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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俪人行(翊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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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王怒笑。「都敢向本王问罪了,你有什么不敢?」

「卑职——」

「赶快抬起头来!你要违抗王上的命令吗?」礼部侍郎突然沉声喝道。

侍卫总算抬起头来,礼部侍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

「侍卫,报上名来。」

「卑职田瀚。」

礼部侍郎的声音有安抚,却又带有威挟之意。「田瀚,告诉王上,你跟罪臣邱胜翊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么你为何胆敢质疑王上的圣明?」

「卑职不敢。」

「你不敢质疑王上的圣明,还是不敢肯定邱胜翊没有罪?」

田瀚只不过是一介武人,哪里斗得过这名随侍王上身边,为东陵王所宠信的爱臣。当下无法答出话来,只能支支吾吾,直说「不敢」。

礼部侍郎并不就此放过他。「那么你到底为何胆敢宣称罪臣邱胜翊无罪?」

被逼到绝处的田瀚咬牙吞血道:「每个人都知道,紫衣将军是我东陵的大英雄,狼河一战,威震四方,我东陵的大英雄,怎么会有罪?之所以犯颜敢问王上,只是出于仰慕。我与将军,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

田瀚一席话,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问。只是这话无修无饰,人人都畏惧地看着田瀚,猜测他是否就要祸从口出,身首异处。

只见那名身受王上宠爱的礼部侍郎扬起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名已然俯首认罪,人人仰慕的「大英雄」一眼,又回过头道:

「英雄也不过只是个人。田侍卫,是人就会犯错的,否则你眼中的这名『英雄』,又怎么可能在王上面前认了罪呢?更何况,王上说他有罪,他就有罪。王上如此圣明,难道还会有错吗?」

田瀚当场被礼部侍郎这席话堵得无话可说。

他想说,英雄也可能被奸臣贼子陷害啊,比如说,眼前这个奸臣……但这话才到喉头,便因为礼部侍郎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而作罢。

此话一说,他田瀚恐怕要当场人头落地。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男子是王上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他,就等于得罪王上。

「你还有话想说吗?」礼部侍郎好心地问。

田瀚只能咬着牙,用力摇头。

「那好,念你如此忠心赤胆,就由你负责带人将罪臣邱胜翊押解天牢。」顿了顿,礼部侍郎又道:「还有,要严密看守,可别让罪臣逃脱了,否则依法要问斩你三族人头。」

田瀚苦笑领命而去,立刻又被唤住。

「慢着。」礼部侍郎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早就偷偷抬起头来观察局势的儒士,唇边一笑,命道:「容军师也一起押解天牢。主帅犯法,军师同罪。」

东陵王早坐上了御辇,百般无聊地看着心腹大臣为他处理繁琐的事务。

「爱卿快来,采衣说要给我煲一盅玫瑰莲子汤,我们快回宫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天牢。

跟着邱胜翊一同被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天牢里,容四郎忍不住道:「好个主帅犯法,军师同罪。这奸臣要罗织忠臣罪状,果然很有一套。」

邱胜翊连日来奔波进京,脸上满是风尘,如今才下马就被送进天牢里,身躯疲惫,早就闭目养神起来。

如果说,邱胜翊有一点疲倦了,那容四郎更是累瘫了,不过他仍喃喃抱怨:「早知道会被关进天牢,先前在十里亭就该先饱餐一顿才是,也不用得罪人。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啊,唉、唉、唉……」

这几天他们日夜兼程,觉没得好睡不说,就连三餐也多是拿干粮果腹,简直是在虐待自己。

盘腿坐在阴冷的地板上,容四郎原本活络的脑筋都打结了。

「没道理啊,这没道理啊。」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推了推他的牢友。「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嘴巴闭得紧紧的邱胜翊勉强开口。「料到什么?」

「我们今天会落到这个下场。」说什么有难先走,可他没说他们会一起被打入天牢啊。

「没有。」

好简短的回答。不信。「真的没有?」

忍不住笑了笑。「到底谁是那个料事如神的——」

「好好好,我投降。」容四郎咕哝道:「反正那个名号也不是我自己封的……」

跟着邱胜翊闭目养神片刻,恢复了点精神的容四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睁开眼睛。「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王上召你回京是要问你罪,为什么十里亭外会有那么多人来替戍边多年的将军接风洗尘?」

「我不知道。」

像是早料到邱胜翊会有这样的回答,容四郎不以为意,又道:「还有啊,那名站在王上身边的年轻男子……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容四郎思索着当时听到的话。

英雄也是人,也会犯错……

「老实说,将军大人,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否则他怎么老觉得,那男子说的那些话,像是特别说给邱胜翊听的。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什么人。」邱胜翊说:「三年前我们停留在王城中的时间并不长。」

当时他唯一说得上「得罪」的,也就只有婉拒迎娶公主一事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但在东陵,女子无论是在民间或宫中,大多不得抛头露面,更遑论干预政事了,因此不可能是公主挟怨报复才对。

邱胜翊不认为今日被网罗下狱,会跟当年拒婚一事有关。那么,线索又断了。

最后一个疑问。容四郎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天牢。「你说你『知罪』,请问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邱胜翊没有立刻回答,久久,他才道:「我说出来,你不要太惊讶。」

容四郎拍拍胸脯。「我胆子够大,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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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找到容四郎的脸,回答说:「我应该是犯了杀人罪。」

什么杀人罪?当将军的人,要不杀人,还有点困难吧。

容四郎蹙起眉。「你杀了什么人?」

不是非常肯定的。「我想……我是杀了一位将军吧。」

容四郎瞪大双眼,脑子立即转了过来。「你是说你杀了金虎将军?」

邱胜翊点头。「恐怕是。」

容四郎突然大笑出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才想到的。」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时间点上也很凑巧。

容四郎大拍双腿,「真是的,我应该要比你早一步想到的。」

邱胜翊唇边挂上一抹微笑。「可惜你还是晚了我一步。」

容四郎猛然止住了笑声。「既然你是刚刚才想到的,那干嘛王上一问罪,你就知罪了?」白白让他们被关进来当替罪羔羊。

不料邱胜翊竟道:「那时候我想也没想,就觉得应该要那么说。」

「邱胜翊你——J

「我知罪。」邱胜翊连忙道歉。这句话说起来实在是很顺口。

还好黑暗中看不见容四郎的目光,不然邱胜翊早被眼神化成的利刃给千刀万剐了。

「这是一步险棋,你可知道?」

金阙宫中,最为尊贵的十五岁少年一边尝着近侍宫女采衣准备的莲子汤,一边抽空询问那名站在窗边,尚未换下玄色朝服的青年。

「臣知道。」青年视线定在窗外早春的宫廷花园。

「那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东陵少王点点头,转道:「快来尝尝看这莲子汤。采衣用玫瑰花瓣熬成的汤汁,搭配清香的莲子,喝起来爽口极了。」

采衣早为炎亚纶预备了一碗莲子汤候着。「大人快来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炎亚纶离开窗边,端起莲子汤。「多谢采衣姑娘。」

采衣为这一声谢,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

少王笑着调侃道:「采衣对炎大人可真是体贴,不怕我哪天真把妳赐给亚纶。」

采衣尚未及抗议,另一名宫女采月便调笑道;「那才好呢,采衣仰慕炎大人多时了呢。」

「采月快别胡说了。」采衣急得脸都红了,连忙澄清,「我只是、只是想,大人身子骨比较单薄,再说我对王上可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说——」

东陵少王不由得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别当真,我哪里舍得把我厨艺最好的侍女送走,除非……」两只眼睛淘气地转向正在喝莲子汤的清秀男子,一点儿也没有「君无戏言」的自觉。

采衣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喉咙。

采月好奇地问:「除非怎么样?」

「除非爱卿住进金阙宫中,与我长相为伴,那就不用分你我啦。」

炎亚纶单手轻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吞进了一颗噎住喉咙的莲子。「万万不可,我的王上,您就别再戏弄我们了。」

「啧,借我戏弄一下会少块肉喔。」用完一碗莲子汤,东陵少王伸了伸懒腰,遣退了宫女们。

待寝宫中只剩下他与心爱臣子两人之后,才问:「话说回来,爱卿,你打算关他们几天?」

「三天。」

有趣。「不能少一天吗?」

炎亚纶点点头。「一天也不能少。」

「为什么非得是三天?」东陵王非常好奇。

「一天是关给首辅看的,一天是关给临王看的。」炎亚纶浅浅笑答。

「这我知道。」早早就说定了的,只是……「那第三天呢?」

「我说过了呀,王上,英雄也有犯错的时候。」

少王微蹙起眉。「我似乎不该让你公报私仇。」

只见炎亚纶伏地行礼。「亚纶谢过王上。」

「起来、起来。」东陵少王叫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告诉我,你跟我的紫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炎亚纶但笑不答。

东陵少王忍不住想起,当年也曾见过炎亚纶脸上有过这样的神情,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们将一起把东陵的朝政推向什么方向。

守卫送来餐食和饮水时,容四郎忍不住道:「我就说你铁定冒犯过什么人,说不定就是那位王上跟前的红人——这么糟糕的食物,比军中的干粮还不如。」还好饮水看起来是干净的。

说是这么说,为了活命,还是拿起了食物往嘴里塞。这么难吃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有毒吧?

