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婕仰首望向滿天星子，就是不敢正眼瞧他。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夜裡的廖俊傑身上有種魔魅的氣質，很是危險。

　　「我們都是人，只要是人都可能傷心，這沒什麼大不了，沒啥好丟臉。我剛才還不是躲在這兒偷哭？」她繼續安慰。

　　「我跟妳不同。」廖俊傑蹙眉。他才不是為了那種原因。

　　「哪裡不同？我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我們的心都是肉做的。你會傷心難過，我也會，只是每個人原因不同罷了。」想家很丟臉嗎？每個人都會想家吧？「所以我傷心、你傷心，這樣很正常，沒什麼好丟臉。」小婕認真強調。

　　她是在安慰他嗎？用她的方式維護他的男性尊嚴……其實說穿了，她這個壞脾氣又很吵的小女人挺溫柔細心嘛！

　　漂亮的黑眸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廖俊傑薄唇勾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弧度，像是笑。

　　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心，換來後者臉紅心跳的反應。

　　「……我們今天休戰吧！」無視她吃驚的眼神，廖俊傑直接拿過她手中的熱牛奶，朝她比出乾杯的手勢。

　　「咦？」愣愣看著他一口喝完熱牛奶，小婕的心怦怦狂跳，粉頰微熱。

　　那是她的杯子耶！他就這樣大剌剌拿去喝，好像間接接吻。他沒感覺，她倒是一顆心小鹿亂撞。

　　「沒想到妳平時吱吱喳喳，像只靜不下來的麻雀，重要時刻說出來的話還挺會安慰人。」薄唇綻開一抹笑弧，廖俊傑垂眸瞅她。

　　不過幸好有她，就是因為她的喋喋不休，這漫漫長夜才不會太難熬。她讓他感覺到，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咦咦咦？！

　　吃驚地睜圓美眸，小婕瞪著眼前的柔化的俊顏，雖然他的笑容極淡，她仍能十分確定那是笑，不會錯。

　　冷面惡魔他居然對她笑了！這是代表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嗎？但誰來告訴她，她不是很討厭冷面惡魔嗎？那為什麼他笑了，她會覺得呼吸困難，微緊的胸口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中風，肯定是中風！如果不是中風，就是我昨天太想家所以出現可怕的幻覺……」

　　清晨六點整，頂著兩隻熊貓眼的小婕像幽魂般飄出房門，機械式的從冰箱取出火腿、蛋和起士片，小嘴喃喃自語沒有停過。

　　「我怎麼可能會覺得冷面惡魔很帥？我又不是被虐狂，他成天欺負我、惹我生氣，冷酷沒有同情心，說起話來會氣死人，我怎會因為他隨便笑一笑就感到心動？幻覺！絕對是幻覺。」

　　一邊不斷自我安慰、一邊拿出昨天買的吐司條，小婕抽出長刀把吐司切邊，繼續神遊四海。「我看以後離他遠一點以策安全，他實在太太太可怕，沒想到平時冷冰冰的冰塊臉笑起來會好看到沒天理的地步……」

　　「妳大清早一個人在碎碎念什麼勁？打從妳從房間走出來就沒有停過。」廖俊傑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他的聲音極近，彷彿就在她耳邊。

　　「啊……」正專心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萬萬沒料到男主角竟會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旁，受驚過度的小婕小手一偏，長刀立刻在左手食指上劃出一道傷口，鮮紅立刻被吐司吸收，染出詭異的紅圈。

　　「好痛。」她咬唇痛呼。

　　這傢伙老是神出鬼沒的！

　　「這麼不小心！」廖俊傑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低斥，旋即拉她到沙發旁坐下來。「妳到底在想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連吐司切邊都能切到手，笨手笨腳的。

　　看著鮮血從纖白的指尖湧出來，有股似曾相識的情緒在翻攪，像是心疼。

　　「我又不是故意的。」對他兇惡的語氣，小婕委屈地紅了眼眶。明明是他忽然蹦出來嚇人，居然還惡人先告狀。

　　「疼嗎？」從茶几底下搬出醫藥箱，廖俊傑問道。

　　「不疼！」偏過頭，小婕負氣答道。

　　凶、凶、凶，整天只知道凶她，就算她疼死了，她也不會跟他訴苦。

　　將她倔強的表情全看在眼底，廖俊傑怎會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在轉些什麼？

　　「下次小心點，長刀很鋒利的，女孩子的手要是留下傷疤就不好看了。」他抽出藥用紗布，仔細替她上藥。

　　咦？他是在關心她嗎？

　　小婕回頭瞧他，只見廖俊傑語氣雖凶，動作卻是非常小心輕柔。

　　其實他還是有溫柔的一面，幹嘛每天繃著一張臉生人勿近的模樣？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小婕目光落在他好看的側顏，忽地，她心頭微跳，昨天窒息的感覺又來了。她倉皇地別開小臉。

　　怪了，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家現在也沒對她笑，光是看著他她都會覺得呼吸困難。

　　「反正我就是反應遲鈍、就是笨，痛死就算了。」她繼續任性嘀咕。

　　揚眸瞥了她一眼，廖俊傑說出讓她驚訝的話。「我是關心妳，怕妳日後留下疤痕，沒有真的責怪妳的意思。」更何況害她受傷的罪魁禍首是他。

　　他怎能面無表情地說出會讓人感動的話，況且溫言相向的他更令人心動，周小婕看著他俊美的臉龐，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可憐的大腦又當機。

　　「妳的傷口我包紮好了，這幾天別碰水，三餐我來準備吧！」鬆開她慘遭刀吻的小手，廖俊傑將醫藥箱收妥。

　　「你要準備三餐？」小婕更加受寵若驚。

　　天要下紅雨了嗎？冷面惡魔怎突然對她這麼好？該不會是想藉機報復她之前的惡行，企圖把她毒死吧？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廖俊傑起身。「我準備三餐很奇怪嗎？」他煮的東西保證比她可口。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廖俊傑瞇細黑眸，挑眉反問。

