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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猎个狐狸婿(翊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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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记不记得上次我问过你,退婚是由你,还是令弟决定的这事?”

“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你是说了俊彦有提过,可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见她唇畔笑容扩大,他语带谴责,“别卖关子了,这件事困扰我很久。”

没想到他会对这种小事执着许久,映洁好气又好笑地回答:“那天俊彦不是说了:‘我们姐弟商量过了’那句话吗?”

“啊!”胜翊暗骂自己太过迟钝,怪不得邱总管提到吴家姐弟“一起商量”时,他有会所感应,可惜这道感应闪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掌握。“你的意思是,退婚是你们姐弟商量的?不是俊彦一个人的决定?”

“俊彦向来尊重我的,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一个人决定呢?”

言下之意就是……瞪视着闪漾在她眼里的慧黠光芒,胜翊怀疑除了俊彦外,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关系人,从头到尾都被她耍着玩。

还当俊彦疼惜姐姐,不愿委屈她二女共事一夫,现在看来,根本是映洁自己的主张,俊彦只是传声筒罢了。

“俊彦对这椿事不仅是尊重你,根本就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他的语气有些愤然。“干嘛不直接承认是你决定的?”

“我……可以这么说吗?”映洁委屈地感叹。“如果说我自己不想嫁,旁人会怎么想?同样的话由俊彦来讲,邱庄主夫妇必会尊重,我就不一样了。”

“这倒是事实。”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心里仍有些不确定。“所以你一点都不为邱炽移情别恋而伤心?”“他对我,我对他,从来不是男女之情,他谈不移情别恋,我又何必为此伤心。”

“说得好!”胜翊忍不住为她击掌喝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豁达、聪明。”“不为邱炽伤心,不想嫁给他,便是豁达、聪明?”映洁好笑地摇着头,“你的想法好奇怪。”

胜翊脸上一热,平时总是自诩不同于流俗,没想到还是落入世俗人的想法。

难道一名敢于拒绝与人共事一夫、又不为未婚夫的移情别恋伤心的女子,在他心里应该是特别的吗?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

唉,是的,他不但那么想,还迷得要命。

“我承认自己的想法还不能超凡脱俗,才会对你没有像一般女子或寻死觅活的哭闹,或委曲求全的下嫁,感到不可思议。你自始至终的态度都太过平静、笃定,像一道费解的谜吸引着我。”

他的坦白令映洁心中生出温暖,不由得回应道:“我一点都不费解。倒是你……不好懂。”

“假以时日,你能懂我的。”

再没有比这句深情款款的话更能打破映洁的矜持,她自泛情意,朝他伸出手。

也再没有比心上人投怀送抱更让人难以拒绝,胜翊不假思索地握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微一用力,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霎时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神魂为之颠倒。

“这就是琴心、剑胆的玄机是不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确认她的心意,嘴唇贴住她耳朵低声询问。“你也喜欢我,所以安排我住剑胆居?”

“嗯。”虽然好羞,映洁仍勇敢的点头表示。

胜翊心头漾起温暖的满足,“怪不得俊彦当日会提出要舍妹以嫁妆相赠,是要我到杭州……不对。”他随即狐疑,“那时候我们又还没见面,你怎会知道自己会喜欢上我,跟他一起商量出这个决定来?”

“那是俊彦的主意。”提到如今还下落不明的弟弟,映洁眼神一黯,“他早知道我喜欢你,也看出来我无法忘情,所以……”

“等等。”胜翊糊涂了起来。“这回可换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八章

烛火在映洁脸上折射出生动的表情,娇艳的红霞布满颊面,满含痴情的眼瞳如受惊的小鹿般逃开他眼中的疑问。

欺霜赛雪似的小手紧抵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像这么做就可以抚平虚悬在胸口紧张,发烫的身躯依然被胜翊拥抱在怀,闻嗅间俱是他强烈的男性气息,更加软化了她逃开的意志。

是的,好想逃,却沮丧地发觉逃不了。

不仅是因为他的怀抱犹如天堂般让她渴望永久依偎,更因为全身的力气都耗光在抵挡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被自己亲口揭露的惊慑,使得发软的双膝难以负荷逃走的意念。

“为什么不说话?”

柔柔的低语吐在她耳畔催促,映洁轻颤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那轻快又带点邪恶的语调,再一次激起她体内炽热的回应。

“福喜快回来了。”她不安地耳语,试图做困兽之门。

“她也许不会回来。”胜翊低哼,将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畔。

那个小丫头应该识相点,没人唤就别出现,才算机灵。“可是福喜……”她不提高声音。

“小姐叫我呀。”快乐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来,紧接着探出一张俏丽的脸庞,镶嵌在高耸在眉骨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傅兮盼兮地转动着。

“你你……”映洁怔祝

怎么一喊福喜,福喜便出现?

天呀,她仍坐在胜翊腿上呢,这丫头来多久了?

想到这里,软弱的娇躯不知从何处惜得了力气,映洁俐落地从胜翊怀里挣开,踉跄下地。

“你到多久了?”胜翊没有阻止她,目光含怒地掷向表情无辜的小丫头。

“人家刚到,就听见小姐唤人了呀。”福喜委屈地嘟嚷,把双手捧着的点心盘递向前当证据。“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瞧见。”

分明睁着眼说瞎话!

瞧她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贼态兮兮地在映洁和他身上探索,不晓得偷听多次呢!

胜翊只怪自己沉溺于爱情中,灵敏的耳目都不管用了,才会让福喜这样放肆。

“好啦,别瞪人家了,福喜只是来给你们送茶点呀。”她讨好道,扭着小蛮腰走到桌前,把点心盘上的各色茶点一一在桌面上放好,眼光来回瞧着自家主子羞红的玉颜,与神情恼怒的胜翊。

哼,她才不怕他呢!

倒是小姐那么困窘,一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教她好担心。

儒家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她没有先生,只有小姐,所以小姐难以启齿的话,就由她代言吧。好吃的东西她虽然偷吃了一点点,但大部分都在,可以留给小姐和胡公子情话绵绵时,喝茶配点心。福喜越起越觉得自己是最贴心的侍女了!

“小姐从很久以前就仰慕胡公子。”虽然站着跟人家坐着差不多高,福喜仍试着做出睥睨胜翊的雄视姿态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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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喜!”映洁着急地朝她摇头,示意她别往下说了。

“小姐,你这样害臊下去怎么行!”小丫头不赞地数落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二更的更声敲很久了,都快三更天了!你要是继续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就算胡公子有耐心陪你耗到天亮,人家可困死了!”

敢情她是为了自己的睡眠而执言的呀!

“你……你自己去睡,我又没管你!”映洁恼羞成怒地嗔道。

“我是想自己去睡呀,可是你们孤男寡女的,再喜欢彼此,也得避避嫌。福喜都是为小姐着想。”

映洁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福喜脸上道德劲说家似的严肃表情。

“好啦,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福喜替你讲呀。”她摇着头,一副拿映洁没辙似的表情,目光转向胜翊。“胡公子不用伤脑筋了,听福喜说就行。”

“不行!”映洁忍无可忍地冲到她面前,推着她往外走。与其让福喜信口开河,倒不如她厚着脸皮自己说。“我自己说,你去休息……”

“别这样啦,小姐,给人家说一下嘛。”福喜边稳住下盘,越过她连珠炮似地往下讲。

“十年前,我们主爷和小姐蒙胡公子搭救,小姐将胡公子英伟的雄姿全都牢牢记在心上,还为你画了幅像就放在闺房里,虽然没有早晚三炷香地膜拜,但每天总会对着傻笑一会儿。这些事不仅福喜知道,主爷也看见了。小姐与主爷在邱家庄与公子重逢,主爷看出你们彼此有情意,不忍小姐继续害相思,才会做下安排,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话都给她说完了,映洁也毋需浪费力气推福喜这座撼不动的山,她无力地踉跄后退,双腠发软,幸好胜翊有力的手臂及时将她揽入怀中,才没有跌坐在地。

“福喜能说该说的都说了,胡公子可不能辜负小姐。”

她意味深长的话,引起胜翊深深的注视。

那张看似天真稚气的脸庞此刻充满母鸡对小鸡的强烈保护欲,似在警告他,若敢辜负她家小姐,她绝对不饶他。

“我一直小看你。”他平静地陈述。

“福喜就是福喜,你小看大看都一样。”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注视向映洁的黑眸样着柔光,“小姐就让你安慰了。福喜先下去,不会再上来打扰。但别让我挨到天亮,小姐明天还要应付那些大掌柜呢。”

“我知道,三更的更声敲起,我就离开。”

“嗯。”

说走就走,福喜丝毫不拖泥带水,胜翊一等她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方低头注视将脸埋在他胸膛上的映洁。

他抱着她到桌边坐下,温柔地抬起她湿润的小脸。

“福喜好坏,怎么可以全都讲出来。”她眨着潮湿的眼睫埋怨,眼光是那么悲痛。

“她没有全讲呀,还留了些细节没说。”他安慰道,眸子里闪烁着温暖的笑意。“老实说,虽然她点出了十年前我们便见过,但我依然没什么印象。”

“真的吗?”她热切地询问。没有人会高兴自己的秘密全被人讲光,不剩一点给自己讲。

“真的。”他向她保证。

她破涕为笑,凝睇他的目光像在寻找着什么,良久方幽幽开口:“还记得十年前,你在杭州城破了个拐子帮的事吗?”