邱胜翊默默吃着干涩无味的食物,不发一语。

只听容四郎又道:「话说回来,天牢都是关朝廷要犯的,餐食还能好到哪里去呢?照理说有得吃就不错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这几天,容四郎叹息的次数比谁都多。天牢中阴暗无光,看不见外面天色的变化,不过从送餐的时间来推断,这应该是他们被关进来的第三天了。老天,在这种地方关久了,真的会连日子都忘记。不知道他们还得被关多久?

邱胜翊虽不作声,但容四郎已经把他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就算要把金虎将军的死算在你我头上,也要找时间把罪证拿来栽一栽赃吧……」

无凭无据就要定一个大功臣的罪,那当今王上恐怕还不是普通的昏庸唷,这样下去,玉座很快就会不保了吧?

正当容四郎喃喃自语之际,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引起了邱胜翊的警觉。

「有人来了。」他提醒道。

容四郎立即停上了碎念,好奇地等候那陌生脚步声的主人现身。

果然,那陌生的脚步声终于来到了关着将军及其军师的大牢前,一把火炬照亮了阕黑的牢房,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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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生得好眼熟!容四郎瞇起眼细瞧。

「将军,您受罪了。」火炬之后是一张有着方正脸型,粗眉粗髭,身穿着王宫禁卫军服的侍卫。

邱胜翊早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他的夜视能力极佳,黑暗对他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

这名持着火炬的侍卫不是别人,就是三天前押解他们进天牢的王宫禁卫之一田瀚。也是三天前,在城门下,替他求情的人。他静静地看着这名侍卫将一个食篮放在地上,取出几样食物和水酒一一递进牢房里。

「天牢的饮食很差,这些酒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算新鲜……」侍卫边布置餐食边说道。

就着火光,容四郎看清楚了碗里的鸡腿和酒菜,不禁蹙起眉来。「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餐吗?」不会吧?那他还宁愿迁就之前那些糟糕的饮食。

田瀚连忙道:「不是的,容军师别误会,这是我私底下想办法送进来的,因为我想……」

「谢谢你。」邱胜翊终于开口了,他明白这名侍卫的好意。

「啊,将军……」

「这些酒菜我们收下了,可田兄弟你还是赶快离开,以免被人撞见。」天牢是何等森严的地方,岂能让一名小侍卫来去自如,万一被发现,可能会连累了他。

邱胜翊总觉得从一开始他们被关进来到现在,整件事情都透着无法以常理解释的蹊跷。

田瀚立刻因为这关心而胀红了脸。「将军不用担心,我都打点过了,不会有事的。再说,兄弟们心里都清楚,将军您是无辜的,朝廷一定很快就会还给将军一个公道。」

容四郎早早捉起了鸡腿啃下了一大口,一听田瀚这样说,他立即问道:「田兄弟,你在外头有听见什么风声吗?不然你怎么确定将军是无辜的?」

田瀚迟疑了片刻,打量了四周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朝中大臣们为了将军下狱的事入宫好几次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紫将肝胆忠心,更何况,将军这几年来都在边关,因此绝对不会跟金虎将军一事有任何的瓜葛……」

说着说着,田瀚突然激动起来,「这全都是小人的诡计,有那样一个奸臣在我主上身边,实在、实在……」话未说完,只见田瀚猛然摇头道;「总之,请将军保重。」说完,便匆匆走了。

留下容四郎与邱胜翊连坐在牢里,思量着他刚刚说的话。

思考之际,不忘填饱肚子的容四郎,终于在啃完鸡腿后,开口道;「田瀚那些话的意思是,我们就快要被处斩了?」虽然不是今天,但离死期也不远了,是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邱胜翊摇摇头,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我们还有活命的希望喽?」容四郎期待地道。

「恐怕我也不敢这么说真。」

容四郎放下酒壶。「那请问我们到底是会死还是会活?」

在这名思虑比一般人都来得千回百转、扑朔迷离的将军面前,容四郎已经学会凡事下定论前,最好先探探他的想法。

邱胜翊拧眉,他的思虑虽然缜密,却不像容四郎满脑子机灵诡计,因此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是死是活,我猜我们很快就会见上那名田瀚口中的『奸臣』一面。J

「我们见过他。」容四郎当时曾偷偷抬起头过,而且看得非常的清楚。

「只不知,他是谁。」邱胜翊虽然没看到那名「奸臣」的相貌,却听到了他所说的话。他的耳力极佳,知道他之所以会入狱,多半与三天前王上身边那名玄裳男子有关。

「嗯……」容四郎仔细地回想着那名玄裳男子的容貌。当天他与东陵王状似亲昵,只怕君臣间的关系并不单纯。突然想起一事,他转头问:「胜翊,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曾听说没有?」

「什么事?」

容四郎转述他从民间老百姓口中听来的话。「听说近年来,东陵国内的男风似乎越来越风行了。」

邱胜翊点头。「我听说过。」这事他也略有耳闻。戍守同关时,由于经常与同关的百姓一同屯垦,所以听到了不少民间的传言。

据说东陵男风日盛,主要是因为东陵国人素来重男轻女,让许多夫妻生子纷纷求男不求女,以致于女婴的人口越来越少。

再加上东陵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读书工作,只能在父家、夫家,以及子家中活动,导致许多出门在外的男子或者因为寂寞,或者因为某种需求,让本来只存在于少数高官贵族中的男风日渐风行起来,甚至在民间也时有所闻。

容四郎突然喷酒笑出。「说到这点,我说件事,你可别生气。」

邱胜翊很想拒绝听,但容四郎素来是有话要说,就一定会说的,不管他是不是想听。拒绝也没用,只好洗耳恭听。

不料容四郎却口吻暧昧地瞅着他。「在同关时,有兵士们传言,你与我……」

邱胜翊头皮发麻,已经领悟到容四郎要说什么了,赶紧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容四郎作态惊讶状,「呃……兵士们是说,你我两人情深似手足。别想歪了,治军严明的紫衣将军麾下,怎么可能有人胆敢冒大不讳,拿流言来冒犯将军呢?」越说,他笑得越贼。

邱胜翊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容四郎。这一局,他甘拜下风。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容四郎开心地道:「虽然如此,不过恐怕王宫中的男风比你我所能想象的还要风行。」语气突然一转,有点嘲讽的道:「东陵乃泱泱大国,倘若毁在爱好男色的君王手上,不知道史书上又要如何记载才好?」

邱胜翊定神想了想,才缓缓道:「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容四郎眼睛一亮,正欲再追问,但见邱胜翊已经又回到闭目养神的状态,八成是问不出话来了,只得作罢。

转头盯着困住他们的天牢铁栅,容四郎自言自语道:「此时此刻,倘若你那把削铁如泥的银蟠宝剑在手,要闯出这座天牢又有何难……不过那样一来,我们会更快被送上断头台吧……」

就在名闻天下的紫衣将军被打入天牢的当日——

金阙宫外,以吏部尚书为首带领的一群文官,差点没闯进王上寝宫中,请求释放紫衣将军。

由于当日东陵王取消朝议,因此官员们先是聚集在吏部尚书门下寻求对策,后来才移师到宫中来,深怕身陷囹圄的那位将军被奸臣给杀了。

那将是东陵之难。

只不过,官员们在王宫外的偏厅等候良久,却等来礼部侍郎在一群王宫侍卫的围绕下,出来回话:「王上身体不适,太医说王上需要静养数日,不宜打扰,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身兼右正言之职的翰林学士穆英殊向来直言不讳,抢在众官前开口;「难道王上想做个昏君,戕害忠良正是我东陵国亡国之始!」

此言一出,原本想要进言的官员们纷纷吞下了喉咙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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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想法,但对着当朝王上,哪能这样「直言」!

