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全書完;番外篇] 七月七日.晴 `鬼王 (1次p0完+公告#1)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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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改`全書完;番外篇] 七月七日.晴 `鬼王 (1次p0完+公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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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七月七日晴(翊洁)

小说简介

自小,她便深深依恋着他,像宿命般无法改变。

那纯净的爱情,就像初次尝到的青熟杨桃滋味。

然而她与他的分离、相聚,都是三年一隔。

十五岁,他北上求学,自此断了音讯;

十八岁,她冲动地去见他,换得心伤。

二十一岁,他终于回来,为的是奔母丧;

二十四岁,他结婚,带着新婚妻子远赴重洋……

他曾是她的守护神,那样温柔、细心地呵护包容,

与她勾着手,许诺要永远在一起。

她可以失去一切,却不能没有最懂她的他。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日,七夕雨是思念的泪;

那么,二十七岁的她,能不能拥有一个天晴的七夕,

好让她再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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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之一 映洁

第一部年少

爱情,就像初次尝到,那半熟的杨桃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却又忍不住想一再深尝,

流转在青涩杨桃、妳憨甜笑靥间,

我初次的、纯净的爱情,

悄悄萌芽。

一之一映洁

我叫吴映洁。

若要说起我的一生,其实乏善可陈得紧,怕各位看得头重脚轻眼皮撑不开,就挑些重点来说好了。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不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四个年头又三百二十七天八小时零五秒而已。

首先,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慈祥和蔼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帅、很优秀,女生看到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哥哥。

至于我,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个性冲动、顽劣难驯,宜多管教等等形容词,善良一点的老师,会说我活泼外向、打抱不平。

不过那有什么差别?换个好听些的说法而已,还是在损我。

什么?不信让我来批注一下——

活泼外向——等于我很皮,相当皮,皮到欠揍。

打抱不平——另一个说法叫惹是生非,调皮捣蛋。

最狠的是,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还在家庭联络簿上写着:冥顽不灵,目无尊长,行径嚣张,不知悔改,请家长严加管教,以免危害社会善良风气。

俨然把我写成了混世恶魔,连社会风气败坏、经济景气低迷都和我有关,再说下去,孔明先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中国五千年来的成败兴衰都变成是我的罪过了,只差没要我切腹自杀以谢天下。

我只不过在背后给那个老处女导师取了个「灭绝师太」的绰号,外加和同学赌她内裤的颜色而已,大家来评评理,这样有很罪该万死吗?

妈妈居然罚我跪,这也就罢了;要我明天向灭绝……呃,吴老师道歉,我也可以接受;写悔过书,小Case,保证文情并茂直追与妻诀别书;可是——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妈妈居然不准我吃晚饭,晚餐还故意煮我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这真是天底下最不人道的酷刑了!

不过还好,哥哥总是会维护我,不管任何时候。

小时候一再挨罚,常会哀怨询问:「妈妈,我其实不是妳亲生的对不对?」

「答对了!妳是臭水沟挖出来的。」真过分!居然答得这么干脆,还一副「妳这辈子就现在最聪明」的表情。

相较之下,品学兼优的哥哥,相当适合被拿来当天神崇拜。

而,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家中务农,爸妈每天都好忙好累,没办法兼顾到我,我等于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我而言,哥哥不只是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不会像所有的人,去批判我的行为,而是用另一个角度看待我,包容我的所作所为。每当我又闯了祸,在一堆皱着眉头看我的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张面容,带着微笑,眼神充满了解与宽容,默默支持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守护神,也是我的避难所,每次只要有事,第一个赶来我身边的人是他;闯了祸,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也是他。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领悟到,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没有哥哥。

有一年穷极无聊,蹲在一旁看到邻居玩「新郎、新娘」的家家酒游戏,回来之后满口嚷着要嫁给哥哥,在那懵懂无知的年岁里,还不太能理解「嫁」是什么意思,但是隔壁长我两岁的大毛,一副大人样地告诉我,「嫁」就是和最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

最喜欢的人?那不就是哥哥吗?

所以我问哥哥,要不要「嫁」给我。

哥哥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生,不能『嫁』给妳。」

「那,我嫁就可以了吗?」

「还是不行。」

「为什么?」第一次觉得哥哥很龟毛,用力瞪他。

哥哥轻轻笑了,摸摸我的头。「因为我们是兄妹。」

兄妹?我歪着头思考,因为是兄妹,所以不能嫁给我最喜欢的哥哥吗?

那年,我三岁半,第一次讨厌「兄妹」这个字眼。

在那之后的一个夜里,我半夜醒来,见不到哥哥,心慌地下床寻找,循着微弱的灯光,看见呆站在父母房门前,表情呆愣的他。

「哥——」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噤声。

我听话地点头走向他,没发出一丁点声响,隐约捕捉到房内父母的谈话声。

那年冬天很冷,哥哥低头看见我没穿鞋,把我抱起来,回到房间。

我好奇地问他:「哥哥偷听……」

「我没有偷听,是起来喝茶,不小心听到的。」他把我放在床上,蹲身拍掉我脚下的脏污,我两只小脚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晴,别乱动!」他翻开被子,找到又被我踢掉的袜子,替我穿上。

「嘻……哥哥、哥哥……」我撒娇地扑抱上去,在他脸上印了一串黏答答的口水吻。

他从来不嫌脏,笑笑地把我塞进被子里,在我身边躺下。

「晴,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哥哥偷听的事?」

「我没偷听,是不小心听到!」

「没偷听……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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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所以晴别说。」

我绽开领悟的笑容,用力点头。「不能说,哥哥偷听……」

「我、没、偷、听!」

「不小心?」

「对,不小心。」

「不小心偷听?」

「……」哥哥叹了一口气。「小小洁,妳一定要死咬着偷听不放吗?」

我没告诉哥哥,其实,我也听到了。

和哥哥一样——不小心,偷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关键词眼,而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关键词眼。

它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困扰着我。

于是,我问哥哥:「什么是孤儿?」

正在帮我洗澡的哥哥停下动作,奇怪地问我:「妳哪里听来的?」

「那天晚上,哥哥偷听……」

「我不是叫妳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吗?」

「那什么是孤儿?」

「孤儿就是……」他停了一下,帮我穿好衣服,斟酌着挑选字眼。「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亲人的那种……那种小孩……」

