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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分心(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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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她不曾再张开眼。

“不!怡怡——”她嘶声呐喊,由梦中惊醒。

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手、脚全是冰冷的,她急促地喘息,面色一片惨白。

她又梦见她了,这一回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令她来得惊骇,她在喊她,声音幽幽切切——

洁洁,你快回来……

是那么的凄伤,如泣如诉,一字字、一声声的叫唤,喊疼了吴映洁的心。她知道怡怡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传递给她的恐惧,是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

她捂着胸口,感觉灵魂像是狠狠地被扯离,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要她回来,可是……等等!她说的是“回来”!难道……

台湾!对,她要回台湾,那里有她要的答案,有她想见的人,有等待她的人!

当下,吴映洁有了决定——她、必、须、回、去!

“邱先生。”

几名护士围在病房内,每一张脸全都写满了无可奈何。

邱胜翊不为所动,麻木空洞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密密环抱挚爱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大伙儿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只好亲自动手分开他们。

“请让尸体移送太平间——”

谁知,他突然激动地挥开所有人,狂声嘶吼。“走开!我说她没死,只是睡着了,你们听不懂吗!”

面对这陷入激狂状态的男人,众人真的是没辙了。

邱胜翊轻哄着怀中人儿,面颊厮磨着她冰凉的脸庞。“怡,你安心的睡,我答应过不会让任何人吵你的,就像以前一样,你睡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难得她不受病痛折磨,睡得如此安稳,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惊扰她的美梦。

病房的门轻轻推开,见着来人,大家一致将求救的目光移向他。“院长——”

黄国伦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他揉揉眉心的疲惫,走向床前。“胜翊,你何苦——”

“我不苦,真的,我一点都不苦。”他望着那张沉静的娇容,唇畔的微笑,依稀还读得出幸福的味道,带着最凄柔的美丽,谁会相信,她已长眠?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就让她——”

“爸!”他突然跪了下去。“瀞怡是你的女儿、我的妻子啊!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忍心把她丢进冰冷的太平间,任她无助的哭泣吗?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多害怕入睡,如果没有我的怀抱,她会有多恐惧!她曾经说过,她最喜欢被我搂着的感觉,天崩地裂都不怕……她只是想让我抱抱她,如此而已,这是我答应过她的,这辈子我已经没有机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了,为什么就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没有人愿意成全!”

“胜翊——”他哭了,邱胜翊也哭了,两个大男人看着对方,任泪无声流淌。

“我不忍心看她孤单寂寞的走,我的心会痛啊!让我陪陪她吧,这是最后一回了……”

黄国伦伤怀不语,默默的扶起他,示意房内的医护人员离去。

“可是院长——”

“别再说了。”黄国伦抬手阻止,率先走出病房,其他人没办法,只好跟着离开。

邱胜翊重新将挚爱迎回怀中,闭上了眼眸,无声的泪坠跌天地间。

“胜翊,够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受不住的。”黄国伦再也看不下去,苦口婆心的劝着。

三天了!他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抱着瀞怡整整三天,黄国伦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

他虽痛失爱女,但是相对的,他也疼惜这名“女婿”呀!

“够了,放手吧!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怡怡想想,你们都阴阳两隔了,还这么痴痴念念,难道你要她在另一方,都还要再为你断肠哭泣吗?让她安心的走,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放过她?

空茫的眼神,逐渐凝聚起某种神采。

是吗?他真的是在用他的方式折磨着瀞怡?他令她痛苦?

不!他这一生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她受苦,他宁可自己千疮百孔,也不要她悲伤落泪,那比伤在他身上更教他难以承受啊!

他搂紧了她,低喃。“别哭,以后再也没人能为你拭泪了,怡,别哭啊……”

放了她,她真的就会比较好过吗?

那好,他放手!叫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好过些,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他都可以忍受。

邱胜翊有些失神地抬起头,环抱瀞怡的手,缓缓垂落,看着医护人员自他手中接过,也看着她一步步远离,他知道,这一回,她将完完全全走出他的生命,而他,也将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碰触不到她——

紧窒的胸口无法呼吸,不能跳动,难以生受的剧痛,穿心透骨地席卷而来,压抑了三天的泣血狂悲一瞬间爆发,尽诉于声嘶力竭的狂吼之中。“怡——”

备受煎熬的身心一时受不住冲击,黑暗迎面扑来,将他卷入无意识的空间之中。

悲厉哀绝的呐喊,久久回绕不散——

回到台湾好几天了,吴映洁始终心神不宁,吴家父母见她情绪不太稳定,也不敢贸然提及有关她身世的事,怕更令她心烦。

可该说的事总得有个解决,于是找了一天,吴父打算与她恳谈一番。

“洁洁,你最近气色不太好,没事吧?”

吴映洁捂着心口,感觉到隐隐的闷疼又起。

“对不起,爸,我心情不太好,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改天再谈?”

“那——好吧。”见女儿如此,他这当父亲的也心疼。“这里有封你的信,等你想谈的时候再来找我。”

骨血天性,他并不是个自私的人,对方要认女儿,他不会阻止。不过女儿的心情也不能不顾,反正二十年都过了,就算要相认,也不差在这几天,是吧?

吴映洁心不在焉的接过,随意瞥了信封一眼,见着了角落的署名。

黄国伦,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顺手想往桌面上摆——

等等!姓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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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僵在半空中,电光石火,脑海浮起另一个名字——黄瀞怡!

她脸色乍变,迅速将信拆开。

映洁:

突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你,是该感伤的喊声洁洁爱女,还是疏离唤上一声常小姐呢?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令尊该已将我们的关系向你说明了吧?原谅我这个失职的父亲,二十年来,不曾嘘寒问暖、为你付出过一丁点父爱,因为我所有的心神,已为你那自小体弱的双生姐姐所耗尽,为了护卫她纤细的灵魂,这些年我心力交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欣慰的告诉自己,至少我另一名女儿,正在远方幸福的生活着,我深信吴家夫妇定会视你如掌中珍宝,好好疼爱,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我才愿割爱。

反之,你那未曾谋面的姐姐,却没有你的幸运,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有她多久,尤其,她身患令我束手无策的病症——血癌!

吴映洁倒吸了口寒气,颠踬地跪跌一步,信纸自手中飘落。

一路以来的震撼,远不及最后两个字所带给她的强烈冲击——血癌!她素未谋面的姐姐竟然身患血癌!

她几乎直觉的肯定,信中所提的女孩,便是时时出现在她梦中,那名与她心灵相契、宛如一体的怡怡!

胸口突遭重击,想起异国那一夜,令她浑身发冷的惊恐惧意……

不!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惊急地抓起信读下去——

事态紧急,映洁,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不怨我这失职的父亲,请你与我一同为我们的至亲努力,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生命,附上一张医院的名片,请尽速与我们联络……

名片!名片呢?她慌乱地找着信封袋,一面在地板上搜寻着。

“你在找这个吗?”常中源递来一张方才她抽出信纸时所飘落的纸片。

“对!”吴映洁拿过名片看了一眼,旋即往外冲,在一脚跨出房门之际,她回身问:“爸,这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和妈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来,双亲待她是这般地疼之如命,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啊!

“傻孩子,爸妈这二十年来对你的爱假得了吗?是不是亲生的又能改变什么?”

吴映洁心头一暖。“谢谢你,爸!”

说完,她不再迟疑地冲了出去。

但愿还来得及。等我,怡怡,你一定要等我——

一路上,她在心中无声呐喊千万遍。

行色匆匆的赶到医院,她来不及平息急促的呼吸,立刻前往柜台询问。

“请问一下,那个——”她低头看了一下名片背后以原子笔注明的数字。三○七号房的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你稍等哦。”态度亲切的小姐查询了一会儿,仰首问。“你指的是之前那个黄院长的女儿黄瀞怡小姐,还是——”“对,就是黄瀞怡!”她急忙道。

“噢,那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她已经过世了。”

“轰”一声!宛如晴天霹雳的讯息在脑海炸开,她血色尽褪,脸庞一片惨白。

怎会?怎会?她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怡怡,你为什么不等我!

虚软的身躯几乎撑不住重量,她闭了下眼,感觉脑子一片晕眩。

“小姐,你还好吧?”柜台小姐关切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勉强地逸出声音。“能不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事?”