胜翊转眸想了一下,“是有这件事。那一年我十二岁,随家父到杭州访友,听说有小孩失踪,家人被勒索赎金,便故意在街上游荡,好被拐匪拐回巢穴。”

“那年我七岁,爹爹带我和俊彦去亲戚家喝寿酒,俊彦被拐匪趁乱抱走,刚好被我瞧见。那时我找不着爹,便偷偷跟了去……”映洁回忆道。

“你好大的胆子。”胜翊听得心惊肉跳,“你应该呼救,而不是自己跟。”

“当时我心乱如麻,没想太多。而且那时候还是大白天,我便大着胆子跟上去,只在路上遇到一名丫环要她去通知大人。我见他们把俊彦带上屋外等候的小船,心急之下,大喊了起来,拐匪的同伴发现我,便把我一并掳了去。我当时心里好害怕,搂着俊彦,捂为我们被送到码头的一座废弃的仓库,再后来你出现了,像天神一样英明神武,把所有的拐匪打得落花流水。”

她眼中充满对他的敬慕,看得胜翊一阵飘飘然。

“当时出手的人不仅是我,还有追踪而来的兄长,怎么你只记得我?”

映洁无法回答,她只记得他呀。

“我知道了,那时候你就喜欢上我。”胜翊得意地在笑。“怪不得眼里只有我,没有我大哥。”

“你你……”她困窘极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

“后来就像福喜说的,你对我念念不忘,还为我画了一幅画?”

“是十二岁的你。”她没好气地反驳,但一接触到他炽热的眸光,语气便低软了下来。“我们被送回家后,从爹爹那里听说大破拐子帮的是北方胡家堡的两位少爷。我想你年龄比较小,应该是小的那位。后来又陆陆续续听说你一些事……可是爹把我许给了邱炽,我……不敢再想你……没想到相隔十年,会在邱家庄跟你重逢……”

“这就是缘分吧。”有缘的人不管分隔多远,绕一大圈,还是会聚在一块。

胜翊低头注视依偎在怀里的映洁,一双烟水似的美眸盛着相同的意念回望着他,花蕾似的双唇轻轻颤动,霎时,一股热流贯穿全身,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吻住渴望了一整天的香唇。

这一次,不再仅是轻沾即走,而是结结实实、密密合合的亲吻。

映洁闭上眼,感觉一种陌生的亢奋席卷全身。

对胜翊也是一样,这种新鲜的、刺激的、甜蜜的感觉,是他不曾经历过,直到接触了,才发现他也有这样的渴望。

原来女人的嘴唇是这样柔软、香甜,似浸在糖蜜里的丝绸般,令他一吻、再吻、三吻、四吻……越吻越深越是沉沦,一波波的快感从体内最深层不断爆发而出,掀起的狂澜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锵锵声响破空而来,那是三更的更锣声,轰轰然地击碎了缱绻的情意。

胜翊从热吻中抽身而退,思绪狂乱,呼吸急促。这么快就三更了?

惆怅的情绪汹涌而至,注视着怀里的映洁,钗横鬓乱的艳红丽颜神情茫然,呼吸急促,那嘴儿被吻得水湿柔亮,差一点又搅乱了他的自制。

唇边挂着一抹苦笑,他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语气是惋惜的。“三更到了。”

“三更到了……”映洁低声重复他的话,随即像领悟到什么似的,艳红的粉颊又轰地染上火热,她羞赧地别开眼,不敢看他。

“映洁……”他叹息道,“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嗯。”两人之间这样亲密了,还需避嫌吗?

“我必须要走了。明天……我俩都有许多事得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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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将映洁从天堂般的幻境带回冰冷的现实,眼神不由得一黯。

“你放心,我们会找回令弟的。”

“我从不怀疑。”她压抑内心深处的恐惧,朝他绽露出充满信心的笑容。“就像十年前你大破拐子帮一样,这次也能把俊彦救回来。”

就算毫无把握,胜翊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紧紧搂了她一下,才放开。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灿烂的笑容依然为他绽放,直到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映洁唇畔的笑弧失去支撑地垂下。

为什么在她尝到两情相悦的快乐时,促成这段缘分的俊彦却是下落不明?

她无语问苍天,漆黑的夜色时只有风声呼号,没有其他回应。映洁紧紧合上眼睛,湿热的液体点点渗出,方寸间的甜蜜馊了起来。

福喜从打盹的状态中惊醒,胜翊正好走下楼。他沉默地注视她,缓缓地开口:“小姐就请你照顾了。”

“小姐本来就是我在照顾!”她跳下椅子,傲然地抬高下颚。“麻烦你了。”

“那就是我的小姐耶!说什么麻烦!”她嘟起小嘴,不满地道。

注视着她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孩子般气恼,胜翊虽然明白自己不该跟她一般见识,仍在踏出小楼前,回过头道:“以后就是我的了。”

说完,不理会她在身后哇啦哇啦抗议,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如您所料,张、李两位大掌柜离开吴府后,在大街上遇到方衍,被他请上酒馆喝酒。方衍假意在心主爷的病况,向他们套话。”吴佑语带兴奋地禀报。

一大清早,吴府派去监视方衍的人员便回报,说方衍昨日从源与行所属的船厂返回住处时,已是傍晚,隔天早上才出门。这段时间,方家没有人外出,亦无任何访客。

这使得邱总管等人对胜翊的推测信心动遥

但胜翊以为,方衍没有动作,不表示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如果方衍是绑架俊彦的人,必然会怀疑午宴上露面的“吴俊彦”是别人假扮,他会先确认这点,再来进行下一步计划。

确认的方法便是向能证明俊彦身分的相关人士打听,而最便于他打听的人,首推被安排在今天早上面见俊彦的第一批在掌柜。

胜翊力排众议,要众人不得放松对方衍的监视,但一直到未时过后,吴佑接获消息前来禀报,他的推测才得到支持。

情况是这样的。话说张、李两位大掌柜被方衍邀上酒楼喝酒,一直等到酒酣耳热,方衍为两人斟满酒杯,才以不经意的语气开口。

“吴爷的病况如何?”事先就被胜翊知会、要求配合的张、李两人脸上随即堆满忧虑。

“主爷这次病得不轻,幸好所有的帐册大小姐已经看过,对今年的收益很满意,也对新的生意计划做下了指示……”

“听张掌柜此言,接见你们的人是大小姐,而非吴爷罗。”方衍的语气带着试探。

“也不全然。”张掌柜挑眉道,“主爷虽是病得厉害,仍在大小姐扶持下,跟我们见上一面。只是他咳得太严重了,没法子开口,便由大小姐代言。”

方衍脸上惊疑不定,但很快恢复正常,语带埋怨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吴府里的人是怎么照顾吴爷的!”