炎亚纶温文儒雅的神色微变,声音不轻不重地打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穆大人,你身为朝廷谏官,虽然有言论的免罪权利,不过你应该最清楚,提供谏言是一回事,出言侮辱我东陵国君又是另一回事。依照东陵律法,侮辱君主的刑罚是割去舌头。何况在座有谁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天牢中的罪臣邱胜翊没有犯下任何罪刑?只要在座有人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我炎亚纶会立刻请求王上释放将军。」

顿了一顿,他利眼扫视过在场众人,口气严厉地道:「不过,倘若邱胜翊确实有罪,担保之人……」

无须将话说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倘若邱胜翊有罪,那么替他担保的人一家老小都要跟着下黄泉。

偏偏穆英殊早看炎亚纶不顺眼,冲向前道:「我就偏偏要替卫将军担——」

离他最近的左正言兼翰林学士李善缘在吏部尚书的暗示下,连忙拉住穆英殊,同时捣住他的大嘴。「炎大人请见谅,穆大人绝无侮辱王上的意思。还请大人代我二人向王上表达关怀之意,望王上早日康复,以共议朝政。天佑吾王。」

说完,便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穆英殊离开了王宫侧厅。

穆英殊与李善缘啊,炎亚纶在心里记下此二人一笔,接着转向其余的官员们道:「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事需要传达给王上知道的吗?」

原本意见很多的官员这时纷纷噤声不语。

一直没有开口,坐在首座的吏部尚书这才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炎亚纶。「老夫尚有一事需要传达给王上知晓。」

「首辅大人请说。」炎亚纶目不转睛地回视这位朝中最有影响力的首辅大臣。

吏部尚书抚着长髯,定定地注视着炎亚纶,许久,才道:

「请王上莫忘,当年老夫在宫中担任太子少傅时,曾对太子说过的话。」

炎亚纶点点头。「亚纶定会代为传达给王上知晓。」

吏部尚书得到承诺,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偏厅。

官员们群龙无首,也只得一一离开。

这是邱胜翊下狱的第一日。

之后,炎亚纶回到宫中,转达吏部尚书的话给东陵王听。

但见东陵王拍膝笑道:「这老头——」

「王上,这人可是当今东陵首辅,不可无礼。」炎亚纶提醒道。

东陵王下减笑意地道:「可是他确实也是个老头子嘛。」

这玩心太重的少年竟就是他侍奉的君王!炎亚纶心里直摇头。「不知道首辅大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少王笑道:「想当年,他是少傅、我是太子的时候,我真怕死他了。」

说着说着,东陵王似乎陷入了过去回忆……

当时被前王钦定为太子老师的尚书大人总是一脸严肃地在太子耳边提醒:

「殿下应该要以国家为重。」

「殿下请不要忘记您的职责。」

「殿下是太子,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东陵的王,东陵全国百姓的命运全掌握在王的手中。王的天命,就是要守护迄东陵,让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从来就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当王。

也没有人问过他,他这个太子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

回神过来,他看着炎亚纶关切的脸庞,笑问:「亚纶,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

炎亚纶愣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当然有。」他正在做啊!

紫衣将军被打人天牢的第二日——

「咦,王叔,你来啦!」正在王宫中与侍郎下棋的东陵王突然抬起头来。

炎亚纶连忙起身,对着来人躬身一揖。

「王爷。」

临王穿戴着简单却昂贵的王族服饰,身上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玉带作为装饰,尽管装束简单,这男子仍然仪态高雅、玉树临风。

「炎大人,你也在。」向炎亚纶点点头后,临王转看向君王寝宫中最年轻的少年,眼中有着令人费解的笑意。

「亚纶正在陪我下象棋呢。」东陵少王指着身前的棋局道:「王叔你来替我看看,我这手棋下的好不好?」

这棋子是海上商人从东方一个叫作中国的遥远国家引进东陵的,棋局百变万化,初学者极不容易看出对手的破绽。朝中对此可说蔚为风尚,但懂得下象棋的能手却不多,炎亚纶是他仅见过的高手中的高手。

临王果真走到东陵王身边,仔细地瞧了瞧棋局,而后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这手棋下到死胡同里了。」

「真的吗?」东陵少王讶异地道:「我还以为我这一手布局极佳呢。」

临王笑道:「将军死了,棋局还玩得下去吗?」

炎亚纶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听来,王爷似乎也深谙棋路,不知道若是由王爷来下这手棋,会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好棋路?」

东陵王立刻撒娇道。「是啊,王叔,你快帮我。」

在场三人,完全没有「起手无回大丈夫」、「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认知。

毕竟,象棋本来就不是东陵所有,而是从国外输入的。

而将象棋带进东陵的人,并没有特别提醒「起手无回」、「观棋不语」的基本规矩。或许那人以为这是不用说也应该知道的前提吧?

「不急,让我再看仔细一点。」临王对象棋也颇为着迷,私底下研究过许多棋谱。观察了棋局半晌后,终于笑道:「有了。」

炎亚纶静待临王的棋路。「请王爷赐教。」

只见临王竟然伸手将「将军」一棋拿出棋盘,收进怀中,笑看着炎亚纶道:「炎大人,你看我这手棋下得如何?」

炎亚纶楞了一楞,摇头失笑道:「王爷拿走了将军,亚纶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看来只能甘拜下风了。」

在一旁观战的东陵王忽然道:「这样可不行啊,王叔,快把将军放回来,棋局终究还是要继续的啊。」

只见临王笑笑地看着身高矮他一截的东陵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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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首辅大人关心,本王身体十分康健。」东陵王笑着应答,脸颊红润,气色果然相当好。

临王微微噙起唇角,并不说话,只是将视线缓缓投向刚刚趁乱走进朝列中的礼部侍郎炎亚纶。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让王上误了早朝的「祸首」,纷纷投以怨怒的眼光。

对于这种「万箭齐发」的目光攻击,炎亚纶早已相当习惯。他镇定地走到东陵王玉座的脚边。

东陵王笑看着他:「炎大人,你是我朝中栋梁,可要珍重身体。」

「多谢王上关心,下官必会珍重。」

戴着礼冠的他,兼掌朝议进行的次序。

脸上挂着一抹无人可解的表情,他朗声宣道:「朝议开始,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同关在北风的呼啸下,卷起了漫天的沙尘。

夜里,那刮入耳目的风势才平息下来,为沙尘所覆盖的天空渐渐恢复清澈后,登上名为望京的敌楼,几乎可以看到遥远帝京的灯火——尽管那只是出于思乡的想象,却为戍边的将士们提供了一缕慰藉。

这是个宁静的夜。

边关无事,便是好事。这平静意味着,他们远在国境中的家人们正安全地过着快乐的日子。

兵士们在一日例行的操练后,依然精神抖擞地留意着边界的动静。

东陵与北宸两国虽然已经维持了三年的和平,但戍边的兵士们仍然不敢轻忽任何可能的危险。

容四郎站在高耸的城垛上看着清澈如洗的夜空,良久,竟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令站在附近的兵士有些讶异。

「军师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

问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士兵。他跟随紫衣将军戍边已经堂堂迈入第三个年头了,从没见过将军身边这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青衣军师叹过一声大气。

军中的弟兄们都知道,容军师向来莫测高深,满肚子良策宝计。

听说三年前狼河一战时,便是因为容军师的献策,东陵军才能势如破竹地打败北宸的军队。从那时起,这名原先跟随在当时还是都统的紫衣将军身边的不起眼的青衣男子,才得来一个「料事如神」的封号。

而他的身分、来历更引起诸多的揣测。

他的相貌乍看之下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平凡,但若细瞧,会发现他有一对极为修长的眉以及微微上扬的凤目,与东陵男子生来粗眉大眼不太相同。

他的身骨看起来并不强壮,身量一般。他从不穿戎装,只作轻便的文士打扮。

由于他一年四季都穿着藏青色的衣裳,因此军中的弟兄们私底下都称呼他作「青衣诸葛」。

这样一名儒士却能耐得住北漠沙尘之地的艰苦,与他们一起长年守边,着实令人感到钦佩。只是不知为何,从不叹气的他,今日却竟然叹气了,这实在不像是他平日的举动。

容四郎收回观看天象的视线,转看向站立在他身边的年轻士兵,不答反问:「砚青,你今年几岁啦?」

被唤作砚青的年轻兵士并不意外容军师知道他是谁。

戍边八千兵士,将军和军师不仅知道,也记得每一个兵士的名字和相貌。

「回禀军师,我今年一十有九。」

容四郎点头笑道:「十九岁啊,你知道吗?紫将当年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是一个戍边的兵士。」