「妈妈说我是孤儿,我没有亲人吗?」

所以,爸爸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我的,就连哥哥都不是我的,我,是孤儿

哥哥突然不说话了,将我抱得好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懂得那个拥抱叫心疼。

慢慢懂事,对孤儿有了更实质的领悟,也明白了那记拥抱的怜悯,反而没有太大感觉了,因为还来不及感伤,已经先有太多的感觉塞进我心里,满得没有空间感受其它。

到底是不是臭水沟里挖出来的,我不想去求证,因为就算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拥有另一个人最真的疼惜,我从来就不孤单。

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了……

那又是什么?我还没有个答案,但是在那之前,我下意识地藏起了历年来仰慕者要我转交给哥哥——不计其数的情书。

国小四年级,死党说我哥很帅,老是借故要来我家玩,于是学期结束前,我和她切八断,绝交了,同时明白千古不变的道理——女人的友情是相当薄弱的!

国中一年级,我们班的班花倒追哥哥,我规定他不许再去学校接我下课,我自己会回家,哥还以为我不想再依赖他,迫不及待想展现小大人的样子。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让我的俊俏哥哥每天被一群花痴女用眼神强暴?

哥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对他有相当强的占有欲,这点,我从不否认。

渐渐的,我开始明白,这强烈的占有欲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在这少女情怀的十四岁……

正文 一之二 胜翊

我叫邱胜翊。

我的人生,其实也没有什么戏剧化的高潮迭起,生命中唯一的重心,全都围绕在一个女孩身上,她叫吴映洁。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没多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七个年头又两百四十天九小时三十五分零九秒而已。

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品行优良、表现优异、好学进取之类的。其实,那也只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想领奖学金而已。

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相敬如宾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妹妹,但是她不爱人家说她可爱,那代表幼稚、长不大,也不爱人家说她活泼,因为她疑心病很重,认为那是在骂她很皮、很白目的意思。

生平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壮烈成仁的。

晴问他喜欢她什么?

男孩好死不死,就是回那句:「妳很可爱、很活泼。」

不难想象,这人会死得多惨了吧?

晴觉得那个男生很恶劣,用这种方式讽刺她。

而我则是觉得她有被害妄想症。

妹妹第一次被人告白,却是以对方被扁成猪头收场,请问我该有什么反应?

很抱歉,那天晚上我笑到下巴快脱臼,没空发表心得。

我们家的晴,和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她是一株奇葩,从小活……呃,活跃!(这不犯她的忌讳吧?)精力充沛的好动宝宝一个,没一刻静得下来,才刚学会爬就满屋子钻,学会走之后更是别想要她安静坐下来,一闪神又要满屋子找人了。

她很爱玩捉迷藏游戏,东钻西钻要人找,但是很奇怪,我找得到她,不论她躲在哪里,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总是我。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田里收成,爸妈不放心两个小孩在家,把我们也带去,那时,晴已经会爬,正在学步中,成天爬来爬去,骄傲地展现成果,不知怎地,居然顺着满堆稻草往上爬,最后下不来,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大人也不晓得该怎么救。据说,那高度要摔死一个未满一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是绰绰有余了。

她的童年,处处是惊险与刺激。

映洁等于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我是她最亲密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她,在她牙牙学语时,第一个会喊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

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是邱胜翊。

她饿了、累了、伤了、跌了,受到委屈了,只会找哥哥。

还记得有一年,她差点成为失踪儿童,全家人急得快发疯,拚了命寻找,后来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吃饱喝足、累极的她一见到我,歪倒进我怀里,憨憨笑着,安睡去也。

警员告诉爸妈:「这娃娃口齿不清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人,只答得出『哥哥』,问她爸妈什么名字也说不出来,自己什么名字更不清楚,奇怪的是,哥哥的名字倒记得清清楚楚,也好在她记得,不然我们还真不晓得怎么办。她倒好,吃饱喝足就哭闹着要找哥哥,忙坏我们一群人。」

一场虚惊之后,她在我怀中睡得很香、很甜,完全不理会为她而人仰马翻的大人们,像是只要有我在,天崩地裂也惊扰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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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因为有我。

在她心中,可以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不当沈家的小女儿,却不能没有我。

这已经超越了兄妹可以到达的范畴,不再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还有更多的牵绊、更多的依恋。

在看清这一点时,她已经是我这一生卸不掉的责任与牵挂,因为那一天,我与她勾了手,许诺要永远在一起

正文 一之三 许诺

「晴!」一路由学校回来,小妹爱理不搭的态度惹得邱胜翊一肚子疑惑。

跟进房间,见她拿出课本,他关心地上前询问:「写功课吗?要不要我教妳?」

「不要,我自己会写,你走开!」

邱胜翊一愕。这是第一次,她驱赶他。她向来只会缠腻着他,从来不会赶他。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晴——」

「我没空!」她拿高课本,挡住小脸。

「可是——」

「不要吵我!」

「我要说的是——」

「很烦耶,没看到我在念书啊!」她拿下课本,用力吼道。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妳,课本拿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瞪住他,鼓着颊说不出话来。

这表情逗笑了他。

晴只要一生气,腮帮子就会鼓红,像颗红苹果,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模范生了不起啊!」一气之下,课本往他身上砸,眼眶一红,竟委屈地泛出泪光。

这下邱胜翊笑不出来了,惊吓地问:「怎么啦?说哭就哭。」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走开啦!」推掉他安抚的手,映洁径自生着闷气。

邱胜翊盯着被推开的手,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好。他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点点头,迁就她。「好吧,那妳看书,我出去,不吵妳。」

课本被捡起,放回她手中,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拉不下脸来喊他,只能懊恼地猛捶书包。

「笨蛋!邱胜翊是大笨蛋——」

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餐时刻,连沈家父母都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

平日话最多的映洁,突然像舌头被猫偷了,静得没有声音,说不怪谁信?

