

被抽离的神智逐渐回归,她第一反应,便是转头躲开他的吻,抵在彼此胸间的手用力捶打着他,吴映洁天真以为这样就能挣开他的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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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沙哑性感又不失威严的命令声,被他从腹腔间挤出。他轻松地举高她那双不安分的手,逼得她无法动弹。

她的负隅顽抗很快就这么被他镇压住,纠缠间,她被压到了墙边,面前男人挨得极近,湿濡温软的舌尖徘徊在她的耳廓。片刻后,像是不满她的抗拒,他惩罚性地啃咬住她的耳珠。她倔强地转过头,却避不开。一股灼烫的触感倏地覆上她的背脊,她徒然一惊,起身子,感觉着四哥的指腹带着挑逗意味在她衣裳里游走,凉风灌入她敞开的衣襟里,她却反而急出一身的淋漓香汗,只因那只烫人的掌心骤然钻进了她的肚兜,擒住她胸前的松软。

她无助抬眸,不经意地捕捉到对面妆台铜镜里的画面。

镜子里正上演的那一幕,活像夫妻洞房时才该有的,可纠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却是她和四哥、是兄妹……羞赧的感觉让吴映洁叩咬住下唇,“四哥……”

她张嘴,想要喊停。只可惜话才启了个头,就被吴寅的唇果断堵住。

“乖,给我。”她紧闭着唇,不让他再有逾越的机会,他退开,眯着迷离的眸子,用足以蛊惑无数女人的嗓音低吟,“四哥想要你。”

比起吴映洁慌乱的喘息,他的一字一句吐纳得格外清晰。他是故意的,想要告诉吴映洁,他很清醒,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关系。单是那一声兄妹间的刺耳称呼,拦不住他。

他的耐心几乎已经耗尽,想到她已经开始为了邱胜翊反常,便愈发觉得不需要再等了。等下去,只会把她拱手让人。他可以给她无数纵容,甚至是把她宠成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唯独不准她爱上别人。

这念头让吴寅的动作更加激进,他熟练地用膝盖顶开她的腿,继续靠近,小腹紧贴住她的身子。覆在她胸前的手,加重了力道。

“不要!”如果说先前是被吓到,那吴寅的这个动作,是让她彻底被震撼到了。他的靠近,让她能够清楚感觉到他胯间的,不加掩饰地像是在宣誓着什么。她几乎挤出了所有的力气,喊出那句抗议的话,很快,这底气就泄尽了,再次从她唇间溢出的声音,像被嚼碎了般,无力又夹杂着哽咽,“四哥……你,你……你别吓我……”

那一声“四哥”她刻意加重了语调,抱着一丝侥幸,以期这个称呼可以唤回他的理智。

值得庆幸的是,吴寅果然突然停住所有动作。脱缰的之所以会被拉扯住,是因为唇舌间品尝到的那抹酸涩味,是她的眼泪。那带着哭腔的示弱语调,醍醐灌顶般,让他猛然醒过神。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撑在她身后墙上的手紧握了下,捕捉到被自己圈禁在怀里的吴映洁仍旧在不停。

他眼帘微微一动,懊恼之意覆上黑瞳,缩回手烦躁地扯开紧束的衣襟,半低着头,默不作声,唯有稍显促乱的呼吸声回洁在屋子里。

半晌后,他伸手,用拇指指腹轻拭去她颊边的泪水,“吴映洁……”

这眼泪让他意识到自己太操之过急,却不觉后悔,是时候让她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早就受够了被她当做哥哥的感受。他启唇,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告诉她,他既然敢爱,就有那份可以爱的底气在。

然而,话才开了头,就被吴映洁截断。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是真被吓到了,这种粗暴刁蛮她从未在四哥面前表现过。瞪了他片刻,她只丢出一句话,“你疯了!我是你亲妹妹啊!你把当什么了?!”

直觉告诉吴寅,她想要逃,可当他想要去拦住的时候,已经晚了。

吴映洁就这么奋力推开他,在他恍惚走神的刹那间,迅速逃出了屋子,也逃离了他身边。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吴寅反射性地追了出去,只瞧见她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奔。被她迎面撞上的丫鬟呆呆地看着一地摔碎的碗和茶盅,摸不着头脑地来回看着自家小姐和四爷。

“找个侍从跟着她,别让她出事。”他愣了些会,才冲着丫鬟出声。知道自己的行为吓到她了,在她还不明真相时,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据为己有,的确不该奢望她能一下子接受。

可他按捺不住,知道了太多,很难再像从前那样把感情压抑住,像个哥哥那样去待她。或者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把方才的混乱缕一缕。

邱家荡产  第二十三章

按照吴映洁曾经总结的小艳本剧情定律,通常女角儿离家出走之后,会发现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她站在雨帘里泪流满面地问苍天问大地,苦思着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沦落至此,这时候苍天会回她一道雷、大地会绊她一跤,随后男角儿如英雄般登场。

然而,当她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离开别院后,只觉得哭笑不得。

是该庆幸外头没有渲染气氛的瓢泼大雨,还是该无奈属于她的英雄都他娘的没有出场觉悟?

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命,她只能靠自己,可是,该去哪?

收拾心情回别院,好好跟四哥谈谈?不要,她害怕,怕四哥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怕回头后,连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都会失去。

回吴府?呵呵,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即便随身挂着“吴”这个姓,可她却连吴家的丫鬟都及不上,人家好歹还能随意进出吴府。她呢?没有爹的公开松口,想必守门的家丁防她会比防贼还严密。

钦云府,更不可能!她就算去睡大街,也不要拉下脸跑去那儿找委屈。

像是为了杜绝她卑微的睡大街的念头,分明是回暖奠,可迎面灌来的风却凉得刺骨。吴映洁打了个寒颤,扁着唇,搜遍全身口袋,只翻找出几个铜板,连找家客栈暂住都不够。

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明显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的俗语,让吴映洁咬住唇,抬头,看向面前那栋熟悉的豪华建筑。

在四周成片的黑暗中,那栋泛着橘色灯光的屋子格外显眼。不同于以往的喧哗,今儿这里静得有些出奇,只有些微声响从屋里传出,进出的人流也是零零星星的。通常,每个人跨进屋子前,都会好奇地瞥一眼吴映洁,目光带着些警惕,不像寻常客人。若不是那面写着“赌”字的招幌迎风飘着、不断发出“啪啪”的声响,吴映洁甚至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的确是答应过再也不来这地方了,可是,想必邱胜翊也没闲心再来计较她的承诺,她又何必太当真。就不信会一直那么背,说不定能赢到住客栈的银子呢?

终于,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近吉祥赌坊。

“姑娘,不好意思,咱们关门了。”一双纤手才刚撩开帘子,便被人生生挡在了门外。

吴映洁闻言后,皱起眉头,眼前这人很面生,她来赌坊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见他。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转过目光,瞪着不远处那群仍旧处于聚赌状态的人,“关门?你当我瞎了,那群人在做什么?团团坐吃涮锅?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斗争才进来的,凭什么轮到我就关门!”

那人冷着脸,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二话不说,直接把吴映洁往门外推。

“大家都在赌,为什么就我不行?我是熟客,熟客呀!”吴映洁死抓着门框,指关节泛了白,她还是固执地不松手。

“管你是谁,上头有交代,今儿任何人都不接待。”

“难不成那些都不是人?!”

“对,不是人。”说这话时,那人的声调变得愈发森冷了,“怕吗?怕就赶紧走。”

她不是非赌不可,只是不信自己可以衰成这样,分明向来都通宵达旦的赌坊,竟然都会把她拒之门外?这算个什么事啊,“我不怕!你也别把我当人看就成了……咝!”

吴映洁的话还没说话,就听闻她忽然打住,脖间忽然传来的冰凉,让她倒抽了口凉气。

她脸色一白,身子也跟着僵住,眼珠小心翼翼地往下移,捕捉到那柄抵在她脖子上银亮细剑。剑身很光洁,甚至还能倒映出二楼的围栏。半晌,她喉头动了动,颤着唇,心惊胆战,却又极力牵扯出干笑,“有话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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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剑没有移开,那人仿佛丝毫不在乎是否会见血,握着剑,一步步地逼近。

迫使吴映洁不得不往门外退,高出地面的门槛又硬生生地绊住她的脚后跟,害她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够了……虽然没有瓢泼大雨天雷阵阵,可她剑也挨了、跤也摔了。英雄!您该出场了吧!

——砰。

正想着,一阵巨响忽然传来,黑影从吴映洁的余光间滑过,只觉得有个东西从二楼摔落,重重砸在了大堂的桌上。先前那些聚赌的人身手灵敏地散开,桌子被砸得粉碎,四周却出奇地安静,没有人发出惊诧的嘘声,彷佛对于这种场景皆是见怪不怪了。

为了不要再招人耳目表现得合群些,吴映洁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好奇地偷偷移动目光,看向那堆桌子废墟中的不明物体。

竟然是个人?!显然是被人从楼上扔下来的,二楼围栏边还有个人握着刀,一袭贴身的黑衣,俯瞰着楼下,不愠不火地问了句:“死了没?”

聚赌的人群中有一人走上前,探了探,回道:“还有气呢?”

“嗯。”那名黑衣男子点了点头,视线转向身后那间房间,放低声音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又拉回目光,冲着楼下的人命令道:“留口气,毒哑了,送回他主子那儿去。”

“……”吴映洁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儿到底是不是平时常光顾的吉祥赌坊?怎么看都像个做人肉包子的黑店!