“你说那位红颜薄命的黄小姐啊?我是没见过她啦,可是听其他护理站的同事说,她长得相当漂亮,而且有股出尘脱俗的气质,第一眼看到她,你会觉得她不太像尘世间的人,果然啊!一个人太过美好,连老天都嫉妒。唉,她也算幸福了吧!别以为我是在说风凉话,实在是因为她不只有惊人的美貌,以及疼她如命的父亲,更有个很帅、很深情相许的男朋友,在她病得最憔悴的时候,他还是坚持守在她身边,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直到人都死了,他还心疼女朋友孤单寂寞,说什么都不放开她,执着的想用他微薄的力气温暖她,不让她感到冰冷的抱着她,整整持续了三天,我从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呢!”

听了这番话,吴映洁心中酸酸楚楚,她突然好想看看这名与怡怡生死相许的男人,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让怡怡爱得心痛,连死都牵牵念念,强烈呼唤着她前来,为的就是放心不下他,想亲手将他交给她……

“现在的三○七号病房,躺的就是这个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不管是心灵或是肉体上,所承受都早已超出极限,再坚强的人都会倒下来,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呢!听医生说啊,他身体上虽然虚弱了点,但是最主要的,可能是他潜意识里想逃避现实,抗拒清醒,不愿面对残酷的打击吧……”

接下来对方又说了什么,她已无心倾听,只是无意识地任脚步往前迈进,等她发觉时,她已来到了三○七号病房前——

正文 第五章

踌躇了许久,她终于伸出手扭动门把。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清俊出色的男性脸孔,一张她曾经深深惦记、熟悉不已的脸孔!

是他,居然是他!

与她匆匆邂逅、蹉跎情缘的,是他!令怡怡生死相许、梦系情牵的,也是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宿命?仿佛冥冥之中,一根无形的细绳牵引着他,一切都已注定,他们三人的生命终将层层叠叠的纠缠深系,密不可分!

她曾经含笑告诉他,如果他们再度相逢,那么她将以身相许,没想到他们真的相遇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另一个女孩断肠神伤……

其实,他知道吗?那句话,一直都不是戏言,她是认真的!

当时,她赶着上飞机,飞往任何不知名的国度寻找满心惦念的梦中女孩,于是他们错过了共谱情缘的机会,因为她相信,只要他们有缘会再见的。

可是,她却料不到,再见时,他已有了萦心惦念的女孩,而那个人,却是怡怡,她的双生姐姐。

命运,是何其的巧妙,又是何其的吊诡。

着了魔般,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俊俏的脸庞,心头酸酸疼疼,这个男人是这么地教人怜惜呀!

“醒来好吗?别这么伤害自己,怡怡会难过的,我……我也是。”她用着最深的柔情,抚去他满心的伤,若怡怡仍在世,她最想做的,应该也是这个吧!不知哪来的想法,她就是知道!

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也都不约而同的,在第一眼便为他陷落芳心。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她与她,有着共鸣相通的灵魂。

失神之际,指尖轻柔抚过的眼眉缓缓眨动,出乎她意料地悄然睁开。她一时措手不及,心慌地退开几步,慌乱中,她对上了那双幽邃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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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根本来不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发觉时,她已被他紧紧圈抱在怀中。“怡,我一定疯了!我居然又看见你了……但是无所谓,清醒也好,幻境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怡,求你,别让我醒来,别让我在没有你的现实中醒来,别让再面对失去你的残酷现实……不论你去哪,我都愿意陪你走!只求你别再离开我,我不够勇敢,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痛……”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紧到她感觉呼吸困难,那哀绝泣血的字字倾诉,听得她眼鼻泛酸。

“你、你冷静点,先放开我,我不是……”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放了!我怕我这一松手,你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怡,你何忍这么折磨我?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想得心都疼了——”降下唇,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她来不及反应的柔软唇瓣,疯狂热烈地交缠、需索,这突来的举动吓坏了她。

“唔——”被牢牢圈锁住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虚软地任他夺取她未曾付出过的一切,那狂热而激切的拥吻,夹带着心灵深处的炙疼……她敏感地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心酸淹没了她。

他内心所承受的苦,一定很深、很浓,要不,这体息交错间,又怎会散发出这般刻骨狂绝的哀伤?

“天!这一定是梦!我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你,有心跳、有体温,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随着呢喃声,激情的吮吻滑落颈畔、纤肩,热切的手贪渴地在她身上游移,贴上柔软酥胸搓抚着,感受她急切的心跳及热烫的温度。

吴映洁倒抽了口气,身躯因激情而轻颤,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将她当成了挚爱的女孩,抚慰自身凄伤的灵魂,她不能,也不想当个悲哀的替身!

“住、住手,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不是……黄、心、怡!”

他怔怔地止住动作,凝望着眼前这张他爱疼了心的容颜,狠狠往下唇一咬!

浓浓的血腥味在口里泛开,那是血,虽然他不觉得那叫痛,但至少足以让他明白,这不是梦!

这眼、这眉、这唇,这令他眷恋情牵的面容……却再也不是她!

是啊,瀞怡死了,永远的离开他了!那道幽缈的魂魄,再也不是他能碰触的……

他倏地推开她,过重的力道,教她一路跌退,狠狠撞上墙面。

“不,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怡怡……”他站立不稳的跄跌,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维持平衡。

吴映洁闷哼一声,顾不得自身的疼痛,她连忙关切地上前扶他。“你还好吧?”

“不要碰我!”他激烈地挥开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欺骗我!你知道失望的感觉有多难受吗?像是一颗心由云端跌落万丈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对……对不起,我也一直想告诉你,但是……”遭到推拒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了,够了,走开!别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怡怡,谁都没有意义了……”不管她是谁,他都不想看见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因为那只会勾起他凄狂的痛!

没有意义……

这四个字,在她心底荡开。

原来,在他心中,她是没有意义的。

是失落还是怅惘?她说不出那样的感觉,有点苦、有点涩。

她揪着凌乱的衣襟,唇齿之间仍留着他纵情过后的痕迹,前一刻,他们像是缠绵了一生一世的爱侣,亲密而温存,然而这一刻,她却成了没有意义的陌生人……

她苦涩地一笑,为自己难堪的窘境。

她知道自己该转身就走,不再入这段剪不断、理还断的纠缠中,但是说不上为什么,无形而陌生的牵挂牢牢扣住芳心,她就是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潇洒地转身离开。

目光落在他臂上的血痕,吴映洁不理会他的抗拒,硬是压住他的手,轻轻拭去血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乎没入血管的针头,想起他乍然见到她时,那股不顾一切的激狂,她就忍不住叹息。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难道你一定要伤害自己,以身体上的摧残才能平衡心灵的哀恸吗?”

“不关你的事,滚开!”

“是啊,对你来说,除了怡怡,一切都无关紧要,是不?那就打起精神来吧!怡怡还等着你送她最后一程。”

邱胜翊轻轻一震,恍然抬眼。“怡……”

似乎,也惟有这个名字,才能激起他的知觉了。吴映洁深深一叹,默默退出房外……

离开病房后的吴映洁,立刻问明院长室的正确方位,独自前往。

门是虚掩的,在决定敲不敲门之际,自有意识的手已轻轻推开了它。

她看到了一个男人,两鬓泛起白丝,眉眼之间锁着筋疲力竭后的忧伤,手抵着额,像是抽光了所有的生命力,落寞而憔悴。

莫名地,她眼底泛起酸涩的泪光。

微微启唇,却成了无声的喑哑,不知如何唤他。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

“怡怡!”黄国伦震惊而激动地冲上前,力道抓得她发疼。

“别……我不是。”

“你、你不是?”他惊疑地上下打量她。

吴映洁不自觉地抚上脸庞。“我们——很像吗?”

“像!像极了,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他却已失去了属于他的宝贝,再像,也都不是他疼宠的女儿……

黄国伦失魂落魄地垂下手,神情颓然地跌回椅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我也料不到,我会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黄国伦重新抬眼正视她,凭着骨血相连的本能,他直觉地脱口而出。“你——是洁洁吗?”

吴映洁沉默不语。分离了二十年的父女,只是黯然伤怀的相视着,直到彼此眼中浮动泪光。

“洁洁……”他微颤着双手伸向她。

“爸——”任由冲击的思潮将心淹没,她释放出强抑的情绪弯身跪了下去。

“洁洁……我的女儿啊……”黄国伦动容地抱住她,忍不住再度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救不了怡怡……”她闭上眼,热泪在脸庞肆流,悲她们姐妹无缘,哀她们天人永隔。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是怡怡命该如此,怨不得谁啊!”