「小洁,妳身体不舒服吗?」父亲关心地问。

「没有。」她埋头,猛扒饭。

有一道视线关切地停驻在她身上,她感受得到,却固执地不予响应。

「妳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邱胜翊习惯性地为她挟菜。

「我自己会挟,不要你鸡婆!」她看也不看,把碗移开。

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尴尬地呆住。

「小洁,怎么可以这样跟妳哥说话!」母亲板起脸训斥。

「妈,没关系——」邱胜翊牵强地扯开笑,想缓和气氛。

「什么没关系,小洁,跟妳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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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宝贝,我也一直以为,我会这样护着她、疼着她,直到许多年后,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延续护她、疼她的任务。

直到七岁那一年,无意中听见父母的谈话,我和她之间起了变化,妹妹,不再只是妹妹……

她年幼,不明白处境堪怜,但是我替她难过,心疼一无所有的她。

我告诉自己,要对她加倍的好,把上天亏欠她,那些不足的全给补上。

晴很快乐,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快乐,乐观开朗的性格,让她时时洋溢着灿烂无忧的笑颜,没见她真正为了什么而伤心得无法释怀过。

就算闯祸被罚,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只要我懂就够。

只要我懂,她便笑。

晴国小五年级时,让导师在家庭联络簿上告了一状,妈看起来很生气,但是我知道,晴没有他们以为的叛逆,她不是会无故惹事的小孩,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带着悄悄帮她预留的晚餐给她,问她为什么要用镜子去探导师裙下春光?

晴说:「我讨厌她!」

「好,晴讨厌,我就讨厌。但是,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呢?」

「她诬赖我!」晴扁起嘴,眼睛浮起水光。

诬赖?我皱起眉。「她诬赖妳什么?」

「全班同学都讨厌她,有人在她茶杯里放蟑螂,她找不到人,就说是我。因为我常闯祸,所以什么坏事都一定是我做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透着委屈,稚嫩的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以偏概全的待遇。

「晴,妳起来。」不该受的罚,我不会让我的妹妹委屈。「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明天我陪妳去学校。」

「可是妈妈……」

「我会帮妳跟她说。但是晴,这种方式不对,知道吗?不管妳多么讨厌老师,都不可以再这样做了,好不好?」

她点头。「哥,你会觉得我是坏小孩吗?」

「当然不是!」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会不明白,她从来就不坏,只是比别人多了冒险犯难的精神,个性直来直往,喜欢的、讨厌的,清清楚楚假不来。

我从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希望她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

「哥哥最好了,别人都不懂没有关系,哥哥知道就好了。」她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领悟到,她把我看得比爸妈、比所有人,甚至比她自己更重要,所以她能够平静地接

「我不要!」她赌气回嘴。

「我说道歉,吴映洁!」

「妈,真的不用——」

「邱胜翊,用不着你假好心。」

「邱胜翊是妳叫的吗?没大没小,他是妳哥!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耍任性,妳哥在妳这个年纪的时候,比妳懂事一百倍!」

「小洁,妳就道个歉,这次是妳不对。」连一向寡言的父亲都说话了。

她满腹委屈,重重放下碗筷。「我知道哥什么都对、什么都好,我就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让老师告状,丢你们的脸,用不着你们一直提醒我这点,反正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你们有哥这个骄傲就好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转身往外跑。

其余三人全愣在餐桌旁。

说什么鬼话?母亲皱起眉。「这丫头又哪根筋不对了?」

邱胜翊抿嘴不说话,望住她消失的方向,敛眉凝思。

是他的锋芒太露,伤到她的自尊心了吗?

她表现得那么开朗洒脱,他一直没想过他过于抢眼是否会造成她的压力,是什么人拿他们作比较,刺伤她了?

「你们吵架了?」父亲关切问道,再迟钝也看得出异样。

这可真是奇事一桩了,兄妹俩平日不是感情好到让人嫉妒吗?他们也会有闹别扭的时候?

「没。爸别担心,我会处理。」

「你呀,别再这么纵容她,这丫头都无法无天了。」母亲摇头叹气,念了两句。

视线转向身旁空了的位子,被搁置在桌上的饭碗,吃不到几口。他低低轻喃:「晴不会。」他知道她不会,因为他懂她更甚于自己。

沿着田间小路,虫声唧唧,邱胜翊停在路旁一棵杨桃树下。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陪我去喝杯茶?」他靠在树干边,头往上抬,果然枝叶扶疏间,娇小身子蜷坐其间。

明明气质稳重,却硬是学不良少年搭讪的轻浮口吻,要在以前,她一定会被逗笑,但是现在,她没心情看他耍宝!

「你来做什么!」她瞪他。

「妳这么晚还不回家,我能不来吗?」

下次要换个地方躲了!她暗暗告诉自己。

「谁要你多事?我一点都不稀罕。」

「不是多事,是关心。」他温温回道,一点都不受她坏脾气影响。「妳不下来吗?那我要上去喽!」

「不要!」她直觉紧张地大喊。

他挑眉,轻浅笑了。不管她心里多呕,也还是在乎他的。

打小,大人们就说她像只野猴子,片刻都静不下来,不像她沉静懂事的哥哥。那年她六岁,找到了新乐趣——爬树,结果上得去、下不来,在树上哇哇大哭地向哥哥求救。

那时,在树下看书的他,根本没想太多,生平第一次爬树,为了救她。

手足情深的下场是摔下树来,造成了他左手臂脱臼,右大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天天在他床边哭,拿眼泪淹他,并且指天誓地地说,她再也不爬树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就是那种没有新伤就会忘记旧痛的人,在他可以下床走动之后到现在,小女子彻底忘了当时立誓的豪气干云。

于是识相的哥哥只好帮她找借口。「呃,哥哥想吃杨桃,晴帮我摘好不好?」

能帮他做点什么,晴笑得好开心,年纪小小的她,分不出水果的成熟度,胡摘一通,他还记得那颗杨桃直让他酸到骨子里去,还得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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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首度领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看见他嘴角浅浅的笑意,吴映洁觉得自己像只被猫逗弄的老鼠,恼火地缩回正要下去的脚。「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我就偏不下去!」