让她忘了逃又屏息不敢出声的主要原因是,放话的人她认得,是之前那个满身书卷气的账房先生;即将被毒哑的人她也认得,是钦云府的总管。说是总管,可吴映洁记得他神出鬼没几乎不管事,钦云府里大小事务大伙还是习惯性地问旦旦。

为求自保,她别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心想着不要趟这浑水,弓起身,手脚并用地以爬行姿态企图迅速逃离。

“咦?把那个东西拦住。”可惜,天不遂人愿,吴映洁还没爬多远,楼上就传来了命令声。

可以想见,这一声令下,之前才远离她的那柄剑又一次直指她。

“你、你……你有病啊!又不熟,做什么拿剑对着我菊花,我还想嫁人!”装傻,扯离话题,是吴映洁唯一想到的应对方法。她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最多以后再也不来这家赌坊了,只求他们别杀人灭口。

“果然呐,是吴姑娘啊。”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那位书生账房仍是很快就认出了她。

这不轻不响的语调像是经过刻意修饰的,没有先前那般凌厉,倒是带着几分玩味。声音落下后,他身后屋子里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的破碎声,清脆得很,在这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笑了笑,像是就在等这反映,很快就有了主张,“大半夜的,吴姑娘穿得那么单薄来赌坊,是有什么事吗?进来喝杯茶吧,反正今儿也没什么客人。”

“不不不不、不用了!”谁知道这茶喝完,还有没有命走出去。

“客气什么,大家那么熟了。”说着,他冲着楼下提剑的人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走回身后那间屋子。

几乎是容不得吴映洁反抗的,之前还急着把她撵出去的人,转眼就蛮横地将她强行拉进赌坊。

听着赌坊厚重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后,她的心猛地一洁,眼看着那些聚赌的人识相地拖着钦云府总管离开,她才意识到,今儿的赌坊的确是早关门了,这些全都是人家的自己人啊。

书生账房口中要请她喝的那杯茶,很快就被人端出,她无处可逃,甚至没有拒绝余地,下颚被人粗暴的一掐,杯沿紧贴着她的唇,温热的茶水一半沿着她的脖颈滑下蘸湿了衣裳,另一半被她无奈吞入。

就如吴映洁所猜想的那样,这杯茶喝下后,她很快就觉得头越来越沉,直至知觉涣散。

最后倒趴在桌上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再选一次是要莫名其妙被四哥吃了,还是闯进这黑店?

……

“四哥!你吃了我吧!被你吃总比没命好!”

这是吴映洁最终的答案。在一片鸟语花香炫目晨光中,她慢慢转醒,一身凉汗,猛地从暖暖床榻上弹坐起来,脱口而出的答案。

人活着,总免不了要经受各种蜚短流长的鞭挞,常年根深蒂固的伦常观念,很难有悖。那是她的四哥,就算同父异母也是血亲,他们可以感情好到勾肩搭背,但……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怎么能做?伦常乖舛是要遭天谴的,吴家背不起这种丑闻、四哥也背不起这种笑柄、她更不想再被人愈发瞧不起。

在之前吴映洁便是这么想的,可一切前提都得建立在好好活着的基础上,若是生死抉择,命都没了,谁还要在意那些啊!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她非但没有死,盖在身上的被子是上好的轻裘、躺着的床榻是松软的、映入眼帘的摆设也全都是她颇为熟悉的。

一物一景构成了三个字,不自觉地从她唇间蹦出,“钦云府?!”

“嗯。”这疑问,即刻就得到了回应,带着磁性的浅应声,钻进吴映洁耳中。

她下意识回眸,看着身旁的那道霜白色身影,即使不去仔细瞧那张脸,也能猜到他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

“吉祥赌坊派了人来通知我去领你。”邱胜翊面无表情,唇边不再有一贯的微笑。说话的口吻是若无其事的,顺手将一旁的茶盅递给她,“喝口茶,清醒下,有话问你。”

“茶……”吴映洁垂眸,看了眼那只瓷杯,记忆很快就复苏了,“啊!对,吉祥赌坊,你家那个王总管呢?是不是他们毒哑了丢回来了?”没记错吧,那个账房先生的确是说把人毒哑,送回他主子那儿。

是邱胜翊得罪了赌坊的人?所以王总管才会被迁怒?没理由啊,他的个性向来低调软弱,就算被打都不反抗,怎么可能去得罪人。

“王总管?前些日就被旦旦辞退了。怎么,你在赌坊见到他了?那还真是巧呢。”

阴阴的口气是从未在兔相公身上出现过的,彷佛就连笑,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吴映洁皱了皱眉,有种一夕之间彷佛所有东西都变了的感觉,她不愿细想,只绕着自己关心的话题,“辞了?可是我昨晚在赌坊……”

“你那么晚跑去赌坊做什么?”同样的,他也有关心的话题,利落地打断吴映洁的话后,他开门见山地问。

“路过。”这借口,吴映洁掰得很顺畅,看似没有一丝纰漏。

实则,却连傻子都很难相信。邱胜翊眯起绿瞳,哼笑了声,“吴寅呢?”

以往邱胜翊在她面前提起四哥,总会像外头那些人一样称一声“四爷”,鲜少这般连名带姓的。吴映洁狐疑地定睛看向他,又急着想掩饰掉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四哥、四哥在别院啊。好吧,我其实就是偷偷出来赌的,手痒了嘛,哪能让他知道。”

“是吗?深更半夜,一个人,只带了几枚铜板,手上还带着伤,跑去赌?”他挑起眉梢,带着轻笑,瞳间却溢出几分阴郁,“呵呵,吴映洁,你还真淘气啊。”

吴映洁低头看了看已经被上了药的手,那上头的确有几道皮外伤,是昨儿奔出别院是和丫鬟相撞跌到地上后不小心被瓷碗碎片给划的吧?昨晚发生了太多事,她也顾不得这些小伤了,眼下被精心处理过,倒不觉得疼了。

反而是邱胜翊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明显带着讽意的肉麻话语,激得吴映洁炸开了,“我就爱深更半夜带着几枚铜板顺便弄伤自己的手去赌坊玩,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谁啊!我四哥都不管你,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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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跋扈低吼,以往邱胜翊总觉得她这模样挺可爱,甚至让人看了有几分雄;可眼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若是可以,真想亲手把这女人丢出去,落个眼不见为净。总好过只是一句“你凭什么”。

是啊,他凭什么。凭什么听闻她出事了,连细想都来不及就冲动跑去,那么多年来,何时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又凭什么放着一堆等着他决策的事不理,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把她领回家,甚至险些没把那个冲着她挥剑的人给废了。

连他自己都想冷笑反问,他是她的谁?有什么资格?

倒是真希望如了所有人的愿,冷血无心、心狠手辣,好过把自己卷进去……

“喂!你装什么死?邱胜翊!啊啊啊,你好重,别压我手上,有伤啊,好痛……”她吼得畅快淋漓,他却一番沉默以对,仿似默认了一切。偏又在她心凉之际,无预警地倒在床边。吴映洁不改粗鲁,尝试着用力推搡了他几下,仍只见他无动于衷,双眸紧闭,像是睡得安稳,可惨白脸色加上紧皱的眉心,让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安。

这一次,她放轻了语调,手间力道也变为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兔相公?你没事吧?醒醒啊!你到底是兔子还是猪啊,我他娘的话还没话完,你竟然敢睡?!起、来……”

“爷!”随着她一阵阵上扬的音调,始终守在门外的又旦警觉地破门而入,不出所料地瞧见邱胜翊侧卧在床上后,脸色变得更为紧张。

之后的事态发展,吴映洁只能木然以对。

又旦很是熟练地查探了兔相公一下,焦急朝着门外叫了声,一群她从未在钦云府见过人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把邱胜翊扶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像大会诊般将他团团围住。

最为让她诧异的是,成堆的丫鬟端着一盘盘香气四溢的美食跨进屋子,一一在桌上摆放开,看架势,这工作她们常做。可她清楚记得,钦云府里原先是没有“丫鬟”这一物种的,上上下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是用来伺候她的。

这算什么情况?好歹派个人抽空跟她解释一下啊!

邱家荡产  第二十四章

吴寅负手不断徘徊在屋中,剑眉紧蹙,脚步迈得极重,偶尔抬眸,凌厉目光扫向低眉顺耳站在跟前的侍卫。即便对方一脸忏悔,他仍是消不了气。

“你吃什么长大的?”片刻后,他按捺不住溢出一声低吼。这人若不是脑子被粪填塞满了,又怎么可能连个女人都会跟丢?

“回四爷,吃饭。”

刻板恭谨的答案,把吴寅气得不轻,定住脚步,他斜眸懒懒地撇了眼,“以后别吃了。”

“为、为什么?”不吃会饿死啊!

“都他娘的吃成饭桶了!”他握拳,发誓要牢牢记住这张脸,等下一定要找人把他换去膳房做伙夫!愤怒归愤怒,吴寅仍是有理智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马车,立刻!”

