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這麼認為。」廖奇煜皺著眉頭說。

　　「啊不然咧？」誰欠誰啦？黃瀞怡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妳救了我一次，我還沒好好謝謝妳啊，不如我請妳吃個飯，一來是向妳道謝，二來讓彼此更熟稔，未來合作起來才會更順利啊！」

　　黃瀞怡望著他好一會兒不說話。「你真的是個道地的生意人耶。」

　　廖奇煜不解地看她。

　　「你做任何事都能兼顧兩種以上的目的嗎？選擇郵購行銷也是，就連請吃飯也能一石二鳥。」

　　廖奇煜笑開懷地起身。「妳不知道嗎？一石二鳥是我爸教我的第一個成語啊！」他朝她伸出手。「不曉得妳肯不肯賞光呢？」

　　黃瀞怡睞他一眼，微笑地拍掉他的手，取笑他惺惺作態的模樣，然後瀟灑地起身。

　　廖奇煜則辯稱他這是國際禮儀，兩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走出辦公室，辦公室裏的所有同事都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這實在太神奇了！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們居然看到廖奇煜露出這樣親切自在的笑容，打從進公司起頭一遭，竟然有人敢這樣輕鬆從容地走在廖奇煜旁邊。這也就算了，更令人驚奇的是，黃瀞怡和廖奇煜在一起已經第二天了，卻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害得辦公室裏好多人馬上損失了一筆錢。原來自昨天開會決定黃瀞怡和老總合作開發案後，市調室的小陳就發起賭盤。這是事業開發部行之有年的慣例，每當有新的開發案、有人和老總合作，小陳就開起暗盤，賭合作的人會撐多久？會發生多慘烈的事情？還有發生事情最短的時間。

　　從昨天開盤以來，就有許多人下注，就連不是開發部的同仁，得知消息後也偷偷下注。按照過去的排行榜，凡是跟在老總身邊的人，最快發生倒楣事件的是三分十九秒，這紀錄是上一任秘書所創下的。至於最慢的紀錄則是一天兩小時零八分，是由正誠公司的女經理創下的。

　　那位女經理之所以能拖這麼久的原因是，打從他們見面謀商合作案後，老總便跑到高雄出差，讓那女經理找嘸人，所以才能延遲老總掃把星的爆發力。

　　但千想萬想也沒想到，這個菜鳥黃瀞怡居然這麼「有擋頭」，撐得過這個最長的紀錄，害許多同事摃龜。

　　很多下注摃龜的同事不相信自己會輸，於是紛紛提早午休，偷偷地跟在廖奇煜和黃瀞怡後面，一睹事實真相。

　　當然負責賭盤組頭的小陳也跟在後面，還捧著碼表小心謹慎地計時，打算忠實記錄黃瀞怡衰尾事件的正確時間。要知道黃瀞怡目前是最新紀錄保持人，為了維持賭盤的公正性，可大意不得的。

　　廖奇煜和黃瀞怡渾然不覺所有人的心思，一徑地討論要去哪里用餐，最後因為開發案還有許多事尚待討論，為了不耽誤時間，所以選擇公司裏的員工餐廳。

　　兩人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來來往往的員工眼中，大家幾乎都停下腳步和手邊的事，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兩人看。

