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套全白衣裳,没有红红紫紫的绚烂装饰,只在衣角绣了两只小小彩蝶。
彩蝶……洁儿眼望窗外,谷里的茉莉开得好吗?她本想采下来酿茉莉花酒,可她身陷王宫内苑,再回不去,那些茉莉只能任它花开花谢,一年复一年。
倚窗而立,纤细身影尽落入邱胜翊眼里。
那日御医褪去她的衣衫,上面的鞭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御医在刮除她肩上焦肉时,尽管她已昏迷,仍痛得频频在梦中呼救。
邱胜翊压抱住她,心间的疼痛不比她少几分,几次,他以为她将离去,以为她将留下遗憾,幸而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出现,她清醒--在他盼过无数个日夜之后。
洁儿听见他的脚步声,重重的,一个一个踩上她心版,震得她心疼,洁儿没回头,倾耳凝听。
他走到她身边,同看窗外初升新月,久久,两人不语。
洁儿轻叹息,转身,望他。
“我没有廖公子的消息。”
“这些年,你们在一起。”他指控。
“几个月前,他看破红尘,决定剃度为僧。”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们没互通消息?”
“他已看破人间俗事,怎会再执着尘缘?”浅浅微笑,她也得学会看破,不是?
“当年妳怎会和叛徒联手,意图改朝?”
“我没有,廖公子是送我一条红布,但当时我并不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妳又为什么离开密室,来到长宁宫?”
“我在密室里,想起师父送给我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续命丹,师父曾告诉过我,你有一死劫,只行我能助你度过,当时我顾不得局势是否混乱,一心想出去救你……”
每次想起那夜,仍心有余悸,仰头望他,望见邱胜翊若有所思的表情。
“算了,你不会相信,没关系,你就认定你所认定的吧。”早说过,她无所谓,失情失心,再次相见,她早有受死准备。
“妳为什么认为我不相信?”
洁儿错了,他信!因为令沐文不可能和她串通,编造故事欺骗自己,于是他相信她没背叛自己,相信她只是糊里胡涂,成了别人手下的棋子。
人很奇怪,在放翊固执与成见后,信任变得容易,同样的话,之前她说破嘴他亦不信,现在简单的相信二字,让累积三年的恨意,转瞬间消失。
“那夜对你……伤害太深,你复原了吗?宽怀了吗?人死孽清,你和母亲间的恩恩怨怨消除,别恨她,若有遗憾,留待来世弥补。”洁儿细诉,这些话她藏在心中好久好久。
“我不想听妳说教。”
“那就别听。”坐到桌边,她不勉强。
“这些年,廖俊杰对妳……”
“廖公子是个君子,请你不要妄加揣测。”阻下他的话,洁儿回眸望他。
“是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我呢?”
“我不懂,为什么要拿你们相较,你们本是不相同的二人。”
“因为妳选择跟他走。”
“我没有选择,是他从卫兵手下救了我。”
“他救下妳?说得真好听,我有说要杀妳?谁要他出面充英雄。”对于廖俊杰的做法,他嗤之以鼻。
“他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对我,他有亏欠。”
“妳当真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妳能读人心、知未来,妳会不晓得当时的他想做什么?”
“自从中毒之后,我的能力大不如前,只能断断续续看到一些画面,拼凑不出完整,我劝过他,为帝为寇天命注定,我希望他改变心意。”
“这些事情妳有机会告诉我的,但妳没有。”
“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话,害死一条人命。”
“妇人之仁!妳知道结果是什么?是血流成河,在那一夜,多少家庭失去父亲儿子,多少家庭面临破碎命运。”
他存心的,明知道她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战争的命运,可他偏要将罪恶归咎在她身上,谁让她害他三年难过。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被我说动。”
“妳太低估男人的野心。”
“或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年,你励精图治,泽被苍生,你的帝位已牢固,谁也抢夺不去。”
没错,天下是他邱胜翊的,谁都抢夺不去;但她的心还是他一个人的吗?三年朝夕相处,有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洁儿续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脉,还记得你错手杀死亲生母亲时的悔恨吗?即使她恨你,你仍舍不下这份亲情的,不是?
而今,你为什么非要找到廖公子,难道再多杀一个表兄弟,会让你觉得快意?”
“连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都告诉妳?看来他对妳相当重视,所以妳非要为他脱罪不可啰?”
浓眉一挑,怒气尽现,他最火大的就是她的态度。
幽幽地,洁儿轻语。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呀,你怎不放过自己,令自己多开心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见了,那心意……一如多年以前,她在担心他被诅咒、被怨恨?
这层想法让邱胜翊松开眉头,怒气尽敛。
换过话题,邱胜翊问:“妳说他是君子,所以他没禁锢妳?既没禁锢,为什么妳不离开他,回来找我?”
他问住她了,她能说廖公子以他的性命相要胁吗?不,他们是兄弟,不该反目。
“我不适合王宫,不管是三年前或三年后。”洁儿避重就轻。
“适不适合,由我作主,不是妳。”
他对她的霸道,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他要她做到的,她唯一的选择是义无反顾。
洁儿不说话了,她觉得累,讲话耗去她太多元气。
“妳累了。”
邱胜翊打横抱起洁儿,走向床边,拉过棉被,盖住她的身子。
她是累了,可怎又由他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