那名侍卫领了命后毕恭毕敬的退下,不急不躁的模样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慌乱。吴寅别开头溢出阵无奈的嗤笑,从昨晚起就乱成一团的心没办法冷静整理出头绪,他不清楚这么做对不对,只晓得即使没有邱胜翊,也耐不了太久。

他是想等下去,等一个契合的时机,让她、让所有人顺理成章地接受一切。

而现在他却恨透了自己突然迸出的理智,倘若干脆把她吃干抹净了再来考虑后续发展,会不会更直接点?总比自以为君子地眼睁睁看她遁逃好,这一逃,注定是会把他们的关系逼退到更险峻的境地。

诚如吴寅所想,吴映洁是标准的鸵鸟,她甚至不愿去想那晚的事。

连夜的离家出走被吓掉了半条命,一觉睡醒后又经历了钦云府莫名其妙的慌乱,让她无比怀念起躲在四哥庇佑下的生活。

或许那时候四哥醉了?又或许生意上遇见了什么事,害得他心情不好,受了刺激,以至行为失控?总之,吴映洁为他找了无数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唯独刻意避开了世人眼中难容的那类情愫。如果有机会,她宁愿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一切绕过那一夜倒退回原点。

吴映洁承认自己很自私。哥哥,可以不用想太多地去依赖,相连的血脉让一切显得理所应当;可跨越掉那层关系后,她不敢不配更不能。

“在想什么?”

突然从身旁飘来的声音,很轻,仿若是从鼻间哼出的气声,很是沙哑。即便没有一贯的清透好听,吴映洁还是一下子就缓过神,意识到这嗓音的主人是邱胜翊,他醒了?

她转过眸,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打量目光,愣了愣后,吴映洁赶紧起身把旦旦放置在一旁的温茶递给他,“先喝点茶。”

“不想喝。”他像个在耍别扭的孩子,分明唇间干燥苍白,却还是倔强地别过头。

“旦旦交代了,你一醒就赶紧给你灌点茶。你别害我,他可紧张了,要是一会回来见我没给你喝,说不定会杀了我……”

“他不敢。”邱胜翊眼眸一斜,没等吴映洁把话说完,就不悦地打断。如果旦旦没有交代,她是不是也不会那么紧张地照顾了?想着,他无力地牵起嘴角,笑得很自嘲,本就从未敢对任何人奢望过太多。患难与共是神话,这道理不是早就看透了吗?

被堵住话端的吴映洁闭了嘴,半晌,见他暗自垂着眸发呆没有再出声的打算,她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会,才多嘴问了句,“你身子到底怎么了?”

“嗯?”他哼了声,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现在看来,他没有开口的事,又旦也不会去多嘴。瞥了她一眼后,他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什么时辰了?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别院?”

“……”她怔着神,瞪大双眼紧紧逼视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兀自猝然地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

她脚步不停,用力拉开房门,负气地丢了句,“钦云府是镶了金子还是怎样,你以为我爱待啊!要不是你那么没用连坐都坐不稳,一副随时归天的病鬼相,我早就走了!啐,少自以为是,见鬼去吧,活该,就算死了我都不屑同情你!不用你派人送,回家的路,我认得。”

——砰。

房门又一次被重重关上,也把她的话音阻隔在了门外。

他沉默凝眸望着那道厚实门板,倘若真能把她的话挡住多好,偏偏那一字一句戳入心肺的话语还是顽强地钻进了他耳中。

是,他是没用,活着是累赘,倒不如干脆死了算了……这话,不用她再重复了,这些年他没少听过。甚至曾发誓过,谁若是再敢说这种话,定让对方生不如死。他也做到了,只是当刺骨话语从吴映洁唇间撂出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提不那丝狠劲。

最终只是看着她离开,苦笑看着这一室静谧的屋子,空洁洁的感觉,比从前更甚。

第一次,他燃起那种念头——如若当日不回来,会不会反而更好。

比起这屋里的沉寂,吴映洁所经之处都像被飓风卷过般。门外端着汤盅正打算进屋的丫鬟,见了她,下意识地后退避让,险些把厨子煲了好些个时辰的药汤打翻,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后,那丫鬟吓得不敢进屋,在门边踌躇着。

可吴映洁却丝毫未觉自己那张明显写着“谁惹我就揍谁”的脸,大步穿过回廊,见谁瞪谁。

“快清明了,听说每年清明、冬至鬼门关会大开,阎王爷爷都要来收人……”

“说话小心点,你是不是想咒八皇子?呸呸呸!快跟我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也就是私下说说,还不是因为担心爷撑不过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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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伺候他多少年了?哪年不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结果还不是都撑不过来了,懂不懂什么叫吉人自有天相。”

细碎交谈声无可避免地被吴映洁听见,她头一转,继续保持凌厉眼神,抛去恶狠狠地瞪视。

其中一人赶紧踢了踢身旁同伴,干笑着假装若无其事冲着吴映洁打招呼,“吴姑娘好,散步啊?”

“散什么散?鬼门关不是开了吗,我找阎王,让他赶紧把你家爷收走,祸害!”她没好气地回道,任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都能听出她在说气话,那双水灵灵的眼眸里分明透着担忧。

吴映洁以为说些绝情的话,就能让自己不要去搭理他的死活。却还是没办法否认,这两个侍卫不经意的交谈,像在她心上猛撞了下。他真的有那么严重?严重到可能会熬不过这一关?正想着,就瞧见又旦匆匆忙忙揪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家冲进钦云府。

她咬了咬牙,还是没办法把置若罔闻进行到底,忍不住跑上前,拦住了旦旦。

“吴姑娘?你怎么在这?我家爷呢,醒了?有没有给他灌些茶水?他有没有说想要吃东西?”

还没等她开口,一堆问题就劈头盖脸地砸来。吴映洁咧着唇,支吾了许久,她能不能坦白说刚让他家爷去见鬼,还说死了也活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神情,让又旦愈发紧张了。

“呃……你别急,他没事,我把他照顾得可好了。”她硬着头皮,用谎言掩盖一切,坚决不做自寻死路的事,“是这样的,他让我出来找你,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你?帮忙?”这话怎么听都不可信,爷就算只剩一口气,恐怕也不会让十三洁帮忙。只是眼下情势,他没时间去确认太多,“你会做葱花鱼丸吗?”

“……”

——所谓靛弱多病、命不久矣,全都是装的。想来,必定是这八皇子为了回来用的伎俩。

邱胜翊被替回国也快大半年了,诸如此类的揣测纷沓而至,他一直都不加理会,身为侍从又旦也始终不作辩解。更多时候,只觉得讽刺,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有几个跟在爷身边享受过质子的“待遇”?又有几个亲眼见过爷为了活下来,熬过多少关?

有时候,他宁愿那些揣测是真的,若爷的病当真是装出来的多好,也不用每年都这般提心吊胆地过。

可事实呢?大伙都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又或许所有人都同又旦一样,不愿去记住人间炼狱般的那一年。总之,有一年,年关后,天气渐渐回暖,本是万象复苏的光景,而他家爷却开始食欲骤减。

起初,谁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心情不好的缘故。逐渐的,年复一年,这情况越来越严重,发病期也越来越提前,近几年就快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回国后,大夫只诊断为脾胃不和,相比之下,倒是均国的大夫更直接些,“厌食”二字便直叙出病情,只是均国开出的药方子,爷不敢用。

皇上闻讯后,一直都很紧张,会集所有御医,想尽一切办法。

前些日听说爷想吃葱花鱼丸,皇上还特地派人去南堰请了个厨子来,据说此人做的鱼丸天下第一。

然而……又旦亲眼见证了天下第一惨败给一盆“狗食”。

没错,把面前桌上那个铜盆里的东西形容成“狗食”,一点都不为过。有谁会用这种东西装食物?又有谁可以把鱼丸煮得如此粘稠!

只不过这些全都不是重点,在又旦看来,重点是他家爷吃得很欢。失望了太多次,以至于见到这种现象他不知道是好是坏,满脸纠结地愣了许久后,他颤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这、这、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看他家爷此刻大快朵颐的模样,他只联想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这是谁做的?”邱胜翊总算舍得稍稍暂停片刻,扬眉,不答反问。

“……呃,该不会那天你在四爷别院吃的鱼丸,就是这个味道吧?”虽然是疑问句,可又旦联系前因后果后,几乎已经肯定了这猜测。事实也果然如此,见邱胜翊点了点头后,他颇为激动地怪叫了起来,“那个姓冷的女人怎么好意思说那天的菜是她做的?!真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这盆狗食……哦,不对,这盆鱼丸分明是十三洁亲手弄出来的!”

他就是爱计较,先前若不是冷淑雨谎称那日的菜式全都出自她手,他也不会替爷去冷府把人求来。当真是求来的,好说歹说,要不是最后皇上下了旨,那女人还端着婚事威胁呢!最气人的是,来了钦云府后,还得像菩萨似的供着。又旦承认,她照顾爷的时候很尽心尽力,至于进膳房做菜,别指望了,人家大小姐说了……“这几天没心情,等心情好了才能做得出”!

这头又旦愤愤不平地嘀咕咒骂,那头邱胜翊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夹在筷子间的那颗不成形的鱼丸“啪”地掉落,他微张着嘴,怔了许久,回神后,有种哭笑不得的滋味。竟不觉得自己能吃下东西是件多大的事儿,反而想到了她还在,心底不自觉地发烫。

“吴映洁?”须臾后,他动了动唇,问得很轻,试探性地想要确认,生怕只是自己听错了。

“当然,琉阳城里还有几个十三洁。”

“她在哪?”

“哦,南堰来的那个厨子说她做菜的手势不对,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皆差,简直侮辱了神圣而光辉的食材。我把鱼丸端来的时候,膳房里头吵得鸡飞狗跳的,估计现在还在吵吧。”

“你把我的病都同她说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瞒的。连冷淑雨都知道的事儿,为什么不能让十三洁知道?”