“听说是在绍兴停留时感染风寒。”张掌柜刻意压低声音,表情神秘兮兮。

“我是听说吴爷前阵子出了趟远门,原来是去绍兴呀。”方衍脸上有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不是只去绍兴,而是回来时,巡视了一趟绍兴的酒坊,没想到会在那里出事。”

“李掌柜的话令人不解。”方衍为两人再次斟满酒,眼中透着困惑。“吴爷除了感染风寒外,还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啦。”李掌柜瞥视张掌柜一眼,也学后者之前那样压低嗓音。“我是听吴佑说的,你可别说出去喔。”

“两位放心,方某人这张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呢。”

“就是呀,方老板又不是外人,听听又何妨。”张掌柜附和。

“好吧,既然这样……”李掌柜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主爷巡视完绍兴的酒坊后,便到醉仙楼歇息,打算隔天一大早起程返回杭州。吴佑一觉醒来,却发现主爷失踪了……”

“啊?”方衍发出惊呼,随即掩住嘴巴,低下声音提出质疑,“怎会失踪呢?主爷不是好端端的在吴府吗?昨天我们都见到他呀,虽然咳得厉害,但那是主爷没错。”

“方老板,你别急,先听李掌柜说完。”张掌柜笑道。

“抱歉,在下太心急了。李掌柜请说。”

“不能怪方老板,整椿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主爷的确是失踪了,更离谱的是,随行保护的成总护院一直到吴佑通知他,才晓得主爷失踪,连忙与吴佑四处寻人,却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就在他们希望破灭,要派人回杭州禀报时,主爷奇迹似地出现了。”

“奇迹似地出现?”方衍喃喃重复,眼中蒙上阴影。

“就是呀。”张掌柜接口道,“听主爷说呀,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屋,吓得他慌不择路地逃出,幸好在路上遇见一位好心人,在他的帮忙下,才返回绍兴,跟着就病倒了。”

“这……”方衍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究竟是怎么回事?”

“依我看,八成是撞邪,被狐仙、鬼怪之类的掳走。”李掌柜做下结论。“不然怎会莫名其妙地从酒楼里失踪,醒来时却在一栋破屋呢?”

“有这种事?”方衍一阵闷咳。

“不由得我们不信呀。”张掌柜感慨道,“邱总管还为此偷偷请了妙音寺的僧人,为主爷做一场平安法事呢。”

真的?假的?方衍半信半疑,没多久,便与张、李两人分手,回到自己家中。

直到夕阳烧天的时候,才又有动静。

“方衍扮成仆役出门,来到南门的一家小妓院,半刻钟后,又改扮成庄稼汉从偏门离开。”吴佑一接获派去监视方衍的家丁捎来的消息,马上向胜翊报告。“这次他出了城,是往绍兴方向。”

胜翊暗暗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自己的推测有误,万一不是方衍掳走了俊彦,重头布线追查嫌犯事小,要是耽误了救人的时机,害了俊彦的性命,他可无法向心上人交代。

“快马通知骆捕头,方衍正朝绍兴去,只要盯住他,不但能找到贵上,还能来个人脏俱获。”

“是。”吴佑领命离去。

映洁得知事情的发展都在胜翊的预料之内,心头的不安消去大半,然而只要弟弟一日未能平安归来,她的心情始终是沉重的,眉目间的忧愁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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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隔天晚上便接到邱血神捕骆家俊派来的差役传达的好消息,令她转忧为喜。

“吴爷已经找到了。就跟胡二公子的推测一模一样,他被囚禁在石鼓镇的方家老宅。石鼓镇几乎都荒废了,只余几户人家,方家老宅里也只有一位老仆人,骆捕头和成总护院找到那里时,吴爷已经醒了过来,正纳闷自己怎会在那里呢。原来方衍骗那名老仆人,说吴爷罹患重症,昏迷不醒,必须每天按时服用以各种珍贵药材熬煮成的鸡汤来维持性命。老仆人依照他的指示,日日熬煮补药鸡汤,由于鸡汤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一时忍不住,喝了一小碗,并不知道所谓救命的鸡汤里含有教人昏睡的迷药千日醉,结果昏睡过去。吴爷少了那顿鸡汤,迷药药效一过便清醒了……”

“俊彦现在怎么样了?”映洁眉睫间尽是担忧。

“吴小姐请放心,吴爷只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抓到方衍了吗?”胜翊询问。

“我们接到胡二公子的通知,埋伏在方家老宅,果然将方衍来个人脏俱获,让他无法狡辩。他供称并无加害吴爷之心,一切就像胡二公子的推测,他绑架吴爷是为了演一剧救人的戏码,好让吴家姐弟心生感激,以求吴小姐以身相许。”

真相就此大白,吴家一扫几日来的阴霾,人人欢天喜地。

映洁脸上出现发自内心的欣悦,稍后与胜翊独处时,她欢喜地投入他怀中,黑玉似的眼瞳凝着感激的柔光。

“谢谢你,翊哥……”她羞涩地喊道,娇脸布满红晕,“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跟俊彦就要被方衍所欺,你是我们的恩人……”

“别这么说。”胜翊抱紧她,充满感情的醇柔嗓音抵着那形状美好、柔软如绵的耳朵倾吐,“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只要想到方衍的居心,想到你差一点就落到他手上,从来不晓得什么是害怕的我,居然感到恐惧且心痛。”

像是要证实他的话,一阵颤动自他身上传来,化做一道道炽热的情感流涌进映洁心坎。

她眼眶潮热,心绪涌如潮汐。吴映洁呀吴映洁,你何德何能,让这持男子汉为你恐惧、心痛呀!

她感动地环抱住他,热烈地表白,“没必要的。即使方衍的狡计得逞,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做报恩的工具……”

“为什么?”他看进她眼里,期待着。

“因为你呀。”脸上布满着羞涩的红晕,含情的目光也是赧然的,然而映洁没有退却,带着坚定、不容撼动的深情倾诉。“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地喜欢你,再不受婚约拘束这份喜欢,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止我……喜欢你。这是我与邱炽解除婚约时,对自己做下的承诺。”

胜翊没想到外表娴静温柔的映洁有这么刚烈的一面,不由得动容。

“你那时候就决定要嫁我了吗?”

“你太高估我了。”错愕染上映洁的眼眸,随即困窘地烧红脸。“我完全没想到那么远,只是满心都是再见到你的喜悦。烽了婚约束缚的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喜欢你,不必再受困于命运的黑茧,只能与你擦身而过,留下遗憾。”

“只有这样吗?”哎,这样还不够吗?

映洁羞极了,他到底要她说多少才够呀!

然而,他眼中的期待是那么令人难以拒绝,映洁只好抛弃仅余的矜持,硬着头皮道:“我心里当然也希望……你对我……就像我对你一样呀。听到映洁要求你押送令妹的嫁妆到杭州时,我……好开心,因为我也想要你来,这样……我们才能进一步相处,到时候……”

未完的话语含带着羞涩的情意悬宕在两人之间,映洁静静地注视着胜翊,没有逃避。那双闪烁着神秘火焰的黑眸令胜翊联想到埋伏在林间伺机出动的狩猎者,那么安静、耐心,而且深情、专注地凝望着它的猎物。

于是,他明白了。在邱家庄时,她富含深意的眼光,那么安静、耐心,且情意深深的凝视,原来是在狩猎他。

还有她此刻的眼神,妩媚的眼波如丝缕地朝他捆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他向她靠近,是比任何狩猎者都要高明的技巧,因为猎物根本无从防备,即使有所警觉,也会像他一样心甘情愿地选择被她所俘掳。

更没有比软呼呼的触感含在唇下,诱人的娇躯温驯地倚在他怀里的此刻,让他明白这点。原来当一名猎物可以这样幸福。

他叹息着,鼻间有属于她的体香飞扬,唇下是她如浸着糖蜜的丝绸般小嘴,而指下有她软绵的娇躯,将几天以来一直冲激着他的渴望推到最高点,兴奋之情像烟火般四处迸飞,威肋着化为炙人的烈焰吞噬两人。

那烈焰,他是不怕的,可当成地毯卧眠,他只想拨弄着隐藏的欣喜,试探愉悦的可能,徜徉在情欲的奇幻世界里嬉游探险,飘流在柔软如月光的女性温柔里,可突然间,一股寒意渗进这火热的天堂里,脚下的火焰成了寒冰,他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凄迷萧声,在钻进耳里的同时,化成朔风肃杀地扑掠而来,逼退体内的热情,四肢逐渐麻木冷。

胜翊放开映洁,警觉地张望。

箫声像从四面八方面来,夹带着无形的寒气往他身上、心上寸寸逼入,令人感到如坠冰窖般寒彻入骨。

胜翊暗暗运功抵抗,度低头检视怀里的映洁,她依然沉醉在两人的拥吻里,眼光因激情而呈现朦胧,双颊布满红晕,樱唇红艳似火,浑然不受箫声影响。

“胡公子,胡公子!”福喜的拍门声在这时候来。“你有没有听到……好冰冷、可怕的箫声喔,不晓得谁在吹的。你快点出来叫他别再吹了!”