“不,你不知道,她喊过我,一遍又一遍,每晚在梦中向我求救……她盼不到我来,临走前心中一定很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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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这样的!”黄国伦很快地打断她。“怡怡爱你,就像你一直惦记着她是一样的道理。临终前,她都还挂心着你,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肯定你一定会来,但她所交代的遗言,确确实实的告诉我,她要将她的一切,全都留给你,包括——她最爱的男人。”

他由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只婚戒,以及一小串钥匙,递到她面前。“她要我亲手将它交给你,胜翊是她为你定下的男人,怡怡从没戴上戒指。”

“怡怡——”吴映洁悲难自抑,紧握着婚戒捧入心口,痛哭失声。

她是这么的懂她,知晓邱胜翊会是令她情生意动的男人,知道她渴望什么,任由她来取代自己的地位……

怡怡哪,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她终于明白那一声声的呼唤,从来就不是求救,而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要她快些前来接手她未了的心愿,抚慰父亲丧女之恸,怜惜邱胜翊失爱之悲……

黄国伦怜惜地抚着女儿的长发,任她趴伏在他腿上,尽情的宣泄情绪。

直到啜泣声逐渐转弱,他递来手帕,轻问:“见过胜翊了吗?”

吴映洁胡乱拭着泪。“嗯。看他为怡怡的死而自我折磨,我真的好不忍心。”

黄国伦长叹一声。“胜翊的确是个令人心折的男人。”

吴映洁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黄国伦见她不搭腔,又道:“当然,怡怡的交托是有点一厢情愿,如果你对他没那样的感觉,谁也不能勉强你。但是洁洁,如果……你对胜翊有一点心动,那么请你尽你所能的去抚平他心灵的伤,好吗?”

下意识里她捏紧手中的婚戒,有着不确定的惶然。“怡怡一厢情愿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邱胜翊。你也知道,他这么爱怡怡,我怎么可能……”

“那就试着去做啊!否则,你又怎知行不通?”他鼓舞地拍拍女儿的手。“只要你对他有心,一切都不成问题的。”命运有时真的很微妙,得与失往往只在一线之间,难以定论,他失去了捧在掌中呵怜二十年的明珠,却也同时得回了以为已失去二十年的另一颗明珠,上天待他其实不薄。

洁洁的出现,是上天所安排的另一道曙光吧?只是不晓得,这道曙光是否能照入胜翊惨澹晦暗的心灵,为生命带来全新的契机?

“是吗?”她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光看邱胜翊方才的行径就知道了,可是要她抽身退开,她又办不到。

芳心沦陷的速度太快,快得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防备,就已陷得太深。他的深情、他的悲愁,点点滴滴揪紧了她心扉,她为他心疼、为他心怜,也为他——心动!

“洁洁,我明白你的犹豫,我又何尝不是?你是我惟一仅剩的女儿,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只是胜翊——他为怡怡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磨难,连我看了都于心有愧……我失去怡怡,还有你稍慰凄苦,但是胜翊呢?他失去全心全意去爱的女人,有谁能给他安慰,收容他凄风苦雨的心?我只是希望你的出现……能令他好过些罢了。”

“爸,你别说了。”吴映洁苦恼地蹙着眉。

她也矛盾呀!只是,她分不清自己的出现,所带给他的究竟是抚慰,还是更残忍的折磨?

面对着同样的一张脸,却再也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她无法想象那种感觉,想必是痛不堪言吧?

但是,若要她视而不见的放任他沉沦于无边的哀绝中,她又割舍不下……

难道,这样的愁情纠葛,也是命中注定的吗?

“怎么了,洁洁?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一进家门,常中源迎上前去,关心的探问。

吴映洁疲倦的摇了下头。“爸,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从来不让我知道?”

“傻孩子,我是怕你胡思乱想,产生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后来,经由黄国伦口中,她才明白,当年常中源身怀六甲的妻子突然腹痛如绞,他在赶回家的途中,碰上同样大腹便便的黄夫人,情急之下,他作了取舍,先将黄国伦的妻子送上医院,然而再赶回家时,却已来不及了,他惟一的孩子,宣告胎死腹中,而常夫人则是从此不孕。

蒙受恩惠的黄夫人本就体弱,在拚命生下了一对粉妆玉琢的双生女儿后,也香消玉殒。

长女黄瀞怡生下后,虚弱得几乎没了心跳,经过几度抢救,终于保下这条小命。那时,一面痛失爱妻,一面又忧心还待在保温箱中吉凶难料的长女的黄国伦,已然心力交瘁。

那段时日,幸亏有吴家夫妇的殷勤探视,代为照料小女儿,也许是因为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才换来这条新生的小生命,打心坎里的疼惜着映洁。感念于常中源的舍己救人,几番考量后,黄国伦将健康好动的次女映洁交由常中源抚育,他确信在健全家庭中成长的映洁,一定能活得更为快乐无忧。

从此,他将全付的心力放到娇弱的长女身上,直到今日。

得知这项不为人知的过往,映洁并没有太多的怨责,父亲为她安排了一条最理想的人生,让她拥有一段平顺幸福的成长生涯,惟一的遗憾,只是怡怡……

“见到你亲生父亲了吗?眼眶又红又肿的,你哭过了?”他这坚强乐观的女儿,从小便不轻易掉泪呢!

提到这个,她神情凝重地开口。“爸,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乖女儿?”见她神色凝重,常中源隐约知晓事态不太寻常。

“我的双胞胎姐姐——前几天过世了。”

“啊?”常中源呆了下。

“所以我在想,这段时间我能不能搬过去陪陪我亲生父亲?”

“这倒也是。你想怎么做,爸都会支持你。唉!人各有命,你就好好劝劝他,请他看开点。”

“嗯,谢谢爸。”

其实,除了父亲外,真正教她萦心绕肠的是——邱胜翊呀!

她,终于见到她了。

长久以来只能在梦中相见的虚幻形影,如今化为实体,呈现眼前,证实着她确实曾经存在。

然而——却是在一场哀凄的丧礼上。

她就躺在透明的水晶棺木中,一身雪白的婚纱衬着她的纯净脱俗,脸庞好宁静、好安详,绝美得令人不忍移目。

她开始相信邱胜翊的话了,她真的像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她在开所有人的玩笑,闹够了她就会醒来,出其不意的吓众人一跳……

一场庄严肃穆的丧礼中,人人脸上皆有着惋惜与感慨,好好一名青春年少、花样般的女孩,就这么香销魂断了……

微风吹过树梢,像是轻细的叹息声。

怡怡,我来了,如你所愿的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耐把一切做到最好,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你失望。怡,你若有灵,请与我长相左右,和我一起去爱我们共同所爱的人。

轻抚着棺木,她碰触不到怡怡,但是她相信,她的意念必会传递给那道未远芳魂。

她们本就来自同一处,如今,只是以另一种别人所无法理解的方式交会,再度合而为一罢了,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失去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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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怡怡咽气的那一刻,带着绝艳的美丽,无悲、无憾,因为她清楚,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与她一道陪伴挚爱……

这一刻,她恍然明白。

两道清泪坠入风中,无声跌落棺木的玻璃片上,吴映洁凄凄楚楚地笑了,伸出手环抱着自己,仿佛也正环抱住怡怡。

今天的出殡日,没人告诉邱胜翊,因为怕他会承受不住情绪崩溃。

避开这样的场面,也许是好的吧!毕竟,这一幕太残忍了。

然而他是拿生命、全心的热爱着怡怡,他们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酷?她预料得到,日后他必会恨死所有知情不报的人。

到底怎么做对他才算仁慈?他们早就无法分辨了。

棺木抬入土坑中,等待着尘土逐渐将她的美丽淹没,从此绝了音容。

她别开脸,拂开迎风狂舞、如同她思绪一般纠结纷乱的发,残泪未干的眼眸,迎上另一道清寂沧桑的身影……

她无法移动,眸光随他流转。他来了!他终究还是来了!该面对的怎么也避不掉啊!

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停在土堆前。手捧着一大束的白玫瑰,好像是刚摘下来的,隐约看得见未除去的花刺。

“从没机会送你花,你在心底一定常怨我不解风情吧?一段最浪漫的爱情,怎么可以没有花朵的点缀呢?”邱胜翊低低说着,恍如自言。

“这是第一束,吾爱。”他扯下一把玫瑰花朵,撒落一阵花瓣雨,纯白的花瓣中,隐约染着凄绝的红,一如泣血的心……

吴映洁倒抽了口气,留意到他掌心扎满了玫瑰花刺!