“因为冷淑雨怎样,我不在乎。”可是她的反应,他在乎。

想着,邱胜翊抿唇苦笑,喉间梗出一股涩味。这些年来,他在乎过的人不多,心上那几道擦不去的伤却毫无例外都是那些人刻下的。

他不确定,倘若再多一道,会不会真的被逼疯?

见邱胜翊沉默不语,又旦也不敢再多话,隐隐有些猜到他家爷想起了什么。直到门上传来的轻叩声打破了安静,又旦才回过神,咳了声,把声音粉饰到若无其事后,才出声回应:“谁?”

“吴家四爷来拜访,见还是不见?”

门外的通传声让邱胜翊紧了紧神,在又旦想要回绝前,率先开了口,“领他去厅堂候着,我一会就来。”

邱家荡产  第二十五章

“万紫千红明媚春光及不上钦云府厅堂里这道独特风景。”某位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丫鬟如是感叹道。

虽然围观人群众多很难真切感受到现场气氛,可视觉享受也是种享受,这是怎样的一种人文景观呐!几缕刺目阳光从厅堂大开着的门边洒入,隐约还能清晰看见阳光下有细小尘埃在浮动;八皇子含笑负手立在门边,仍是一身霜白,被阳光刺得眯起的双瞳里覆着一层恬静神色,让他愈发像只无欲无争的玉兔。

视线掠过他,便能瞧见传说中的吴家四爷一袭艳丽紫衣,慵懒靠坐在椅上,侧低着头,听闻门边有动静,眼眸漫不经心地一斜,扫了眼甫进门的邱胜翊,骨瓷般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拨弄着一旁案上的杯盖,制造出一声声瓷器相叩的清脆声响,声音虽小,却极具震撼效果地撩拨着门外那群从宫里被调派来的丫鬟。

早前大伙就常听一些常出宫办事但监提起过,八皇子美得很阴柔,吴家四爷帅得很有气场。当那些漂浮在旁人唇间的肤浅形容词被真真切切摆在面前时,看热闹的鞋随即被欣赏取代。

“都不用干活了吗?要不要我让旦旦去给你们搬几排长凳来?”邱胜翊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轻柔话音搭配上含着警告意味的视线,威力倒也不容小觑。

一旁的又旦匆匆瞥了眼聚在门边的人群,暗自在心里预估着这得搬多少凳子啊?为了不加剧自己的工作量,他及时出声,把聚众人群赶去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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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出去,把门关上。”眼见人散得差不多了,邱胜翊把矛头对准了又旦。

“可是爷……”吴四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周旋的,何况他家爷身子还弱得很,又旦犹豫着,想要开口劝阻。

可惜只换来邱胜翊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出去。”

闻言后,满腹的担忧被又旦生生吞下,摸了摸鼻子后,他识相地转身,替他们关上房门。

较之先前私语不断的吵闹,眼下这突然而来的安静,让吴寅挑了挑眉梢。软弱、无能、没主见、任何人都可蹂躏之……好像外头所有人都这么形容八皇子?然而,亲眼见到的一切却给了他截然相反的感觉。

旦旦?没有记错的话,他始终跟随在邱胜翊左右,不像是个只会愚忠的侍从。所谓贤臣择主而侍,如果真是个难成大器的皇子,留得住贤臣?有能耐让那个小侍从对他不敢有异议?

很快吴寅就收回心思,他今儿来钦云府不是为了试探八皇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确切地说他压根不关心。想着,他手指一松,把玩着的杯盖落下,而他却应声站起身,踱步至邱胜翊跟前。目不转睛地打量了些会,半晌,他开门见山问道,“我来接吴映洁。”

“她不是你妹妹吗?不是应该在你的别院才对吗?”邱胜翊笑着反问。

“八皇子是想要我用行动来诠释她的重要性吗?”

“想要搜钦云府?”一声闷笑从邱胜翊的胸腔间溢出,“来者是客,四爷若是想好好参观下钦云府,我不介意。”

既然如此,那最好,达成共识了,也不需要再浪费口舌。吴寅没心思再搭理他,举步,朝着紧闭迭堂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手刚触碰到房门还没来得及拉开时,邱胜翊的声音再次从身后飘来,“我身子不好,就不奉陪了,你自便。不过四爷,钦云府可不比你的别院,你可没法子把那些不想见的人都拒之门外。”

仇,原来可以记那么久。吴寅发誓,邱胜翊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小心眼、最能记仇的!

“比如我父皇派来的那些宫中侍卫、又比如冷丞相擅自调派来的人手,那些都挺讨厌。四爷若真像外头传说的那么有能耐,那请帮我把他们都弄走。哎,一堆堆的人看了心烦,害得我近来心神不宁,睡都睡不安稳,劳烦四爷了。”

禁宫侍卫、冷家势力,足以硬生生将吴寅的冲动逼退。

如果他不姓吴,也许仍能硬闯。然而,就像他很难在朝夕之间消除掉吴映洁脑中根深蒂固的兄妹关系般,同样的他也不可能摆脱掉吴姓。硬闯的后果,他扛得起,可是他背负在肩上的整个吴氏却扛不起。

他不得不停住所有动作,旋身,看起来,他像是已经收敛了“参观”钦云府的念头,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邱胜翊的打扮,那种倨傲的气焰仍在,可言辞间的口吻却明显掩了锋芒,“啧啧,果然呐,想要俏一身孝。”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蕴藏着意义更让人难以捉摸,邱胜翊愣了愣,好笑地回过神,“过奖了。四爷这是打算留下来陪我讨论怎样才能更俏吗?”

“嗯?”吴寅含着三分笑意轻哼了声,抬起的指尖划过他围在脖间的皮草,这看似与世无争的皮相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野心,很难预估。可以肯定的是,他就用这张脸,让冷淑雨乃至整个冷家为他倾巢而出了,“我以为你应该很关心这些才是。若是不够可口,不了女人,你还有什么筹码信手玩弄朝野势力?”

“呵,我这个质子曾经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恐怕四爷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条狗要活下来,并且活得像个人,靠女人能做到吗?”的确,如同狗一样的活着,这形容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如果可以,邱胜翊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记不起那些日子。

这话让吴寅眉心一紧,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做了那么多年质子还能安然回国,就不会只有吃软饭的能耐。只是,那关他何事?转过眸,吴寅笑得有些玩味,“你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做什么,都与我吴家无关。如果处心积虑接近吴映洁,是想要吴家拱你上位,那抱歉,即使握着她,我也无法如你的愿,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的确够清楚了,他只差没有明说吴映洁这枚筹码没有任何意义,没必要再浪费力气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卫夫人、旦旦……不止一人告诫过邱胜翊——别和吴映洁走太近,那是个麻烦,还是个毫无用处的麻烦。

但,那又如何?如果回来,也无非是换个环境做傀儡,他还用得着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抿了抿唇,邱胜翊转过头,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你想太多了。你该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吴家,我要来有何用?”

“是吗?那吴映洁,你要来又有何用?”吴寅不是鲁莽行事的人,若不是确定了吴映洁就在这儿,他不会冲动地领着人胡乱闯入。

“不瞒四爷,我只是想活下去。每年回暖之际,我会厌食,刚巧曾到贵府拜访时,能咽得下吴映洁煮的菜……”

“你的生死与她无关。”装可怜,啐,他死了更好,清净!

“你是想要我去请示父皇要了吴映洁?何必呢,这样走来走去,我都嫌麻烦,况且这话说出口,我就真的很难再把她送回了。倒不如我们私下商妥,如能熬过这一关,吴家便有恩于我,高官侯爵只要是吴家所要,我会让父皇全数奉上。”

“这算是威胁吗?”吴寅不爽地蹙起眉。他不是吃得下威胁的人,这些年,也从未尝过受制于人的滋味。

“算利诱,我给了你选择余地。吴家荣辱,在你一念。”

威胁利诱在邱胜翊的话中尽显,吴寅踌躇难定,凝眸冷觑着他。这个在别国长大的皇子,却比任何人更清楚眼下朝中局势。吴家想要的,他了若指掌。皇上对他是心怀愧疚的,这份愧疚给了他些许嚣张气焰,所以他许诺的一切,到底是否能兑现,这一点吴寅不存疑。

他的犹豫只在于,南堰吴氏几世基业和他对一个女人十多年的守护,孰轻孰重?

听闻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后,吴映洁几乎是立刻丢下手里搓了一半的鱼丸子,也懒得再和那位自称专业的厨子吵架,提着长袍直奔向前头迭堂。

虽是距离那一场兄妹间擦枪走火的意外没多久,然而历经了那么多事后,她反而想不起那些尴尬了。心里头惦念着的全是些单纯至极的,譬如四哥会不会担心她?又譬如四哥会不会知道她又偷偷去过赌坊了?会不会因为她任性离家,也像爹一样不愿再管她死活了?

这是仅剩的亲情温暖,她不想失去。为了握住,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倘若四哥想要看她笑,她就一直笑;想要她哭,她就一直哭;就算是想要她终身不嫁,天天待在别院里写“吴寅”二字,她也能强迫自己应允。反正不管嫁给谁,对方也定不会像曾经的四哥那样不求回报地待她。

嗯,就是这样,那种感情就跟传闻说的“父爱如山”一样,任谁都取代不了。

然而当她把所有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诚惶诚恐地推开厅堂大门后,却愣住了。她眨着眼,木讷地攫取眼前的画面,确认真的只有邱胜翊在。和他对视了许久后,她才回过味来,“我四哥呢?”