　　真吵。

　　「沒事。」完全不敢直視他的俊顏，小婕突然很俗辣的把話全吞回去。

　　今天看他和從前沒什麼兩樣，昨夜沉鬱哀傷的男子彷彿是她的想像。唯一改變的人是她，她已經無法像以往那樣自然的面對他。

　　完蛋！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老媽，我很好。這裡山明水秀空氣清新，除了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外，挑不出缺點。」小手捲著電話線，小婕靠在茶几旁小聲說話。「嗯，妳別擔心，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會懂得照顧自己……」

　　話才剛說出口，立刻感覺到飄過來的挑釁眸光，她背過身當作沒看見。

　　「我知道，再過一個多月我就回家了，到時我要吃妳做的糖醋排骨和三杯雞……吃太多肉不好？多吃肉才能幫助長高呀！難道妳沒發現我是家中最矮的一個？為什麼宜霑和二姐都很正常，我卻像魔戒裡的哈比人……」

　　動作俐落地將腓利牛肉放入平底鍋中，廖俊傑無意偷聽她的電話內容，她的聲音卻自然而然地傳入他耳內，他好看的薄唇微彎，揚起一抹淡弧，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如果他的推測沒錯，眼前古靈精怪的小女人肯定出生於極幸福美滿的家庭，至少從她和母親撒嬌的語氣就能聽出一二，當然也只有出生幸福家庭，才能養出她這種樂觀的性格。

　　幸福的家庭……他有多久沒和家裡聯絡了？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心高氣傲的他承受不了打擊，自我封閉，拒絕任何人接近，直到小婕莽莽撞撞地闖入他的生命……

　　如此直接的，讓他想築起心防都措手不及。

　　收了線，聞香而來的小婕靠近。「好香。」

　　鮮嫩的牛肉在平底鍋裡滋滋作響，濃郁的牛肉香氣讓人垂涎欲滴，廖俊傑動作熟練的煎牛排，看來下廚並難不倒他。

　　小婕的目光掠過他修長白皙的手，最後落在他沉靜的俊顏上，從沒想過原來男人穿起圍裙也可以這麼好看，深灰色的圍裙繫在他勁瘦的腰身，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均帶著貴族般的優雅……

　　完了，看來這次她真的完蛋了！

　　她發現如今廖俊傑做任何事在她眼中都會自動美化，無論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可能倒著看都會帥氣到一個不行。

　　一個詭譎的念頭閃過腦海，頓時把她驚出一身冷汗。她該不會是愛上廖俊傑了吧？！

　　人家她不要這樣啦！她的初戀明明是要留給「傑」，才不要莫名其妙愛上眼前喜歡氣死她的冷面惡魔，這不符合她的計畫，一點都不符合！

　　不知道她小腦袋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廖俊傑漂亮的黑眸睇了她一眼，薄唇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弧。「早說過我的廚藝比妳好太多。」

　　小婕沒好氣地瞇細明眸。「如果你不滿意我做的食物，以後都由你親自下廚啊！」聽聽他會氣死人的語氣，她怎麼可能愛上他！怎麼可能！肯定是誤會。一定是那夜的氣氛太過詭異，而他又難得和顏悅色，所以才會造成這種假象。

　　聽見她的回答，廖俊傑一陣無言。

　　如果請她來幫忙，他還必須親自下廚，那誰來告訴他這個小女人到底是來做啥的？專門來吵死他的嗎？

　　將煎好的牛排放入瓷盤，廖俊傑將其端上餐桌，朝她比出請用的手勢。

　　揚睫瞅了他一眼，小婕慢條斯理地切下一塊牛肉放入嘴裡，忽地，美眸一亮。

　　「好吃！」她難掩驚訝，「超好吃。」

　　牛肉熟度煎得剛剛好，嫩又多汁，真瞧不出他竟然有這種好手藝。

　　「當然。」輕輕啜口紅酒，廖俊傑挑眉。

　　她毫不隱藏的讚美會讓人擁有好心情，他喜歡她這種毫不做作的真性情。

　　「憑你的手藝，女人很難不愛上你吧！」嘴裡咬著香嫩的牛肉，已經忘記方才不愉快的小婕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他。

　　只要嘗過你的手藝，女人很難不愛上你吧！

　　似曾相識的話在腦海裡響起，廖俊傑忽地握住紅酒杯的大手微緊，俊顏掠過一絲僵冷。

　　愛這個字太容易說出口，可是又有誰能堅持到最後？

　　她不能，沒有人能……他已經無法再相信愛這個字了。

　　


　　氣喘吁吁地爬上最後一道坡，年輕男人抹去額間的汗珠，將簡單的行李包甩上肩，看著眼前的白色木屋。

　　費了一番工夫，他終於打探出廖俊傑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房子是純白色的，一如他想像，很有廖俊傑的風格。

　　年輕男子按下電鈴，黑眸重新又將附近的環境打量一回。

　　「來了，耶？」以為是紹強送貨來，小婕打開門，眼前的陌生臉孔讓她怔住。「請問你是……」

　　「妳好，」沒想到前來應門的會是個可愛的女孩，蕭唯安也是一愣。「請問這裡是×××路39號嗎？」

　　「嗯。」小婕點點頭，戒備地看住他。

　　「那麼這屋子的主人是廖俊傑嗎？」蕭唯安試探地問。

　　「咦？」聽他說出冷面惡魔的名字，小婕小小驚呼了聲。「你是他的朋友？」

　　「可以這麼說。」蕭唯安笑著點頭。

　　「哦～～」沒想到冷面惡魔居然還會有朋友上門拜訪，她還以為他從前就是這麼自閉。小婕咬咬唇，猶豫是否該讓他進屋。

　　「俊傑在嗎？」見她不說話，蕭唯安又問。

　　「他──」小婕的話尚在舌尖跳動，低沉的男音已先一步截斷她的話。

　　「唯安，你怎麼會在這裡？」看著眼前不該出現的的男人，廖俊傑的俊顏難掩訝異。

　　一看到整整兩年不見的廖俊傑，蕭唯安的情緒在剎那間失控了，他激動地衝過去抱住他，只差沒有聲淚俱下──

　　「少爺，我好想你！」

sup sup
thx 4 sharing~

謝謝分享!!