就算没有她几乎要尖叫起来的提醒,胜翊也察觉到不对劲。自昨天起,吴府便不再安宁。

只是来犯的人在外围就被劝退,未能登堂人室,也没有惊扰到映洁,没想到今晚会来一个吹箫的家伙,光是箫声便足以伤人于无形……

一个名字突然闪过胜翊脑中,他全身一僵。

“我马上去。”他朝门板的方向喊道,极力控制着流动在体内的寒意,俯唇在映洁依然发热的粉颊印上一吻,交代道:“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说完,挺拔的身躯不再迟疑,迅速打开门,经过脸色发青的福喜时叮嘱道:“保护好小姐,我去会会。”

接着,伟岸的身形便消失在夜色里,福喜根本来不及回答。

“好快的身法!”她忍不住咋舌,随即按住胸口抵挡那入侵全身的寒意。

等到那股恶感消退了些,福喜转身待要进房探视映洁,却发觉她已来到门口,娉婷的娇躯不受呜咽的箫声所影响,越过她跑了出去。

福喜不由得怔怔当常

第九章

走过大江南北,去过五湖四海,长年积雪不消的高山攀爬过几座,终年冰天雪地的极北地曾待过,但胜翊从来没觉得如此畏冷过。

最可怕的是,那呜咽着秋思曲调的箫声除了凄冷外,还带着一股透侵入骨的绝望,沉重地敲打在心坎上,并将一股阴寒送进体内,荼毒你的心灵,麻庳你的四肢。

周遭也像被那股阴森的恶寒笼罩住,穿林过叶的风声来格外箫瑟,花木表面开始结起簿冰,吴家里外的灯火都在箫音下明灭不定,狗不吠、猫不叫、鸟不啼,就连人也在箫音的肆虐下,瑟缩颤抖,寸步难移,使得偌大的吴府竟不见一人走动。

胜翊对此并不意外,如果对方是他所料的人,他宁愿吴家所有的人都躲在屋内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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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电转至此,他已来到琴心楼附近,瞧见坐在飞翘的屋顶上吹箫的男子。

他身穿银衣,一头披散在肩的银发随风飞扬,浓眉银白如雪,手中的玉箫地月光下发出暗红的光泽。

这副形貌倒是与他心中所想的人符合,只是对方那看不出年龄的美貌,很难跟一名七十余岁的老翁习想在一块。难道他的武功已臻至返老还童的境界,才会是这副鹤发童颜的模样?

但不管他是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从其箫声便可看出吹箫人的武功有多可怕。幸好昨日便坚持映洁搬离琴心楼,不然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胜翊松了口气,却没预料到会与对方的眼光对个正着,立时打了个寒颤。

他很少畏惧什么,对方冰冷深邃的眼光却让他心悸胆寒,并生出一种无法对抗的绝望。

然而,胜翊完全没想到要逃跑,一来是吴家的安危正维系在他身上,二来是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无法示弱。

他稳住不安的心情,深声询问:“阁下与魔箫前辈如何称呼?”

箫声忽的停住,银衣人眼中一动,似是讶异他会知道“魔箫”这个名号,目光炯炯地在他脸上梭巡,下一瞬,人已从天而降。

好快的身法,胜翊心头的一凛还未消去,银衣人已朝他伸出手。

“血璧!”一道奇寒无比的掌气伴随着他迸落薄唇的寒酷酷音排山倒海似地向他涌来。

猝不及防下,胜翊只得运起全身功能对抗,身形快逾闪电的移动。

但不管他往哪个方位移动,都摆脱不了那股朝他淹漫过来的阴寒掌气,也不管他水银泻地般的急攻有多狂猛,都似泥牛人海,毫无作用。一时间,他像陷进地没有边际的冰窖,冻人的寒意不断涌来……

“血璧!”

寒酷的需索毫不放松地紧迫而来,邪异的冰寒化做细针钻进他毛孔,迅速扩向四肢百骸,形成一股阴寒至极的压力在体内冲撞,全身经脉几乎要结成冰块。

胜翊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着,全身剧烈颤抖着。他感到全然的绝望与无助,没想到自己在此人面前竟挨不过一招,太可怕了!

同时也可恨!

两人又无冤仇,为何一出手就要致他于死地?

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却对这个要毁掉他性命的男子一无所知,胜翊便觉得好恨好恨……

“翊哥……”

焦急的呼喊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映洁,她在叫他……心头掠过一阵甜蜜,但下一瞬间便转换成惊恐。

不……

别过来,这过来呀……

他激动得要发狂,体内冻结的血液瞬间滚烫了起来,热气沸沸扬扬的反攻着那股寒气。

吹箫人咦的一声,笼罩着胜翊的左掌朝前一划,比先前还要澎湃的冰寒力道再次锁住胜翊的反击,不断地涌向他的心窝。

“啊!”胜翊再度陷进冰天寒地中,一种无从着力的绝望感觉紧掐住他喉咙,他不能呼吸了。

映洁看见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叫道:“你放开他,放开他……”

“小姐!”福喜及时赶到拉回她,不让映洁再往前一步。

“血璧!”无情的声音再度响起,威肋着胜翊屈服。

听到对方要的是血璧,映洁急忙道:“在我这里,你放开他!”

吹箫人表情丕变,眼中的浮水突然瓦解,激荡出一抹激动,然后就像开始时一般突然,笼罩住胜翊的那股沉重如山的奇寒气流瞬间结束,他天旋转地跪倒在地。

“胜翊!”映洁心急如焚,无奈吹箫人双目炯炯地紧锁住她,盯得她无法动弹。

忽然,她手中一轻,原来福喜担心吹箫人会对映洁不利,索性将血璧从她手上拿走,攥在掌心中。

“喂,你想要血璧是不是?”手中的血璧就像烫手山芋一样,福喜决定要将它能有多远就丢多远。“接好!”

她功贯手臂,奋力往前掷去,血璧立时如流星般划过夜空。

也没见吹箫人有何动作,银色的身影已追上那抹流星,带着它飘然而逝。

映洁快步冲到胜翊身边,将他冷汗涔涔的凉寒身躯紧搂进怀里。

“翊哥,你要不要紧?不要吓我呀!”

“你你……”他失血的嘴唇抖得难以言语。

“我在这里,别怕,我会保护你……”

“我是怕……”唇角蓦地旋起一抹苦涩,回视她的眼眸里仍存有一抹余悸,他喘过一口气,努力抗拒着体力大量流失引起的晕眩。“怕你会出事呀,傻瓜。我不是要你乖乖待在屋里吗?”

“可是我担心你呀!”映洁哇的哭出声,“你一走,我便感觉到贴身收藏的血璧异常的灼热了起来,似在反应着那箫声。我害怕,想告诉你,才会追出来。后来福喜问我,有没有觉得全身发冷?而我非但不冷,还感到很温暖,我猜想是血璧的作用,更急着想把它交给你,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呜……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怕喔。”

“我知道,没事了。”他轻喟出声,眼前开始发黑。

“你不会怪我把血璧给他吧?”映洁忧虑道,“可那是我唯一想到能救你的办法。”

“不会的,你是为了救我。不过……”

“不过什么?”