　　一股共同的期待流過眾人的眼中，他們在期待，期待黃瀞怡何時會被掃把星掃到。

　　就在不遠的前方，正推著打掃車的阿滿姨為了閃避路上那些看得出神的人，不小心打翻了水，弄得地上濕漉漉的，任何人踏上去肯定打滑、跌個狗吃屎。

　　眾人看了看、衡量了距離，興奮地發現正好就在廖奇煜和黃瀞怡行走的路徑上。大家幾乎是屏息以待地等著，看他們一步步接近那灘水漬，看黃瀞怡會用什麼樣的姿勢跌倒。

　　可是，就在黃瀞怡和廖奇煜正要踏上水漬的前一秒，黃瀞怡忽然看到愣在一旁的阿滿姨，拉著廖奇煜過去打招呼，就這麼驚險地避開那灘水漬。

　　呿～～眾人的心中一致響起噓聲。

　　此時，遲到的快遞人員急急忙忙地往電梯奔去，沒看見地上的水漬，不偏不倚地一腳踩上去。果然，如眾人所料地打滑、跌個狗吃屎。

　　哇～～眾人的心中再次響起驚歎。

　　難不成這掃把星沒掃到黃瀞怡，反而轉到別人身上去啦？

　　為了求證，越來越多人加入「觀察」的行列。大家不約而同地往員工餐廳擠去，把餐廳擠得鬧哄哄的像夜市一般。

　　進入餐廳的廖奇煜和黃瀞怡，因為聊得太高興，全然不知周遭正圍著一群看好戲的員工，拿著餐盤排隊等候，還一邊討論等會兒要吃什麼。

　　就在不遠的前方，正爬上梯子換燈管的維修人員，將換下來的燈管隨手插入梯子旁的袋子中，卻沒注意到那燈管沒有完全插入袋中，搖搖欲墜，隨時都有掉下來砸到人的可能。

　　在旁邊觀看的眾人，再次興奮地喘氣。這次、就是這次，絕對能夠終結黃瀞怡所創的最長時間。小陳手持著碼表，一邊注意他們的動態，隨時留意著時間。

　　沒有人敢喘氣或出聲，大家張著嘴、望著他們兩人猶自談笑風生地隨著隊伍往前移動。終於，他們走進燈管掉落的範圍內，所有人的期待漲到最高點，幾十雙眼睛直盯著那快要掉下的燈管。

　　可是，就在那燈管要掉落的前一秒，黃瀞怡眼睛一亮，看見她最愛的薯泥沙拉，興奮地拉著廖奇煜沖上去搶了兩碗，就這麼和那燈管擦肩而過。

　　燈管匡啷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碎片刺傷了旁觀的人。

　　呿，哎喲～～眾人不但一致響起噓聲，還伴隨著其他人被刺傷的哀號。

　　難道這就是幸災樂禍的下場？那些被刺傷的員工心想。

　　難不成這黃瀞怡是不死之身投胎轉世，還是八字重、命很硬，所以廖奇煜這龍捲風級的掃把星掃不到她就罷了，還轉嫁到別人身上？唉……眾人心中響起哀歎。

　　端著食物找到位子坐下的黃瀞怡，覺得今天餐廳的氣氛怪怪的。平常像夜市一樣吵鬧雜亂的員工餐廳，今兒個怎麼安靜得像高級餐廳？

　　不知是她太多疑，還是昨晚開夜車看資料所以出現幻覺，她總覺得大家都看著她和廖奇煜。可是，每次她一回頭，所有人立刻低頭猛扒飯。

　　她心不在焉地挾著菜，一面聽著廖奇煜說話。忽然，廖奇煜開口喊她。

　　「什麼事？」黃瀞怡回神道。

　　廖奇煜微笑地看她。「沒什麼，我只是要告訴妳，妳挾的是我的菜。」

　　聞言，黃瀞怡倏地低頭一看。哇啊，天哪！她真的猛挾他的菜來吃，眼看他的盤子都空了一半，她的卻還是原封不動。

　　「對不起、對不起！」黃瀞怡紅著臉趕緊道歉。「我真的沒注意到，不好意思……」

　　「妳在想什麼，那麼入神？」

　　都怪今天餐廳的氣氛怪怪的啦！才會害她出這種糗。「沒有，也沒什麼啦……」她總不能說她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監視她吧，他搞不好會笑她神經病！

　　「是開發案的事嗎？工作的事上班時間再想就好了，吃飯時間就要放輕鬆好好吃飯，不然會傷胃的。」

　　黃瀞怡不自在地扭了扭嘴唇，要笑不笑的，廖奇煜猜想她是不好意思，靈機一動，想到化解兩人尷尬的方法。

　　「既然妳吃了我的菜，那妳的菜就讓給我吧！」

　　他動手拿起她的薯泥沙拉，湯匙一挖就是一大口。

　　「喂，你太過分了！那是我的耶！你不可以搶－－」

　　隨著黃瀞怡氣呼呼地直嚷，剛剛尷尬的氣氛頓時消散無蹤。廖奇煜開心地看著一臉認真捍衛薯泥沙拉的黃瀞怡，心想這樣捉弄她真的好好玩。和她在一起他有種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她的反應純真不造作，思考方式很直、說話也不拐彎抹角，讓他完全忘了他曾對自己設下的限制。

　　又笑又鬧的兩人，完完全全、著著實實讓所有在餐廳目睹這一幕的人嚇掉了下巴。

　　曾幾何時，他們看過廖奇煜和別人這樣打打鬧鬧、輕鬆談笑？那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掃把星」竟然有人敢接近、還和他有說有笑的，更離奇的是，黃瀞怡至今一點事都沒有。