他点头表示了解,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要往上爬——

「喂、喂!」她急了。「你不要上来啦!」

「那妳下来。」反正不是她下来就是他上去,没得商量。

吴映洁气呼呼的,一时被自己可笑的自尊绑死,进退不得。

「妳最好快点作出决定,如果我没看错,妳左手边两点钟方向,有只小虫子正以时速零点一公里的速度朝妳的所在位置——」详实报导尚未完成,她惊吓地踩了个空,当场表演了一场自由落体实验,再度为地心引力做了见证。

邱胜翊反应迅速,很讲道义地自动救美。

只是,他必须附加说明一点,电视连续剧会骗人,在这种浪漫到不行的场景背后,由上头跌下来的女主角,在重力加速度之下,救美英雄只有可能被压死。

也许几年之后,他有可能接得住她,但现在,很抱歉,他还没那么神勇。

承接不住她的重量,陪她跌得很没形象。

「嘶——」他倒吸一口气,双手被她压在底下,磨破了皮,隐隐刺痛,但起码护着没让她受伤。

看吧,这么丑的画面,那些编剧有可能告诉你吗?

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抱歉,能力有限。」他干笑,挑掉她头发上的草屑。

吴映洁别别扭扭地推开他,背身坐起。

留意她情急中随手抓下来的杨桃,他顺手接过,随意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往嘴里送——

还是这么酸。

她赶紧伸手推开。「你不要吃啦!那没熟。」

他笑了,凝视她的眼神极温柔。「没有关系。」因为是她摘的,再酸他都吃。

「你、你不要想太多哦,我才不是关心你,管你会不会吃坏肚子,你是爸妈的宝贝儿子,有个闪失,被骂的还不是我。」她嘴硬地逞强。

他收住笑。「妳很介意吗?」

「啥啦?」她将脸埋在膝上,声音闷闷的。

「我的存在。」他轻声补充。「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让妳很有压力,是吗?」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

晴的眼睛很漂亮,像夏夜里的两颗星星,很亮,美得很有灵气。

「对不起,是哥不好,没顾虑到妳的心情。」他轻抚她还未及肩的短发,轻问:「晴,妳希望我怎么做?」要怎么做,她才会好过些?

「你以为我在嫉妒你?」她叫出声,受辱似的跳了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是哪个环节出错?他有措词不当吗?为什么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气极了,用力挥开他安抚的手。「邱胜翊,你这个宇宙无敌世纪大白痴!我、我快被你气死了!」

邱胜翊傻眼,呆望着她飞快跑远的身影,回不过神。

不是这样吗?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他陷入五里雾中,头一回发现,女儿心,果然难懂。

这道疑惑困扰着他,找不到答案,这晚,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睡意迟迟不来,他睁开眼,盯着另一边空空的床位,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家境并不宽裕,他和晴同住一个房间,共挤一张木板床,寒冷冬夜里,晴小小的身子却好暖和。

后来,生活状况有所改善,那时她刚上国一,父母认为他们这么大了,不适合再一起睡,考量过后便将房子重新整修扩建,让他们拥有各自的房间,但是晴反而不习惯,每夜失眠,总是抱着枕头来敲他的房门,因为她说:「习惯了哥哥无时无刻都在身边,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哥哥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我当然会害怕啊!」

就这样,家人没辙,又让她赖了近一年,升国二之后,她才慢慢地接受自己必须一个人睡的事实,不再动不动就抱着枕头来找他。

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仍是会带着甜甜的笑,出现在他房门口,撒娇问他:「哥,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想起她的反常,邱胜翊坐起身,盯着粉白的墙。

晴很少这样跟他呕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努力回想,她上一回的反常,似乎是在十三岁那年,初次生理期来的时候,成天别别扭扭的,不再总是动不动就赖在他身上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搞了半天才弄懂,是小女孩长大了,懂得要害羞了。

那一阵子,她每次见了他都好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羞愧地转身跑开。

那现在呢?总不会是更年期吧?妹妹才十五岁!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迟早会精神错乱!

他掀开被子,来到隔壁房,轻敲了两下。「妹,妳睡着了吗?」

悄寂一片,没有响应。

他扭开门把,确定她没有踢被子,再看看桌面上,他刻意帮她留下来的晚餐有动用的痕迹,他收出空碗筷,轻轻关上房门。

清洗碗盘时,父亲正好到厨房来倒水。

「小洁睡了?」

「嗯。」

「你们的感情很深厚吧?」

洗碗的手停顿了下。「……嗯。」

「从小,这丫头就谁也不缠,只缠你。每次哭闹,只有你哄得住她,她一向只听你的话,受了委屈,也只会找哥哥哭诉,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对你的重视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

「爸?」他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要你记住一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对她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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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那我要你向我保证,这辈子,你都不会拋下她不管,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她、照顾她。」

意识到父亲这番话,不只是在闲话家常而已,他态度慎重起来,发自内心认真的回答:「我会的,爸。」

「好,那我把小洁交给你了,别让爸失望。」

邱胜翊关掉水龙头,错愕回身。

这……算是托付吗?

有关身世的问题,在他和晴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谁也没说破。对他而言,有没有血缘,她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这并不影响她在这个家、以及他心中的地位。

那爸呢?又是几时发现他们早已知悉?甚至有意把晴的终身托付给他?

为什么这阵子,每个人都怪怪的?

晴:

下课等我,我去接妳,有话要谈。

哥字——

昨晚,留了字条给她,她早了他一步出门,到她房里,看到揉成一团的纸条,知道她看到了。

下课后,到她学校——也是他三年前毕业的母校等她,等了半天,始终没等到她的人。

眼看全校师生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担心,她该不会又出什么状况,让老师罚留校?