他浑然不觉疼,径自撒下满掌的玫瑰花瓣,飘落晶莹的棺木上。

“胜翊,你不该来的。”黄国伦长叹一声。

“我来见我的妻子,陪她最后一程,为何不该?”他低低惚惚地道,目光不曾移开棺木。

从头至尾他不曾流下一滴泪,脸上有着极致的温柔。“怡,你相信吗?我现在居然有股很疯狂的念头,如果我跳下去陪你一起长埋黄土,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分离了?”

吴映洁闻言一阵心惊,父女俩对看了一眼,同时绷紧了心弦,担心他真的做出傻事。

他忽然低低轻笑,笑声空空洞洞。“你们不用紧张,如果我会想不开,当怡怡在我怀中断气的那一刻,我就会这么做了。我答应过怡怡,会有勇气承担一切代价活着,虽然我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

弯下身,他拾起一把黄土,幽幽撒下。“这程由我送你。”

他会很有耐心的等,等到生命尽头的那天,与她重聚。怡,你一定要等我,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

看着黄土一一推落吞噬了她的美丽,邱胜翊神情近乎麻木,宛如雕像般静立一旁。

那泥土……是冰凉的,一层又一层的压在她身上,她会不会痛?她会不会冷?如果真的淹没了她,那……不是很暗吗?每夜总要他陪的怡怡最怕孤单了呀!现在她一个人睡在那么冰冷的泥地中,一定很害怕,谁来陪她?谁来安慰她?

“不——别埋!别埋了她!她会怕啊!”他突然发了狂般的推开所有人,拚命地拨开土堆。“怡,你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吴映洁惊呼了声,率先冲上前阻止。“邱胜翊,你别这样……”

指甲断裂的十指流出了殷红血迹,他全然感受不到双手伤痕累累的疼,满心只容得下在此长眠的黄瀞怡。

“滚开!你没资格管我!”

啪!

揪扯间,吴映洁一扬手,狠狠挥下一巴掌。

他怔住了,正欲奔上前的黄国伦及众人也都呆在原地。

“对,我不配管你,因为我什么都不是。那怡怡总有资格吧?我是她妹妹,这一掌,我代她打醒你这个惹她伤心的混蛋!”

她豁出去了,就算他下一刻会冲上前来撕了她,她也不在乎,这场感情债,她陪他纠缠到底!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失了魂般茫然不语。

怡,这就是你想说的吗?缘已尽,情已杳,要我看破?

呵!这就是他们的命吗?

正文 第六章

望着沉沉入睡的邱胜翊,她心头百感交集。

方才她在牛奶中加了些许的安眠药,如今他才能睡得如此安稳。

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执意活在过去,而她执意给他全新的人生,她真的不知道,如此的坚持,最终的结果是她救赎了他?还是她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甩甩头,她不愿多想,未到最后关头,她绝不轻言放弃。

轻柔地执起他的手,望着那一道道遍布的伤,心沉沉地泛着疼意。“残害自己,真的就能好过些吗?”

她叹息了声,心怜地挑出一根根扎入掌心的玫瑰花刺,再轻柔地上药,举动带着缠绵似水的柔情。

“我相信你的心并没完全随着怡怡死去,你还是有感觉的,所以,看看我好吗?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拨出寸许的空间,让我有容身之地,那么我就有勇气爱你。”指尖抚过他憔悴的容颜,她倾下身,印下轻轻浅浅的一吻。”

离开邱胜翊房中,她想起父亲交给她的钥匙,转了个方向,改走向黄瀞怡的房间。

轻轻旋动未上锁的门把,一间清幽雅致的少女闺房映入眼帘。

“喵呜——”一声泣诉般的猫鸣响起,她看向声音的发源处,一只蜷缩在沙发上、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猫儿,在乍见她时,立刻飞扑上前。

“唉呀!”她险险的接住,没让它摔疼。

“喵呜——”像是极度悲伤的眷恋,猫儿栖入她怀中,再也不愿离开。

这大概就是父亲提过,那只怡怡最心爱的宠物吧!

她抱高猫儿,脸庞疼惜地与它厮磨。

它知道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吗?

人家说,猫是灵性的动物,怡怡如此疼爱它,想必它对怡怡也是极度不舍吧?

“可怜的贝儿,委屈你了。”失去了主人就等于失了宠,不只人们心情悲伤,连宠物也是一样的啊!然而,却没人会去留意躲在角落的贝儿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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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定很思念它的主人,所以才会夜夜蜷坐在怡怡房中,默默期待着美丽主人的归来。

或者,它是将她当了怡怡吧?于是,有了这般心酸的依恋……

“对不起,我不是怡怡,但是没关系,我会代替怡怡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将我当成怡怡好了,让我们互相安慰彼此,也一同怀念怡怡,好吗?”

“喵呜——”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认同,只知道贝儿闭上了眼睛,安心的栖在她怀中。

吴映洁怀抱着贝儿,一面浏览过房内的每一道摆设,抚掠过纱缎般雪白轻柔的窗帘,一路来到不染纤尘的书桌。

她想融入怡怡的心灵,代替她呼吸,与她同看世间万物。

缓缓开启抽屉,见到了林列的药品、见到了她平日所看的书籍,见到各式素雅秀致的发饰,更见到五颜六色的纸鹤包围中,静静躺着的日记本。

她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拿起它。

日记上了锁,她比对着手中的钥匙,挑出其中一只,尝试地插入锁孔中。

咔——小锁应声而开。

原来,这本日记也是她专程留给她的纪念物。

怡怡,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呢?透过这本日记,你又想对我表达什么?

微颤着手,带着满心的虔诚与期待,她悄悄翻开第一页——

民国八十二年七月三日天气阴

心情很不好,因为我感冒了,爸爸不让我离开房门一步,我只好睡午觉,但是醒来后,我变得很高兴,因为我梦见洁洁了。

我的身体不好,请病假的时间比在学校多,老师怕吓到我,都不敢大声骂我,同学也不喜欢我,因为他们说我有特权。

什么叫特权?我才不希罕,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其实很想陪他们在阳光下玩耍?我好讨厌自己动不动就生病,好讨厌自己为什么没有人缘,大家都不和我做朋友,只有洁洁了解我,她是我惟一的朋友。

洁洁!大家都不理我也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

民国八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天气晴

难得精神很好,爸爸答应带我去钓鱼。

爸爸的朋友都说我好漂亮,像个小公主,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讨喜的女孩儿了。

才怪!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洁洁和我一样漂亮哦!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所以我也没告诉别人,这是我和洁洁共同的秘密,我们约好要当永远的朋友。

好想见洁洁……

我太寂寞了,从小只有洁洁陪我,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存在世界上,有时连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我太孤单了,所以产生的幻觉?

洁洁,洁洁!你在哪里呢?你真的存在吗?

民国八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天气多云

好高兴、好高兴!

因为爸爸告诉我,在这世界上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那一定是洁洁喽?我们有一样的脸孔,亲密的灵魂,每次梦见她,就觉得她像被我压在灵魂深处的另一个我。

开心时,我不敢快意大笑,面对事情也没有她的率真乐观……她拥有我向往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她很阳光。

我和她就像是缺了角的半圆,有她嵌合才能完整。

确定她不是平空想象的幻影,我又重拾了信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见到她的,到时我一定要告诉她,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她!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和她分享。

洁洁,洁洁,洁洁……你一定也和我一样期待对不对?我们都要很有耐心哦,相信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临……说日记,其实并不正确,这只是怡怡信手拈来的心情纪事,字迹有些青涩、有些秀气,这是怡怡十三岁那年的心情手札,而成长过程中,总不乏她的影子交杂在字里行间,仍是满纸的洁洁。

她是那么衷心的盼望着与她相见,而这一等居然就是七年。

二十年来,她们人分两地,直到人生的尽头,居然都没能见上一面!

她一页页逐字看下,整个人浸淫在酸酸楚楚的情绪当中,不知不觉远方穹苍已泛起鱼肚白,而沉浸在自身情绪当中的她,并未留意到房门悄悄开启——

她就坐在书桌前,透过朦胧的白光洒上周身,竟衬托出一股不属于尘世的迷离飘忽,恍惚间,他好似见着了深深刻镂在心头的倩影。

“怡——”他不自觉地脱口唤道。

“呀!”过于投入的吴映洁受了惊扰,手中的日记落了地,才一回首人已落入宽阔的怀抱之中。

“靖——”她还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他又突兀地将她推开。

“不!你不是怡怡!”