　　這、這可是條大新聞耶！

　　於是，所有目睹過這一幕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在下班前，有關黃瀞怡能抵抗廖奇煜掃把星的傳奇，已傳遍整個公司上上下下。

　　**********

　　第二天上班，黃瀞怡覺得昨天在餐廳感受到的那股奇異感，越來越強烈。而且，說也奇怪，今天一直有些她從未見過的面孔在她身邊來來去去。

　　怪了，他們事業開發部不過幾十人，雖然她還沒到所有人都認識的地步，但有見過的大概都知道誰是誰。可她敢拍胸脯保證，那些陌生臉孔絕不是他們部門裏的人。

　　如果只是出現陌生臉孔也就算了，最讓黃瀞怡感到奇異且受不了的是，他們全都用一種像是到動物園看動物似的目光盯著她不放，看完後立刻興奮地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麼。

　　夠了，她受夠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當著所有不論生的、熟的面孔前，黃瀞怡霍地站起，收拾手邊的資料、抱起筆記型電腦，火大地往廖奇煜辦公室沖。

原本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隨著門砰地一聲關上，隨即正大光明地變成高談闊論，每個人都興奮地談論著他們看到的，以及昨天在員工餐廳的那一幕。

　　重重的關門聲讓廖奇煜抬起頭來。看到黃瀞怡捧著一堆資料夾，一臉生氣地走進來，他綻開笑容。

　　「怎麼啦？」

　　黃瀞怡一股腦兒地把資料夾和電腦放到沙發前的茶几上，然後氣呼呼地坐入沙發。「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突然變成猩猩一樣被人觀賞、評頭論足的，讓我無法專心工作，反正我也正好有些問題要和你討論，所以乾脆借你的辦公室用用，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廖奇煜看著她憤怒的臉，他想如果他敢說介意的話，她大概會直接殺過來吧？他可不想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再說，她在辦公室也比較方便開發案的進行。

　　「不會，妳在這兒的確比較方便我們溝通問題。」廖奇煜從善如流地說。

　　內線電話響起，廖奇煜接起，才喂了一聲就立刻遞給她。

　　「找妳的。」廖奇煜皺著眉說。「聽起來好像是江秘書。」

　　「江秘書找我幹麼？」

第五章

黃瀞怡目瞪口呆地瞪著站在眼前的江曉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這個江秘書特意把她叫出來，居然是想請她幫忙把檔拿去給廖奇煜簽？

　　「這、這不是妳的工作嗎？怎麼……」怎麼會推給她呢？黃瀞怡在心裏補完這句話。

　　「是這樣沒錯。我也知道……自己的工作說什麼也不應該拜託妳……可是……可是……」江曉熏說著說著，眼眶突然泛紅。「我還是無法克服恐懼接近總經理，你們又不許我辭職，我想來想去……只好拜託妳……」

　　「嗄？」這算是理由嗎？

　　「目前就只有妳一個人不怕總經理的掃把星，所以我－－」

　　「停！夠了！我不想再聽到那種荒謬可笑的傳言，什麼掃把星、什麼帶衰，都是無稽之談。這該不會是妳想推卸工作的新說詞吧？還真是創意十足，可惜我不能接受。」

　　「我絕對不是想推託，只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才剛和男朋友交往，我不想這段戀情那麼快就告吹。求求妳啦！拜託嘛……」

　　「少來！自己的工作自己做，這是我的原則。」黃瀞怡說，不想理會她軟軟的語調聽起來有多可憐。

　　「可是……如果……妳不幫我，我就……我就……」江曉熏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眼睛還含著兩泡淚水。

　　黃瀞怡嚇了一跳。該死，她最討厭別人哭哭啼啼的了！

　　「妳別想用哭功哦！我才不吃這套！」

　　完了！她的眼淚像雨一樣滴滴答答地開始掉了。

　　「我……我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屈服的！」

　　哦喔！這會兒連鼻涕都流下來了。

　　「妳……妳……別想我會妥協……那是不可能的！」

　　**********

　　黃瀞怡一臉挫敗地將文件夾啪地放到廖奇煜面前。

　　「這是什麼？」廖奇煜錯愕地瞪著桌上的文件，又看看她。

　　「會計部送來的，這個月部門申請的預算。」黃瀞怡臭著一張臉解釋。「這個是你要市調室做的，與開發案有關的調查報告。還有你今天下午兩點和凱盛的張經理約在他們的辦公室，這是今天商談的相關檔。江秘書已經替你連絡好司機，會準時在門口等你。」