后来,几个女孩冲着他喊学长,自称是晴的同学,缠着他说东道西。

他曾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留下了一笔完美的求学纪录,德智体群美,五育并重,天生的才气风华,让颁奖台上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直到三年后的现在,仍为许多师生津津乐道,当年甫入学的晴,还因为「校园才子邱胜翊的妹妹」这个身分而引起不小的注目。

三年前,他以全县巿榜首的成绩,傲视群伦地考进巿立高中,为这朴实小镇的无名中学添了不少光,也难怪三年后的今天,「邱胜翊」这个名字,在这所校园中依然响亮。

也因为太清楚私底下有不少人说着:「什么?那个又帅、又优秀的邱胜翊是妳哥?你们兄妹一点都不像……」之类的话,他才会担心那些口没遮拦的话,会挫伤她的自尊。

从她同学口中得知,映洁早已离开学校,他无心留下来满足这些怀春少女的梦幻遐想,急着赶回家。

果然,晴早回来了,安静地窝在一旁背英文单字。

「胜翊,你今天怎么那么晚?不是说要去接小洁吗?人家小洁早回来了。」

他转头,和晴抬起的视线衔接上。「呃……和老师谈点事情耽误了,怕晴等太久,要她先回来。」

「是吗?」母亲点了下头,又埋头回厨房里去忙。

见母亲走远,他来到她面前,轻声问:「为什么没等我?」

「我本来就没答应。」

「晴,妳头抬起来,我们谈谈。」

「我明天英文小考。」她仍固执地将视线停在课本上。

「什么时候起,妳用功到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

邱胜翊吸了口气。「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战。」

「没有。」

「我说把头抬起来!」稍微失控的音量,引来不远处看报的父亲侧目。

「怎么啦?胜翊?」

「对不起,爸,我们没事。」他伸手拉她进房,关上了门。「妳这两天怎么回事?我所知道的妳,不会这样无理取闹,妳到底怎么了!」

吴映洁本要说什么,稍稍抬眼,看见他手中泛着幽香的信,她咬着唇,赌气地不说话。

注意到她视线停留的地方,他扬了扬写了他名字的信。「还有,信是怎么回事?据说有不少应该属于我的信,可是我并没看到半封,为了顾及妳的颜面,我没在妳同学面前说穿,但是我想,妳欠我一个解释。」

「你在乎吗?有那么多女生爱慕你,写情书给你,这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对不对?」她觉得受伤了,哥哥重视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书更甚于她,心里酸酸的,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那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妳有告知义务,至于在不在乎,那是我决定的。」

「好嘛,我承认我把信藏起来了,那又怎样?」

「拿出来!」

「不要。」

「我说拿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她倔强响应,无惧地昂首回瞪他。

「吴映洁,妳不要惹我生气。」

「你凶我也没用,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烧了、丢掉了,一封也找不回来了,很可惜吧?你全都看不到了,里头还有班花、校花,全都漂亮得不得了,你骂我啊,打我啊!反正那些信比我还重要嘛,你为了它凶我……」

邱胜翊皱眉。「我是就事论事,妳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那不是做人应有的态度,我非常不喜欢妳这种行为。」

他说他不喜欢她,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委屈的泪凝在眼眶底,她气愤地冲出房门,没一会儿,再度出现,将整叠的信往他身上丢。「拿去,你爱就留着,不要再一副讨债嘴脸了,谁稀罕啊!」

邱胜翊一愣,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飘落,再抬头时,她已经消失在他视线中。

晚上,映洁没出来吃晚餐,母亲曾关心地进房一趟,她推说没胃口,不想吃。

母亲多少也看出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劝了他两句。「小洁就这性子,你当哥哥的,就让让她,别和她计较了。」

「妈……」他无言以对。

母亲笑了。「她不是有心要跟你呕气,你的一言一行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你要是不原谅她,她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问题是,她需要他的原谅吗?

邱胜翊挟了些她爱吃的饭菜送进她房里。

里头一片黑暗,他开了灯,发现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过身,将棉被拉至头顶,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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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晚餐放在桌上,坐到床边。「还在为我说的那些话不开心?」

「……」被子里头,静悄悄一片。

他又开口:「真的那么气我,气到想绝食抗议?」

「……」还是无声。

「不可以这样,晴,转过来面对我。」他动手抽掉被子,扳过她的身体,赫然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枕头湿了一大片。

他吓到了。「晴,妳——」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信对你那么重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藏你的信了,哥,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

这……什么跟什么?

身体被人扑抱住,她在他胸前哭得乱七八糟。

「小洁……」

「我只是害怕……怕她们分走你的注意力,然后……你就不再疼我、不再关心我了……我没有故意要惹你生气,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你更讨厌我……」

是这样吗?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爱,才会藏起他的情书?

他只是一径地站在理性教导的角度,却忽略了女儿家细腻善感的心思……

「不要哭了,我没有生气。」他轻轻拍抚。

「骗人,你明明凶我。」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我嗓门大。」

「你说我无理取闹。」

「我要是说了这句话,出门被雷劈。」

「你讨厌我。」

「胡扯,那是这辈子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停住哭泣。「真的吗?」

他一脸慎重地发誓:「我要是骗妳,就让妳一辈子嫁不出去,当老姑婆。」

「为什么你发誓,受惩罚的是我?」她哇哇叫,不满地抗议。

「哪有?哪有?妳要是嫁不出去,我要养妳耶,是谁比较吃亏?」

「你……要养我?」真的吗?一辈子哦!

「当然啊!」止泪战术成功,他抽了张面纸捏住她鼻子。「妳是我妹,我不养妳谁养?擤鼻涕。」

「人家十五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啦!」说归说,还是听话地擤出鼻涕。

「在我眼里,妳永远是那个哭着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将面纸对折。「再一次。」

用力擤干鼻水,她接着追问:「我很会吃哦,可能会把你吃垮。而且以后你结婚,还要养老婆、养小孩,你养得起吗?」

他耸耸肩,将那颗刚出炉的「馄饨」丢进垃圾桶。「那就不结婚了,专心养妳就好。」端来饭碗,塞进她手中。「来吧,让我看看妳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远和哥在一起。」她快乐地宣布。

他笑哼。「说得倒好听,只怕到时看到帅帅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小小一尾哥哥算什么东西啊!」

「才不会!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帅。」既然没有人比哥哥更棒、更优秀,那她又为什么要嫁?