她微疼地皱了下眉,揉揉撞疼的手肘抱怨。“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粗鲁?”

邱胜翊充耳不闻,神情满是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知道她是怡怡的双生妹妹,但那又如何?同样的脸孔并不代表他同样眷恋。

“我——”又是一个单音节,邱胜翊愤怒的指责打断了它。

“谁准你进这个房间、碰怡怡的东西!”

他目光定在地上的日记本,这回吴映洁动作快了他一步,抢先拾起。

黑眸泛起冷光。“拿来!”

“不要。”她急忙避开,远离他的碰触范围。“这是怡怡留给我的,我有绝对的权利拥有它。”

“你说了就算吗?谁能作证?”

“爸爸。这是怡怡亲口对爸爸说的。”

“你——”熊熊怒火烧炙胸口,向来温文儒雅的他,头一回有了杀人的冲动。

这女人该死地什么意思!他已经失去了此生的至爱,只有昔日旧物可以稍慰凄苦的心,她为什么连这都要剥夺?

“你和我卯上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邱胜翊死握着拳,再还能够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死她以前,一拳重重的捶向墙壁。“你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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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好一会儿,心知不能将他逼得太紧,只好无奈地暂时如了他的愿。

不是她残忍,而是他必须看清事实,怡怡确实不在了,沉浸在过往伤痛中,迟早会毁了他自己,她这是为他好,可是他明白吗?

当一切再度归于岑寂,他张开戚然的眼眸,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流露出满满的感伤。

一景一物,仍是旧时样,只是——少了主人。

如今的他,只能借由她曾使用过的一切,去感受她的气息聊慰满怀惆怅。

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形形色色的纸鹤勾起了他的回忆,也刺痛了他的心。

一只又一只,他缓慢的数着,果然是三百五十七只,在那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再也没能如愿摺完一千只。

“我答应过会帮你的,怡,你没做到的事,我替你完成!”

他席地而坐,着了魔般开始折起纸鹤,一只又一只——

中午,他没出来吃午饭,吴映洁知道他心情肯定糟透了,所以不逼他。

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到他的人影,她眉头开始皱了起来,一直到隔天早上,他都不曾踏出怡怡的房门一步,她开始感到忧心。

一天过去,而他仍无动静。

直到第三天,夜幕又一次低垂——

吴映洁再也按捺不住!

她再不理他,放任他不吃不喝下去,他准会饿死在怡怡房中。

“邱胜翊!你又想到什么新花招,准备残害自己了——”门一推开,话音戛然而止。

各色纸鹤铺了满地,而他就靠坐在墙边,面无表情的一只摺完一只……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蹙眉靠近他。

邱胜翊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

“你够了!”她索性按住他的手,强迫他正视她。

他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厌烦。“你管不着。”

他那显而易见的嫌恶,刺伤了吴映洁敏感的心,但她掩饰着强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我执意要管呢?”

“凭什么!”他声音极冷漠,听进她耳中勾起了感伤。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初见时,他们明明彼此都有好感,就算不说出口,她也以为他该懂那种感情的共鸣。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好,既是如此,他也不介意自己是否残酷。“吴映洁,我恨你!如果不是你迟迟不肯出现,延误了救人的时机,怡怡或许不会死!而你却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多看你一回,我就更加的恨你!”

吴映洁震惊地退了一步,掩住颤抖的唇,脸色一片惨白。

她万万没想到,他心中竟是这样想的……认为她间接害死了怡怡?!

“我……我……”她哑着嗓音,轻弱道。“我并不是故意的,怡怡的死我也伤心啊……”

“伤心?”他轻轻地笑着,那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知道真正的伤心该是什么样子吗?像一颗心活生生的刨离胸口,鲜血淋漓,忘了该怎么喊疼!这种毁天灭地、痛不欲生的感觉,是你能够体会的吗?吴映洁,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

吴映洁闭了下眼,逼回乍现的泪光。“我懂了,你是在借由自我折磨中,存心不让我好过,是吗?”

像是听出了些什么,他神色微僵。“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又低头继续摺起纸鹤。

吴映洁静静望住他,然后出乎意料地跟着坐了下来,带着豁出去的决心毅然道:“好!既然阻止不了你,那么我只好选择奉陪到底!”

邱胜翊皱了下眉。“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你能,我为什么不能?不只你爱怡怡,我也爱她,你听清楚了没有!”

邱胜翊不为所动,神情漠然。“出去!”

“我偏不!容我提醒你,这里是我家,怡怡是我姐姐,最重要的是,怡怡将这一切留给了我,我想进来谁都阻止不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圈。“反倒是你,如果下回我铁了心的将房门上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漫天怒焰再一次狂烧而起,邱胜翊恶狠狠地瞪着她。“把钥匙给我!”

“不要!”吴映洁料准了他的行为模式,迅速闪躲。

“别让我说第二次!”他咬牙逼出话来。

在他扑向她之前,吴映洁早一步将钥匙放入贴身口袋。“不许过来,否则我就大喊强暴,看爸爸是信你,还是信我!”

邱胜翊发誓,这一刻,他是真的恨不得劈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以及他愤怒而浓重的喘息声。

吴映洁无奈地在心底幽幽长叹。

她也知道这么做无疑是自掘坟墓,只会让他更加的痛恨她,但是她没其他的选择了,与其看他万念俱灰、死气沉沉的模样,她宁可他狂怒的吼她,至少有了情绪发泄的他,看起来有人气多了。

“用不着这样瞪着我,我也很不想为难你,如果不是你逼我的话。”她耸耸肩说得很无辜。

“你、到、底、想、怎、样!”他一字字恨声道。

“不怎么样,只是想请你陪我吃顿饭罢了。”他身体已经够虚弱了,还动不动就绝食,她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自虐基因。

看穿了她的用意,他冷哼一声。“别想我会感激你,我不需要你多事。”

吴映洁眨了眨眼。“轮到你自作多情了吗?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这里罢了,收尸很麻烦的。”

“你——”邱胜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如果怒火也能致人于死,她现在已经被烧得尸骨无存了。

“你、放、心!我邱胜翊就是死,也绝不劳烦你常大小姐!”夹带着满腔的怒火,他拂袖而去。

吴映洁呆立原地,那字字冷绝的言语刺入心坎,泛起淡淡的酸疼。

她无法分辨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她好担心他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到最后会再无转圆的余地,那又该怎么办?

旋即,她又甩开满怀的惶惑,不愿多想。此刻都顾不了了,哪还想得到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就算再怎么痛苦心碎,那都是以后的事,起码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请将果然不如激将,老祖先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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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自己苦涩的一笑。

窒人的沉默持续着——

“别发呆,我不是请你来当雕像的。”吴映洁硬是从僵硬的脸庞挤出微笑,试图想打破僵局。

邱胜翊看了她一眼,才阴沉着脸将碗端起,公式化的将饭往嘴里送。

“夹菜呀,难不成在等我为你服务?”她陪着甜美的笑脸,夹了块排骨过去,谁知邱胜翊表情未变,淡淡的移开碗。

她难堪地僵了下,旋即又扯开牵强的笑。“无所谓,你自己夹吧!不然我真的要强迫中奖喽!”

邱胜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妥协的夹起桌面的菜。

“对嘛,别像木偶一样,非得扯根线你才肯动一下。”

邱胜翊忍无可忍,皱着眉将碗放下。“你能不能让我耳根清静一下?”

从离开怡怡房间,到坐在餐桌为止,她的嘴几乎没停过,搞清楚他可不是她的什么人,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好、好、好,我闭嘴就是了,你快把饭吃完。”算她怕了他,只要他别再做虐待自己的事,她什么都可以迁就。

邱胜翊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绷着脸再度端起碗。

“别一脸不甘愿,吃饭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最好保持轻松的心情,以免消化不良——”实在忍不住,又说上了两句。

邱胜翊很忍耐地吸了口气,表情有着压抑的愠恼。

吴映洁见状,抿了抿唇。“好啦,好啦,不说了!”

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邱胜翊暗暗告诉自己。

他实在很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偏偏她那张嘴就是存心惹他发火,聒聒噪噪的,听了心更烦!

然而,每过几分钟,她又——

“吃这么快干么?想快点摆脱我也用不着这样,反正同一个屋檐下,你躲不开的。”

他当作没听到,决定说什么都不理她。

“是本姑娘长得太碍眼,还是我煮的食物太好吃?瞧你,脸都快埋进饭堆里了……”

真的是够了!