砚青立即道:「紫衣将军英勇无敌,是个盖世英雄,砚青怎么敢跟将军相比。」言语中透露出对上司无比的敬佩与崇拜。

「怎么不能?」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介入了他们的谈话。

来者正是被营中兵±们视为盖世英雄的紫衣将军邱胜翊。

只见他身穿御赐紫金战袍,腰间配戴一把锋利无比的银蟠宝剑,剑鞘没有额外的装饰,只有一枚鸡蛋大的御赐明珠悬于剑柄,却跟配戴宝剑的男子一样,使人不敢抗颜直视。

其实,如果有人胆敢仔细地看一眼这名威震八方的青年将军,便会发现,他的身形不但没有传说中像龙虎一样的高大威猛,目光也不似鹰隼般锐利骇人。相反的,他颀长的身量因常年习武而结实俐落,双眉间蕴藏豪迈之气,眼神中却有一股武人少有的温和暖意。

这名将军虽称不上俊逸无双,却也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御赐紫金战袍穿在他身上不但没有让他行动迟缓,反而更衬得他英雄的盖世锋芒。

狼河战后,他受册为紫衣将军,而追随他身侧的将士们,皆称他为「紫将」。

紫将之名,威震边关。

同关三年无事,邻国不敢边犯,关内的百姓们都认为是因为有这名英雄将军驻守的缘故。他不仅免除了边地之民遭受战乱的痛苦,还带领着兵士们在同关城内垦地囤田,为边地艰苦的生活带来了希望。

私底下,他们爱他、敬他如神祇。但人们不知,三年前他加官封爵,手中更握有十万兵力,与两位上将军兵权三分,俨然成为国中第一武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会突然自释兵权,离开王城,来到这荒凉边地,仅仅领着八千人马戍守关防?

「将、将军!」砚青急忙打直双腿,崇敬地看着他。

邱胜翊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

「砚青,你听好。名义上我是将军,你是下士,但只要你同我一起站在这道城墙上的一日,我们便同是东陵的兵士,没有尊卑之分。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但我要确定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砚青立即精神一振,「是的,将军。砚青明白了。」

容四郎微笑地看着砚青精神抖擞的挺直身体,他转头对邱胜翊说:「将军请随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两人只有在部属面前,才会以军衔相称。

邱胜翊点点头,跟着容四郎移步到烽火台前,无声地遣退站岗的士兵。

两人一同抬头看向毫无遮蔽的天象。

只见遥远的东方,两星一明一烁,一团带紫的云气缓缓聚于两星之间。

邱胜翊不懂观天象,他等候精通此道的容四郎解释。

容四郎不无忧虑地说:「岁犯右星,将军有难。」

邱胜翊仔细地看着那星象的变化,良久,他低头转看向城墙外辽阔的荒漠。「看来得准备回京了。」

七日后,一名从王城快马加鞭赶赴边关的使者传来紧急军令。

上将军之一,金虎将军暴毙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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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名眼中已有些醉意的将军突然虎虎生风地站了起来,大声呼喝一名童仆为他提来御赐宝剑。

那名小童仆从没拿过宝剑,一不小心竟将剑刀给脱出了手,只来得及紧紧抱住剑鞘。银光闪闪的剑刃直直飞向身穿一身紫色御赐新服的将军,众官员们纷纷惊呼当心之际,将军已旋臂握住剑柄。

他健臂一抖,银蟠剑的寒芒就射进每个人的眼中。

接着便听见这醉将军忽然朗声大笑道:「好个佞臣贼子,今日就让我邱胜翊去斩了这名东陵大患。」说笑间,便提着剑奔出了堂府。

众人才刚追出厅堂,只见将军提气一跃,便轻轻跃上屋顶。

紫色身影直奔礼部侍郎府邸。

容四郎才刚刚睡醒,正寻着食物的香气来到了宴客的厅堂,一边捉起桌上酒肉,一边喃道:「太冲动!太冲动喽!」

在座竟无一人在回神后想到要去阻止这一桩即将发生的弒官惨剧。

甚至暗想:如果炎亚纶就这么死在邱胜翊的剑下……或许……也不错。

御赐礼部侍郎府邸花园中。

剑尖直指男子眉心,一身酒气的邱胜翊问:「你是炎亚纶?」

早春时节,杏花初放,身上仍披着保暖狐裘,漆发墨眼,坐在杏树下的玄裳男子,手上捧着一杯刚刚才斟的温热香茶。

赏春兴致正浓的炎亚纶,对那致命的剑尖视若无睹,只轻抬眼眸,端详着紫衫男子的面容,也许是看他脸上风霜,也许看他勃发英姿。

到最后,也不知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总之,他笑了。

他一笑,一双如墨的眼便像一池晕了墨的湖水。微风吹来,拂起一片白色花瓣,轻轻沾在他墨黑的发上。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邱胜翊忍不住问:「你笑什么呢?」

那微笑的唇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英雄的模样,怎么能够不笑?」

这回答太过于不着边际,让邱胜翊有些不解。

「我的茶要冷了。」男子的声音清亮干净。

邱胜翊低头一看,茶烟已经快要消散无踪。「好香的茶。」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气味。

「这是晋阳的乡茶。」

剑尖终于移开时,顺道挑飞了男子发上的花瓣。

「我以前常喝。」那香味总令邱胜翊魂萦梦牵。

「现在还喝吗?」男子重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茶烟袅袅。

「有三年多没再喝过。」接过那只白玉瓷杯,杯里淡雅的香气让他心弦微微撼动。

晋阳乡茶,大多是各家自制自焙,在外头是买不到的。早些年他还没成为将军时,家里送来的包裹中经常放着一砖茶,他始终不确定是娘还是哪个家人焙的。而自从「她」死后……

「你的茶要冷了。」玄裳男子再次提醒。「冷茶苦涩,别糟蹋了。」

邱胜翊默默将茶饮尽。「你也是晋阳人?」

各自再替两人新斟一杯茶水,动作不曾迟疑。「我有一名族姊,世居晋阳。」

当邱胜翊喝下第二杯时,他才问:「如何?这茶比起你家中焙的,味道如何?」

回味着唇齿间的甘甜,邱胜翊只感到无比的熟悉。这茶、这男子,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定定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眼中完全没有醉意。「你到底是谁?」

「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目光从他的脸转向他的剑。「啊,这就是那把名闻天下的银蟠剑?能否借我瞧瞧?」

男子突兀的要求与眼中的渴望,让邱胜翊不由自主地将手中宝剑交给他。

只见他慎重地赏玩着宝剑,频频对着闪动着银光的剑刀发出赞叹的声音。

难以置信,这个人会是……

「你是炎亚纶。」他肯定地说出。

尽管心中明明白白,但就是有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质如清水的男子就是百宫口中的东陵罪人。而且,他竟然如此令人眼熟。他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将宝剑交还给邱胜翊。「紫将军,」炎亚纶微笑道:「我不能说初次见面,只能说『幸会』。」

「你陷害我下狱?」他口气转为险峻地问。

「可以这么说。」他语气轻快地回答。

「你在朝廷里没什么人缘。」竟还敢承认?他剑眉一挑。

「我得到王上的宠爱,自然没有人缘。」说得理所当然。

邱胜翊看着这名应对沉着的男子,沉声道:「我刚刚原本要杀了你。」

「杀死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不是盖世英雄的作风。」低笑中,突然顿了顿,炎亚纶笑看着他道:「更何况,你醉了。」

邱胜翊眼中泛着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我醉了吗?」难道这炎亚纶连他佯装酒醉,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莽夫醉汉印象的用意都看得穿?

「你又醉又累,刚好我府中有许多空房,将军大人,你要不要借住?」

早在飞奔前来侍郎府中的同时,邱胜翊便已浏览过这宅邸大观。

「这侍郎府,似乎宽敞得不合正式规制。」一般官宅是不能盖得像一座小型王宫的。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这是王上御赐的。」炎亚纶大方承认,同时举步走向屋舍。「随我来吧,客房已经为将军备好了。」

邱胜翊跟随在炎亚纶身后,先前他坐在树下,没看仔细,现在他走在他前头,他才发现这名官拜礼部侍郎的年轻男子身形并不非常强壮,他的身高甚至只比一般女子稍微高挑而已。

看他身上披着的保暖狐裘,恐怕这名权臣并非北境之人。若非他身上透着一股连男子都少见的英气,或许会轻易地被当成一名女子吧?那些官员说,除了在朝中弄权外,他也**内廷,难道说传闻是真的……

「在想什么?」炎亚纶突然转过身来,与他四目交对。

邱胜翊细瞧他的眉眼,而后缓缓地说;「答案。」

「那得劳烦将军自己去找了。」炎亚纶沉稳笑说:「亚纶这里只提供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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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为他解谜?那多无趣!邱胜翊若只有这番本事,也太枉费他一番算计。

邱胜翊闻言后,随即朗朗笑开。「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十丈外的那名卫士到底会不会一箭射穿我的心肺喽?」

卫士?炎亚纶瞇起双眼。不该意外的,景禾向来是他的影子,护卫他的安全。邱胜翊到底是威震四方的武将,武艺高强,会察觉到景禾的存在也不该令人意外。

只是……仍是觉得有些懊恼。可在邱胜翊专注的目光下,他忽而感到一阵兴奋。未来有他在朝,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吧。

在对手的审视下,炎亚纶终于真正看清自己所选的路。为此,他回以一笑。

「会,他会射穿你的心。」他说,「如果我死在你的剑下,他会这么做的——不过既然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么将军大可放宽心。」

没料到这样的回答,邱胜翊再次感到讶异。

他说,如果他死在他的剑下……意思是他若不是早料到事情的发展,就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是吗?炎亚纶会是这样一名不畏死的人吗?