「嗯哼,那妳要不要告诉很帅的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里,没吞下去。

盯视她的沉默,他轻轻开口:「晴,我们不是说好没有秘密的吗?小时候,妳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哥哥,我喜欢那个赖在我身上谈天说地的小小洁,不爱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见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声音闷闷的,但是他听到了。

「例如?」

「保送甄试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微愕。「我……」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跑去台北念书,不让我知道!」

「我……不是……」

一时之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天她是在闹这个别扭吗?以为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对,只是在藉由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她即将被遗弃的伤心与恐惧……

他并没有存心要瞒她,只是太清楚她会伤心,每每面对她,就是说不出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放弃,改选南部的学校……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守护着,从不曾分开这么远、这么久过,他怕万一她又闯了祸、万一她想找人说话、万一她半夜醒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只是,母亲淡淡说了几句话。「哪一对兄妹不是迟早要分开,各过各的人生?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那你现在拘泥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答不上话来,无法告诉母亲,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晴分开,一直以来,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陪着她,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台北吗?」

「……」说是,未免太自私。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华是掩不住的,那么出类拔萃的他,被埋没在这朴实小镇,对他并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开……」她低声嗫嚅。

「那,晴有没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绩再好一点点,我就可以说服爸妈,让妳到台北读书,和我作伴?」

「可以……这样吗?」只要成绩好,就不用和哥哥分开了,是不是这样?

「那得看妳争不争气,公立高中有没有妳的分喽!」

「那如果……不行呢?」她对自己没把握。读书不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会花太多心思,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要真这样,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到时再说了,这件事,哥会好好再考虑的,好吗?」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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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哦!」

「不会。」

「不可以不要我哦!」

「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调侃。

「那你要不要答应嘛!」

「是是是,我不会偷偷不见,不会让妳找不到,不会不要妳,我会让妳一直看得到、碰触得到,直到妳看腻想吐为止,这样妳放心了吗?」

「打勾勾?」

那双他最爱的眼睛,晶灿明亮地瞅着他,在那无比认真的凝视下,他坚定地与她勾了手指。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游戏,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

正文 一之四 背信

自从哥哥答应她不会偷偷跑掉之后,纯真无忧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脸上,她每天都笑得好开心,彷佛世上没有什么能令她困扰。

她曾经一度以为,哥哥就要拋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觉得好恐慌,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抢走一样,只能哇哇大哭来表达心痛。

那时,她还能跑去找哥哥告状,但是现在,被抢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谁说,又好气哥哥无情无义,什么都不跟她说……

但是现在,她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不理她,不管他在哪里,一定会回来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闹别扭了。

有时她觉得哥哥好呆,居然以为她是因为有个了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难道不知道,她很高兴有他这么棒、这么出色的哥哥吗?每次同伴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映洁,妳哥好厉害哦,什么都会,可以教妳写作业,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试被老师打手心,只会拉我的头发、抢我的东西吃,不像妳哥,对妳好好哦,还会等妳一起回家。」

她觉得好骄傲,因为她的哥哥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她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功读书了,这样才能去台北,和哥哥在一起。

终于,捱过了大考,因为太紧张,有点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没有关系,尽力就好。」

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了救国团的活动,让他们在考后能够平复心情,为国中最后一个暑假留下愉快的记忆。

她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他鼓励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觉好久哦!」这样她就有五天见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着自己长大了吗?才离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才不是那样——」

「那就表现给我看啊!沈小洁,加油哦,让哥看看妳独立的一面。」

她把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记得七月七日是什么日子吗?」

「谁都知道是情人节。」

「还有呢?」她眨巴着眼,满脸期待。

「嗯……」他偏头想了一下。「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还有呢?」

「还有啊……我想想,根据历年经验,那天多半都会下雨。」

「人家不是说那个啦!」她急了,有口难言。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发。「谁不晓得那天是我们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着妳提醒,小的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吗?」她重拾笑颜,两手伸得长长的。「那礼物呢?你要怎么帮我庆祝十五岁生日?」

「现在就在讨礼物,未免言之过早了。」

「那不然先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不行,这样就失去期待礼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几天,等妳参加完救国团活动回来就知道了。」

「你会在家里等我吗?」

「当然。我保证妳回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来之后,也可以看到我的礼物吗?」

「是啊,妹那么懂得敲诈,我不束手就擒行吗?」他半开玩笑地回答。「不过先说好哦,妳哥很穷,送不起什么大礼。」

「没关系。」只要是哥送的,她都会喜欢。

那一天,傍晚夕阳很美,只可惜下了点小雨,他们背靠着背,坐在窗边同看丝丝斜雨。

「好讨厌,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不从人愿,很呕厚?」他笑笑地说。

小时候大人告诉他们,七夕会下雨,是因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相逢时流下激动思念的泪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会挑日子,选在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诉她,等雨停了,要带她出去放风筝、抓小鱼,让她过一个最快乐的生日。

不过很遗憾的,连着几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让他的承诺兑现日遥遥无期。

「哼,你等着,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么赖帐!」

「是吗?」他用着怀疑的眼神,斜睇发下豪语的小女子。

「既然礼物不能现在给,我可以先预约一点利息吗?」

「妳想要什么?」

她回过身,一脸认真。「哥,你真的不相信我长大了吗?」

突然冒出这句话,令他不解,疑惑地回头。「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胆,连她都不敢相信的事——

凑上前,以她的唇,温暖他的唇。

她永远记得,哥当时错愕、震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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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吴映洁!」

同伴由身后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对了,她参加救国团活动,五天四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五天四夜,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颗心早已飞回家,悬在那个承诺会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亲了他!

感觉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真实,她真的做了吗?或者只是她的一场白日梦而已,因为太真实,不小心就当成真的了?

坦白说,这不能算是一时冲动,她早已在心中仿真多时,幻想小说中所形容那种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发生在她和哥身上,会是怎样?

从懂事以来,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从来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于平凡的冒险因子,不会以现实规范苛求她,要她当个文静淑女;也只有他,分享着她成长过程的每一分喜怒哀乐,看着她蜕变、成长。

习惯了生命中的每一个过程都有他参与,随着时光流逝,年岁增长,一颗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种子抽了芽,长成大树,盘根错节,再也无法拔除,花样年华的青春,她永远只看得见他,其它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分享这亲密的一切。

他——应该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吧?