　　廖奇煜莞爾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黃瀞怡先發制人地咆哮：「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工作，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和江秘書搶工作，是她拜託我的。因為她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當你的秘書，所以我才幫她忙。」

　　「喔！」

　　廖奇煜只答這一句，就沒下文了。站在桌旁的黃瀞怡越來越彆扭，趕緊跑回沙發，繼續工作。

　　突然，內線電話又響起。廖奇煜接起後沒多久，又對著黃瀞怡說：「找妳的。」

　　她起身接過電話，一股不祥的預感浮起。「喂？」然後眼睛瞪大。「有沒有搞錯？我是開發部專員，不是秘書！妳別太過分哦！」

　　不待對方哀號，黃瀞怡氣呼呼地掛上電話，沒多久，電話又響起。她不假思索地接起。

　　「江秘書，我－－」原本還氣到不行的黃瀞怡，忽然臉色一變。「好好好……妳別又哭哭啼啼的，好像我欺負妳一樣。就這件事而已？好、好，我知道了。」

　　廖奇煜好笑地看著她忽地一聲摔下話筒，然後氣鼓鼓地對他說：「你的秘書剛要我向你轉達，原本和你約好見面的張經理改為凱盛的沈副總，時間、地點不變。」

　　「喔！」

　　廖奇煜同樣只答了一句喔。他才微微張嘴，黃瀞怡就開口：「下准做任何評語。」

　　他無辜地聳肩。「我什麼都還沒說。」

　　「我知道，所以才先警告你啊！」

　　「難道連謝謝也不行？」

　　「不行！」她瞪他一眼，然後踱回沙發。「就算該道謝，也不是你。」

　　廖奇煜笑著看她。她真的很特別，恩怨分明又富有正義感，雖然她看起來凶巴巴、惡狠狠的模樣，可是心腸卻軟到不行。從她幫江秘書忙的事就可以看得出來，她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兒，所以才會生氣，氣自己的軟心腸。

　　「黃瀞怡？」

　　「幹麼？」

　　「妳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討論？」

　　哦喔，該死，被江曉熏一搗亂，害她什麼都忘了。可是，現在她的情緒又亂又火爆，為了不遷怒無辜，最好是生人勿近。

　　「等一下吧，我還有些地方沒搞懂，等會兒再說。」

　　看，她黃瀞怡是很公私分明的，沒得罪她的人，她絕對不會隨便對下相干的人亂發脾氣的。

　　「喔！」廖奇煜又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那我們中午乾脆叫便當好了，省時又省事。」

　　黃瀞怡皺著眉不說話。她很想大吼她不是秘書為何老是要做秘書的工作，但想想廖奇煜其實沒有惡意，他的提議是出於好心也很切合需要。幾番掙扎後，她垂下肩膀，認命地站起來。

　　「你說的對，好吧，我去打電話訂便當。」

　　「黃瀞怡，妳不用去，既然江秘書請妳幫忙，妳又何必客氣？」

　　廖奇煜看著她的眼裏閃過一抹淘氣，黃瀞怡先是愣了愣，隨即意會過來。對啊，她幹麼跟江曉熏客氣，既然總經理都親自授權了，她自可大方地好好「利用」嘍！

　　不囉嗉，她立刻拿起電話，按下內線，不疾不徐地吩咐電話那頭的江曉熏，沒想到江曉熏很開心地領命，還主動徵詢她喜歡什麼口味的便當。

　　黃瀞怡緩緩放下電話，忽然覺得她好像做錯了什麼事，可是一時之間，她也搞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對勁。

　　後來，工作佔據了她全部心思，讓她無暇去探究那股怪異的感覺。

　　直到隔天下午，黃瀞怡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她瞪著廖奇煜辦公室裏那張臨時權充她辦公桌的茶几。她之所以直盯著茶几看，絕對不是茶几長角或變形，而是那上面多出來的一具電話。

　　不知不覺間，她和江曉熏及廖奇煜已發展出奇怪的關係，她應該是開發專員吧？江曉熏應該是總經理秘書吧？廖奇煜也還是總經理才對，可是，現在江曉熏不論大小事情，都先向她報告，好像她才是總經理，她也只得一五一十地轉告廖奇煜。