　　「是嗎？唯安已經找到你了。」電話那頭傳來溫柔的女聲，她是廖俊傑最親近的表姊，也是吳綺娟的母親余巧慧。

　　「知道我住在這裡的人只有妳，所以──」廖俊傑話到舌尖頓住。

　　「沒錯，是我告訴他的。」她很大方的承認。

　　「表姊，妳這樣不是分明為難我嗎？」廖俊傑歎氣。

　　換作別人還好，偏偏找上門的人是唯安，他就像甩不開的牛皮糖，怎麼趕都趕不走。

　　「我不是為難你，我是不讓你為難自己。事情發生兩年，七百多個日子過去，若有什麼也該放下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曾說過不會回廖家。」

　　「我也沒說過要你回廖家，我只是要你下山，別再把自己封閉起來，那不是你。」她語重心長地說。

　　「表姊，我──」廖俊傑還想說些什麼，無奈客廳傳來的吵雜聲響讓他住口。

　　「咦？感覺你那裡倒是挺熱鬧的。」聽見話筒那端傳來的喧鬧，她微訝。

　　「嗯，因為唯安留下來的緣故。」廖俊傑不情願的承認。

　　原本有小婕的日子就已經不得安寧，現在又多了唯安，簡直就像幼稚園大班吵翻天。

　　「這樣也好，我一直怕你會太孤僻。」

　　「可惜我懷念從前安靜的日子。」閉閉眸，廖俊傑咬牙道。

　　「但我懷念從前的你。」余巧慧笑答。

　　匆匆收了線，門外的吵鬧讓廖俊傑無心多談，他面色不豫的走出房門，正好看見各據餐桌一端的兩隻鬥雞。

　　「妳居然煮這種東西給少爺吃！」指著桌上看起來就不甚營養的菜餚，蕭唯守瞪著小婕的表情彷彿她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煮這種東西有啥不對？他吃了將近一個月，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嫌棄的表情讓小婕氣鼓了腮幫子。

　　「這、這種東西妳居然讓少爺吃了一個月？」蕭唯安的神情像是快暈倒了。

　　過去少爺在家吃的方面都很健康，果汁要現搾、食材要最新鮮，絕非眼前的豬食。

　　「不行嗎？」小婕不服氣地瞇細美眸。

　　人家她已經很盡力了，想她在家的時候連鍋鏟都沒拿過呢！

　　「天啊！怎麼會有妳這麼不盡責的女僕！」終於，蕭唯安受不了的拍額大吼。

　　「喂、喂、喂，說話小心一點，誰是女僕啊！」小婕吼回去。「你才是厚著臉皮硬要留下來的食客！」

　　「若妳不是女僕，那妳是什麼？」

　　「我是受托來照顧他的人。」這兩者的差別天差地遠，千萬別混為一談。

　　「女僕！」聽完她的解釋，蕭唯安下定論。

　　「可惡，你──」

　　「難道你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被他們整天吵吵鬧鬧的聲音吵得頭都疼了，走出房門的廖俊傑冷冷打斷他們對話。

　　「少爺，你看看這小女傭煮的東西能吃嗎？」見他出現，蕭唯安立刻轉頭尋求支持。「她怎能煮這種東西來毒害你的身體？」

　　「這位厚臉皮的食客，請問你說毒害是啥意思？還有，我不是小女傭！」燦眸彷彿要噴出火光，小婕咬牙切齒地警告。

　　「唯安，她不是我的女傭。」廖俊傑淡淡解釋，小婕立刻得意地朝蕭唯安示威。

　　嘿嘿！總算有人仗義執言了。

　　「少爺……」蕭唯安心裡不平衡地喊。

　　「女傭不會這麼笨手笨腳。」廖俊傑慢吞吞接上一句。

　　「喂！連你都欺負我！」小婕氣惱的跺足。還以為他是站在自己這邊，聽完話才知道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總而言之，這種東西你絕對不能吃，會危害健康。」蕭唯安大聲宣告。

　　「不能吃，難道你煮嗎？」小婕牙尖嘴利的反問。

　　「就算要我下廚，也總比殘害少爺的健康來得好。」蕭唯安激動的說。

　　聽著他倆像小朋友一樣鬥嘴，偏偏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來，廖俊傑腳跟一旋，悄然無聲地走出屋外。

　　他真懷念一個人安靜的日子。

　　先搬出舒服的椅子，然後找個最佳的視野，最後端出剛泡好的清涼柚子茶放在旁邊，周小婕拿著空白筆記本一屁股坐下來，享受悠閒的午後時光。

　　啊～～這才是人生嘛！

　　最近小老頭蕭唯安老是跟她過不去，她做這個也嫌、她做那個也嫌，分明雞蛋裡挑骨頭，搞得她快精神崩潰了。好不容易有個他不在的下午，她當然樂得清閒。

　　廖俊傑從後屋的窗戶看出去，只見小婕坐在那裡已經好一段時間，非常努力用功的低頭苦幹。

　　難得見她有如此安分的時候，廖俊傑難掩好奇的走出屋外，無聲地在她身後停步。

　　「妳在做什麼？」

　　「咦？」小小的嚇一跳，小婕直覺合上簿子，回過頭。「你一向都這樣神出鬼沒嗎？」她沒好氣地問。

　　幸好她不是水母，會越嚇越小只。

　　「我無意嚇妳，我只是好奇。」他平靜地道。

　　「我在畫畫。」咬著清涼袖子茶的吸管，小婕老實答道。

　　「畫畫？」廖俊傑有些驚訝地揚眉。當初在鄧家超市的時候只是單純以為她喜歡畫，沒想到她對繪畫也有興趣。

　　「很奇怪嗎？」嘖嘖，他的表情真欠揍。

　　「不！我只是──」頓了下，他斟酌言詞。「我只是驚訝而已。」眼前古靈精怪的小女生怎麼看都跟藝術氣息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哼！人家我可是知名大學美術系畢業的高材生呢！」小婕不服氣地嘀咕。