“我非得娶你了。”

“翊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映洁不免大发娇嗔,怀里的胜翊却已昏了过去,任她怎么呼喊就是不醒。

“来人呀!”主仆两人只好大喊救命,将因箫声而寸步难动的吴家仆从全都叫了出来,登时把先前安静如死城的吴宅吵得喧闹了起来。

昏睡过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徒然让清醒的人手忙脚乱地慌成一团。忙着请大夫、煎药、喂药,还得时时探着他的呼吸,怕他会醒不过来。

然后天亮了,然后热情不减的秋阳走到了半空,守候的人等呀盼呀,仍没等到、盼到他醒来,倒是等到、盼到了游子返家,贵客光临。

俊彦在舅舅成钢和师兄骆家俊的护送下,安然抵达家门,还在门口遇到领着胡家堡武士押送妹妹胡淑萱的嫁妆前来的胡礼赞,两人一从邱总管口中得知前一晚发生的事,即忧心忡忡地前往剑胆居探视胜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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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赞亲自为弟弟诊脉,忧结的眉头随着诊出胜翊脉象稳定而放松。

他吁了一口气,笑着对吴家姐弟道:“舍弟只是体力耗尽,太过疲累,应该没有大碍。”

“真的没事吗?”虽然昨晚请来的大夫也说无碍,说胜翊体内虽然有寒气入侵,但他底子厚,休息够了便会清醒,然而映洁一想起胜翊与吹箫人交手的情况,便无法宽心。

“没事!”礼赞轻声安慰她,目光欣赏地盘旋在她愁悒的娇容上。

西子捧心不过如此吧。

没想到吴映洁是这样的大美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莹白如玉的娇容虽有倦色,依然不减损她的美貌,反而令人心生怜惜。

瞧她对胜翊关怀备至的神情,即可看出她对胜翊的情意早已深种。想到这里,礼赞不免想要捶胸顿足,胜翊的运气总是比他好,应诺送血璧到杭州,也能博得吴映洁这等温柔娴淑的大美人的青睐,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转眸一瞧,才发现胜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阴沉的眼光直朝他射来。

“翊哥,你终于醒了。”映洁欣喜地上前,将胜翊从床上扶起,接过福喜手上的黄耆大枣汤,便要喂他。

胜翊状似虚弱地依偎在她怀里,享受着她体贴的服侍,看得礼赞眼红不已。

“胡二哥,你可令我们担心极了。”俊彦挤到床前,神情一点都不像被千日醉迷了几天的虚弱病人,炯炯的眼眸透着精明。“邱叔和福喜分别跟我说了昨晚的事,那个吹箫人究竟是何方人物,怎么光用箫声便让府内的人都没力气出来帮你应付他呢?而姐姐和福喜,却为什么可以赶去帮你?难道吴府里的护院和男仆,连姐姐和福喜这等女流都及不上吗?”

言下之意,大有如果我在的话,绝对不会那么不济事。

胜翊俊眉一挑,还不及答话,映洁已开口:“俊彦,你连珠炮的问,要翊哥怎么回答?你先让他喝完这碗汤,再说吧。”

“翊哥?”俊彦玩味地重复,刚才就听见姐姐这么喊胡胜翊了。

映洁脸一红,故作不解其意,专心地喂胜翊。

一碗汤很快见底,胜翊接过映洁遁来的毛巾拭净脸,方转向兄长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呀!”礼赞眼一翻,避开弟弟灼灼的注视,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他不以为忤,语气仍是一迳的轻描淡写。“你见过魔箫了?”

“嘿,我……”礼赞登时感到吞咽困难。

“是你告诉魔箫血璧在我这?”

礼赞忽然觉得好冷,当胜翊温慢的声音逐渐渗进在场每个人的意识里,一道道充满质问的眼光跟着朝他逼来,他登时有种再次陷进魔箫诡布的阴寒掌力下的绝望感觉。

“不然你叫我怎么办?”他懊恼地喊出自己的委屈,“他找上门来,一开口就跟我要血璧,一招之下就让我浑身结冻、如坠冰窖,我要是不告诉他,早变成一具结冰的尸体了!”

“所以你就告诉他血璧在我这?”胜翊的声音依然冷淡。

“血璧本来就在你这里,我又没撒谎。”

“你又不是没撒过谎!大可以说血璧仍在淑萱那里,我就不信他会违背誓言找上淑萱!”

“在那种情况下,我怕都怕死了,哪里还能想到这点!胜翊,你也跟他对过招,应该知道那种感觉。”说到后来,礼赞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

胜翊登时沉默了下来,一旁的映洁连忙打圆常

“算了啦,翊哥,你大哥也是不得已的,那个人的确好可怕。”一回想起对方冰冷无情的眼神,她还会发抖呢。

“别怕喔,他不会再回来了。”胜翊一扫脸上的不豫,温柔地搂住她,语气犹如春风过境,眼神更充满轻怜蜜爱,看得礼赞欷吁不已。

哎,果然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呀,世间都是重色轻义的男子。

“那个吹箫人叫魔箫吗?”俊彦好奇地问。“他究竟是何方人物,连你们兄弟都打不过。他抢血璧是想练什么绝世武功吗?可惜血璧被夺走了,不然我倒想见识一下,拿来治治我服了那个什么千日醉后,时时头晕眼花的毛病,看看有没有效。”

“一言难荆”胜翊看着俊彦道,他问了一大串,令他不晓得从何说起。“相信家兄很愿意把魔箫的来历告诉你。我倒是对血璧被走一事,深觉愧疚。若不是为了救我,映洁也不会把血璧交出去。”

“这可糟了。”俊彦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血璧是令妹赠给家姐当嫁妆的,现在嫁妆因为救你而被夺……”

“我会负责。”胜翊配合地道。

“如何负责?”俊彦眼中闪烁着希翼。

“我希望迎娶映洁为妻!”哈哈!果然如他所愿。

俊彦笑逐颜开,“虽然……便宜你了,我倒是乐观其成。我们吴家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入赘……”

“入赘?”礼赞惊愕地喊道,“我有没有听错?你要胜翊入赘?”

“喂,有话好商量,没必要吼我呀。”俊彦不悦地瞪人。“你提出这么离谱的事,还要我别吼你?”

“又不是叫你入赘,罗唆个什么!”俊彦咕哝道。

“我是他大哥,我不能罗唆,谁可以罗唆?”礼赞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们胡家可是北方霸王!胜翊若入赘吴家,胡家还有脸在江湖上立足,在商场上混吗?”

“话不能这么……”俊彦正准备进一步反驳,眼角余光瞄见姐姐咬唇蹙眉的为难模样,语气不由得一软。“我这人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好吧,我就让一步。不用入赘,只要成婚后,住进吴府就行了。”

“这跟入赘有什么两样?”礼赞的嗓门照样如雷鸣。

“他可以继续姓胡,不用冠吴家的姓,只是住在这里,当然不一样。”俊彦辩解。

“为什么要住这里?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胡家堡那么远,万一家姐受委屈,你要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跋山涉水地回娘家哭诉?”

“杭州还不是离胡家堡一样远,万一我弟弟在你们家受委屈,就不用跋山涉水地回……家哭诉吗?”

“胡胜翊一身轻功,咻的就回去了。不像我姐姐娇滴滴的,坐船会晕,骑马会跌下来,坐轿子还会累。”

“那……就不用回娘家!”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和她自幼相依为命,你不准她回娘家,分明是要拆散我们手足至亲。”

“我哪里有不准她回娘家!”

“你刚才……”

“我的头好疼。”胜翊受不了两人唇枪舌剑、吵个没完没了,捧着头往映洁怀里歪去,这举动可瞪凸了两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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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忍住涌至颊面的羞意,表情镇定地道:“翊哥仍是病着,你们到外头吵。”

“可是我……”俊彦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福喜已拦在他面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主爷,小姐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合眼,您就行行好,把清静留给小姐和胡二公子,您招待胡大公子到外头去吧。”

话是有理啦……俊彦被福喜推到了房门外,突然想到……

“等等!”一记闭门羹当场赏来,幸好他眼够明脚够快,才没被门板打着。

可恶的福喜!

剑胆居是招待胡胜翊的客房,可不是姐姐的闺房呀,怎么可以让姐姐留在胡胜翊的房间里?要清静也该回自己的房间呀!

然而这些话哪里能够在一脸狐疑表情的胡礼赞面前说清楚,那不是要毁了姐姐的闺誉吗?

待人都走远了,屋里只剩下福喜伺候,映洁害羞地推开赖在她怀里的胜翊。

“你又使坏了!”

“这哪里算?”胜翊咕哝着,一双深情的眼眸烧着炯炯的热情,嗓音低哑,“若不是魔箫突然出现,我们昨晚……”

“你你……好坏!”映洁难为情极了,当时忘情的拥吻仍历历在眼前,想到胜翊的暗示,如果魔箫没有出现,两人会不会……会不会……

见她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胜翊不忍再逗她,轻声安慰道:“就算魔箫没有出现,我也不会让情况失控。你忘了,那时外头还有福喜呢。”

说得也是,那如果没有福喜……哎哟,她想到哪里去了!