“走了。”他启唇,回得很是简洁。

“走了?!”吴映洁难掩惊愕,夸张地重复道,气势汹汹地冲到邱胜翊跟前,紧攥着他的衣领责问,“他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是不是骗他说我不在钦云府?!”

“吴姑娘,我说过我不会撒谎。”相较于吴映洁的激动,邱胜翊意兴阑珊地挥开她的手。她就在眼前,谁也没能把她带走,可他却无法从肺腑间挤出笑容,“四爷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吴映洁安静了下来,垂眸略显狐疑地顺着邱胜翊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案。

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只是匆忙下留下的字条,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宣纸,纸上混乱的褶皱是被人用掌心过的痕迹。她困惑地指着那张纸,看着邱胜翊,见他点头,才撇了撇嘴好奇地拿起来端详。

是四哥的笔迹没错,但绝不是他说话时一贯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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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里行间彷佛都透着股冷漠。他说有急事这两天要出远门,有什么就和八皇子说?他说邱胜翊毕竟是八皇子,吴家得罪不起,要她安心待在钦云府把八皇子的脾胃照顾好?他说救了皇子一命是立功,爹会松口让她回家?还他娘今天的分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

“放他的屁!!”不能怪吴映洁粗蛮,完全是因为这封活像打发不懂事孩子的信,实在很难让她平心静气地对待。

要出远门没关系,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没有四哥的生活,有自保的能力,他犯得着全然不顾她意愿地就把她寄存在钦云府吗?好歹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不是包袱!

要她照顾邱胜翊也没关系,在听完旦旦的叙述后,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可为什么要把她形容得好像一件替吴家谋取福利的工具般?照顾邱胜翊只是为了立功?去他的!吴府,呵……以为那地方她还会心心念念着要回去?

如若不是这割不断的血脉,她早就恨不得彻底脱离吴家。

“他没有留其他话吗?”在经过了一番无奈纠结后,吴映洁仍是无法相信这会是四哥做出的决定。

“没有。”邱胜翊回得草率,那双灼灼双眸紧凝着她。这对兄妹之间的牵扯会不会也太深了,深得远不像单纯的血脉相连。他可以理解吴映洁迫切想抓住这唯一依赖的情愫,但很难理解在她面前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和吴寅并论后,立刻会相形见拙。

又如果当真那么在乎,以她识相又懂得卖乖的个性,那晚怎么会一个人狼狈地跑来赌坊?猛然间,他骤然想起那天她从昏迷中醒来后的那句梦呓——四哥!你吃了我吧!被你吃总比没命好!

吃?这词让他心上一紧,顺势挑起眉梢,“吴姑娘,你和四爷……”

“我让旦旦扶你回房,你身子那么弱,就乖乖躺着,别乱走动了,四哥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去给你做晚膳,我手脚慢,要做好几个时辰才能折腾出来。”他想问什么,吴映洁隐约有些猜到,可她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能言巧辩的那类人,扯开话题的技巧也很拙劣,最后这生硬话语就不自觉地从唇里崩出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怕这又笨又死脑筋的男人看不懂脸色,她说完后,就匆忙将信收好,几乎是逃出了厅堂。

望着那道背影,他紧抿着唇,没有再多话,也没有阻拦。并非是因为笃信这些天她跑不掉,而是……她的照顾,只是因为吴寅的嘱托,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在她看来,他就该好好配合躺在床上哪也不去,别添麻烦了?

至于她和她四哥之间的事,显然,他是没资格去过问的。

邱家荡产  第二十六章

兴许是因为八皇子的病情已有起色,上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三缄其口,反而是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皇上为了八皇子的病不惜重金网罗了玄国所有名医和名厨,最终传闻吴家十三洁竟能煮得一手好菜,把八皇子的脾胃哄服帖了,吴家自然也乘势哄得皇上龙心大悦。

然而,生活在皇城根下、打滚在朝野纷争中的人都知道,传言只能听一半。

于是乎,无数达官显贵打着探病旗号频频出现,都快要把钦云府的门槛踏平了。

这是邱胜翊从未领受过的热闹,归置不完的礼,充斥在耳边的阿谀奉承,听闻是皇子生来就该尊享的,他却觉得陌生,甚至是茫然、无所适从。

钦云府的人丁兴旺,让他更觉得屋子里的冷清。望着桌上那一摞旦旦送来的礼单,喜红的颜色看久了有些刺盲了眼,他仍是没移开目光。没有人过问,他是如何紧闭双唇、双眼,换来这一切的;也没有人记得他当初为什么要走,而后又为什么能回来。

那种冷清是从心底氤氲出的,即便山呼在耳,都不可能赶走。

“发什么愣,该吃饭了。”

甜腻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招呼声传来,他一下子就被唤回了神,抬眸后,迎来了失望,“放着。”

“怎么了?不是吴映洁煮的菜,你不吃;现在连不是吴映洁端来的菜,你也不吃了?”她将手中托盘用力丢到桌上,随即人也重重地坐在一旁的椅上,甜甜糯软的嗓音,仍不是她一贯的调调。

邱胜翊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冷淑雨,“好端端,做什么去学吴姑娘?”

很快,他就认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有些不悦,很想说,这是在丑化!

“你不是就好这口嘛,我都已经放下身段来讨你欢心了,还想怎样?”淑雨是真的被激怒了,只差没指着邱胜翊的鼻子骂一句“不识好歹”。

“你不必这样……”没人会放着原汁原味的正版不要,去退而求其次。

“那你要我怎样?”冷淑雨有一身傲气和放不下的姿态,可是最近的邱胜翊让她看见了些许非同一般的东西。她不去细想这种极力去争取他的行为有多少爱的成分,总之,人不可能不为已。

她的低声下气,让邱胜翊定睛望了她眼,“冷姑娘,我以为已经跟你爹把话讲得很清楚了。”

“心有所属,不愿娶我吗?”淑雨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确和她爹达成了共识,甚至不管她怎么闹,她爹都毫不动摇。可就算如此又怎样,她不甘愿随波逐流,“你心里那个人是十三洁吗?所以最近才向吴家频频示好?”

“这与你无关。”他冷着声,不觉得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无关?当初急需她这块跳板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出这句话。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她太自以为是。比起太子,这只兔子更难掌握。想着,淑雨不怒反笑,她清楚知道不该和邱胜翊撕破脸,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不会好看。

“你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爹都已经在你身上孤注一掷了,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必须也必定会站在你身边。”她放缓声调,收敛气势,拿捏好分寸,女人该有的娇滴滴配上小鸟依人的姿态,总不会太让人讨厌,“至于吴映洁,你别想了。你那点野心连我都看明白了,四爷会看不懂吗?他会把自己最疼的妹妹许给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说不定若真把他逼急了,索性把吴映洁给了太子。”

邱胜翊凝着眉头,揉了揉微微作痛但阳,不愿多做解释,只想让她消失闭嘴,图个清净。

“话说回来,吴映洁和太子也挺配,算是不打不相识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挺情投意合的……”

“冷姑娘,你眼睛没毛病吧?”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们情投意合的?!

“就算我眼睛瞎了,都能感觉到。太子说是来探望你,可每天一进钦云府就去找十三洁;你的吴映洁就更好笑了,说什么照顾你,每天就煮些菜,剩下的还不都是我在做,倒是有空陪太子胡闹……”

“你可以闭嘴了!很吵!”他突然褪去伪装,爆出低吼,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

还以为她仍在为吴寅的事心情不好、又或是当真手脚比较慢大部分时间都在膳房里消磨掉,所以才会连陪他说句话甚至见他一面的空隙都没。他没有咄咄逼人,每天咽下她煮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觉得心满意足。但结果!她很闲,闲到可以天天陪别人!

充斥在眼眶里的是蔚蓝天际,很宽很广,像是触手可及,又像是遥远得让人不敢奢想。这样躺在屋顶看天空,总觉得很惬意,好像什么烦心事儿都会消失殆尽般。只是每次,她都拼命想睁大眼,又频频被阳光刺得泪腺松动。

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懒得动,反正最近的钦云府就像市集般,常有陌生人走来走去。

“哼!一对狗男女!”

直到耳边传来太子愤愤不平地咒骂声,她才好笑地转过头,看向屈膝坐在身边的老虎头,“怎么了?”

“你刚才就该跟我一块去偷听。”他不屑地撇了撇唇,伸手把那顶帽子摆正,继续道,“你猜,那个冷淑雨有多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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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吴映洁嘟起嘴,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就是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心烦,才假装高尚地不愿去偷听。

“也对,那种恶心你这辈子都模仿不来,怎么可能猜到。我学给你听……”说着,他侧过身子,清了下喉,捏住喉结,故意装出那种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娇细嗓音,“咳咳……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哎哟我那无所不能的父皇啊,赶紧的,赶紧让雷公把这女人给劈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这话并不好笑,甚至让吴映洁觉得心在抽痛,可是太子那样子,却还是成功把她逗笑了,“你、你你这是嫉妒吧。”

“对啊,爷就是嫉妒。你说那只死兔子到底哪里好?怎么就能把冷淑雨迷成这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头深锁,彷佛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般。

吴映洁定了定神,也跟着坐起身,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你喜欢淑雨?”

在她理解中,只有喜欢才会嫉妒。

“怎么可能?”很快,太子就用大呼小叫的方式让吴映洁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有些东西即便丢了都不可惜,也绝不能让敌人捡去!那多没面子。”

“东西?”吴映洁自言自语地重复。她的确不懂,可现在有些明白了,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东西?是他们用来向敌人炫耀自己胜利的道具?