　　「哦？」聽見她的回答，廖俊傑一副失敬、失敬的神情。「我有這份榮幸欣賞一下嗎？」

　　定定看了他的俊顏許久，小婕終於遞出手中的簿子。

　　當他懷抱著期待的心情打開畫本。

　　原本以為在這種山明水秀的地方，她筆下的世界也該是同樣美好，沒想到畫木裡畫的竟是顆骷髏頭，陰森的荊棘從空洞的眼眶鑽出，有名小女孩站在一旁，睜著一雙詭譎的大眼睛，肩膀上停了只巨大的烏鴉……

　　這幅畫跟眼前的美景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的表情似乎不滿意呢！」小婕噘唇咕噥。

　　「與我的想像有很大的落差。」廖俊傑將簿子歸還。

　　「你以為我會畫什麼？眼前風光明媚的美景？」明眸裡閃耀著一種調皮的光芒，小婕賊兮兮的反問。

　　不只是他，其實大多數的人看到她也會有同樣的錯覺。

　　定定看著她慧黠的眼眸半晌，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戀上這樣的神情。

　　「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是妳畫筆下陰森恐怖的世界。」廖俊傑含蓄回答。

　　「從小我的畫就是這樣稀奇古怪，當然不至於讓人瞧了心裡不舒服，但總畫不出溫暖明亮的東西。就像我喜歡黑色的南瓜、黑色的貓、還有黑色萬聖節，最喜歡的卡通是聖誕夜驚魂，說不定和我異於常人的思考模式有關吧！」小婕皺皺鼻尖。「所以四年前的那一天，當我第一次看見『傑』的畫，心裡受到的震撼難以用筆墨形容。」

　　聽見她提起「傑」，廖俊傑墨黑色的眸子裡幽光閃過。

　　「妳對他很有興趣？」

　　「你說『傑』嗎？」小婕揚眸望他，用力點頭。「嗯，我非常、非常喜歡，綺娟笑我走火入魔了。」

　　「對一名素未謀面的男人，妳怎能如此篤定？」他語氣難測。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是否喜歡都無法確定，那他還能確定什麼？」小婕笑咪咪的反問。

　　嗯，這是個好回答！

　　「可是妳喜歡他什麼？就因為妳看過那幅畫，所以妳喜歡他？」猶豫了三秒，廖俊傑又問。

　　不明白她怎能輕易將喜歡說出口？

　　「我不單單只是喜歡『傑』，而是喜歡能畫出那種溫暖的『傑』，我相信能畫出『藍』的他，必定有顆超溫柔細膩的心，這才是他深深吸引我的地方。」小婕的笑容好甜，竟眩惑了他的眼。

　　所以她喜歡的不只「傑」，還有他？！

　　聽見她用如此認真的神情告訴他喜歡的人是自己，廖俊傑一時之間胸臆間漲得滿滿，卻分不清是什麼感覺，靜靜望住她認真的小臉，聲音微啞。

　　「妳沒見過他本人，怎能確定他有顆超溫柔細膩的心？」

　　「不是跟你說過從畫裡的世界可以看清一個人的本質嗎？我敢打賭他一定是！」她異常堅定。

　　「……妳錯了，『傑』不是妳想像中的那種人。」斂下俊眸，廖俊傑緩緩開口。

　　或許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正想反駁，一句話還在舌間跳動，小婕美眸忽地一亮，猛然跳起，差點打翻清涼袖子茶。「難道你認識『傑』？」

　　是了，他當然有可能認識「傑」。如果「傑」會在鄧家超市留下畫，代表他們有一定的交情，在這個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窮鄉僻壤，大家多是互相熟識的朋友，說不定他知道「傑」是誰。

　　「誰說我認識他？」被她激動的態度嚇了一跳，廖俊傑皺眉。

　　「你一定認識，不然你的語氣不會如此肯定。」小婕美眸燦燦發亮。「拜託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我不認識！」他冷淡地別過俊顏，剎那間有種作繭自縛的錯覺。

　　好端端的，和她討論起「傑」做什麼？！

　　「拜託！只要你告訴我，我以後不會再煩你……」小婕可憐兮兮地哀求。

　　「我說過不認識。」

　　「廖先生、廖帥哥，拜託你～～」

　　「妳纏著我也沒用，我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廖俊傑不自然地別開臉，語氣微冷。

　　「小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我整整找了他四年！」聽見他堅持不肯幫忙，小婕氣惱地道，聲音微微哽咽。

　　四年？她竟為了一幅畫找了他四年？！

　　廖俊傑驚訝地回眸瞧她，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執著？

　　「算了，你不說就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我會自己找到他。」負氣地收拾東西，小婕頭也不回地走回白色木屋。

　　小氣鬼！不跟他說話了！哼！

　　「妳為什麼非要見到『傑』不可？」他被她的偏執搞迷糊了，就為了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這樣值得嗎？！

　　「因為從我第一眼見到他的畫起，我就深深喜歡上他，若要說是愛也行。」腳下步伐一頓，小婕回頭道。

　　總覺得她的論調荒謬可笑，廖俊傑不以為然地瞇眸。

第六章     



　　今天一整個下午屋子裡都充滿著咖哩的香味，而嗅到香氣的小婕像只飢餓的小獸，在屋裡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恨不得一直守在廚房裡的蕭唯安快點出來，好讓她偷嘗一口。