映洁连忙将脑中的绮念全都抛下,偷偷地以眼角余光瞟他,见他舒适地倚在竖高的枕头上,一手还住她的腰,心都要醉了。

可惜现在不是醉的时候,她打起精神,低声询问:“那个魔箫是何方人物?他会是俊彦说的,是贪图血璧有练功的效用,才来抢吗?”

“血璧有没有这方面的效用,我并没有验证过……”

“我认为应该有。听福喜和其他人说,那箫声一起,他们便觉得全身一阵冰冷,可我却没有那种感觉。当时我佩戴着血璧,觉得全身暖烘烘的,完全不受影响。”

“血璧本来就拥有遇冷则暖,遇热则凉的效用。何况它与魔箫手中的箫是从同一块璞玉琢磨出来的。”

“嗯,我也注意到魔箫手上的血色玉箫与血璧的材质相近,可如果血璧没有助人练成绝世武功的功用,为什么魔箫要来抢?”

“魔箫的武功已是绝世,他没必要为此抢夺血璧。事实上,魔箫与血璧还渊源颇深呢。”

“怎么说?”映洁眼中充满好奇。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胜翊意味深长地道。

“人家要听嘛。”

“事情要从五十年前说起。一对同门师兄妹自西域来到中原,男的擅长吹箫,女的擅长使鞭,两人很快就打遍天下,难遇敌手。就在这时候,师妹爱上一名中原人,还决定嫁给他。师兄气疯了,与师妹展开了一场决战。后来师妹打赢了,逼师兄发誓,只要师门重宝血璧在她女性血亲手上,师兄便不得夺取血璧,和伤害她的家人。”

映洁眼底有抹恍然大悟,“那个师妹是你的什么人吗?”

“她是我外婆。这就是血璧传女不传子的原因。”胜翊解释道。

“我明白了。所以一得知血璧落在我手上,魔箫便来抢,因为我不是你外婆的女性血亲。”

“没错,这也是我刚才气大哥的原因。他若是够聪明、镇定,就该骗魔箫,血璧仍在淑萱手上才是,这样魔箫就不会找上我们了。”

“那个人那么可怕,在他的威胁下,就算再精明厉害,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个好主意,你就别怪他了。”

“我没有真的怪他。”只要一想到魔箫那可怕的寒冰掌,胜翊便怪不得兄长。“说来说去,还是淑萱没想仔细,才会把血璧送出手。”

“你会心疼吗?血璧就这样被夺走了。”映洁淡淡地问。

“那倒不会。”胜翊凝视着她的目光充满宠溺,“这样或许还比较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后就不会有人为了血璧找上我们了。不然光是应付那些上门夺宝的人,我哪里还有时间陪你呢。”

听出他话里的含意,映洁不由得心如小鹿乱撞,粉颊再次灼热了起来,澄静如水的眼眸却没有移开,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欣悦全都泄漏给他知道。

“你会陪我很久吗?”她渴望道。

“久到连我们自己都不记得过了多久了。”胜翊深情地说,俯向她。

“不管我想在哪里,都会陪我吗?”

胜翊顿住,灼热的气息急促地拂弄着她轻颤的唇瓣,看进她眼中。

那里,有着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地映在她的瞳人里。

那里,有她渴望与他共度一生的柔情,与无法割舍下弟弟的亲情。

那里,更有他眼中对她的深情,与不忍心她有任何遗憾的怜惜。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温柔地问。

“不是我希望什么,你就必须回答什么。”她语带玄机,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智慧和坚贞。“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这点是最重要的。”

是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胜翊在感动中深刻地领悟着,缱绻着万缕柔情的眼眸里映着执着而温柔的容颜,呼吸急促地融入那双含蜜的唇瓣,久久,久久……

北方胡家堡与南方吴家两大势力的结合,是今年初春最大的盛事。

筹备数月的婚礼,在精挑细选下的良家吉时隆重地举行。

胜翊亲自到杭州迎娶美娇娘,吴家派遣千料的大船送嫁,婚礼由胡堡主亲自主持,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于春宵花月夜送进洞房。

婚后一个月,胜翊偕同爱妻返回杭州,搬进西湖畔的豪宅,那是俊彦送给两人的新婚贺礼。

“虽然没有如愿搬进吴家一块住,但同住杭州,也算差强人意。”俊彦安慰自己。

“姑爷好可恶!吃完晚饭就不让我陪小姐,自己霸着!”福喜悲痛的控诉。

另一边,北方的胡家堡,则有一人望月兴叹,想的是月圆人不圆。纵然能千里共婵娟,还是意难平!

“胜翊呀,你好狠的心,不管哥哥怎么说,你都要搬到杭州住!还有爹呀,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去游山玩水?我也要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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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大毛的爹,你女儿尿湿裤子了,还不快去换!”

灌进耳内的河东狮吼,浑使自命英雄的男人悲痛得泪满襟,但还是得摸着鼻子,乖乖照顾。

咦?家里不是有乳娘,他干嘛做呀!

在娇声娇气的娃娃笑声中,礼赞却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尾声

故事的最开始

静极了。

先前还热闹滚滚、仆佣穿梭的花厅,转瞬间剩下主客四人,气氛凝重而诡异。

现在是什么情况?

俊彦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碗,彷佛不这么轻放,名贵的青瓷茶碗会在茶几上碰撞出震碎一室沉寂的噪音,但或许这样还好些,至少比这股快闷死人的静默好吧。

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他暗暗嘀咕。

常姐弟俩抵达邱家庄,邱家庄的总管领着一群仆佣夹道欢迎,他还觉得对方好热情,毫不在意地被众人族拥着绕过张灯结彩、贴满寿字的大厅,直到穿过重重门户,左弯右拐地来到一座僻静的院落,方觉得不对劲。

以邱家主人的好客程度,加上两姐弟与邱家的关系,总管没为他们安排一处吴丽、宽敞、接住主人寝居的住处已是不可思议,还带他们来到这么僻静的院落!

他不禁重新审慎评估邱家仆人的态度,尽管热络又恭敬,但与其说是拿他们当贵宾看待,更像是怕他们跑掉、或是随便乱走的样子。

这些念头像闪电穿过他脑海的同时,便瞧见邱庄主夫妇站在屋前的阶梯下相迎,只得暂且抛下疑惑,同姐姐快步趋前请安,并在主人盛意拳拳地招呼下,跨进布置雅致的花厅。

行事老练的邱家庄部管立刻唤来仆佣,端上温水给他们净手,送来热布巾让他们拭脸,接着奉上香茗、神情恬静的亲姐姐而已。

总管呢?

邱家的仆佣呢?

还有他们姐弟的贴身待从呢?

什么时候全都跑光了?还是根本没机会进来?

深思的目光落向被带上的厅门,接着移向主人,盘据在俊彦心上的疑问重新萌发。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仆人很热情,主人的态度忽冷忽热、显得畏缩不安的待客之道。

一双星眸不由得迸射出两道锐光,直射向额头冷汗直冒的邱庄主夫妇,从对方苍白的脸色,俊彦彷佛看到了要诉说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启齿般的痛苦表情。

难言之隐?痛苦?

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眼前坐着的可是威震大江南北、跺一跺脚会让方圆百里之地震动的邱庄主呢!

明儿个便是邱雄邱庄主的五十大寿,与邱家庄或交好、或慕名而来的英雄豪杰络绎不绝地前来祝寿,怎会一脸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姐弟的事般地心虚羞愧,连坦荡回视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俊彦心生疑惑地看向姐姐,似是想向她询问。

只见春风在她脸上,微笑挂在她唇边,平静漾着深潭似的眼眸,优雅丽在亭亭坐定的身躯,彷佛没察觉到厅内气氛有多紧绷,主人的神情有多焦虑,身边的弟弟快沉不住气了。

然而,姐弟间的默契告诉他,姐姐什么都知道,甚至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眼里的平静也兴起微微的波澜,递给他一抹稍安勿躁的警告眼神,俊彦唇角轻扬,心头萌发的焦躁瞬时平息下来。

“咳咳……”

他们不急,却有人急了。

邱庄主张了张嘴,话还来不及吐出口,刚毅的脸容先就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着急地转开,不敢看向两名后辈。

“我们……”

邱夫人虽然勉强开了口,但盘据在方寸间的隐衷太苦太涩太尖锐,如鱼骨梗在喉咙里,难以吐出来,又咽不回去。

“贤……”

邱庄主再接再厉,这次他站起身,一双拳头握得老紧,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然而,目光一对上映洁澄澈如镜的眼瞳,登时感到一身的惭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都馁了下来。

“老爷……”

这样下去可不行!邱夫人慌得一颗心六神无主,只能指望一家之主硬着头皮上。

但要是硬着头皮就可以,一向认为自己的头皮很硬的邱庄主还怕什么!可惜他的头皮虽硬当邱锤用也没问题,无奈脸皮薄似纸,被人看一眼便烧起来,偏偏那件羞于启齿的事已迫在眉睫,到了非得向吴家姐弟吐实、恳求谅解的地步,而道德良心却不允许自己厚颜相求,顿时急得他五内俱焚。

到底是什么事让邱家两夫妻这么难说出口?

