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色诱……吴映洁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噎死,涨红了脸抗议﹕「娘﹗想谋杀我也别用这种方法!」
范玮琪不理她,像模象样扳着指头:「除了见客需要,你打扮成这样隆重我总共才见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你头一天表演,再来就是我搬出红香院那天了……财不露白这句话还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这会儿倒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唉,被老娘这么一说倒真是……她自己都没发觉呢,只有在心慌时才会如此刻意打扮塑造自己﹗果然知女莫若母,这句话,她不得不信服。
想了想,吴映洁小心翼翼透露部份事实:「我……最近有点事,我怕会被卷入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范玮琪有些在意了,「和你昨天去康成少王爷的画舫有关吗?」
「嗯……不完全是。」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更怕娘会担心,吴映洁轻轻哀求:「娘,别追问好不好?」
「娘不想看你这种坐立不安的样子。」范玮琪叹了口气,顺便将她两的茶杯重新注满。
「我没事……」吴映洁撒娇地将头枕在娘的手臂上,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邱胜翊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不觉轻叹了声﹕「娘,为什么有时候我不犯人,人却来犯我呢?麻烦好象会自动找上门一样!……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小兔,你想太多了。」范玮琪揉了揉她的头,弄乱了那头刨花水修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不过,如果真的累了,那收手吧!娘本来是希望……算了,不说也罢。」
吴映洁偏头看她:「娘想说什么?」
「没事。」范玮琪摇了摇头,推她坐直了:「你呢,自己看着办。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娘相信你的能力,不会把自己弄进什么麻烦的处境。」
经老娘一说,果然感觉好些了。吴映洁也拿起一个烧卖解馋:「嗯,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直还可买马骑。」范玮琪顺口胡绉,母女两相视大笑。
「好啦!」范玮琪笑完了,揉揉肚子起身拉女儿,「来,帮娘去把那些洋桃全套起来。」
「又要做苦力啊?」吴映洁故作无奈地笑着叹气。
「废话!不然女儿养来干什么的?」自从她和范玮琪说过话后,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风平浪静,静得几乎有股诡异的味道。王府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实在是十分奇怪的!那日她亲眼看见,行刺之人一个没漏全被活捉。照常理刺杀小王爷是何等大罪,早该有人被推出来,举行游街、斩首示众那一套了。可是没有﹗这两天的杭州街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都有,唯独没有关于王府刺客的只言词组。康成王府……真是神秘得很!
可是,还有另一个发现,才教她真的有些迷惑。她……越来越厌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了。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喜爱「妓女」这个职业的吧?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刚出道时,每天疲于应付,心里往往是说不出的烦闷。讨厌无时无刻需要端出笑脸;讨厌客人色迷迷的眼光和粗俗言语;更讨厌下流的动手动脚。后来渐渐习惯了这生活,懂得圆滑,懂得凡事不去执着,才慢慢过得自在。虽然每每周旋在张家公子李家老爷之间,心底淡淡的厌恶散之不去,但是,她是安适地过着每一天。那么……为什么现在这股厌恶又开始转浓了呢?
这片房子尽是民屋,都不太高,但是坐在这里,遥遥可望见西湖上点点渔光。吴映洁双手抱膝坐在瓦片屋顶上,任夜风吹乱一头及腰的长发,想心事想得有点入神了。
刚才见她夜行打扮,小媚还以为主子又要去做梁上淑女的勾当,一张脸臭得像什么似的,再看她竟连面具也不戴,差点当场发疯。还好吴映洁逃得快,才没让她炮轰到。没费心和这丫头解释,她只是想出来透个气、散散心……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何必多费唇舌。
散心……呵,真不是她的作风啊!不得不承认,心里其实有点慌乱,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她坐在铜镜前,竟和詹雅雯一般,有了为谁妆扮的感叹?她是真的累了、厌倦了吗?
那么……赚的钱也够多了,她该不该就此收手,来个激流勇退,就将花魁之名拱手让于真正在乎那头衔的黄瀞怡呢?正发呆时,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丝动静。吴映洁连忙转头,却见来人已稳稳立足于屋脊上,正朝她走来。月色下那人的五官依稀可辨--又是邱胜翊。
「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映洁笑了,「原来杭州城的屋顶不比街道冷清。」
邱胜翊也低声笑了,刚才脸上那股冰冷气息瞬时不复见。在她身边坐下,他扬扬手中的酒醰,仰头干了一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有她所不熟悉的光芒闪动︰「那么,敬我们,老是在奇怪的地方撞上。」
吴映洁偏头看他,心里的疑问渐渐得以肯定︰「那晚的黑衣人真的是你?」
看来,她是懂了他那句「夜来香」真正的含意。邱胜翊回视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既然会在这里相遇,那就彼此心照不宣吧。」
嗯,的确。差点忘了她没带面具,要是换了别人看见她这个红香院的头牌居然跑来屋顶上看夜景,少不了会大惊小怪一番。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抑不住好奇心,吴映洁不假思索地问他。
「你刚上船时,听你说话的口气就有几分像,再来乐声有魂,听你弹奏琵琶更觉得相似。」邱胜翊优雅地嗤了一声,低笑,「敢像你这样随兴所致改动节拍的人不多,就像敢像你这样语出惊人的也不多。」
唔……想起那天晚上为求脱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真恨不得这屋顶突然破个洞让她掉下去。
「你这人有点混蛋……」吴映洁小声嘀咕。这家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还有,那时他看上去冷冰冰怪吓人的,哪知道现在会变这么多。
嗯,回想起来,好象从在画舫上弹完一曲「春江花月夜」后,邱胜翊就对她客气许多,难道是认出她的缘故?看他样子挺放松,她随口问︰「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去王府干嘛?」
邱胜翊耸了耸肩:「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他偏头看着她,语气中似有调侃之意,「看你那天一见人动手就往桌下钻的样子,这种麻烦事你确定你想知道?」
「嗯……的确不想,当我没问。」
不简单!短短时间就能把她的脾气捉摸得这么透彻。反正看他这坦然的样子也不像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她何必自动往浑水里跳?再来,虽说小王爷廖俊杰风度不错,他老子康成王爷的名声却不怎么样,听说专榨地方上的肥水为生。
邱胜翊又喝了一口酒,过了片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什么心事想说出来吗?」
「啊?」吴映洁被问得一怔。她……有这么明显吗?邱胜翊看了她一眼,眼光里似有一丝情绪闪过,快得她来不及捕捉。他耸耸肩:「你不像是那种会成天对月长吁短叹的人。」
呵,他好敏锐的观察力。可是终究相识的时间太短,她的这些心事,要对老娘讲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乱,何况是对他……但是他的关心,她是真的觉得受用,也感激。
吴映洁甩了甩头,回他一笑,岔开话题戏谑道:「可是,今晚我偏偏想要花痴一下,阁下可有兴趣陪小女子呜呼哀哉一番?」
邱胜翊耸了耸肩,不再追问她为何烦恼。从腰间解下玉箫,他淡淡笑道:「偶尔发发神经,风花雪月一番又何妨?我陪你。」
啊,他要吹箫?听他谈吐间颇通乐理,她还真想领教一下他的箫声呢!只是……「你不怕吵到人?」
邱胜翊玉箫指了指下面的点点灯火﹕「还没到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时候。再说,你以为我会吹得多难听?」
吴映洁笑了,朝他一拱手:「如此,小女子便洗耳恭听阁下仙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