后来,他将那些历年情书,交回到她手中。

「这——」

「要撕、要烧、要丢,都随妳,以后这种东西不必再拿给我了,我不需要。」他这么告诉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吗?」这些信,一封都没拆!

「我授权给妳处理,和妳擅作主张,意思是不一样的。我是在跟妳讲道理,不是因为我在乎这些信。」

「噢。」她好象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爱慕,对他是没有意义的,那——他在乎什么?什么才有意义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赖在他怀中入眠。

在即将睡着之际,他轻轻地问了她一句:「妳知道我们会变成怎样吗?妳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那时,她被睡意征服,浑浑沌沌的脑子没法思考太多,但是这五天四夜,她反复思考,终于懂了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在问她:准备好——爱他了吗?

哥哥又在说傻话了,爱人是不用准备的,想爱就爱了嘛!

她已经计划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跳到他身上,大声告诉他:「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身边。

她本以为,回到家会看到站在门边,带着浅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并没有。

他说过,回到家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厅、厨房、房间,以及屋子的每个角落,就是没有他的踪影。

爸说他走了,去台北开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来的人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另一段人生?那原来的这段呢?被他遗留下来的这一段呢?没希望、没未来吗?她怎么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发光体,这她清楚,如果这个平凡小镇会埋没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想跟着他,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说过,不管到哪里去,都会带着她,哥从来不骗她的,他不会食言!

可是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不见了,没跟她说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

一开始,她不相信他会绝情地拋舍下她,不顾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着,等他回来接她,他们勾过手指,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只等到一封家书,留给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数字——

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那他为什么不问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会伤心吗?

他不知道,她会无助哭泣吗?

他不知道,她睡觉会踢被子吗?夜里醒来找不到他,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没有他吗?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无畏无惧,可是现在,世界没有崩坍,她的梦想却崩坍了,那个他为她撑起的小小梦想……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慢慢地接受、认清了他不会回来的事实,而她曾满心期待的生日礼物,只等来了无情的背弃。

十五岁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铭心,一生难忘。

在他离家之后,父亲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健康状况愈来愈差,没多久就病倒;而母亲或许是承受不起突来的压力与打击,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婉慈祥的母亲……

最心爱的哥哥走了,最敬爱的父亲病了,最慈爱的母亲几乎是疯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间风云变色,却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几度情绪失控中,曾经歇斯底里地重复喊着:「都是妳的错、都是妳害的!妳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家——」

是吗?哥哥会走,爸爸会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谁来告诉她,她是做错了什么?

邻居大婶要她别想太多,母亲的话是因为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几次夜里,她躲在哥哥房里,数着母亲数度情绪失控时在她身上造成的伤痕,掉着眼泪一遍遍反省。

是因为她考试成绩不如预期的理想,让哥哥生气了?

还是因为她不懂事地吵着要哥哥帮她过生日、送礼物,令哥哥困扰,他送不出来,才会走?

明知道这不是事实,但是她必须这么想,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

有时,她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算准了她会哭闹,所以才故意支开她,不让她有机会死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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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上的伤,其实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负了,有哥保护;受伤了,有哥怜惜;闯祸了,哥会帮她解决。但是现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是否知道她的无助?是否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同时也带走了她生命中的阳光与欢笑?

正文 一之五 泪雨

哥:

最近好吗?我好想你。

这三年,前前后后写了无数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没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台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没空写信给我?没关系,我不会哭、不会闹,我会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码给我点消息,好吗?就算是只字词组都好,让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像有数万只的蚂蚁在身上咬,又痒、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么地方才能真正止痒,我想,要到见到你的那一天,这些蚂蚁才会消失吧!

我说这些话不是故意为难你哦,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热热、鼻子酸酸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看着你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没有哭哦,真的,我发誓!

现在的我,变得很坚强、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变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再和你作对,不会再无理取闹了,只要你回来,我会很听、很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这几天又下起雨了,好讨厌,老天爷怎么有那么多水,倒都倒不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从你走后,我就没再收过任何的生日礼物了,我不会忘记,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这里,心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八岁了,希望那一天能够放晴,拜托,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的很希望这一天,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祷,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听到我的请求的,对不对?我会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还有明年,明年等不到,还有后年、大后年……

因为你说过,只要雨停,你就会回来,带我去放风筝、去溪边抓鱼,对吧?

最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要我们开始准备后事,虽然爸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你。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再晚,可能连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晴于生日前半个月——

又好几天过去了,一如以往,这封信依然石沈大海。

这三年,他不曾回来过。

第一年,她还满心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实现他的承诺,带她走。

第二年,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来看她一眼,这样就够。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电话、一封信,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她,她就很满足了。

每天、每天,她总是满怀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邮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测,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吗?这么多封,一封都没有吗?还是妈妈忘了帮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读哪所学校、什么科系,也没有哥哥的地址、联络方式,连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问妈妈,怕妈妈生气,情绪又要失控。

眼看着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撑着一口气,她知道,爸爸其实很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考虑了几天,她趁妈妈去医院照顾爸爸时,偷了钥匙,她记得妈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她在那里面,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妈妈发狂起来,可能会打死她,但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当天,豪雨狂下,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她其实很害怕,她从不曾离家那么远,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来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须害怕了……

看着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从她眼前经过,每过一站,她就离家更远些,也离他更近些,只要这么想,她就能够等待。

台北车站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这里人好多、月台好乱,和屏东乡下完全不同,看得她头都昏了,问了好几个人,坐错了好几班公车,终于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满老旧的大楼,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寄生活费给哥哥,要在这个大城巿里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缴学费、房租,还有生活所需……

不过没关系,她高职毕业了,这三年她半工半读,也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她不想再继续读了,反正读书不是她的兴趣,她要帮忙赚钱,不造成哥哥的负担。

她按了门铃,可是没有响应,她想,哥哥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本来就是很用功的学生。

没关系,她等。

恼人的雨持续下着,完全没有止歇的倾向,她全身淋得几乎湿透了,冷得直发颤,但是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她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没有知觉,然后,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直到看见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视线中凝聚——

「我说现在的人啊,吃好穿好、养尊处优,把心灵都给腐蚀了。古有明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明末有吴三桂卖国求荣,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干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鸟事,在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民主时代,更有为了不想淋成落汤鸡,干出宵小勾当的无耻之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自保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

「你念够了没有?」被一场雨困在屋檐下,邱胜翊心情已经够烦躁了,室友还在耳边聒聒噪噪的,谁受得了?