将夫妻俩的煎熬都看在眼底的俊彦纳闷极了。

“我……对不起令尊,对不篆…”

邱庄主那生来如洪钟的嗓音,不知为何竟成了暗哑的哽咽,他朝前跨了几步,双膝软倒跪向两人。

这举动别说是吴家姐弟措手不及,连他的妻子都震惊地哽咽出声。

“老爷……”

“您……这是做什么!”俊彦连忙上前想要扶人,映洁则起身避开。

“爹!”

同时间,一专用夹杂着悲呼的撞门声传来,俊彦顾不了去扶人——反正他有自知之明,一身高强武艺的邱庄主哪里是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少年扶得起的,还是别白费力气——目光在好奇心作崇下转向旋风似地冲进厅里的男子。

原来,人不是全走光了,门口还守了个人,而这人还不是普通人物。

就算俊彦没从来人对邱庄主的称呼听出他的身分,三年前在他父亲的丧礼上,两人也碰过面,是以一照面便认出此人是邱雄的长子邱炽,也是他过世的父亲为姐姐挑选的未婚夫婿。

那张国字脸就跟邱雄从同个模子印出来,一式一样的浓眉、大眼、宽鼻、厚唇,颀长的身材同样高大威武,只是更年轻、俊俏,神采飞扬,英气勃发。

只见他扑到邱雄跟前跪倒,着急地喊道:“您别这样!干错万错都由孩儿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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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承担什么!我一世英名都毁在你这不肖子的手上了,你还来做什么!”

邱庄主气急败坏地推开儿子,不让他扶起。

“爹,孩儿自知不孝……”邱炽哪里能容忍父亲跪在两名晚辈面前,心痛地喊道。

“你不但不孝,还不义!教我老了没脸见人!”他咬牙切齿地吼道。

“爹……”邱炽无言以对。

从昨晚向父亲坦承自己的过错后,该受的家法,他一样也没少受,但还是消不了父亲的怒气,解决不了迫在眉睫的难题,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一旁的邱夫人见儿子被骂得可怜,不忍心地劝道:“老爷,事到如今,你再怪炽儿也没用,还是先起……”

“就因为怪他没用,我才更愧疚不安。养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好儿子,才会愧对亡友!”邱雄伤心地道。

“爹,是孩儿不好,损了爹的英名……”邱炽羞愧难当。

“你你……”儿子的认错,非但没有让邱雄心情转好,心头反而越发地沉重。

这个他所看重、一心栽培成材的长子,今日却伤他最重呀!

他举起手,想一掌毙了他,奈何骨肉情深,昨夜乍然听闻那消息时下不了手,此刻更不能了。

“咳咳……”

清嗓子的声音出自俊彦,为的是提醒悲情的邱家三口别忘记厅里还有客人在。

这个邱庄主也真是的,骂儿子要看场合嘛,让初来乍到的客人看在眼里很尴尬的,不晓得他们夫妻、爷子在为何事心烦、争论,插不上话,很闷呀。

“贤侄……”

邱雄眼神复杂地仰望高高在上的俊彦,后者眼中有着“又来了”的苦恼表情,他不习惯用睥睨的姿态跟长辈说话呀。

“世伯先起身,否则我们姐弟只有跪下来跟您说话了。”

那声音清澈如野地的泉声,说不出来的甜脆动人,但又有种坚实而温润的力量蕴含其中,让人情不自禁地听从。

邱炽藉机搀扶父亲起身,目光好奇地投向说话的人,却撞进一双清澄如镜的眼眸,心头一震。

三年前参加吴父的丧礼时,他曾与未婚妻吴映洁匆匆一见,当时她穿着丧服,只依稀留下好容貌清丽的印象。如今重逢,才发现吴映洁不仅是清丽,她出落得似空谷幽兰般灵秀娉婷,澄静的眼瞳如明镜般照出了他的羞愧、不安,但里头没有一丝责备、懊恼,反而如一息滋润的水气拂去了他满身满心的疲 惫焦躁,他遂在那一澄到底的清澈中,醇化了身心,醉了、茫了。

在他忙着发呆时,邱雄夫妻已招呼客人重新入座,然而羞愧的心事仍是难以启齿,一时间气氛仍显窘迫。

看来,被动地等待主人说明原因,只是重演先前的闹剧。映洁明白这点后,以眼神示意俊彦,后者很快领会。

“世伯,以邱、吴两家的交情,有什么事不能商量?您直说无妨,让晚辈替您分忧。”

“贤侄这么说,只是让老夫更惭愧罢了。”邱雄低哑着嗓回道。“想当年是老夫厚着脸皮向令尊大人求取亲事,现在却……”

却——怎样呢?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俊彦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世伯很不干脆。

“莫非困扰世伯的,是家姐与邱大哥的婚事?”他索性将心中的大胆假设道出。

“贤侄……”邱雄老脸困窘地拨红,一双曾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眸此刻为酸楚的泪雾所笼罩。

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无脸见人时呀0世伯,您别顾着难过,先把事情说出来,我们好参详。”俊彦很担心这位叱咤风云的长辈会哭给他看,急忙提醒。

“是……”

邱雄振作起来,吸了吸鼻子。然而,即使有俊彦的鼓励,对他而言仍是难以启齿的,支支吾吾半天,依然说不出要领来,全靠一旁的妻儿适时补充,才让吴家姐弟明白是怎么回事。

俊彦俊脸紧绷,之前的疑惑算是有了答案。 怪不得邱家庄总管会带他们到庄子里最僻静的院落,大概是担心他们姐弟在知道实情后大发雷霆,到时闹得沸沸扬扬,岂不是给到邱家庄贺寿的贵客看笑话。

天真呀!他们要是想闹,就是把他们关到刑部的大牢里也闹得起来!

俊彦抿着唇,浓眉攒聚,尽管心里气得很,还是勉强沉住气。

邱炽拜在胡家堡堡主啸风门下的事,他们姐弟早有所闻。他与胡家兄妹常常相偕游历的事,也不新鲜,可是与他师妹胡淑萱……邱家人向来重承诺,邱炽怎会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胡涂事,不免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这里,俊彦的心情沉重炽热,目光投向身边的姐姐,知道邱家三口的视线也正惴惴不安地聚在那里。

素雅的脸容依然波澜不兴,呈现出来的宁静反成了教人猜不透的心慌,或许邱家三口还宁愿她哭着、闹着,而不是静得像个没事人。但俊彦知道,就算姐姐心里在意,她的教养、性情,也不容许她像个泼妇。

父亲过世后,面对庞大的家业,及有心人的觊觎,姐弟俩早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真正的情绪只给最亲的人看,是以此刻,连他都无法从姐姐的表情中窥出端倪。

但任何人要遇到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吧?姐姐有可能例外吗?