“常、语、欢!”

她眨眨眼。“我又没说错什么。”

“有时间在我面前扮白痴,怎么不去‘承欢膝下’?”搬到这来安慰父亲?呵,说得可好听,他只知道他被她惹得快疯了!

吴映洁装作听不懂他的讽刺,一本正经的解释了起来。“嗯,这种事基本上是急不来的,我们父女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重新培养感情,你就别太为我们担心了……喂,你去哪,你饭还没吃完耶……”

邱胜翊头也没回,转身就往楼上走。

“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真没礼貌……”自言似的咕哝声,“刚好”足以让他听个一清二楚。

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她敛去脸上挂得极累的牵强笑意,终于流露浅浅的落寞。

正文 第七章

“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把怡怡的日记交给你的,不服气你咬我啊!”

然后没多久楼上没意外的响起重重的关门声,为这一回的不欢而散画下句点。

相似的景况在黄家日日上演,每一回的冲突争端,多半都是为了黄瀞怡。

这样的情形,看得黄国伦忧心不已,一度自问:他错了吗?硬将他们凑成对,到时受苦的会是谁?

也许,他该找洁洁好好谈谈了,他真的不希望看到惟一仅剩的女儿再受到伤害。

夜,很深了,承载着太多愁绪的吴映洁却无法入眠,总在入夜之后,默默的望着他的睡容。

这几乎成了习惯,不看看他、碰碰他,心就无法踏实。

有时,指尖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他们靠得是如此的近,但心,却又有如天南地北,离得好遥远,然后她就会无声地在心底问他。“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的心才肯让我收容呢?告诉我好吗?不论怎么困难我都会试着办到,只要你愿意给我爱你的机会……”

每每见着他连入了睡,眉心都还是凝着深郁,她的心就好难受。

她并不怪他冷漠无礼的态度,因为她知道他心中承载的悲苦,所以她甘心提供他一个宣泄的管道,如果恨她,能让他好过些,平衡心里的痛,让他有活下去的目标,那么她一点也不介意他有多恨她,真的!

怜惜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愁蹙的眉宇,这几乎成她每日的潜意识动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可以不必压抑真正的感觉,放任自己再无顾忌的凝望他,释放出所有的柔情依恋。

“晚安,愿你有个宁静的夜晚。”不再期望他有好梦,心知那不可能,只但愿他今晚过得平静。

如来时一般,她无声无息的退出他房外,不经意的视线,对上了楼梯旁若有所思的黄国伦。

“爸……”她呐呐地低唤。

“洁洁,你明明是喜欢他的。”

“我从来就没否认啊!”声音干干涩涩地。

黄国伦一时沉不住气,质问道:“那你为什么——”

“我也知道老是招惹他,他一定很气我,但是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黄国伦不解。“这算欲擒故纵吗?”

吴映洁苦笑,反过来幽了自己一默。“谢谢爸的提醒,回头我会好好研读三十六计的。”

“洁洁,你还有心情说笑!”

“爸,你别替我担心,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其实,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为了安抚父亲,她还是这么承诺着。

“是吗?”

“相信我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怡怡也曾这么对他说过,可是生平第一次让他失望,却是这么地痛彻心扉……

“洁洁,答应爸爸,如果太勉强,那就别过度执着,要放得开,才不会伤了自己。”

“我懂。”却不确定,是否做得到……

感情的泥淖,只会愈陷愈深,谁又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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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心凄惶,不晓得这条一厢情愿的感情走到尽头,所换来的会不会是一个输尽一切、遍体鳞伤的她?

“吴、映、洁!”一声狂吼响起,紧接着房门被人夹带着磅礴的怒气——“砰”地一声推了开来!

正专心埋首在书桌前的吴映洁差点儿惊跳起来。

“喂,姓邱的,你对我不温柔也就算了,别连我的门都虐待好不好?”国民礼仪没学过的家伙!

“你少给我打哈哈!吴映洁,你什么意思?”

瞧他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吴映洁疑惑地眨眨眼。“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一份刊物重重地甩到她桌前。“这是什么?你说啊!”

这会儿吴映洁终于领悟他发的是什么脾气了。

父亲以怡怡的名义,成立了血癌基金会,期望能帮助更多的病患,别受怡怡所尝过的苦楚,减少天人永隔的悲剧,这是他们惟一能为怡怡做的,愿她安息。

基金会每月会出一份月刊,订阅人数不少,刊费的收入对基金会来说也算不无小补,而邱胜翊之所以有这么大反应,她想,应该是上头那篇连载吧!

看完了怡怡留下的日记,她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她这片幽柔心情公诸于世,让世人永远记得,滚滚红尘曾有过这么一朵沉静灵雅的遗世清莲。

“说话!别以为沉默就能了事!”

拾起桌面的月刊,她平静地仰首。“你要我说什么?”

她不以为他听得下只字片语,那么说了又如何?

“该死的你!是谁给了你权利这么做的?你以为你懂了多少,凭什么置喙我和她的感情,凭什么……”

“就凭我和她的心有灵犀!我了解她的内心世界,我知道她会同意的……”

“心有灵犀?好一个心有灵犀!那么当她奄奄一息、殷殷盼你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我怀中时,心有灵犀的你又在哪里!你与她若真心有灵犀,就不会放任她含着悲憾,魂归离恨天!”他愈说愈悲恨,一字一句,倾出了满腔凄恸。

“你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若不是你的怠忽,今天她何至于断了豆蔻年华的美好生命?今天,你光是几篇文章,就想表达什么?弥补什么?不,来不及了,她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咄咄指控,逼得吴映洁哑了声,语音微弱地企图反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啊……”

“偏偏事情就是已经变成这样了!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你不能因为对我存有偏见,就否决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啊,这对我太不公平……”

“你跟我谈公平,那么我请问你,谁又对我公平了?我又该向要去要求公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你有什么资格任意公开别人的隐私?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做法,只会更令人反感!”他口不择言,只是毫无理性的想伤害她,不顾一切!

伤人的言语,听得她脸色一片惨白。

不能哭!吴映洁,你绝不能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泪!

她挺起脊梁,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软弱,强自镇静地道:“怡怡之所以将日记留给我,让我分享她的心灵世界,当然也代表认同我的处理方式,今天我将她的点滴悲欢,化诸完整的故事撰写,哪里错了?如果真要我说什么,那便是很不巧你刚好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如此罢了。”

“你!”邱胜翊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再、说、一、次!把怡怡的日记交出来!”

他受够这自以为是的女人了,他绝不再任她为所欲为!

“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你再问几次也是一样。”

汹涌的怒涛主宰了一切,邱胜翊一时失去理智,双手扣上她纤细的颈项。“吴映洁!别逼我杀了你!”

“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给。”她神情无惧。

他们互不相让地对峙着,急遽起伏的胸口,代表他狂窜奔腾的怒涛;她只是柔柔淡淡地望着他,有如弯流的小河,温和宁馨,像是无言的温柔,包围住他炙疼的心……

深沉狂猛的撼动袭上胸臆,只因在那轻轻浅浅的凝眸下,他读出了不经意流泻的柔情与无悔,无形地将他缠绕,无由的悸疼,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该死!邱胜翊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螫伤,突兀地甩开她。

见鬼了!邱胜翊,你是神智不清了吗?

不知是心慌还是懊恼,他口气更为粗鲁,只为了驳斥那莫名而来的情绪。“你要不是怡怡的妹妹,我早就——”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又何必忍受我?我还真是沾了怡怡的福气啊!”她自嘲地轻道,带着几许难以察觉的悲凉。

邱胜翊并没听出她话中的酸楚,只被字面上的挑衅所惹恼。“吴映洁,你最好别试图挑战我的修养,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接着,是另一记响彻云霄的关门声,然而却再也惊动不了她。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只要一扯上怡怡,他可以激狂到什么地步……

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期待什么?明知这是一条苦难重重的情路,再走下去也只会换来层层叠叠的痛,她为什么回不了头?

傻呀!吴映洁,你真的该醒了!