邱胜翊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名年轻男子不会令他失望。不再凭空臆测,决定自己一步步去找出答案。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谜团,而他相信,眼前这名谜样的男子便是他问题的答案。

目前他只能耐心等待。

还是很难相信他就在这里,在他的屋檐下,而不是在一个遥远到曾经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方。他终究是回来了。然而这还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有了一种他终于回来的感觉。

炎亚纶习惯为自己煮茶,也习惯打理自身的一切杂务。身居高位后,也维持这样的习惯,很少让身边的仆人代劳。

能近得了他身边的人是少之又少。秧儿和景禾这对兄妹可以说是这宅子里最得他信任的人,但仍无法进入他内心最深处那为自己保留下来的一块天地,并且只允许自己在无法成眠的深夜里短暂地流连。

那是个不容见光的世界。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点想抛弃那寂静无人的荒田,假装自己从不曾有过去。毕竟,若真能如此,事情会简单许多。甚至也就不会因为某人在这里,而让自己无法成眠了。

叹了口气,他起身唤道:「景禾,出来吧。」

不须臾,一个俐落的黑影已经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黑影俯首恭敬地唤道。

炎亚纶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名少年模样的贴身护卫。「你忘了我早先说过的话了吗?」

「……」黑影默然无语。

炎亚纶又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我要你记住,万一真有事发生,一定要带着秧儿先走。」

「大人……」黑影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像小豹的眼睛。

「凡事要懂得衡量局势。」炎亚纶不理会他欲辩解的目光,继续说:「你不是邱胜翊的对手,假使今天他真要伤我,你也不能出手阻止他。」

「大人!」

炎亚纶不让他说话,又道:「更何况我早已说过,将军不会伤我,而我也不要你伤了他,懂吗?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能动的,邱胜翊就是我名单上的头一个,我要他毫发无伤……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大人……」

「景禾,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了,大人。」

「三年了呀。」炎亚纶低声喃道:「时间过得还满快的呢,总觉得好像才一眨眼……」干笑了两声,他又回神过来,笑道:「没事了,下次谨慎一点就是。去休息吧,今晚不会有事的,不用替我守夜。」他不是不清楚这对忠心耿耿的兄妹总在他入睡后几乎不合眼地轮流守护他的安全。

「大人也请好好休息。」景禾答应了声,下一瞬间便消失得不见人影,就像一抹来去无踪的影子。

除了秧儿之外,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抹忠心耿耿的影子。不料邱胜翊一眼就发现了影子的存在。

看来邱胜翊终究是有那么一些不平凡的地方,使人摸不清、也看不穿。

原先对他还有几成把握的,现在可能得再重新估算估算。

怀着这样的心思,炎亚纶终于缓缓地入睡了。

相较于另一人的辗转反侧,身在侍郎府的邱胜翊则睡了长久以来最好的一觉。连日来的奔波与几年累积下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长长的一眠中得到了休息。

连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神清气爽地醒过来,简单打点过后,提了剑便到后院舞了一回。

练过剑后,正待去拜访主人,然而炎亚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旁,身上一贯是黑色的绸衣与毛氅。

已经是三月天了,即使是位于东陵北境的凤天都已进入春季,积雪早已融了,气温不再严寒。怎么他身体如此虚弱,竟还需要披着温暖的大氅?

仔细一看,炎亚纶的身骨果然有些单薄。

也许还太过单薄了点,他的面颊甚至因为略带寒意的早风而微微泛红,嘴唇则略显苍白的粉色。

「将军起得真早。」炎亚纶朝他走了过来。

拭了拭汗,邱胜翊说:「我睡了一天一夜,不早了。」

「将军连日奔波才休息一天一夜,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请人叫醒你呢,没想到你已经起身了,看来还练了一回剑。」

邱胜翊的衣衫不知何时半敞开来,隐约露出结实的上身。发觉炎亚纶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发现衣衫敞开,便顺手理了理衣襟。

「你身上有很多伤。」只是一瞥,他便看见了邱胜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都是旧伤了。」武将身上,要不负伤,除非边境无战事。

只见炎亚纶仍盯着他的上身看,让邱胜翊忍不住以为他的衣服又松开。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很想伸手碰。

没料到炎亚纶会问:「痛吗?」

错愕的邱胜翊半晌才反应过来。「当然会痛。」

炎亚纶没料到自己会问,更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他忽而笑问:「英雄也会喊痛?」

这是第几回了?邱胜翊觉得好像常听见炎亚纶喊他「英雄」。虽然平时也常有人这样喊他,可他都不以为意。只是炎亚纶似乎比一般人更常这么称呼他。这使他突然想起日前在西北城门时,他曾经说的话,当时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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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反转手腕,收剑入鞘,笑了笑,说:「英雄也是人啊。」

闻言,炎亚纶忽而笑了起来,朝他深深一揖道:「既然将军已经起身了,那么请先梳洗更衣,准备入宫面见王上吧。」

「炎大人也一道吗?」直接入宫面圣,还是跟炎亚纶一道,或许会相当引人侧目?

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炎亚纶目光挑衅地看着他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容军师已经来了,正在堂前等着接将军回府呢。」

听见这消息,邱胜翊脸上并不见意外,只是点头道:「那么,你我稍后见了?」

「是的,稍后见。」炎亚纶轻声回应。

与他的会面,已经不再是不可预期的了。

三年多来,他再次深切领悟到「今非昔比」这句话的含意。

原来,炎亚纶不知何时开始,也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炎亚纶了。

沧海桑田,恐怕也不如人事全非来得更加变幻莫测吧?

容四郎亲自驾了马车在侍郎府的堂前等候迎接,看见邱胜翊手脚完好的从内院里走出来时,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将军,属下来接您回府了。」鲜少以属下自居的他,在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

邱胜翊早早换上冷漠高傲的面具,冷哼一声,摆出大将军应有的架子道:「怎么没早点来?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别忘了我还要入宫面见王上。」

「是属下来迟,请将军见谅。」容四郎额上青筋跳动着。「不过昨日属下来时,听说将军还醉着醒不来呢。」

邱胜翊粗声道:「说什么傻话,本将军千杯不醉,哪里会醉到醒不来!」

「是是是,属下失言,堂堂紫衣将军怎么可能会醉到连自己睡倒在侍郎府里都不知道呢。」

「哼!你给我闭嘴!」重重哼了一声,邱胜翊坐进了马车里。

不一会儿,这辆马车便驶向王城另一头的将军宅邸。

而紫衣将军醉睡侍郎府一天一夜的事迹也传遍了整个王城。

正如他们所预期。

回到宅邸,摒去众人后,容四郎才问:「情况如何?」

邱胜翊已经换上武将正式的朝觐袍服,脸上哪里还有一丝醉意。只见他淡淡笑道:「这回可是遇上对手了。」

容四郎眼睛顿时发亮。「怎么说?」

惯于掌剑的手轻轻拂过窗边一朵不畏早霜,盈盈绽放的娇嫩芙蓉。

「炎亚纶这个人……很有趣。」而且,令人觉得很熟悉。虽然一时间他想不起他是谁,但他总会想起来的,因此他也不急着去追问答案。

有趣?正待追问是哪里有趣,但在瞧见邱胜翊脸上的表情后,容四郎不禁凛了一凛。上回看见邱胜翊脸上这表情,似乎是在狼河战前,准备领兵厮杀的前夕吧。那是一种猎人准备追逐猎物,用鲜血换取刺激的神情。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表情了?