　　「好香，我真是太佩服自己的廚藝天分了。」蕭唯安有些故意地打開鍋蓋，頓時香氣四溢引人食指大動。

　　「你在煮什麼？」尚未休戰，就算飢腸轆轆也不能先示弱，小婕故作不在意的問。

　　「不管煮什麼都沒妳的份。」就像兩隻鬥雞絕對沒有和平相處的時候，蕭唯安輕哼。

　　「你以為我很有興趣嗎？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小婕咬牙切齒地道。

　　「咖哩牛肉，想吃嗎？」蕭唯安笑得奸險。

　　「當然不想！」事關面子問題，她別開小臉。

　　「那妳就別吃。」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蕭唯安故意夾塊牛肉入口。「天～～真嫩。」

　　吼！她想咬人了啦！

　　再也顧不得面子問題，小婕大剌剌闖進廚房，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湯杓。「拿來！」她粗魯地說。

　　「這位小姐，妳是強盜嗎？」見她動作粗暴，蕭唯安嘲笑。

　　「我是！」送他一枚超級衛生眼，小婕特別挑中最大塊的牛肉入口。「耶？好吃。」她難掩驚艷。

　　「不錯吧！我可是有練過，比妳做的那些豬食好上千百倍。」蕭唯安得意地挑眉。

　　「我煮的東西沒你說的可怕吧！」已經毫無志氣可言，被美味咖哩牛肉收買的小婕沒有跟他針鋒相對。

　　她繼續攻擊下一塊牛肉。

　　「因為這是少爺的最愛，所以我特別去學，希望他吃起來會有家的味道。」蕭唯安斂下眸，語氣突然變得低落。「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少爺能夠回家，我不忍心看他這樣繼續自我封閉。妳沒見過從前的少爺，當時他意氣風發、溫柔愛笑，和現在冷冰冰的模樣差好多……」

　　「你別煩惱。」小婕輕拍他的肩安慰。「放心，冷面惡魔倘若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他一定會跟你回去的，只不過時間的問題而已。他還那麼年輕，總不可能真在這裡住一輩子吧！」

　　「真的？妳覺得少爺真的會跟我回去？」聽見她的鼓勵，蕭唯安希冀地抬眼。

　　「當然。」將鮮嫩的牛肉送入嘴裡，小婕含糊不清地點頭。

　　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種忠僕型的人種出現，真是稀奇啊！

　　「有妳這句話我安心多了，我一直擔心少爺不跟我回去，我無法跟老總裁交代。」

　　「會，他會跟你回廖家的。」小婕笑著用手肘頂頂他。「其實你煮的咖哩牛肉這麼好吃，有沒有考慮開家餐館，我一定去捧場。」

　　「是嗎？真這麼好吃？」蕭唯安眉開眼笑，心情好上許多。

　　「我從不說謊。」小婕笑咪咪地用力頷首。

　　當廖俊傑打開門，就是看見兩人相談甚歡的一幕，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特好，好得讓旁人無法介入──

　　像甜蜜的小倆口。

　　微微瞇細黑眸，胸口突然有股不舒服的感覺隱隱騷動。

　　當他為了她的話而猶豫、煩躁不安的時候，她卻和別的男人感情正好，一時之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呆子。

　　「你回來了。」看見他，就想起上回兩人為了「傑」的爭執，小婕直覺笑顏一斂。

　　她截然相反的態度更惹怒他，彷彿他的出現是多餘的，廖俊傑關上門，面無表情地走進屋內。

　　「少爺，你餓了嗎？可以吃了。」沒注意到廖俊傑不對勁的臉色，蕭唯安笑問。

　　沒吭聲，廖俊傑清冷的眸光落在小婕刻意疏遠的小臉。

　　「你們慢用，我先進房。」小婕拾起桌上的雜誌，腳跟一旋就要進房。

　　「看見我就要走，怎麼？我打擾到你們？」廖俊傑的聲音極冷，頓時氣氛凝結成冰。

　　小婕回頭瞪他。

　　他是特地回來吵架的嗎？一開口就語帶挑釁。

　　「當、當然沒有，少爺你別誤會。」終於嗅到空氣裡的危險氣息，蕭唯安急忙陪笑臉。

　　他不是阿呆，自然看得出小婕和少爺之間有種微妙的化學變化。

　　「隨你怎麼想！」懶得跟他解釋，小婕氣鼓腮幫子，逕自扭頭閃人。

　　「這就是妳所謂的『命中注定』？會不會太容易受到引誘而推翻？」廖俊傑繼續冷冷質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見不得小婕對別人露出如此甜美的笑臉。

　　「少爺，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心一跳，蕭唯安急急解釋。

　　「我沒有問你。」眼也沒抬，廖俊傑面無表情地截斷他的話。

　　蕭唯安低下頭。

　　再也受不了他無理的態度，小婕氣怒地踅回他面前，無視自己不到他肩頭的高度，和他槓上。

　　「我不知道『命中注定』四個字是哪裡得罪你了？但我問心無愧，我說喜歡『傑』就是喜歡『傑』，但我犯不著證明給你看！」討厭鬼！說話夾槍帶棒，她有礙著他嗎？虧她……虧她之前對他居然還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真是瘋了！

　　靜靜看著她燦亮的美眸半晌，廖俊傑性感的薄唇冷冷吐出話。

　　「我看妳也做不到吧！」

　　可惡！他真的是來氣死她的。

　　「我做不做得到都與你無關。」小臉氣得泛紅，小婕咬牙切齒地說。

　　「誰說與我無關？」

　　「我喜不喜歡『傑』，本來就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因為我是──」話到舌尖及時頓住，廖俊傑俊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就是「傑」這句話如何也說不出口，他抿緊薄唇。