一想到最亲最爱的姐姐会被这件事刺伤,俊彦的眼神倏的冰冷,锐利地刺向邱炽,后者登时感到胸口一窒。

“我……”他羞愧地低下头,急急道:“这是个意外……”

“意外?”俊彦的声音像冰块的落下。

“是……”邱炽答得头皮发麻,即使是面对父母的震怒,他也不曾感到胆怯,却在一名少年的逼视下,深深觉得羞惭、不敢对视。

但这少年不是寻常的少年,他是富遍四海的源兴行主人。

吴俊彦在十四岁那年接下亡父留下来的庞大家业,虽有像他父亲邱雄这种在吴父丧礼上誓言支持吴家的死忠亲友,但有更多人欺他,想乘机占取吴家的利益,甚至搞垮吴家。吴俊彦却让坏心人失望了,他不仅守住了亡父在世时的规模,还在三年后将吴家的事业兴得更旺,由此可知,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邱炽今日算是见识到,传言中将霸气藏在俊美温文的笑容里的少年发作起来有多让人心凛了,更明白今天要是不能抚平吴家姐弟的怒气,邱家庄多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这些意念在他脑中疾闪而过,邱炽深吸口气,明白诚实以对才是最好的方法。

他沉声道:“是我不好。上个月我逗留师门时,家父捎来信,说吴小姐丧期将满,他打算趁着大寿时,邀你们姐弟到庄里共商婚事,要我及早还家。两位师兄设宴祝贺我,谁知我多喝了几杯,竟在酒醉下对师妹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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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后来,他羞愧得无法说下去。

“都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为什么今天才告知我们?”俊彦质问道。

“是我太懦弱……”邱炽不敢看吴家姐弟,深怕在他们眼中看到鄙视。“当时心情慌乱,拿不定主意,师妹要我回家向双亲禀明,趁着师父知情前,遣媒去提亲。我却一拖再拖,直到师妹在二师兄的陪同下于昨晚来到邱家庄,我才知道师妹怀了身孕……”

“啊?”怎会这么快?刚才只说他与胡淑萱酒后乱性,现在就有了身孕?

俊彦气恼地瞪视邱炽,这家伙未免太没有男子汉的担当了!要人家怀孕,才被逼着向双亲认罪,向未婚妻请罪呀!

“总之……是老夫教子不严……”邱雄哭丧地道。

应该附和一下,可对方已经这么可怜了,俊彦说不出口。

他沉重地叹了声气,“事已至此,追究谁对谁错已没有意义。邱家是希望退婚吧?”

“退……”邱雄像听到什么可怕的字眼,一双眼睛震惊地瞪若铜铃,脸盘上的胡须全都箕张,将一颗头摇成博浪鼓。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邱夫人急忙道。

“不退婚?”俊彦诧异地瞪视对方,“那胡小姐肚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们的意思是……”邱夫人小心翼翼地觑向始终不发一语的映洁,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窥出任何的情绪反应,使得心里原本已打好的算盘迟疑地无法说出口。

“什么意思?”俊彦追问。

“咳咳……”这个吴俊彦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把退婚说成儿戏般容易!邱夫人暗暗摇头。“退婚总是有损女人的名节,所以我们……”

邱夫人突然从映洁眼中看到一丝不以为然,但……应该是她老眼昏花才是。

“难道胡小姐愿意当妾?”俊彦略略听出个名堂,冷笑道。

“家师在武林中素有名望,委屈淑萱当妾,我……”做不出来呀!邱炽为难地摇头。

“你们不会是想要委屈家姐吧?”俊彦听得火大。

“当然不是!”邱家三口异口同声地喊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怎样?”俊彦不耐烦地问。

“如果能两头大,映洁和淑萱都不会受到委屈。”邱夫人期期艾艾地建议。

“两……”照他看,光是邱炽与胡淑萱酒后乱性这事,便让他姐姐受足委屈了,邱家还想两头大?是想邱炽被他打得一个头两个大吧!混帐!

俊彦怒气冲冲,正待发火,忽然感觉到袖口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向姐姐,从她的眼神里收到讯息,暂息雷霆之怒。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缓了一口气,转向邱家三口道:“请容我们姐弟商议过后,再做答覆。”

邱家三口子面面相觑,但本来就不曾指望吴家人会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在更没立场反对人家商议,只有点头的份。

“那……”邱雄没脸说什么,叹了口气,率先起身走向门口,妻、儿连忙跟从。

“等等。”俊彦唤住他们,“请将吴家的仆人叫来,我们姐弟还需他们伺候呢。”

邱雄暗是汗颜,先前要总管将吴家的仆役隔开,是不想把丑事闹开、倒是造成贵客的不便了。

“贤侄放心,他们立刻就来。”

说完,他跨步离开,背影微显佝偻,不复以往的雄赳气昂。

闲杂人等尽皆退场,门外守着自家忠心的小厮,门内有殷勤贴心的丫环伺候,俊彦总算能毫无顾忌地转向正品啜着重新沏上的香茗的姐姐。

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喝茶的人,大概只有她了。

“邱炽如此可恶,为何还要我忍耐?”

映洁睨他一眼,知他是手足情深,为她生气,笑窝隐隐浮现。

“你气也没用。”她柔声道,眼中充满对弟弟的宠溺。“况且邱世伯对我们有恩。我永远都记得他在父亲丧礼时,当着源兴行的掌柜们,以及前来吊唁的宾客的面,力挺我们姐弟,还说,如果有人想对我们不利,邱家庄绝不会坐视不理的那些话。”

俊彦当然也记得。

父亲因一场风寒,未得及时救治,骤转成肺炎,突然病逝,让他们姐弟措手不及。虽有忠勤的总管代为打理丧事,但内有源兴行五十六位大堂柜对年龄尚小的他是否有当家主事的能力生出的质疑,对外有虎视眈眈等着吞噬、瓜分吴家利益的商场劲敌,若不是邱雄代为出头,在丧礼上表态支持,他们姐弟能否顺利接掌吴家的产业,还是未知数。

但是——

“源兴行本来就是我们姐弟的,邱世伯的话虽然让有心人忌惮了一阵子,可这三年来,若不是有姐姐的运筹帷幄,及弟弟我的灵活手腕,源兴行能屹立不尧如此兴旺吗?这些可不是邱世伯那时的话帮得了的大忙喔。”

俊彦清楚得很,虽然对外主事的人是他,但真正拿主意、管事的人却是姐姐,他只是照着姐姐的话办事罢了。是以,从接到邱雄的寿宴邀请函后,他便烦恼着,万一邱家要迎娶姐姐,嫁出门的姐姐还能管理吴家产业吗?

“邱世伯还是帮了大忙,若没有他在丧礼上表态支持,使得旁人有所忌惮,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掌握住源兴行的运作。”映洁道。

俊彦扁了扁嘴,不敢辩驳。“因为这样,你就要委屈自己来报恩吗?”

“我没那么伟大。”映洁抿嘴轻笑。

俊彦俊眸一亮,像个孩子般兴奋地嚷道:“太好了!姐姐不打算嫁给邱炽了,对不对?”

“我嫁不出去,你很高兴。”映洁打趣。

“没啦。”他赧然一笑,随即理直气壮了起来,“我不忍心委屈姐姐跟别人共事一夫呀!那邱炽也没多好,哪里记得起姐姐嘛。而且……”

“姐姐要是嫁出去,谁帮你管帐、出主意是呗?”映洁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澄静如水的眼眸同时掀起波澜,荡着调皮的笑意,涟漪般地扩散到两瓣新月似的樱唇畔,将迷人的酒窝装满甘醇似酒的温情。

俊彦看得目眩,只觉得那张向来给人清灵娴雅感觉的娇容,此刻却是份外艳媚,幸亏他们是亲手足,要是给别的男子看见姐姐的娇媚,怕不扑过去抢摘这朵荡人心魂的绝色天香了。

“别顾着发呆。”映洁被弟弟看得不好意思,收敛笑意。“还得想要怎么说服邱家呢。邱世伯似乎认为,要是没委屈我和胡淑萱共事一夫,我这辈子就完了!”

听出姐姐语意里的嘲弄及无可奈何,俊彦也是苦笑。

“有这种顽固、自以为是的世伯,也是挺烦恼的。”

“他也是一片好意。世伯的眼光总认为退婚对女子极不名誉,邱家是以爱护我的心情,才会做出这样的提议。”

“这么说,我们还该感激涕零罗?”俊彦忿忿道。

“那倒不必。”映洁莞尔。“只是要拒绝得婉转一些。”

“婉转?”俊彦咕哝道,这种事他可不拿手,只能期待地看向姐姐。

“附耳过来。”映洁扬唇轻笑,朝弟弟招了招手。

稍后,俊彦代表两姐弟向邱雄提出希望能与胡淑萱一晤的要求,当时的俊彦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将成全姐姐十年来的相思。

一全书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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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x sha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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