别人不了解邱胜翊,当他是个盖世英雄,可他容四郎不。邱胜翊确实是个英雄人物,但他向来只对自己忠诚,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来这炎亚纶确实不简单,他挑起了紫将军想一窥究竟、周旋到底的心。

唉,真该找机会去会他一会才是。

在宫人的通报下,邱胜翊单独走进了金阙宫中。

随着宫女们的引路,他顺利地找到了独立花园中的东陵少王。

春日暖阳下,宫廷内的百花早已纷纷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任凭爱花之人赏玩。

只见百花之中,立着一名少年,一身雪白绸衣衬得他双眼如星、朱唇如点、乌发如墨,临风独立之姿犹如百花之王。

他正是东陵国中最尊贵之人。

「将军来迟了。」东陵少王似笑非笑地看着身着御赐紫服的高大英挺男子在他面前恭敬的单膝跪地。

「臣来迟,请王上恕罪。」

「将军可还记得,四年前你我曾在此地有过一面之缘吗?」

四年前邱胜翊刚刚立下大功,深受前王的赏识,特准他可以自由进出王宫。

正意气风发的他,曾在此地遇见了当时仍是太子的东陵少王。

「臣记得。」邱胜翊俯首回答。

东陵王伸手摘下一株香草,凑近鼻间嗅那香味。「当时我曾赐将军一朵花——可是将军没有接受。」

「臣——」

东陵王打断邱胜翊的话,又道:「当时本王曾送过不少花给不少人,大部分都接受了,只有几个人没有接受,将军你,是其一。」

「臣——」

东陵王笑道;「本王那时不过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送出那些花,没想到大家却都当真了,实在有趣。我还记得,当时朝中许多大臣都如获至宝地把花配戴在身上,结果当天,满朝人人皆戴花上朝,让我父王猛打喷嚏,哈哈。」

「臣……」

「将军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幼稚?」

确实是很幼稚。「臣不敢。」

东陵王勾起唇角。「当时我只是太子,没有赠花的立场,也不该随意赠花。然而本王还是因将军没有接受我的赐花而耿耿于怀。

「紫将军的威名在这金阙宫中,就像是一朵暮开朝谢的夜琼,当时宫中人人都在谈论将军的事迹,不过没多久将军突然自请外放戍边,昔日的威名与事迹也就渐渐平息……可是,本王并没有一日忘怀过那位如天神般英勇的将军。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紫衣将军是能为本王守护四方的猛士吗?」

「臣……」

「可是如今天下太平,并不真的需要为本王守护四方的猛士。」东陵少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邱胜翊的神色,发觉他神色镇定,便满意地道:「然而我还是迫切需要将军的忠诚。紫衣将军,你愿意为本王分忧吗?」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早知道这回进宫,不会是件太容易的事,邱胜翊早有最坏的打算。这世上他已孑然一身,尽管他也想好好活下去,但死亡未必是最坏的结果。

「可是本王不要将军死啊。」东陵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东陵才刚刚失去一名将军,怎么还能再失去另一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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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臣愚昧。」

「将军可知,本王为何将你打入天牢?」

邱胜翊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此时此刻灵犀一开,他想通了。

「是为了救臣。」

「没错。紫将刚自边关归来,想必对朝中情势不甚了解。亚纶让我将你打人天牢,正是为了救你免于跟王舅一样的命运。」少王神色肃然道:「人人都说,王舅死前,曾经受邀到临王府内,因此凶手极有可能是王叔,这件事想必将军应有所闻。」

「臣确实是听过这样的传言。」他谨慎地道。

不管金虎上将是自然死亡抑或他杀,有心人都可能利用这件事来陷害想陷害的人。邱胜翊身为国内军功第一彪炳的武将,极有可能因此遭到牵连。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更没想到,炎亚纶让他入狱的用意,是为了救他一命!邱胜翊心中的谜团越筑越高。

炎亚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思竟如此复杂。

「本王之前说天下太平,其实只是表相,将军是聪明人,该早早知道东陵内政暗涛汹涌,所以,想托付将军一件事。」

「王上请吩咐。」

「将军远在边关,对东陵朝政的情况反而看得最清楚,本王希望将军能暗中调查金虎将军的真正死因,不过——调查王舅死因还只是其次,事实上,我是希望能洗刷临王的嫌疑。」

即使东陵王立即让人斩了他,也不会比这件事更让他惊讶的了。

「王上希望臣洗刷临王的罪嫌?」邱胜翊难掩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临王不是一向觊觎着东陵的玉座吗?临王若死,对眼前这位少王来说,应该是好事一桩吧?

只见少王眼神清明,意志坚定的看着他道:「临王绝对不可能杀害金虎将军,但尽管本王相信他,可朝中官员都不信。而紫将军声誉卓著,将军所说的话反比本王的话更能令人信服,如果将军能证明王叔没有嫌疑,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怀疑王叔有罪了。」

「这……」

还来不及厘清这讯息,东陵王已经笑道:「紫衣将军邱胜翊听诏,本王即刻任命你调查金虎上将一案,起身接旨吧。」

邱胜翊没有理由拒绝,只得起身上前接旨。「臣接旨。」

「好、好。」东陵王稚气未脱地笑道:「莫担忧,真有困难时,有人会帮你的。」

还没意会到谁会帮他,先前一番思量,思绪急转的邱胜翊已先想到了另一件事。「王上多关了臣一天,为什么?」假如是要救他一命,免于他被暗杀的话,关个两天就该够了,可他却关了他整整三天又三夜。

「这是亚纶的意思。」东陵王也不否认,只是笑道:「不过个中缘由,恐怕得劳将军自己去找出答案了。」

「臣会查出来的。」

「那好,查出来后,记得告诉本王,我也相当好奇呢。」东陵王看着他这位气宇轩昂的将军,脑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可能,脱口便问:「紫将军,你以前曾经见过亚纶吗?」

炎亚纶入朝的时间大约是在两年前,当时紫将早已远赴同关戍边,两人应该不曾打过照面。如果曾有过节,也应该是在亚纶入朝以前。

突然被这么一问,邱胜翊不由得楞了一楞。「臣……不记得曾经见过炎大人。」然而一股熟悉的感觉却在心中漫生开来,萦绕在他胸中,久久无法消散。

而这份熟悉,甚至是连长年与他同处军旅的同袍都远远不及的。

他虽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炎亚纶,却能肯定他们先前一定曾经打过照面。

炎亚纶啊……这名字他并不认识,会是化名吗?

「唔。」东陵王点点头道;「我想也是,你们应该不曾打过照面才是,可是亚纶他……」

「炎大人他如何?」邱胜翊忍不住追问道。

东陵王挑眉一笑。「亚纶对于关你三天,可是非常的坚持。至于理由……我也想知道。或许你见到他时,可以问他。」

邱胜翊正有此意。

「不过在此之前,我现在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东陵少王倾身走向邱胜翊,摊开的手中正是一株兰草。「紫将军,今天你会接受本王的赐花吗?」

邱胜翊望着那株君子兰,相当明白接受那朵赐花背后的含意。

一般新科官吏都期待能得到君王的赐花荣耀,除了表示自身的才能受到君王的肯定之外,接受那朵花,也就等于宣示效忠。

他愿意效忠于这位新王吗?

三年前他拒绝了太子玩笑似的赐花,远赴边关。

三年后,当年的太子成了面前的君王,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比尊贵的王气,看似笑闹的眼中,却有着无比的执着与认真。

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心思天真单纯的太子,而是一国之主。而他,更是炎亚纶所选择效忠之人。逃了三年,终究还是无可逃离这局面啊。他该接受赐花吗?

眼前必须立刻有所决定。

邱胜翊单膝跪拜在这位少年王的面前,做出了他的选择。

只听见他虔敬地道:「臣恭谢王赐……」

领了王命,正欲离开金阙宫时,邱胜翊在宫门处遇见了炎亚纶。

他穿着玄色的宫服,黑发往后抓成两束,绾成一个一般成年男子常结的小髻,身上还披着先前在侍郎府所见过的那件毛氅,看起来分外不似一般男子。

「又见面了,紫将军。」炎亚纶远远看到他,便行了一个平行的文宫礼。

邱胜翊没有回礼,只是一径走向他。「炎大人似乎真的很怕冷。」印象中,他认识的人当中,有谁也如此怕冷呢?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炎亚纶笑道:「气候还不算暖啊。」

「可是也不算冷。」春雪已融,气温正渐渐回升。

「对北境人来说确实不算冷。」

「我是南境之人。」人人皆知,紫将邱胜翊出身晋阳。

「将军天生铁骨,不怕风寒。」知他正审视着他,炎亚纶选择正面迎敌,并不回避。

「那么炎大人又是何地人士?家居何方?」

「将军该看得出我也是南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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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男子鲜少像大人这般身骨单薄。」几乎形似女子。