偏偏,她醒不来,只能痴傻执拗的跟随着他的脚步,陪着他苦,陪着他伤……

轻轻抚上颈侧,那儿还留着他残余的掌温,两行凄清的泪幽幽坠跌。

那天之后,邱胜翊再也不与她争、不与她斗,就算见了面也能视若无睹,不论她怎么激他,他就是不吭一声,将她忽略了个彻底。

与其如此,她情愿他吼她、骂她,再怎么冷酷伤人的言词都无所谓,就是别默不作声,像是对她厌恶得连一丁点情绪都不屑给她……

“邱胜翊,你跟我说句话嘛,装酷不会比较帅啦!”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绕着他身后陪着笑脸了。

邱胜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进黄瀞怡房中,然后砰地一声,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幸好她及时倒退两步,要不然鼻梁不被撞扁了。

转动门把,才发现他上了锁。

吴映洁不死心,取出钥匙开门。

一记足以穿透心骨的怒光射了过来。吴映洁吐吐舌。“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对不对?想骂就骂呀,别憋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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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是很生气,气得想拆了她的骨头!

这女人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她难道不晓得,他有多不想见到她!她为什么就偏要来烦他?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开始着手整理几份散乱的资料,偶尔抽出架上的书籍研究。

怡怡这儿也有不少与血癌相关的书籍,这些日子以来,他接触了太多这方面的资讯,往后仍会持续。

他和黄国伦有着相同的执着,尽管怡怡已然辞世。

他喜欢有怡怡相伴,看不到她也无所谓,他只想感受她的气息。

吴映洁实在沉不住气。“叹!你到底还想气我多久?你再不说话,我就——”

“你又想拿怡怡来威胁我了,是不是?好!不用等你说,我走!”那是一种冷到完全没有温度的音调!

吴映洁傻了眼,就这样看着他与她擦身而过。

她没那个意思啊!他为什么要误解她?

泪雾浮上眼眶,她紧咬着下唇,不让哭泣逸出口。

“怎么办?怡怡,他好讨厌我……”她蹲下身环抱着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低低地哭着、哭着……

天气阴阴沉沉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正好也是吴映洁与邱胜翊之间的写照。

狂风吹过树梢,卷下满地的落叶,戚然而萧瑟。

一整天邱胜翊过于沉默,沉默得近乎不寻常,吴映洁看在眼里,有种莫名的忐忑惶然。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他不大对劲。

入了夜之后,狂风卷来了一场豪雨,倾盆雨势将大地淹没。

一声声的雷鸣,像是敲在他心坎,当收不住雨势狂倾而落,他失神地望向窗外几乎将人吞噬的黑暗。

下雨了……

这是怡怡离世后,第一次下雨……

外面这么暗,雨下得这么大,雷声频传……但是怡怡却只有一个人,躺在那么冰冷的地底下,胆子一向不大的她会不会害怕?

会的,一定会的,但是她的哭泣,却被淹没在雨声当中,没有人听见。

怡怡、怡怡……你在喊我吗?

一记震动穹苍的雷电打了下来,邱胜翊自床上惊跳而起,迅速夺门而出,融入了雨幕之中。

一声巨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吴映洁。

她探手抓来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半!

翻了个身,她本想再一次培养睡眠情绪,但是阵阵的雷声,扰得她莫名心惊,无法入眠。

辗转了半个小时,她放弃睡眠,坐起身呆望着窗外汹涌的雨势。

下这么大的雨,门窗不晓得有没有关好?

她轻巧的下了床,整个屋子大致巡视了一遍,在来到黄瀞怡的房门前,透过虚掩的门扉,她看到开启的窗户将雪白的窗帘吹得飘飘袂袂,打进来的雨水,将地毯浸得一片湿透。

吴映洁轻蹙起眉。

对于关乎怡怡的一切,邱胜翊一向是惜之如命,怎会这么大意?

上前将窗关上,她愈想愈不安,忧惶胀满心胸……

当下,她转身快步来到邱胜翊房中——

没有!空无一人!

她呆在门口,一时反应不过来。

也许只是下楼走走吧!吴映洁在心中拚命的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在穷紧张,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她拍抚着起伏不定的心,顺着屋子绕上一圈,却仍没见着他的人时,她慌了!

怎么可能呢?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不待在房里休息,还能到哪里去?

强抑下满腔的忧心如焚,她拚命的让自己冷静,端坐在客厅之中思考。

邱胜翊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又有什么理由,让他非在这种时刻、这种天气出门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最常去的是墓园,怡怡长眠之处!

她还记得,那一回他疯狂地摺完多得数不清的纸鹤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墓园,一只又一只的在怡怡坟前烧了它,他一直没留意在后默默跟随的她。

怡怡有他陪,而他有她陪,虽然得不到回应,但他们都无悔。

她还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怡,你在下面,一定很孤独对不对?现在有这么多的纸鹤陪你,你就不会寂寞了,它们会围绕在你身旁,飞呀飞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你灿烂的笑颜,听不到你欢愉的笑声……”

这个男人痴到连人死了,他都还傻得拿她当有感觉的人看待,顾虑着她的心情……

她太了解他了!根据他的思考模式推断,会有什么样的行为,根本无需怀疑!

她一跃而起,匆忙之中抓了把伞飞奔而出!

正文 第八章

狂风疾雨肆虐着暗夜中的墓园,一道孤寂的身影,默默伴着冰凉的墓碑,为这冷寂凄清的墓园,增添几分迷诡气息。

“怡,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就像以前一样,你若惊惶,就到我怀里来,是人是魂,我都不在乎。”

冰冷的指尖,抚上冰冷的墓碑,沿着清灵恬静的照片,顺势游走在工整的刻字上头,就好似他正以万缕的柔情抚慰着她——

吴映洁赶到这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胜翊,你疯了!”她真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了!无视雷雨交织的天气,跑来墓地待上一夜,就只为了……为了陪怡怡!

她想尖叫、想痛哭,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伞撑在他上方,半是心怜、半是心痛地急忙拂去他满脸的雨水。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真的是……真的是让人好生气!”说着、说着,她哭了出来,明明是不打算掉泪的,但眼睛就是不听使唤的跟着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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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得掩不住的柔情,揪住了他灵魂深处最敏感的心弦。

有一刹那他只是怔怔地、失神地看着那滑落娇容的颗颗泪雨,仿佛敲上他心头,敲出难以言喻的悸动……

然而,在一声贯穿耳膜的雷鸣声中,他蓦然回神,慌乱地收拾起一瞬间的失常,像要否决什么,狼狈的将她斥离。“你走开!别来烦我,我不要你管!”

她被毫不留情地挥开,跌入积水的地面。

“不管,我就是要烦你、要管你,你撵不走我的!”她一把抹掉泪,撑起身子靠向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让我好好的陪伴怡怡,行吗?”他吼出满腔的郁闷,拒绝着她的碰触。

她为什么要打扰他?勾起他满腔迷乱?在怡怡面前,他眼中只想容纳她,可恶的吴映洁,她为什么要来破坏?!

他不想见到她,一点都不想!

只要一见到这张脸,就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宛如白莲一般美好脱俗的女孩,然后他就好恨!为什么同样是一张脸,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这张脸挑起了他的爱恨交织……

“你再这样淋雨下去会生病的。算我求你,跟我回去吧!”这一刻,她也顾不了太多,死抱着他起身,偏偏他就是不配合。

“放开我,吴映洁!我说我的死活用不着你操心,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纠缠中,雨伞落了地,全身早已湿透的吴映洁也豁出去了。

“好!你要留,我就陪你留到底!”放弃挣扎,她一把挥开额前滴水的发丝,坚决的眼神直视着他。

“你——”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晕眩袭来,他跌退了步。

“胜翊,你怎么了?”她急忙伸手扶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别……碰我……”虽然仍是一成不变的抗拒,但显得无力了许多,方才那番纠缠,耗去了他太多力气,他现在只觉脑子一片昏乱。

“你再逞强我就踹你一脚!”她气闷地瞪着他。

“那就……踹吧!”

“你想都别想!我是要踹昏你好带回去,你别指望摆脱我。”她没好气地回他。

“你……”他回瞪她,却说不上话来。

写满执拗的小脸与他对峙着,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豆大的雨水打在娇弱的身躯上,她仍是坚持不放手的紧抱着他,脚步几乎站不稳,看得邱胜翊莫名懊恼。

闭了下眼,他妥协了。

果然,邱胜翊的体质还是没能和超人划上等号,他病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当夜便发起高烧。

“爸,怎么办?”吴映洁急得团团转,失了方寸。

“别急,有你老爸在,难不成还会让胜翊出事?”