　　「是什麼？」瞇細燦眸，小婕咄咄逼人。

　　他究竟是怎麼了？不是才決定周小婕喜不喜歡、愛不愛都與他無關嗎？為何看見她和別人說說笑笑，現在又耿耿於懷起來？

　　「怎麼不說話？你沒有話說了嗎？」見他住口，小婕仍不放棄。

　　「小婕、少爺你們別爭執，先來吃飯，你們一定都餓了，我煮的咖哩牛肉很好吃。」眼看氣氛越來越火爆，蕭唯安急忙跳出來打圓場。

　　「我不餓，你們吃。」瞥了他一眼，廖俊傑腳跟一旋步出屋外。

　　「喂，你這個人會不會太無情了？蕭唯安特地做了你愛吃的東西，你竟然不領情！」

　　夜涼如水，滿天星子晶亮，小婕怒氣沖沖地追出來，清亮的嗓音在夜色裡迴響。

　　廖俊傑倏然停步，神色難測的垂眸瞅她，抿緊的薄唇不發一語。

　　「他是真的關心你，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勸你回家，有這種好朋友關心，真不懂你在發哪門子的少爺脾氣？」扠著腰，小婕質問。

　　冷冷看著她因憤怒充滿生氣的表情，廖俊傑蹙眉。

　　「妳很關心他？」廖俊傑的聲音極輕，嗅得出山雨欲來的味道。

　　「我當然關心我的朋友。」小婕瞇細燦眸。

　　「就只是單純的關心朋友？我倒覺得你們的感情好得出奇。」他力持語氣平靜，不讓她聽出話裡的酸味。

　　「我們的感情哪裡好？你的感覺神經錯亂了嗎？」小婕古怪地瞅他，彷彿他旱剛從火星降落的外星人。「我們成天吵吵鬧鬧，若是這樣算感情好，那我跟你的感情更好囉？」

　　「……我們感情不好嗎？」他語氣難測的反問。

　　「咦？」不懂話題怎會突然扯到他們身上來，小婕愣住。

　　「我們感情不好嗎？」廖俊傑走近她身側，居高臨下的瞅她。

　　這傢伙今天怪怪的喔！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危險。小婕悄悄後退一步。

　　「我沒說不好。」她小聲咕噥。

　　「妳也沒說好。」他瞇細黑眸。

　　「這不是重點，我們現在討論的對象是蕭唯安。」不敢迎視他的眸光，小婕別開小臉。

　　怪了，明明來興師問罪的人是她，偏偏現在卻有種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這就是重點，妳到底喜歡『傑』還是喜歡蕭唯安？」大手猛然抓住她的細腕，廖俊傑問道。

　　心頭小小跳了一下，小婕看著他抓住自己的手。

　　「這根本不能比。」蕭唯安是她的朋友，她只是仗義執言，根本扯不上喜歡；「傑」就不同了，他是她心心唸唸非要找到不可的人。

　　「為何不能比？」

　　「蕭唯安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我們認識還不滿十天呢！我喜歡的人當然是『傑』！」小婕微惱的回答。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問莫名其妙的問題。

　　「妳就這麼喜歡『傑』？那麼我呢？妳喜歡我嗎？」她的回答並沒有讓他的心裡比較好過，廖俊傑大手微緊。

　　咦？這個問題更勁爆了。

　　「你？！我……」小婕粉頰泛起可疑的紅暈，能言善道的小嘴突然結巴。「喜、喜歡……」

　　可惡！她到底在說什麼？語無倫次的。

　　「妳喜歡我嗎？」定定望入她的眸，廖俊傑重複。

　　「這個問題太、太奇怪了，我拒絕回答。」心跳得極快，像是要從嘴裡跳出來。夜色裡，廖俊傑俊美白皙的臉龐有抹魔魅的吸引力，教人不敢逼視。

　　「為什麼逃避我的問題？難道妳就非要『傑』不可？」廖俊傑將她拉近自己，濃濃的男性氣息包裹住她。

　　頭有些暈，腦袋快因他身上的熱度融成漿糊。小婕渾身僵直。

　　「我說過我和『傑』是命中注定……」她的語氣漸弱。

　　「他不是妳想像中的好男人。」

　　「是不是好男人由我決定，你讓我見他。」關於這一點，小婕有異常執著。

　　「難道我不行嗎？妳就非『傑』不可？」廖俊傑咬牙問，黑眸裡寂寞的眸光一閃而逝。

　　「我──」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小婕的大腦瞬間當機。他的眼神……布剛剛寂寞的眼神她看見了，她胸口微緊。

　　每每看見他落寞孤寂的表情，她就會感到揪心，這是為什麼？難道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不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廖俊傑薄唇狠狠封住她的，大手扣住她的頭，好讓自己更能擷取她的甜美。

　　他吻她？！他居然吻她？！

　　心跳得好快，撞得胸骨都疼了。小婕想掙扎，無奈手腳虛軟。

　　不該這樣的，她不該感到任何一絲甜蜜或是雀躍，她喜歡的人是「傑」，她一直很篤定的認為「傑」是她命定的情人，她怎能對冷面惡魔感到──

　　心動？！

　　小婕用盡全身的力量推開他溫暖的懷抱，忽然迎面而來的冷空氣讓她覺得空虛。她眨也不眨的望住他沉靜的俊顏，明眸泛起水霧。

　　她只是想喜歡「傑」而已，難道這是罪大惡極嗎？他為什麼非要這樣氣她、欺負她不可？到底為什麼？

　　「小婕？」見她彷彿要哭了，廖俊傑直覺朝她伸手，黑眸裡閃過一絲歉意。

　　他究竟是怎麼了？他不該強吻她的。

　　不再說話，小婕頭也不回地奔回白色木屋，逃開這個會腐蝕她心智的男人。

　　因為他──

　　讓她產生迷惑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怪，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刻意迴避著彼此，他倆都感覺得出關係出現微妙的變化，偏偏誰也不想先打破僵局。