而廖奇煜不管是否和開發案相關，也自然而然地把工作交代給她，然後她再把屬於秘書性質的工作轉交給江曉熏，她成了工作交遞站。江曉熏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成了廖奇煜的秘書兼特助，而她則自動降級成了她的助理。

　　這世界是怎麼了？才短短幾天，全變了樣。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內線電話又響了。這回一定又是江曉熏，她很想放著讓它響，可是手卻機械式地接了起來。

　　可恨！才工作幾個月而已，她就有職業病了。

　　「喂，總經理不是去總裁那兒開會了？又怎麼了？」不能怪她，莫名其妙成了總經理的秘書、成了秘書的上司，黃瀞怡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今天下午總經理的行程可能要做些變動，人事部的林經理說要延時間。」江曉熏已經很習慣黃瀞怡的壞口氣，也明白隱藏在那刀子嘴下的她其實有顆豆腐般的心。

　　「什麼？還改？！這老頭本來早上就該來的改到下午，現在還改？告訴他不准改，老總又不是閑閑沒事做只等他一個；還有，我請妳做的報表好了嗎？」

　　「快好了，今天還是幫妳和總經理訂便當嗎？」

　　黃瀞怡抬頭看看時鐘，十一點多了。「好吧，麻煩妳了。對了，今天不要訂魚，改別的好了，昨天老總的魚排連碰都沒碰，可能是太腥了吧！」

　　「好，那改蔥爆牛肉行嗎？」

　　「嗯好，就訂兩個。對了，記得訂我說的那家哦！妳跟老闆說是我要的，他會多給一點青菜。」

　　「記得，是『忠記食堂』嗎？好，我知道了。」

　　「謝謝妳了。」

　　掛上電話的黃瀞怡完全沒注意，她有多融入她的「新工作」，江曉熏心想。現在她的腦袋除了忙開發案之外，還得留意廖奇煜的行程安排，及其他工作進度。才兩天，她已大約瞭解廖奇煜目前手上的工作內容，甚至注意起他的喜好及習慣了。

　　幸好她還沒自覺，不然又要大發雷霆，氣上好一陣子了。江曉熏決定還是不要多嘴的好，不然到時倒楣的人就是她了。

　　**********

　　位在四樓的圖書室，裏頭藏書豐富，特別是與商業相關的資料範圍廣泛，是廖林集團重要的知識財產，常有許多職員到這兒來搜集工作需要的資料。

　　黃瀞怡站在扶梯上翻閱著有關郵購行銷模式的書籍。偌大的圖書室裏滿滿是參考書籍和雜誌，還好她來之前就叫筱婕幫她先找好，否則要在這麼多書籍當中找資料，一定得耗去不少時間。這就是有麻吉的好處吧！黃瀞怡心想。

　　只是，這筱婕也太懶了吧？既然都幫她找到了，為何不乾脆好人做到底，幫她拿下來，害她還得爬那麼高取書。

　　此刻就快接近下班時間，圖書室裏除了她沒有其他人。筱婕在告訴她書的大概方位後，也去巡邏會議室了。在這麼安靜又空蕩的環境，黃瀞怡忽然有些不適應。

　　她已經習慣事業開發部那種吵雜、混亂的環境，習慣有人在旁邊來來去去。黃瀞怡曾問過筱婕，一個人在這麼大的辦公室上班會不會無聊？會不會寂寞？可是筱婕卻一副恰然自得的模樣，好像很喜歡這樣的工作環境。

　　她說一個人比較自在，而且不用跟別人勾心鬥角，不用跟別人比，感覺很快樂。反正她胸無大志，只求安穩地做個平凡的OL就好，至於女強人，就留給黃瀞怡和映潔去拚吧。

　　其實，黃瀞怡並不是想當什麼女強人，她只是討厭沒事做的感覺。平平是上班，她不想混吃等死－－呃，不，是不想無所事事、一事無成。既然都要工作，她喜歡盡力而為，想試試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所以她明知道這個開發案是大家故意推給她的，她也不反彈，就是想看看自己行不行。

　　她將好幾本相關的書抽出、迭在左手臂上，一邊看著架上還有沒有需要的書籍。就在她覺得書越來越重，想下來時，一個有趣的書名吸引她的目光，她扶穩左手上的書微靠在胸前，努力維持平衡，然後伸手去勾那本書。