「亚纶出身贫寒,又是书香世家,不曾习武,自然身骨单薄。」

「炎大人还没回答我呢,不知大人家居何方?」

炎亚纶微微退开一步,维持一个谈话的适当距离。「亚纶祖籍晋阳。」

「我也是晋阳人,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炎大人。」

「这不是稀奇的事,有人同住一屋檐都未必熟识,何况以晋阳之大,你我未曾相识也不是不可能。再说,据闻将军十三岁即加入州师,对邻里之人可能也未必熟识呢。」

「这话听起来,炎大人似乎非常了解我的背景。」

炎亚纶朗朗一笑。「紫将英雄大名,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有点戏弄地,他问;「难道将军不知道民间百姓们早把将军的事迹编成了歌谣传唱着吗?」

「大人确定之前不曾见过我?」邱胜翊并不十分相信炎亚纶的话,他确信他隐瞒着什么秘密。

炎亚纶只是微笑地反将一军。「我听说将军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道将军曾见过亚纶,却不记得亚纶?」

邱胜翊像是被勾动了什么,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炎亚纶。他不记得他曾经与什么人这样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但他就是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些渊源。于是他改问:「既然素不相识,大人又为何坚持多关我一天?」

一定是王上说溜嘴了。炎亚纶没预期他会直接问这个问题,但脸上仍不动声色。「多关将军一天,自有我的理由。至于是什么理由,亚纶不打算说。」

「我想大人恐怕需要知道一件事。」邱胜翊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得到答案,因此并不气馁。「我会一直问,直到我得到答案为止。」

「那亚纶也奉劝将军一句话。」

「邱胜翊洗耳恭听。」

「亚纶不想说的事情,就是死也不会说。」

两人突然沉默地凝视着对方。只是谁也猜不透谁的心思。

看着炎亚纶漆黑的双眼,邱胜翊心中窜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于他并不陌生。多少年来,他依赖这直觉才得以在沙场上安然存活,如今,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绝对不是毫无瓜葛。必定是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上,他们曾经因某人或某事而有过交集,只是他还没有想起来而已。

「你是不是恨我?」脱口而出时,连他都觉得讶异。毕竟他并未在炎亚纶的身上看见任何针对他个人而来的恨意。

炎亚纶为这一问,结结实实错愕了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将军真考倒我了。我是不是恨你?这倒是个好问题,只不过,连我自己也没仔细想过呢。让我想想,为什么我该恨,等我想到了,或许我会知会将军也说不一定。」

从头到尾,邱胜翊未曾将视线从炎亚纶的身上移开过。

他专注的神情经常能吓退许多人,但炎亚纶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故我。

目光从邱胜翊的脸孔移向他空无一物的衣襟,炎亚纶的眼色稍转柔缓。

「听说王上赐你兰草。」是陈述,不是问句。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很快。

兰,花之君子者也。是忠诚的象征。

邱胜翊不禁想:这一切是否也在「他」的预期中?

「王上也曾赐你花吗?」当他走近炎亚纶时,竟意外地嗅到一股有别于花朵的香气,是淡淡的茶香。那使他想起那日在杏花下,他请他喝的那杯晋阳乡茶。

这股茶香,使他想起自己的家。会是错觉吗?炎亚纶已经承认他祖籍晋阳,身上或沾染这种带有家乡味的茶香并不令人意外。

正想再仔细确认,但炎亚纶已经不着痕迹的移开脚步,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炎亚纶微微一笑,答说:「是的,王上曾赐我花。」但他接着又道:「可是我没有接受。」

若真有什么人可以一再地让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面露惊讶之色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名相貌清俊、身形略略削瘦的男子了。邱胜翊再次不由自主地瞪着他瞧。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人人都说炎亚纶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照理说,王上赐花,他应该会立即接受,表示顺从谄媚才对。

只见炎亚纶习惯性地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吐出两字:「秘密。」

邱胜翊早该学乖才对。炎亚纶满身是秘密,独独欠缺给答案的兴致。

「话说回来,将军不也没接受?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问了半天,问不到半点肯定的答案,邱胜翊才不想白白提供答案。他扬了扬唇角,很高兴可以反将眼前人一军。好看的唇型缓缓吐出几个字:

「巧得很,也是秘密。」

而这两人的秘密,恰恰巧得不得了,正是东陵少王的烦恼。

宫廷一隅,少年王看着满园百花喃喃自语道:「我想知道他们的秘密。」

很难接受,天子眼皮底下也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事实就是,即使对于一国王高无上的君主来说,人心仍是最难测知的事物。

第六章

邱胜翊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爱问「为什么」的人,直到遇见了炎亚纶……

这让容四郎有点不平。「我也有不少秘密,你怎么从来没问我?」

邱胜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声。

「笑啥?」容四郎挑起眉。

「也许是因为我并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容四郎的身分的确有不少秘密,可是在事不关己的时候,邱胜翊就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容四郎立刻回敬一枪。「哦,那么你又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炎亚纶的?」

邱胜翊顿时失笑,一时间竟答不出来。

容四郎哼了哼,「依我看,这东陵朝中大概到处是秘密,想要解开谜底,简直痴人说梦。卫大将军,你确定你要蹚这淌浑水?不干脆回边关去守边,图个逍遥自在、脑袋轻快?」

多好的愿景啊!可是为何这曾经很吸引他的小小愿望,如今听来却不再那么吸引人了呢?究竟,他的生命,是哪个环节出现了改变?

「来不及了。」他说;「我已经蹚进这淌浑水里了,即使此刻临时抽身,也只会溅得自己满身泥污。」真没料到「那个人」竟然也拒绝了王上的赐花。他不是君王的亲信吗?难道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另有蹊跷?

按捺不住满腹的疑问,当夜,邱胜翊又夜访侍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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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一回,他扑了个空,炎亚纶不在府中。从仆人口中探知,原来「他」今夜被王上留宿金阙宫中,而且已经不是第一回。霎时,邱胜翊说不出从腹中渐渐翻涌上来的怪异感觉是什么滋味。

容四郎说过,东陵男风日盛……也许炎亚纶果真是当今王上的枕边人……

即便如此,可他,怎么就是难以想象?

相同的疑问也出现在朝议上每一位臣子的心中。

每当君王晚朝,暧昧的视线便在侍立一旁的炎亚纶与年少的君王身上流连。这一君一臣,若果真好行男风,不知谁居上位,谁又居下?

这样的疑问,在当日的朝议中,东陵王骤然宣布诏令时,硬生生被摆到一边去。

「就这么办吧。」东陵王懒洋洋地向众人宣告道:「金虎上将掌领的十五万军队长久驻在京畿外也不是办法,军队不可一日无主帅,金副将虽然是上将之子,但要掌领十五万大军恐怕也颇为吃力,紫将战功彪炳,英勇盖世,这十五万大军就暂由卫将军来统帅吧。」

少王在众人面前,宣布了这炎决定。只是这决定,连邱胜翊都觉得太过突然。要他私下调查金虎将军一案是一回事,直接将他送进金虎军中又是另一回事。

「诸位爱卿对这决定可有意见?」

众官员虽然议论纷纷,却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毕竟军中确实不可一日无主帅,而金虎上将之死,又让金隶儿等人挟军队移驻京畿之外,随时都可能引发内战,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见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东陵王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将邱胜翊召到面前。「紫将军,你愿替本王分忧吗?」

邱胜翊早早察觉这位众人眼中的「昏君」到底有多么精明,但愿这份精明,是会将东陵带向一个更好的局面,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但既然这是君王的决定,他这将军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臣遵旨。」

朝议结束后,大臣们走出议事厅后便纷纷来到邱胜翊面前道喜。

邱胜翊只是微笑以对,此外别无回应。

大部分的文臣都乘轿子,只有少数几名官员骑马。

官员在下朝后多往停放自家车轿或系马的左宫门走去。

邱胜翊与这些朝中大臣素来攀不上什么交情,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大臣们的后头,听着几位臣子们耳语对朝政的不满。

很快的,人潮便散去,各自忙各自的要事去了,只剩下几名有点面生的官员走在邱胜翊前头,议论的内容令他感到相当有趣。

他认出那是当今朝廷中声望清廉的两位翰林学士——穆英殊和李善缘。

「事情实在太不对劲了,我承认我实在搞不懂那个炎亚纶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穆英殊真是个大声公,邱胜翊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李善缘低声说;「的确,这件事真有些诡异,不像出自炎侍郎的建议,也许王上终于有了自己的裁夺也说不定,若真如此,那真是东陵之福。」

穆英殊握紧了拳头。「我们当初入朝时,可没想过必须替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做事……」

李善缘连忙安抚着同僚。「嘘,嘘,小声些。其实王上也不是那么昏庸啊,他不是派紫将去金虎营里主事了吗?」

「可他先前把卫将军打入天牢的事又该怎么说?」

「至少后来有查明真相了啊。」

「嗯,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有些不寻常啊。」

「是不寻常……我觉得——」话到一半,李善缘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后头的邱胜翊笑道:「紫衣将军,真是恭喜了。」邱胜翊即将统帅十五万大军,应是高升吧?