　　天色尚未大亮廖俊傑已經出門，避開所有可能和小婕見面的機會。

　　「小婕，妳和少爺之間究竟怎麼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蕭唯安問道。

　　「沒什麼。」搖搖頭，小婕不想多談。

　　「你們之間是否有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小婕語氣不是很熱絡的反問。

　　她的心已經夠亂了，為了廖俊傑突如其來的吻，那是她的初吻啊！原本想留給最喜歡的人，沒想到……

　　「可是這兩天看你們都不說話，氣氛比之前還糟。」兩位當事人沒感覺，他這位夾心餅乾可是坐立難安。

　　「唯安，我出去走走。」像洩了氣的皮球，小婕悶悶不樂地推門出去。

　　她的心情極差，緊悶的心像是找不到出口，她分不清是那夜的爭執令她難受，還是廖俊傑的避不見面令她耿耿於懷？

　　走出屋外，燦陽藍天並沒有讓她比較好過，她深深吸口氣，漫無目的地繞著白色木屋，一圈走過一圈。

　　早知道廖俊傑的個性陰晴不定，早知道他和自己理想中的對象差了十萬八千里，早知道她心心唸唸的人是「傑」，可為什麼當他用那雙黑眸望住自己時，她的心卻動搖了？

　　他明明不是她所喜歡的類型啊！

　　腳步倏然停下，小婕小手在身側緊握成拳，覺得好迷惘，思緒完全找不到出口。忽地，她眼角餘光瞥見後屋微啟的門縫，像有股魔力不斷朝她招手，邀她過去一探究竟。

　　被列為禁地的後屋……

　　人天生都有種叛逆性，越是禁止的東西越好奇，短暫的遲疑過後，小婕終究還是輕輕推開門。

　　淡淡的油彩味朝她撲鼻而來。

　　木屋裡的空間不大，房內光線極暗，有簡單的畫架、桌椅，還有一張單人床，地上散落未完成的畫紙，整個擺設充滿主人孤寂的味道。

　　打開燈，小婕順手拾起地上的畫紙，心中不免感到訝異。她從不知道冷面惡魔對畫畫也有興趣。

　　垂眸看著似曾相識的熟悉畫風，小婕心頭微跳，當她抬睫看清牆上那幅畫，血色瞬間從小臉褪盡。

　　那是「藍」！

　　四年前一別後，她尋尋覓覓想要再見到的畫啊！

　　相隔四年，這幅畫帶給她的震撼力依舊，仍是明亮溫暖的顏色，簡單有力的線條，還有滿滿、滿滿的寵愛。

　　但是這幅畫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

　　心跳得好快，緊縮的胸腔快要不能呼吸了。小婕捂著唇，一步步後退，直到身後撞上堅硬的胸懷。

　　她驚跳回頭。

　　「誰讓妳進來的？」廖俊傑俊顏陰鷙難看，他冷冷地問，一字一字像冰珠子。

　　「我……」

　　「難道妳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非要和我唱反調不可？」

　　「因為你的門沒關好，所以……」

　　「妳現在可以出去了。」廖俊傑面無表情地出聲。

　　「你先告訴我，那幅畫為什麼會在你這裡？」看見他不自然的神情，小婕話到舌尖猛然收回，所有一切突然串連起來，山下超市裡的畫、還有廖俊傑種種怪異的表現……

　　她不敢置信地瞪住他。

　　「你是──『傑』？」剎那間，小婕聲音支離破碎的。

　　抿緊唇線，廖俊傑對她的猜測不做正面回應。

　　「你是『傑』！」他不用回答，小婕也知道自己的推測正確。「既然你是『傑』為何不表明身份？難道聽我說那些話很好玩嗎？」她氣怒地大吼。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

　　「聽我說那些命中注定的話、聽我說非要找到『傑』不可，其實你心裡一直在嘲笑我吧？嘲笑我的愚蠢，你怎能如此狠心、如此過分？你大可以說出實話啊！」越想越難堪，小婕咬牙切齒地道，明眸泛起水光。

　　對她的指控他沒有任何反駁，只是靜靜的聽。

　　他的沉默讓她更難以忍受。從小到大，她不曾像現在難堪過，彷彿自己赤裸裸地展露在他人面前，不斷重複著可笑的蠢事。

　　她討厭他、她不想再看見他，更恨自己的無知。什麼命中注定，全是幼稚的謬論，只有愚蠢如她才會相信！

　　小婕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奔出後屋。

　　真笨！她真笨！

　　沒有追出去，廖俊傑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畫，俊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第七章     



　　「都已經半夜了，怎麼還沒看見小婕？」蕭唯安不安的扭緊雙手，不斷在屋內走來走去。

　　「……」

　　「需要報警嗎？會不會是遇到什麼危險？」

　　「……」

　　「一個女孩子音訊全無，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手機沒帶、包包沒帶，不可能走遠。」蕭唯安焦躁地自言自語。

　　「唯安，你坐下吧！你走來走去擾得我心都煩了。」終於開口要他坐下，廖俊傑濃眉緊蹙。

　　他擔心，難道他就不擔心嗎？人是被他氣跑的，他要負最大的責任啊！

　　心裡懸懸唸唸的都是她的安危，要是那時他追出去就好了……

　　「少爺，我去找她吧！我真的放不下心。」屁股才坐下不到三秒鐘又立刻跳起，蕭唯安急道。

　　「人生地不熟的，你打算怎麼找？」廖俊傑面無表情地反問。

　　「就到處找啊！總比啥事也不做來得好。」蕭唯安回答。

　　「不！你待在這裡等消息，我出去去找她。」廖俊傑拿起車鑰匙，起身。

　　「少爺，你要親自去？」

　　「嗯。」

　　其實他是喜歡她的，或許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被那雙古靈精怪的明眸吸引，可是偏偏……