“算了,你智商太低,跟你说不清楚。爷只是觉得有些憋屈,不过怎么也比你好。辛辛苦苦地把死兔子照顾好,又怎样?他懂感恩吗?人家忙着跟冷淑雨山盟海誓呢!你就是个傻蛋,替他人做嫁衣的傻蛋!”

“你才智商低!你才傻蛋!他们还说了什么?”骂不还嘴,不是吴映洁的个性,她抬起手,自然地冲着太子的后脑拍下去,也不管这种打骂是否违了君臣之礼。

“你不是品德高尚,不屑偷听嘛。”太子没好气地回了她句,见她瞪眼,又一次举起手。为了避免再次挨打,在那只手落下前,他改了口,“我哪知道。就听到冷淑雨那句话,够恶心的了,怎么还撑着听下去。不过,你想想,如果死兔子没野心,会有与天下人为敌的那一天吗?”

是啊,如果没有野心、如果不存在人人口中的利用,会有那一天吗?他不过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八皇子,这样安安分分地活下去,绝不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吴映洁抿了抿唇,垂下头,她不想去怀疑邱胜翊,但愿他可以像她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是个笨笨呆呆不受重视的平凡皇子,没有心机,和这官场上的人不同。可是,现实却让她没办法不去正视那些猜测,她总不能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主观构想里。

“想什么呢?都跟你说了,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出去,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才不要。”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呐,我们可以相敬如宾,我闲的时候呢就陪你去赌坊玩玩;忙的时候呢你也只需要多陪我说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行,比如太监暗恋宫女啊、或是谁家小姐几天没洗澡啊……”

“噗!你怎么那么没抱负啊!”她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有,我当然有抱负,但那些不需要说出来让你心烦。你看看百姓家的寻常夫妻,女人只要负责洗衣煮饭带孩子,受苦受累的事交给男人做就好。嗯,我们要稍微深奥点,你照顾我,我照顾天下……”说着说着,他陷入沉默,天下究竟要怎么照顾,这是个难题。

“……”这话,让吴映洁为之一愣,从未想过老虎头也会说出这种市井哲学。虽然听着仍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声了,“他娘的!谁在戳我腚!”

忽然的,她弹跳起身,爆出一声和整体风格很不搭调的咒骂。

太子茫然了片刻,很快,也感觉到了身下在震动。他站起身,险些忘了自己这是在屋顶上,好不容易才站稳,扶住摇摇欲坠的吴映洁后,他探出头,朝下看了眼,瞧见邱胜翊领着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站在屋子边。

这什么情况?他怔了半晌,回过神,冲着下头喊道:“死兔子!瞎了是不是?没瞧见爷在上头吗?!”

底下的交谈声停了下来,邱胜翊仰起头,用手遮在眉间,往上张望了些会,恍然大悟般地开口,“太子殿下、吴姑娘?光天化日的,你们怎么偷情偷到屋顶上去了?”

“你才偷情!”这回没等太子反驳开吼,吴映洁就耐不住了。什么叫捉贼喊抓贼?就是他那样的,自己偷爽了,还跑来污蔑她。他也懂光天化日?那还喊得那么大声,让不让她嫁人了!

“是!你才偷情,爷这是光明正大领着女人来调情!”

处在盛怒中的吴映洁没细听太子的话,就傻乎乎地跟着频频点头,等发现不对劲后,才转眸瞪他,“调你个头!你当我是粉楼里的姑娘吗?可以随随便便就被你拉着调一调、调一调。”

“你怎么内讧了,我们现在不是应该一条战线一致对外嘛。”

“有你这样毁我清白对外的吗?”

“啐,你清白值多少银子?爷一会赔给你就是了。”

“你……”

上头两人吵得欢乐,底下那群光着膀子的人在屋子里捅屋顶捅得很欢乐。被排挤在外的邱胜翊不悦地蹙起眉毛,冲着一旁的又旦交代了几句。领悟到了自家爷的怒意和醋意后,又旦极为贴心地代为喊话,“我家爷说‘让吴映洁滚下来’!”

“……我没让你只字不差地传话!”

对于他家爷的申辩,又旦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悠然自得地看着无数灰瓦在外力之下滚落。吴映洁和太子似乎也意识到了,继续待在屋顶上是没有优势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瞧见两人从后头递子上走了下来。

最先气势汹汹冲向邱胜翊,攥住他衣襟粗暴责问的,毫无疑问自然是吴映洁,“你有病是不是?好好的,找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来捅屋顶干嘛?!”

“哦,这屋子闲置太久了,我不过是找人来修葺下。”他一脸无辜地冲着她笑,“你在上头做什么?没人跟你说这是危楼吗?”

吴映洁用力松开手,鼓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他,“我就喜欢待在危楼屋顶跟人谈心,关你什么事。”

“吴姑娘要跟人谈心?那何必舍近求远,刚好我也挺寂寞的,一堆心事找不到人聊。”

“您是大忙人,身子那么弱还要忙着陪淑雨,我哪敢叨扰。”

带着浓烈酸意的话,让邱胜翊弯起了嘴角。

见主子恍神,又旦连忙接上去,“十三洁,你没听说吗?近来客人太多,爷疲于应付,都养不好身子了。皇上体恤,规定往后没有内侍监令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钦云府。哪还有冷姑娘,早就被侍卫请走了……哦,对了,太子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该走了,若是明儿还想来探望我家爷,别忘了先跟皇上请示,咱们钦云府里的侍卫呆得很,只认令牌不认人。”

“放屁,什么时候定的规矩,爷怎么没听说过。”

“刚定。太子殿下若是有疑问,去问父皇,我没力气解释。”

“邱胜翊!你……”显然,这压根不是什么父皇定的规矩,分明是他打算先斩后奏,并且还有十足的把握父皇一定会准。

“等一下,那我岂不是也不能随意出门了?”被夹在中间很是疑惑的吴映洁左右张望了会,很快捕捉到了她该关心的重点。

邱胜翊噙着笑,分神看了她眼,没打算继续逗留,一改先前好脾气又温吞的个性,握着她的手腕,转身便走,把太子的叫嚣彻底抛在了身后。

莫名其妙的修葺危楼,看来是有意图的;突然而至的规矩,也来得猝不及防;甚至他突然强势起来的姿态,更是让吴映洁摸不着头脑。被拉扯着跑了一大段路后,她才震回神,边要试图将步子迈到最大追上他,边还要调整呼吸问话,“喂,你还、还没回答我呢?万一我四哥要是回来了呢?没有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令牌,我……我也不能回去看他?不是吧,我应该有特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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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哦哦,那就好……”

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她因措手不及狠狠撞进他怀里,没有退也没有让,邱胜翊只是垂下视线笑看着她,待她站稳后,才继续补充道:“旦旦是不是忘了说,往后我的屋子,任何人都不能进?”

“欸?”皇上要把他幽禁?

“除了你。这算特权吗?”

这算个屁特权啊,分明是逼着她以后全日无休地端茶送水,“那我……”

“你什么?等吴寅回来了想去看他?也对,兄妹情深嘛,你那么照顾我,我的确不能太不近人情。”她重重点头,漂亮的双瞳间还闪烁着期待光芒,在他看来,刺眼极了,“不过可惜,我没打算再放你走。”

邱家荡产  第二十七章

“啊,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给你准备膳食了。”

“我刚吃过。”

“是、是吗?那那那、那我去换件衣裳,一身油烟味,好难闻。”

“我闻不到。”

“……哎呀!没水了,我去给你倒些热水。”

“回、来!”

寥寥两个字透着让人胆颤不敢轻举妄动的气势,吴映洁握着柄茶壶,刚触到门板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来,有些局促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僵硬的背脊致使她连转身都困难,就这样,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唯一出口发愣。

邱胜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沉默背影,想不起曾几何时起,已经习惯了她的吵闹。直到有一天,她就站在面前,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这滋味很不好受。他绷紧唇线,踱步走到她身后,越挨越近,胸膛和她的背脊间只隔着一指的距离,“吴映洁,我会吃人吗?”

“不会?会?”微热的气息自身后飘来,扰得她心绪混乱,甚至搞不清他这问题的意义在哪,而她又到底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躲着我?”眼看着她的局促和紧张,他深吐出一口气,问得同样无措。

“啊,呵呵,我哪有,是你想太多了吧。”

他也但愿只是自己想太多,可显然不是。曾经她会吵吵闹闹地徘徊在他身边,唠叨着教他该怎么拿出皇子气势、该怎么去推开那些踩在他头上的人;而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太子聊心事,却不愿见他。这不是躲,是什么?

“是吗?”想着,他漫不经心地哼了声,手撑靠在了她的耳际边,目光也同时落在她绯红的耳廓上,“那为什么不肯亲自把饭菜送来?是我太卑微,配不起你爹身照顾,嗯?”

“当然不是!您是堂堂八皇子,我只是一介草民,我不配照顾您才是……”这话把吴映洁惹急了,她忙不迭地转过身,想要解释,猛地对上他满含不悦的双瞳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有些被他眉宇间的警告气势吓到。

离得那么近,怔看着她那张不断闭合的性感唇间飘出伤人话语,他不自觉地皱眉,无数情绪开始脱离掌控,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他喉头一动,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他不要听那些官话,也不保证如果她继续虚伪下去他会不会索性用唇封住她那张嘴。

“是啊!我就是不想见到你,那又怎样!”事实证明,邱胜翊对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吴映洁是禁不起威胁的人,他阴沉难测的警告,就宛如在她压了许久的火上浇了油,“反正你也没想见到我,这样不是更好嘛,谁都不用为难。”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见你?”

