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王怒笑。「都敢向本王问罪了,你有什么不敢?」
「卑职——」
「赶快抬起头来!你要违抗王上的命令吗?」礼部侍郎突然沉声喝道。
侍卫总算抬起头来,礼部侍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
「侍卫,报上名来。」
「卑职田瀚。」
礼部侍郎的声音有安抚,却又带有威挟之意。「田瀚,告诉王上,你跟罪臣邱胜翊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么你为何胆敢质疑王上的圣明?」
「卑职不敢。」
「你不敢质疑王上的圣明,还是不敢肯定邱胜翊没有罪?」
田瀚只不过是一介武人,哪里斗得过这名随侍王上身边,为东陵王所宠信的爱臣。当下无法答出话来,只能支支吾吾,直说「不敢」。
礼部侍郎并不就此放过他。「那么你到底为何胆敢宣称罪臣邱胜翊无罪?」
被逼到绝处的田瀚咬牙吞血道:「每个人都知道,紫衣将军是我东陵的大英雄,狼河一战,威震四方,我东陵的大英雄,怎么会有罪?之所以犯颜敢问王上,只是出于仰慕。我与将军,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
田瀚一席话,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问。只是这话无修无饰,人人都畏惧地看着田瀚,猜测他是否就要祸从口出,身首异处。
只见那名身受王上宠爱的礼部侍郎扬起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名已然俯首认罪,人人仰慕的「大英雄」一眼,又回过头道:
「英雄也不过只是个人。田侍卫,是人就会犯错的,否则你眼中的这名『英雄』,又怎么可能在王上面前认了罪呢?更何况,王上说他有罪,他就有罪。王上如此圣明,难道还会有错吗?」
田瀚当场被礼部侍郎这席话堵得无话可说。
他想说,英雄也可能被奸臣贼子陷害啊,比如说,眼前这个奸臣……但这话才到喉头,便因为礼部侍郎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而作罢。
此话一说,他田瀚恐怕要当场人头落地。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男子是王上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他,就等于得罪王上。
「你还有话想说吗?」礼部侍郎好心地问。
田瀚只能咬着牙,用力摇头。
「那好,念你如此忠心赤胆,就由你负责带人将罪臣邱胜翊押解天牢。」顿了顿,礼部侍郎又道:「还有,要严密看守,可别让罪臣逃脱了,否则依法要问斩你三族人头。」
田瀚苦笑领命而去,立刻又被唤住。
「慢着。」礼部侍郎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早就偷偷抬起头来观察局势的儒士,唇边一笑,命道:「容军师也一起押解天牢。主帅犯法,军师同罪。」
东陵王早坐上了御辇,百般无聊地看着心腹大臣为他处理繁琐的事务。
「爱卿快来,采衣说要给我煲一盅玫瑰莲子汤,我们快回宫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天牢。
跟着邱胜翊一同被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天牢里,容四郎忍不住道:「好个主帅犯法,军师同罪。这奸臣要罗织忠臣罪状,果然很有一套。」
邱胜翊连日来奔波进京,脸上满是风尘,如今才下马就被送进天牢里,身躯疲惫,早就闭目养神起来。
如果说,邱胜翊有一点疲倦了,那容四郎更是累瘫了,不过他仍喃喃抱怨:「早知道会被关进天牢,先前在十里亭就该先饱餐一顿才是,也不用得罪人。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啊,唉、唉、唉……」
这几天他们日夜兼程,觉没得好睡不说,就连三餐也多是拿干粮果腹,简直是在虐待自己。
盘腿坐在阴冷的地板上,容四郎原本活络的脑筋都打结了。
「没道理啊,这没道理啊。」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推了推他的牢友。「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嘴巴闭得紧紧的邱胜翊勉强开口。「料到什么?」
「我们今天会落到这个下场。」说什么有难先走,可他没说他们会一起被打入天牢啊。
「没有。」
好简短的回答。不信。「真的没有?」
忍不住笑了笑。「到底谁是那个料事如神的——」
「好好好,我投降。」容四郎咕哝道:「反正那个名号也不是我自己封的……」
跟着邱胜翊闭目养神片刻,恢复了点精神的容四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睁开眼睛。「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王上召你回京是要问你罪,为什么十里亭外会有那么多人来替戍边多年的将军接风洗尘?」
「我不知道。」
像是早料到邱胜翊会有这样的回答,容四郎不以为意,又道:「还有啊,那名站在王上身边的年轻男子……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容四郎思索着当时听到的话。
英雄也是人,也会犯错……
「老实说,将军大人,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否则他怎么老觉得,那男子说的那些话,像是特别说给邱胜翊听的。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什么人。」邱胜翊说:「三年前我们停留在王城中的时间并不长。」
当时他唯一说得上「得罪」的,也就只有婉拒迎娶公主一事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但在东陵,女子无论是在民间或宫中,大多不得抛头露面,更遑论干预政事了,因此不可能是公主挟怨报复才对。
邱胜翊不认为今日被网罗下狱,会跟当年拒婚一事有关。那么,线索又断了。
最后一个疑问。容四郎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天牢。「你说你『知罪』,请问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邱胜翊没有立刻回答,久久,他才道:「我说出来,你不要太惊讶。」
容四郎拍拍胸脯。「我胆子够大,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