吴映洁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哼,说得这么嚣张,那晚也不晓得是谁睡到快翻掉,连邱胜翊失踪了都没发现,她要是再晚点发现,搞不好他昏倒在墓园里都没人晓得。

唉,真是难为他了,堂堂大医院的院长,竟由得一个小女人对他呼来喝去的像个委屈的小护士,因为她摆明了就是一副:最好我心上人没事,否则咱们就走着瞧!体谅她是陷入爱河、心中只有情郎的女人,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好了,这里有几包药,你每隔四个小时喂他吃一次,应该就没事了。”打了一针,配好药,黄国伦大略收拾了下医疗器具。

“确定?”她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他。

“别质疑你老爸的医术,女儿。”什么态度嘛!真想一拳敲下去。

黄国伦走后,吴映洁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也要快快好起来哦!”她轻轻说完,倾身在他些许苍白的唇际印上一吻。坐在床沿,审视着他憔悴的容颜,她温柔地抚过他的额、脸庞,逸出幽幽的叹息。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出那段已逝的情殇,好好的看她一眼呢?

每次看他亏待自己、摧残自己,总是令她心痛难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抚平他的伤痕,让他重展欢颜……

老爸骗她!

当吴映洁发现他嘴唇发白,浑身发冷时,简直就慌得不知所措。

说什么吃完药就没事了、说什么发烧要吃退烧药,那畏寒呢?

她回房抱了一床的棉被往他身上裹,但是都没用,他体温一片冰凉,全身寒颤,她没了主张,赶紧打电话求救。

“喂,爸!爸!你快回来,胜翊的情况……不大对劲!”焦虑的语调,已隐含哭意。

“洁洁,你先别紧张,慢慢地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嗯。”她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平静了点,才又开口。“他好像很冷,一直冒汗,身体都是凉的。”

咚、锵!

另一头传来物体打翻的声音,吴映洁不解地蹙了下眉。

“那个……女儿啊!”差点儿栽倒的黄国伦,好不容易撑回身子,极力拿出最慈爱的嗓音,缓慢而“亲切”地说道。“基本上呢,生病的人会发烧没错,但是会有畏寒的症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天灾人祸,请你别用‘失火了’的口气大声嚷嚷好吗?你老爸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你如果是个孝顺的乖女儿,就请别这么吓我。”

“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她说得好无辜。

“你可以给他多盖条被子。”吸了口气,试图维持温和的语调。

“我有啊,还是一样。”

“那你就不会喂他喝点热水,暖气调强一点啊!”耐心罄尽,黄氏老头子破着嗓子大吼出声。

唉!医术卓绝的黄大医生兼院长,居然会有这么个IQ零蛋的女儿,真是感伤。

“我、我……我知道了。”

“那还不快去!”

吴映洁赶紧挂上电话,阻绝另一端的狂吼声浪。

真是的,她不过请教一下而已嘛,脾气这么大。

她一面咕哝着,一面下楼倒来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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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胜翊,起来喝点水好不好?”

“唔——”他似有若无地哼应一声,撑起眼皮旋即又无力的垂下。

“别睡啦,先喝点热茶再睡,这样会好过些……”

她说了什么?他没听分明,柔柔淡淡的呢喃,像是春风拂掠,他闭着眼,放纵自己徜徉其中。

“胜翊,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她伸手轻拍了他几下。

邱胜翊抬起眼,恍恍惚惚,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透过迷蒙的意识,依稀见着了那张缱绻心臆的女孩……

“怡——”

捉握住流连在他颊边的小手,出其不意的一扯,毫无防备的吴映洁惊呼一声撞进他胸怀。

“靖——”她傻了眼!

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他已旋了个身,亲密的与她叠合,热切的唇夺去了她的声音。

狂炽的情潮来得汹涌,他不顾一切,分不清现实梦境,只是激烈地、饥渴地亟欲捕捉心灵深处渴望已久的似水温柔。

他太累了,累得再也承载不了更多的愁,所以一旦寻着契合灵魂的醉心滋味,便再也无法放开。

吴映洁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整个人都傻了。

她知道他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孩,但她不是啊!一而再、再而三,这个替身,她当得好悲哀!

“别哭……”他柔声低喃,在幽幽清泪跌落的当口衔去了它。“有我爱你、怜你呀,别哭了好吗?”

吴映洁轻咬着唇。她知道,他这句话是对怡怡说的,不是她,他的心从来就不曾容下过她。

“你知道吗?我也好爱、好爱你,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见……”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啊,你哭疼我的心了……”他说得好温柔,语气充满着揪心的怜宠,降下唇再一次捕捉她的甜美。

吴映洁闭上眼,阻绝满溢的泪,也关上心门不让自己思考,带着无悔的深情,启唇迎向他的探索。

这一刻,她只想全心全意的感受他的柔情,欺骗自己他也是爱她的……

很傻,她也知道,但是太多的爱怨交杂,她已分不清对错了。就算最终只能心碎,起码也让她保留更多属于他的记忆典藏心中。

脱轨的情潮一路延烧,烧掉了现实与幻境的阻隔,惟有彼此真实的肤触,交会两道空虚的灵魂,掌握着对方的每一分心跳,以及情悸心动——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并不惊惶,只是用着浓得泛疼的深情,迎接他进入她的生命。

看着我、看着我!我不是怡怡哪!就这么一次,别把我当成她,好吗?

她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当疼楚尖锐的泛开,闪动的泪再次坠跌。

他将她抱得好紧,一波波灼热狂野的激情律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楚与欢愉,正如她煎熬的心,有苦涩也有甜蜜。

当一切回归最原始的平静,吴映洁纠葛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了。

她终究还是得面对自己的悲哀。她只是一名替身,等他清醒之后,他们又该如何去面对这难堪的关系?

将最纯洁的自己交给他,她并不后悔,但是他呢?她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勇敢,足以面对他懊悔厌弃的表情……

若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她一定没办法的,就因为太爱他,爱得一无所有,所以她更要保住最后仅剩的一丝尊严。

于是,她有了决定——当机立断抽出压在他身下、代表着纵情铁证的被单,他抗议的咕哝了两声,看在她眼里忍不住微笑。

“你活该,谁教你连生了病都不安分,冷死算了!”

不过说归说,现在的他全身暖呼呼的,哪还有方才的落魄样啊!

低吟了声,脑子有片刻是空白的,然后思绪一点一滴涌回脑海。

下雨、墓园、吴映洁的出现,然后他虚弱地病倒了……再来呢?再来是什么?

邱胜翊紧皱着眉头,拚命的回想。

他好像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由那个春阳普照的午后,初遇眼儿弯弯、清新宜人的女孩,那一抹清甜的笑在他心底烙下痕迹,勾动初情悸动的心弦,浅浅余音荡漾不休,于是有了往后交织着血泪与磨难的重重情殇。

一切,全由那记浅笑开始。

一句以身相许下,情根深种。

他闭了下眼,仿佛还感觉得到那灵魂交会的狂撼滋味……只可惜,那只能是梦,他的心已死、情已绝,除了梦中追寻,他无法真实拥有。

“怡,是你吗?是你入梦来慰我寂寥?除了你,我不知道谁还能够这样地牵动我的心……”

正欲推门而入的吴映洁,正好捕捉到这句话。

她强抑下酸涩的感觉,展开微笑迎向他。“我就猜你大概也该醒来了,我替你煮了点清淡好消化的粥,快点吃了,等会儿好吃药。”

邱胜翊沉下脸。“怎么是你?”

“阁下还挑啊?行!等你好了,自己上街逛逛,什么环肥燕瘦的货色都有!”

对于她慧黠的言论,邱胜翊连眉都没挑。

“出去。”

吴映洁张口想辩个两句,转念一想:生病的人最大嘛,不必计较。

“是,小女子碍你的眼,影响你的食欲,我走就是了。但条件是:你一定要吃完哦!”她将食物端到床边的小几上,连同药包也不忘摆在旁边。

邱胜翊厌烦地正想开口斥离,她也早料到了,先他一步闪身出了房门。

眉心拢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地推开她送来的粥。手才碰到碗,脑海浮起她殷切交代的模样,一时竟也使不上力来。

这股情绪来得怪异,就是不忍心违逆她的心意。她闪动着朝气的热切眸光太过于灿亮,照拂了他内心阴暗的角落,带来些许暖意……

好熟悉的情怀呵!

想起那样一双眸子将会黯然失色,他再也狠不下心,妥协的端起碗,一匙匙的送入口中——

半个小时后,吴映洁又晃进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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