不过丢了把伞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是他的伞,他都没唉了,这家伙叫什么春?还丧权辱国咧!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隐忧,我们淋雨事小,国人道德指数低落事大。」

「这又干道德低落什么事了?」败给他了,居然能唬烂一堆长篇大论。

「为什么没有?我们只是进去买两碗泡面而已,出来伞居然就不见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万千?最最无耻的是,我们已经够穷了,他别人不去偷,反而找我们下手,偷一个比他还穷的人,此等泯灭良知的行径,你说我该不该诅咒他跌进臭水沟,弄得比我们还狼狈?」

邱胜翊懒懒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门,我提醒过你要带伞的,是你自己嫌麻烦。」反正这家伙会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有没有伞都一样会淋湿,伞丢了也没必要费事去表现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么神?说下雨就真的下雨。」齐光彦喃喃咕哝。

「不是我神,经验告诉我,每年这一天通常会下雨。」

「你干么没事注意这一天下不下雨?」齐光彦奇怪地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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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10:0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邱胜翊被问住,神情一阵恍惚。

视线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离,深呼吸,打算一口气冲过这条街——

他需要一点雨,将他打回现实。

「喂,邱胜翊,你等等我啊!」齐光彦赶紧拔腿追上。

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齐光彦差点一头撞上。

「邱胜翊,你搞什——」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美眉正点哦!难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齐光彦口中「正点」的美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哥——」

无情的雨水打湿了一身,邱胜翊震愕,脑海一片空白。

「哇,邱胜翊,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一个这么甜美可爱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丛中苦苦寻找,直接到你家预约就好了……」

邱胜翊失神地靠在门边,凝望三年不见的妹妹,他没想到她会背了个包包就冲动地北上寻他,一直到现在,她人坐在他房里,换上干净的衣服,缓慢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他都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三年不见,她变了好多,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国中毕业,和所有学生一样,短短的发还未及肩,稚气未脱,而现在,她头发留长了,记忆中圆圆甜甜的苹果脸,削尖成细致的瓜子脸,多了几分空灵秀雅的美感,以及属于女子的柔媚风韵——

她变了好多,只有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还是没变,在望住他时,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专注——

胸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闭了下眼,不让自己再深想。

当初会走,就是要断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许再给她任何错误的遐想——

「喂,你们兄妹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邱胜翊,你要不要讲点什么?还是说沈小妹……」他觉得气氛……静得有点怪。

「我叫吴映洁。」她轻轻地告诉他。

「早说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乐意记到海枯石烂。」

吴映洁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学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夸奖是我的荣幸。」齐光彦戏剧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势要亲吻。「美丽的小姐,妳好,我叫齐——」

突然伸来的手背挡住狼吻,邱胜翊由他手中夺回妹妹的小手,不让她纯洁的手背惨遭色魔玷污。

「离我妹远一点。」他冷冷警告,同时解释:「他读法律,我读医学,算不上同学。」有这种动不动就发情的同学太丢脸了,他恨不得撇清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这不要脸的家伙没钱吃午餐,居然干起土匪行径,抢我的面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你其实很欣赏我的不拘小节对不对?不然当时你怎么会不跟我计较?」

「错!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经很穷了,还有人比我更穷,连面包都没得啃,我是可怜你,请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么伤人,枉费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齐光彦西施捧心,扮娇弱。

看多了真的会消化不良,邱胜翊不屑地撇开脸。

「那然后呢?」吴映洁感兴趣地追问。

「后来他就赖我赖上瘾了,有一天就说,我们哥儿俩情比石坚,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个照应,我识人不清,误上贼船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他缴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妳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类吗?」

齐光彦搔搔头,心虚地干笑。「朋友有通财之义嘛!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钱的时候,都会发现口袋只剩几个铜板,那种感觉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时候出手可阔绰了,就没见你为钱心痛过。」

「那是因为老天爷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后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帅哥,用不着花半点心思,女人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吴映洁浅笑,偏头瞧他。「哥的女人缘很好吗?」

邱胜翊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还机能失调咧!你早产儿啊!」

「NO、NO、NO!」齐光彦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体,我保证我的『机能』非常好,由我历任女友如沐春风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邱胜翊立刻沉下脸。「不要在我妹面前开黄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说说也不行?你带女人回来,让我听了一夜的『暧昧声音』,我可也很够意思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来,邱胜翊已经僵到不能再僵。

感觉到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表情。

「够了吧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妹很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们留点私下叙旧的空间,不要赖在这里说你那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觉到他隐隐动了怒,齐光彦内心惊异极了。

认识邱胜翊的人,谁都知道他有多低调,低调到连生气都懒,就连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没太大反应。有人说他脾气好,可是根据他「未来杰出律师」的敏锐观察力,总觉得他是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无感地过日子。

麻木?不会吧?他才二十来岁耶,教授欣赏他,女孩仰慕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气沉沉?

直觉告诉齐光彦,这个女孩在他生命中占了极重的分量,因为她一出现,邱胜翊就明显活了过来,有了情绪波动。

自认弄不懂这对奇怪的兄妹,他耸耸肩,识相地转身离开。

邱胜翊目送室友离开,房门才关上,一道热源贴上他,腰际被密密实实地抱住,吴映洁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低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体,低头凝视她发顶,停在她肩上的双手使不上力,无法推开,也无法拥抱。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声音干干的,不自在地转身,藉由拿吹风机,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哥帮我吹。」以前也是这样,她每次洗完头就满屋子乱跑,贪懒,想等它自然干,但是他都会把她抓来,按在腿上帮她吹干,怕她感冒。

「妳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自己吹。」

「那和几岁无关,是哥哥的宠爱。」

她眼神极专注,他几乎无法迎视她过于灿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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