　　偏偏對她做出與心意相反的事情。

　　


　　空氣聞起來好潮濕，應該快下雨了。小婕吃痛地將嬌小的身子往內移動，傳來劇痛的腳踝讓她冷汗直流。

　　和冷面惡魔爭執過後的下場，就是讓情緒太激動的自己失足摔落坑洞，山壁不高，若不是她扭傷腳踝，她應該可以爬上去，但是如今腫得跟小饅頭一樣的腳踝，讓她連站起來都有問題。

　　沒有手機、沒有路燈，連求救的方法都沒有，她該不會死在這裡吧？

　　小婕黯然地將背靠在樹幹，明眸裡水氣凝聚，想起木屋裡的「藍」，又想起原來冷面惡魔就是「傑」，她到底在做什麼呀？千里迢迢來鬧笑話嗎？冷面惡魔一定在背後不斷恥笑她的幼稚與無知。

　　說什麼命中注定在一起的人……光想像她就覺得丟臉。

　　山坡上突然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婕心一驚，身體更往山壁靠，在這種荒山野嶺，該不會真有熊出沒吧？

　　嗚嗚嗚……她不要變成熊的點心啦！她真的想回家了。

　　「小婕？」黑暗中出現模糊的身影，熟悉的嗓音讓她莫名心安。「小婕，是妳嗎？」

　　「廖俊傑？廖俊傑，我在這兒。」她喊。像是打翻了各種調味醬，種種複雜的情緒在胸口翻攪，有酸有甜，有辣有苦。

　　想起他的惡劣行徑，她真不想開口向他求助，可是誰教前來救人的會是他，心中又不爭氣的滿是感動。

　　對於他，她真容易不爭氣啊！

　　「我終於找到妳了。」頎長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廖俊傑語氣裡是不容錯聽的焦急，「我在上頭看見妳的手煉，還以為……」他突然住口不言。

　　有一剎那，他還以為他永遠失去她了，這樣的想法駭得他幾乎崩潰，顧不得夜裡的山谷有多危險，直接就下來找人。

　　「我沒事，我只是扭傷腳踝而已……」就著月光，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小婕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她從不曾見廖俊傑如此狼狽的模樣，白色上衣沾滿了泥濘，向來修長乾淨的大手滿是髒污，完全不符合他平日優雅冷靜的摸樣，可以想見他有多心急。

　　他在擔心她嗎？她還以為他很無所謂。

　　「妳扭傷腳踝了？」廖俊傑蹲下來，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傷處。

　　「好痛。」他的碰觸立即引起一陣劇痛。

　　就說傷處很疼，他還故意捏一下，他肯定是來欺負她的。

　　「扭傷的情況很嚴重。」廖俊傑的眸光落在她蒼白的小臉，半晌，他忽然低語，「關於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嗯？」小婕訝異地抬眸。

　　他居然跟她道歉？

　　「在後屋時，我不應該凶妳，也不該隱瞞我是『傑』，我──」他欲言又止。「我不想讓妳知道我是『傑』，所以老羞成怒，但我並不是存心欺負妳或是作弄妳，我只是不想讓妳對『傑』的感覺破滅。」

　　他多希望她所謂的喜歡、所謂命中注定的人是他，所以他陷入一種極端可笑的境地，他是「傑」，偏偏又嫉妒「傑」。

　　或許……打從一開始對她冷言冷語，沒有好臉色，就是對自己的保護吧！因為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喜歡上她。

　　他突然改變的態度讓小婕好不習慣，她低下頭，聲音無端微啞。「我為什麼會對『傑』的感覺破滅？」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從他打開門，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對他就是有種特別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本來就該出現在這裡一樣。

　　定定的看住她，廖俊傑的眸子比黑夜裡的星子還燦亮。

　　「妳知道為什麼，因為我跟妳想像的『傑』截然不同。」他極緩地說。

　　這就是他為何對她忽好忽壞，陰晴不定的原因嗎？原來他也會不安啊！

　　小婕心中酸酸軟軟的，小手輕撫上眼前陰鬱的俊顏，聲線微抖。

　　「我喜歡『傑』，可是我也喜歡你，對我而言，你們是同一個人。」從沒想過自己生平第一次愛的告白會是在充滿泥濘落葉的山谷裡，一整個浪漫不起來，可是小婕還是很緊張，心臟簡直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廖俊傑震驚地回望她，那是種受寵若驚的狂喜。

　　她不是很討厭他嗎？他還以為她恨死他了！所以他才會莫名其妙吃蕭唯安的飛醋啊！

　　廖俊傑大手一伸，將她嬌小的身子整個納入懷裡，用力得像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之中。有她這句話，他渾身冰凍的血液彷彿再次流動起來，胸臆間熱熱暖暖的。

　　豆大的雨滴一滴一滴從天而降，將緊緊相擁的兩人淋得濕透，但此刻誰也沒想到要躲雨，深深貪戀此刻的溫存，這時的他們，心的距離好近好近！


　　「廖先生，你最近看起來親和多了，整個人也更帥囉！」鄧媽媽將手中的紙箱放在櫃檯，笑容滿面的說。

　　「變得親和？我？」廖俊傑對鄧媽媽突如其來的稱讚有些錯愕。

　　「是啊！你剛來的時候總是面無表情，現在這樣好多囉！」鄧媽媽笑說。「廖先生，你的改變會這麼大應該跟周小姐有關吧！」鄧媽媽笑得曖昧，還朝他眨眨眼睛。「聽紹強說，你們小倆口上回在店門口吵架，我還沒看過你對誰發過脾氣咧！」

　　小倆口？！該不會是說他和小婕吧？

　　「我和她還不是這種關係。」心跳得有些快，是開心的感覺嗎？他含蓄的解釋。

　　或許以後會是，他還在努力中，努力學著如何──

　　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