“你当我是傻子啊!要不是因为我煮的那些狗食你刚巧能咽下,现在我还被你挡在钦云府外头呢。反正淑雨每天都会把你侍候得很好,我很知趣,我不打扰,我只做到自己的本分,离得远远的,把八皇子您的脾胃服侍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啊?啊!你还有什么资格不满?!”

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嚣张起来就全无尊卑观念,边吼还边用纤细手指戳着他的肩胛,一下比一下用力,最后索性握成拳,直冲着他的胸腔挥来。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害得他溢出一声闷咳,还伴着一丝笑意。

“好了,别闹了。”他迅速擒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我以为那天在四爷那儿吃的菜是淑雨做的,所以旦旦才把她请来,告诉她一切。我没有选择权,我只想活下去,即使能让我下咽的饭菜是出自仇人之手,我也必须吃。”

“……”她顿了顿,为他心酸了片刻,但很快又拾回了气势,“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不让我进钦云府,人命攸关,我又不会无理取闹。在粉楼里遇见时,你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跟淑雨一块走了,你就没想过我会怎么想吗?”

她几乎以为邱胜翊已经做出决定了,要娶淑雨、要从此和她划清界限。

闻言,他闭上眼苦笑。怎么会没考虑过她的想法,就是考虑得太多,以至于把最坏的打算都罗列在前。就像常言说的那样,倘若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也不会失望了。

沉寂了些会,就在吴映洁以为他又一次打算三缄其口时,邱胜翊忽然张嘴了,“知道我为什么会得这病吗?”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一年,发色突然开始变白,身子也越来越无力,旦旦他爹发现我的饭菜被下了毒,一种噬人心肺的慢性毒,据说会让人提早衰老,正常死亡。”

原来,他那头很张扬的白发,不是出自遗传?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彷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却让吴映洁心紧揪了起来,甚至在屏息在等待他继续。

“后来旦旦他爹猝死,死因不详。旦旦去求特使,希望他回国后能帮忙传个话。我们都知道,回去是奢望,只求父皇都派个懂医术的人陪在我身边。可是,父皇只回了一句话给我……”

“什么话?”

“生死有命,活得太辛苦,就不用硬撑了。”

“那、那你母妃呢?”吴映洁倒吸了口凉气,几乎能想象到,当时他有多无助。可就算皇上狠得下心,做娘的总不会也坐视不理吧?都说孩子是娘十月怀胎疼出来的啊。

“死了,也在那一年。”

“原来……你母妃是在那一年死的啊。”

“你知道她的事?”吴映洁的口气,让邱胜翊略显紧张地蹙起眉心。

“不知道,只听说她殁世后被皇上追封为皇后。”关于邱胜翊娘亲的事,吴映洁偶尔从苏步高口中听说过些,但也只是一些,彷佛那是很禁忌的事,就连坊间流传都没有。

闻言,他弯了弯嘴角,连眉眼都晕开笑意,先前那些沉重的话题,好似轻易在他这一笑间淡去了,“所以,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很想,有你在总觉得安心,只是怕你不愿见到我这副病鬼样。”

一旦所有话都说开后,吴映洁多少能体会到他的感受,是怕她会像当年的皇上一样,无所谓他的生死,甚至是嫌弃他吗?再思及那天盛怒之下对他吼过的气话,她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了。让他去见鬼,说他死了也活该,她连同情都不屑……现在想来,这些话是该有多伤人呐。

可问题在于,吴映洁太过倔强,即使明知自己也有错,就是不愿承认,“呸!亏你还号称学识比我好呢!连我都知道有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认定我的想法?邱胜翊!你连知情权都不给我,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啊?意味着我连选择余地都没有,就他娘的被你决定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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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过头,安静地看她撒野,许久,才突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容不得她有半丝挣扎的念头,就这样牢牢地禁锢住,“给你机会,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就、就不嫌弃你,会照顾你啊。”她仍是没习惯这突然亲昵起来的姿势,挡在胸前的手,硬是想撑开距离,可惜只是一再证明这种挣扎有多徒劳。

“永远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你这叫软禁!”她想起他用皇命压下来的各种规矩。

“就算是吧。”他难得坦白,把压抑在心头的情愫供认不讳,“张嘴。”

“啊?”她反射性地挤出一声满含诧异地单音,还在困惑着莫名其妙的命令意图为何时,一道阴影已经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属于邱胜翊的软唇覆住她微张的唇瓣,一丝苦涩药味顺势充斥在她的唇齿间。

她手脚僵硬,迷茫地眨了几下眼,不同于上一回被四哥突然袭击时的震撼,这一次吴映洁醒悟的很快。感觉到他温暖舌尖带着股生涩窜入她口中后,她下意识地推开邱胜翊。也很清楚,这种推拒通常起不了什么作用,下一刻她索性用咬的。

腥绣的血味冲淡了一切该有叼蜜,吴映洁以为他吃痛了会退开……可他丫的出息了!顶着压力也要上?

“你别、别这样,还有好多话没说,不该这样……”趁他唇舌辗转的空隙,她立刻抗议。印象中的流程不该是这样走的,他没说过喜欢她、甚至连对她是否有好感都没提及,哪有跳过这些直接吻的道理。

就算她对邱胜翊的感觉是有那么些不一样,但也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女人啊!

“那我现在说。”他及时收住吻,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转而把唇移到她耳边,报复性地啃咬了下,才开口。

“嗯?”她只是好奇他想说些什么,没料过自己一张嘴会有这般软糯的□声飘出。

“说我软禁也好、卑鄙也好、或是装可怜博同情都好,我想留住你,即使无所不用其极。”

吴映洁恍惚地望着不远处桌案上跳跃的烛火出神,感受着他带着粗喘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缕缕呼吸紧扣住她颈间脉搏,一字一句沉沉敲在她的心口篆刻出酸甜的痕迹。她应该感动、应该像个被爱情冲昏头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女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他。

然而常年牢牢套在自己身上的保护壳,让她在感动酥软之余,仍存着几分理智。

姑姑教导过的——可以爱,但不能爱到没有自我、没有要求。在他什么都没给你的时候,你也什么都不能给他。失心又失身,那就赔大了!

嗯!这话很有道理,足以让吴映洁瞬间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全身血液都集中在手腕施力处,忽然的,奋力将邱胜翊挣开,“……你别乱来,我受不了那么快的!要是四哥知道我还没嫁人,就把那滩血给搞没了,会把我吊起来抽的!”

她想,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她就是个俗人,要名要份才敢毫无保留地给。

把话全吼完后,吴映洁静气看着被自己推开的邱胜翊,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什么都还没等来时,身后门板上猝然传来一股力道,要比她方才挣扎时更猛。害得她措手不及,挥着手极力想保持平衡,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就要倒趴在地上,幸好邱胜翊及时伸手将她拉住。

跌在他暖暖的怀里,她安心吐出一口气,回眸想要搞明白情况,就瞧见旦旦大喇喇地站在门边,手还保持着用力推门的姿势,一双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面前抱成一团的两人。

“爷,我是不是坏了什么事?”

很好,亏他还问得出!邱胜翊眯着眼,瞳间迸射出的光芒吓得又旦不敢直视。

“是、是是、是有急事要禀报。”

“最好是真的很急。”他丢出警告,微笑等着他把事情说出来。

又旦干笑了两声,才道:“刚才派去宫里跟皇上请旨给钦云府设禁的人回来了,说是皇上允了,还说明儿要带着吴妃来钦云府看您。是急事是急事,皇上驾临,得准备呀。”

边说,又旦还边顺势瞟了吴映洁几眼。顺着他的视线,邱胜翊回过神,压下怒气,“知道了,去前厅说。”

“那我先去膳房了。”吴映洁低着头,尴尬地将有些凌乱的衣裳拉好,一溜烟地往外逃。

这一回,邱胜翊没有再拦她,只笑着丢出句提醒,“下次记得养成随手锁门的习惯。”

邱家荡产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哈,新更新的内容用蓝色字体了,方便你们寻找。还是那句话,唔……虽然人家很久没更新了,可也不要霸王我咩~~~  火辣辣的明黄色日光经由园子里繁密枝叶的过滤,稍显柔和了些。倒是那抹被无数侍卫前簇后拥着跨进正厅的明黄色身影,很是刺目。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吴映洁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烈如火般的气势。

她鬼鬼祟祟地从花瓶门后探出头,打了个哈欠,又认真眨着眼看向不远处的场景。

“十三小姐,你做什么那么偷偷摸摸的呀?想一睹龙颜,就直接过去行个礼呗。”

“……”闻言,吴映洁气馁地扁了扁嘴。没人通传,难不成要她就这么杀到皇上面前去,告诉他老人家——就是我救了你家那个兔崽子一条命?