「怎……」穆英殊连忙转过头来,一出口便藏不住话:「卫将军,你一直跟在我们后头吗?」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

邱胜翊点点头,又笑了笑。「王宫的路我不熟,怕走丢了,所以跟在两位大人身后,想一起出宫。」

李善缘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炎大人应该不至于会在王宫迷路吧,怎么也跟在我们身后?」

远远定在后头的炎亚纶抬头微笑道:「穆大人此言差矣,大家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又何必说谁跟在谁的后头呢?」

穆英殊素来看不惯炎亚纶的作为,不加思索地便反唇道;「炎大人的方向跟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是要出宫去,可大人的方向应是金阙宫才对吧?」言下之意,是暗讽炎亚纶镇日陪侍东陵王,以王宫为居处,甚至夜宿君王寝宫的事。

每每穆英殊失言无礼,李善缘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冷汗。这穆英殊实在不适合为官啊,说话这么夹枪带棍的,不管是小人还是大人,全都给得罪光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只见炎亚纶但笑道:「亚纶是礼部官员,下朝后,自然是到礼部当值,又怎么会往金阙宫走呢?」由于早习惯被朝臣视为眼中钉,因此也不怎在意。他应对自如。

李善缘赶紧打着圆场道:「可不是吗?炎大人自然是准备到礼部当值的。我们也准备要去翰林苑呢。」说着说着,便拉着不情不愿的穆英殊,匆匆地往宫门走去。

最后,只剩下邱胜翊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见避不过,摇了摇头,炎亚纶举步朝他走去。

「将军。」他拱手作揖。

「炎大人。」邱胜翊也回了个礼。

看了眼人潮逐渐散去的宫门,再回头看看炎亚纶。不知怎的,邱胜翊突然觉得眼前的他看似深受君王宠爱,意气风发,周身却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是因被同僚敌视的缘故吗?

「一同走,好吗?」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便已出口了。

只见炎亚纶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唇边那抹笑看起来意外地动人。

「将军不怕亚纶是毒蛇猛兽,会反过来噬你一口?」瞧,那些忠肝义胆之士不都逃得无影无踪?就怕被认为与他炎亚纶这奸臣「同流合污」,或者哪天被他奸计所害。

邱胜翊没料到自己会那样开口邀请,更没料到炎亚纶会那样说。幸好他是个见惯风浪的人,不容易受到惊吓。沉着地举起两条手臂,他问:「你瞧,这是什么?」

炎亚纶眼中有着笑意。「不就是将军的手?」不然还能是什么?

邱胜翊点头道:「是我的手没错。可请大人看清楚了,若有一天,大人决定反噬我一口,要咬这里,这里肉质较硬,不怕痛。」

炎亚纶着实愣了一下,接着便哈哈大笑出声。「也许他日,我还真会试试看也说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邱胜翊觉得自己宁愿看见炎亚纶的笑容,而不愿见他神色落寞。他一笑,他就松了口气,仿佛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这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心情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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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走?」他问。

炎亚纶摇摇头。「不,还是各走各的吧。」他定定看着邱胜翊道:「别忘了,风川外,十五万大军还等着将军。」

「那跟我是否与大人同行,没有关系。」他坚定的说,似已打定主意。

这份坚定,使炎亚纶感到有些意外。从没想过邱胜翊会是一个可以来往深交的朋友。炎亚纶又摇头道:「不,不完全是如此。」他抬头看着那张终于渐渐熟悉的脸庞,微笑道:「总之,亚纶祝将军此去,一帆风顺。」

「你知道会有麻烦?」邱胜翊忍不住问。

「我猜想得到。」

邱胜翊不由得笑了一笑。「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没有。大家都说我炎亚纶是个小人。你是第一个用『奇特』两字来形容我的人。」

邱胜翊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深感荣幸,同时他也不认为炎亚纶真如舆论所说般是个小人。静静看了炎亚纶一会儿,他突然决定道:「两个月。」

「什么?」

邱胜翊淡笑解释:「两个月后,若我顺利归来,你来东南城门为我接风洗尘。」

说完,便自个儿先走了,也不再回头。

留下炎亚纶一人独立宫中,有些愕然地望着他迈步离去的背影。

两个月……这算是个约定吗?他与他之间的「约定」?

这邱胜翊啊……看来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这回他就姑且拭目待之吧。

邱胜翊回到将军府的第一句话便是:「整装。」

让跷着腿的容四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才刚刚适应王城的生活没多久,将军大人又打算干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不成?

「整装……去哪儿啊?」

邱胜翊一进屋门便对着容四郎笑,让他心里直发毛。这男人不常笑,一笑就没好事。

「风川外,十五万大军的驻营地。」

容四郎立即醒悟过来。「又拖我下水?」

「当然了,军师。我不拖你下水,还能拖谁下水?」说得理所当然。

不待容四郎抗议,邱胜翊连连又保证道:「放心,这次不是要长征远讨,我们两个月后就回来。」

「两个月?」容四郎怀疑地问。

「就两个月。」笃定的。

「我知道了。」容四郎皱着眉又道:「那么现在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刚刚侍郎府会派人送来那两只鸟?」

顺着容四郎所指,邱胜翊看见了那两只养在笼中的传令鸟。「你刚说,这是谁送来的?」将军府离王宫比较远,他已先回到自己府中了吗?

「侍郎大人送来的。」

「哪个侍郎?」朝廷中,侍郎一大堆。

容四郎提着鸟笼,逗起两只精力充沛的鸟儿道:「我想应该是跟你有双月之约的那一个。他派来的人说,这两只鸟儿,借你两个月。」

半晌的沉默后,谁也料想不到,名震四方的英雄将军竟爽朗地大笑出声。

深知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大笑着,单骑闯进了驻扎在风川的金虎军营。

射人先射马。

风川金虎驻军早早接获朝廷即将派任新任将军前来这件大事,因此几位高级将领此刻正聚在营帐中商议情势的发展。

帅营中,包含了四名副将、十三名都统,这十七人是金虎将军生前极力提拔的将领,对金虎一家向来极为忠心。

金虎之子金隶儿身居第一副将之位已三年,在金虎上将暴薨后,理所当然地在众将的推举下,成为临时的首席将领,统率十五万兵马驻扎于风川城外,要求朝廷查出金虎将军真正的死因,好严惩凶手。

由于金虎将军生前治军有方,深受爱戴,因此部下们几乎个个都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地声援金隶儿副将的决定,驻扎在风川城外已近一个月,毫无班师回到原驻扎地的打算。

正当将领们商议着如何应付正从王城前来的紫衣将军之际,风川金波江上,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已牵马渡江,朝着兵营的方向而来。

哨兵很快便注意到这名儒生的行踪,不消时,消息便传进了主帅营帐之中。人人皆知将军身边的容军师喜作儒士装束,且向来与紫衣将军形影不离。

「紫将来了。」金隶儿面色凝重地宣布。

副将李辉跟着站起,看着金隶儿道;「那么……就按照刚刚所商议的?」

金隶儿缓缓点头。

李辉又浏览了一眼众人,看见所有人纷纷点头颔首后,便道:「那么,就这么办吧。」随即下达一道命令;「王都统。」

「在。」一名年轻的都统拱手回应。

「立刻率领一百名士兵到金波江边迎接紫衣将军。」

「得令。」王都统迅速领命离去。

接着李辉又下了一道军令:「侯都统,立刻率领一百五十名轻骑,从北面涉江,驻守金波江北岸,不许任何人通行。」

「得令。」侯都统也迅速地服从了命令。

「至于其他都统,请随本副将前往营地入口,列队迎接紫将军。」

「得令。」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毕后,所有人都各自衔命而去,最后偌大营帐中仅剩下金隶儿一人。他抽出金虎将军生前配戴的宝剑,在利刃寒芒中幽幽叹息了一声:「父亲……」

两个月啊……怎么竟感觉时间有点漫长?大概是天气转暖了吧,季节替换,使人都懒洋洋起来了。

礼部官署内,身着官服的炎亚纶一边整理公文、一边打着呵欠。

「大人累了吗?」手下一名文书官吏好奇地看着正掩着嘴打呵欠的炎少纫。

这些文书官员都是在吏部试中得不到好成绩的老进士,擢升无望,也没机会进入内廷与其他人臣共同议事,平日大多负责协助各部首长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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