“正可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能为皇上分忧、为八皇子解愁,是吴家的荣幸。微臣也不过是教女有方,不求赏赐,只求众皇子身体安康、国运昌隆。”

听听,有人用不卑不亢反差出了吴映洁的俗气,施恩不求回报,这才是该奉行的民族精神呐。那头传来的声音让吴映洁不禁嗤笑,这种刚正不阿,她很熟悉,一如既往的严厉中又多了些奉承。就算是还在梦游,她都能记得这道时常训斥自己的话音,是她爹,被外人暗地里称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吴氏大家长。

“真好笑……”在听完那席话后,吴映洁终于没能继续沉默偷窥下去,暗暗嘀咕了起来。她爹变得还真快,当初赶她走时,眼都不眨;现在有功可领了,香飘的话倒是讲得溜。

“好笑什么?”尖锐嗓音无预警地自吴映洁身后飘来。

当这声响飘进她耳中后,吴映洁猛地一僵,顿时转过身子,脸色很是难看。

来人姿态妖娆地摇着手中绢扇,扇柄尾端系着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划出漂亮的弧线,绢扇的主人有着一双即使不笑都是弯着的明眸,与她嘴角那道讪笑很不符。打量了吴映洁半晌后,她冷哼了声,身子一动,莲步轻移到吴映洁跟前,“哟,我说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躲在暗处绯议我爹,原来是十三妹子呀。怎么?你对爹的话有意见?”

一改外人面前天地无畏的模样,眼下的吴映洁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低着头,紧抿着嘴,双手不安地搅着衣角,就是不出声。

“四哥果然是把你宠坏了,这才离家多久,见了六姐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六、六姐好……”吴映洁,你可以再没用一点!不就是打个招呼嘛,舌头打什么结呀!她会吃了你不成?拿出点志气来!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吴映洁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困惑了,不都是这样打招呼的吗?难不成她家六姐还指望她给个大大拥抱,以示久别重逢后的想念之情?

“啧啧,看来四哥帮你养得不错,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像你娘了,一脸的狐媚相。”吴家六姑娘先是眯着眸子,边说边伸手捏住吴映洁的下颚,一番寓意不明又极为刻薄的话后,她用力甩开吴映洁,目露凶色,“听说太子跟四哥提亲了,说想要你?你倒是嫁啊,不是一心就想着早点脱离吴家吗,这会倒是拿乔了。啐,还是说看着八皇子也挺有潜力的,你犹豫了,想再观望下。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碰巧立了点功劳就拽了,这辈子永远都是个庶出的,送去给人做妾都不过分,还想脚踏两条船,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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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我娘什么事。”骂人就骂人嘛,还牵带着人家祖宗,有病啊。

“你娘当初不就仗着几分姿色抢了我爹嘛。十三洁,我警告你,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就算冷淑雨还没嫁就下堂了,太子也不会是你的。”

“你要太子你就去拿呀,我又没要跟你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施舍我吗?”

“……”他娘的!她什么都不说了,简直就是有代沟。

然而事实证明,即使吴映洁谨言慎行,她家六姐仍是能从她的沉默中挑出刺。

眼见那张膻口悠悠微启,刚酝酿好了情绪打算将刁难进行到底,吴映洁一撇唇,收拾好了情绪,打算不管她说什么,不理会就好。没料,等来的却是邱胜翊轻柔的声音,“六姑娘,你打扰我静养了。”

不仅仅是吴映洁,就连她家六姐对于邱胜翊的突然出现也没能回过神。到了嘴边的话,立即被她吞了回去,回身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八皇子,随之便是一阵痴愣。先前对八皇子是早有耳闻的,通过那些旁人口中的词汇她曾勾勒过八皇子的样貌——面黄肌瘦,羸弱佝偻,说两个字就要咳几下、还会咳出血,就算是皇家御用的衣裳料子穿在他身上也该像是借来的……

这些想象在这一刻全数破灭,面前的男人在一袭霜白的衬托下很是清爽,身段看起来的确有些纤弱,却又很是颀长,将那一身绫罗绸缎撑得愈发矜贵。弧度精致的薄唇微微上扬,带着让人安心的淡淡笑意,那双毫不避讳直视着她的绿瞳,更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般,让她哑了声,光顾着欣赏他那张脸了。

“我还以为吴大人当真是教女有方,培养出来的子女理应都像吴映洁一样知书达礼才对。看来,六姑娘是来拆你爹台的?见了皇子都不知道打招呼吗?”

“八皇子好。”她很快就震回神,绽开笑意,道出问候。

倒是一旁的吴映洁仍在纠结,知书达礼……这四个字与她有关?

“就这样?”邱胜翊笑容不减,抬了抬下颚,用居高临下地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刻意重复她方才对吴映洁说过的话。

比起刚才吴映洁的后知后觉,吴家六小姐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多心,赶紧欠身、行礼,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姿态。她想,也许所有皇子都一样,就喜欢看女人匍匐在他们脚边,给足他们面子。

可邱胜翊却丝毫没闲情享受这种待遇,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眼,突然丢出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六姑娘识字吗?”

“嗯,虽然没像十三妹子一样去过学府,不过自小爹爹便请夫子来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会一些。”

“是吗?那看来是不存在不知者无罪的说法了。”说着,他侧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丫鬟,命令道,“去,掌她嘴。”

丫鬟们点头领命,不敢多问缘由,只懂执行。吴映洁则张着嘴,满脸的诧异,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停在了邱胜翊身后。他好笑地看了她眼,以为她是圣母鞋萌动打算替自家六姐求情,没料,她二话不说,只不过是找个安全点的位置冷眼看戏罢了。

安全……吴映洁没有想过该怎么定义,只知道,目前躲在邱胜翊身后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等一下!”吴家六小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主,眼见丫鬟的手就要落下,她转过头挣开,“八、八皇子,我犯了什么错?罚我,总总总、总要有个理由吧。”

“继续,别停。”说完命令后,邱胜翊加深嘴角笑意,斜眸看向吴家六小姐,嗤哼了声,“六小姐想要理由是吗?既然识字,就该看懂外头写的是‘钦云府’,不是‘吴府’,我这里没地儿给你撒野。你若是要管教妹妹,回吴府去教;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爱护短,在这儿吴映洁就是我的人,打不得、骂不得、辱不得。谁敢给她脸色看,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六姑娘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说我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这形同绕口令般的话语,险些没把吴映洁给绕晕了,外加上耳边还充斥六姐的痛吟声,她的思维更加杂乱,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兔相公这些话给消化了。

望着身边的邱胜翊,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害怕,不是因为他近来越来越浓的皇子威仪。

而是因为她确信没有看错……

——既然六姑娘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说我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她分明瞧见邱胜翊说这话时,笑容里有不择手段。这层发现就像是为太子时常在她耳边叨念的猜测舔了筹码,颠覆了她对兔相公自以为是的了解。

是害怕将他越来越明显的改变看明白。如果真的只是一场利用,她该如何审视这些时日来的自作多情?

真的懦弱吗?那之前是谁仗着皇上的愧疚连太子都敢压?

又真的只想安稳度日与世无争吗?那当初究竟为什么会收留她,又频频对她示好?不要说什么报答她的保护之恩,吴映洁知道自己的分量,事实上那段时日她似乎只有给他添麻烦的份;更不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她清楚摊不上这等风花雪月的好事。

这一场闹剧,最终是在惊动了皇上后,由他老人家几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而戛然而止的。可吴映洁能感觉到,如果邱胜翊执意要罚,皇上也不会阻拦,他之所以会乖乖停手,既是想给足皇上面子,更是本就无意将事情闹大闹僵,无非只是想丢个下马威而已。

只是,这下马威是丢给谁看的?他们吴家?按照太子的说法,他不是应该极力讨好吴家才对吗?又怎么会和爹最宠的六姐杠上。

又或者……猜测仍旧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他只是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开始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了?

吴映洁压根整理不出个所以然,她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去站在局外冷静审视一切,只能任由这一团乱麻自生自灭。之后的时间里,整个厅堂都弥漫着一股虚伪气息,她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君臣其乐融融的画面。

所有人都堆着笑,爹甚至还满脸慈爱地告诉她——待在外头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想家人了就抽空回来看看。

呵,就像四哥之前那封信里说的一样,她把兔相公伺候好了,立了功,爹松口了,就连那些兄弟姐妹也全都因为方才六姐的事对她和颜悦色,只差没唤上一声“姑”。她有些迷惘,如果连血亲都可以这样,那这世上究竟还有谁值得挖型肺去对待?

她走神得太厉害,几乎是彻底把自己抽离在外。大伙笑,她也笑;大伙跪,就跟着跪。直到所有人都走了,钦云府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吴映洁依旧在神游。

“吴姑娘,我家爷在同你说话呢!”眼见十三洁从下午起就不太对劲,这会都已经用晚膳了,还像是丢了魂般,又旦忍不住了。他家爷都已经不厌其烦地唤了她好多声,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连吃个饭都是一粒粒地挑着米粒往嘴里送。

伴着叫唤声,又旦顺势轻轻推搡了她下,幸好,总算是把她唤回了神。

“说话?说什么话?”

她傻乎乎地咬着筷子,扑闪着眼瞳看向邱胜翊,那模样透着几分娇俏,他没太计较她的走神,反倒是支开了又旦,问得小心翼翼:“还在想你六姐下午说的那些话?”

他以为,她还在介怀下午的事。邱胜翊亲眼见过她蹲在吴府门口,灰头土脸的,含着泪擦拭她娘的牌位。他想,她娘亲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那个啊……没事啦,反正也习惯了。”吴映洁颇为牵强的拉扯出一道干笑。怎么会没事?她常觉得,如果她不是那么没用,说不定娘的牌位就能被供奉进吴家祠堂,又说不定娘也不会那么早死。

“他们常这样对你?”

“唔,其实也还好,只要别挑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就好。”她回得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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