　　正當她終於碰到那本書時，不料一個重心不穩、腳一滑，她失去平衡往下跌－－

　　「啊－－」

　　黃瀞怡閉起眼睛，準備承受撞到地面的疼痛。咦，奇怪？不是很痛耶！而且感覺起來還軟軟的。她睜開眼睛一看－－

　　她正壓在廖奇煜的身上。

　　原來是他當了她的墊背，才沒讓她摔疼。可是看他齜牙咧嘴的樣子，他一定很痛。

　　「怎麼是你？！」黃瀞怡驚訝極了。這間圖書室裏不是只有她一人嗎？他是從哪冒出來的？

　　廖奇煜甩甩頭，終於眼前不再白廖廖一片。他咧嘴而笑。「妳不是應該先道謝嗎？怎麼劈頭就問這麼無厘頭的問題？」

　　黃瀞怡被他逗笑了。「是喔！那真是謝謝你了。感謝你大老遠跑來當我的墊背哦！真是辛苦你了。」

　　他也笑出聲。「妳就不能平凡一點地道謝嗎？我怎麼感覺妳在挖苦我啊？」

　　「是嗎？我不覺得啊！」她撐坐起來，忽然發現這場面好像不久前才發生過。

　　說什麼他是掃把星，黃瀞怡覺得她才是真正的掃把星。從見面至今，他已經被她撞倒三次了，身上的瘀青大概還沒沽吧，今天又添上新的，真是慚愧。一想到這兒，黃瀞怡忽然愧疚起來。

　　「呃……對不起……謝謝。」

　　廖奇煜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沒關係，是我自己愛逞英雄，看見妳掉下來，我想也不想就沖過來。妳沒事就好。」

　　事實上，當他一看見她有危險時，他的心像被擊中般，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可能受傷，只要她沒事就好。

　　他試著控制自己的恐懼以及澎湃洶湧的情緒，不想讓她窺見他的心思。他對她的在乎與好感，已超乎他的預期。幸好她忙著不好意思，沒發現他緊繃的身體洩漏的秘密。

　　黃瀞怡覺得大家都誤會他了，他是這麼善良正直的人，卻一直被別人誤解。笑了笑，問他：「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和妳一樣，來找資料啊！」廖奇煜也坐起身來，露出輕鬆的笑容。

　　「咦？」

　　「和林經理談完招募人才的細節後，我本想找妳一起過來，可是妳和江秘書都不在，我就自己過來了。沒想到妳比我早一步。」

　　真巧！他們竟然幾乎同時想到同一件事。

　　黃瀞怡開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書，廖奇煜也跟著蹲下來幫忙。

　　「看來妳都找得差不多了嘛！妳是想拿什麼書弄到摔下來的？」他問。

　　「呃……」黃瀞怡四周看了一下，都沒有。抬頭往上一看，那本書還卡在架上，只露出一半。

　　廖奇煜跟著往上看，他站起身，抬腳踩上扶梯的第一層，長手一伸，便抽下那本書。

　　「『創意是讓銷售勃起的春藥』？！」廖奇煜又驚又笑地抬頭看她。

　　哎呀，剛剛乍看之下還覺得有趣的書名，怎麼一從他的嘴裏念出來，她就感到一陣臉紅？

　　「呃……很有趣吧，你不覺得這書名很能夠吸引人的注意？」黃瀞怡說。

　　「嗯，的確，令人印象深刻。」廖奇煜努力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深深地盯著她，盡力壓抑想笑的衝動。

　　黃瀞怡當然能察覺他憋笑憋得多辛苦，她瞪他一眼。「想笑就笑吧！不過是書名而已，有那麼好笑嗎？」

　　廖奇煜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書名只是一小部分，最特別的是……妳的臉……」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她抬起手東摸摸、西摸摸。

　　「沾到灰塵，像個小廖貓。」廖奇煜笑著拉她的手。「別再摸了，越摸越糟。」

　　「嗄？」黃瀞怡低頭一看，不知不覺中手上滿是黑抹抹的灰塵，一定是剛剛找書時沾上的，還有跌在地上……筱婕到底多久沒打掃圖書室啦？

　　可惡，害她出糗！她用沒沾到灰塵的手背努力擦掉臉上的髒東西，嬌瞋地瞪他一眼。

　　「廖靖『廢』！你不知道取笑淑女是很不禮貌的嗎？」

　　話才一出口，黃瀞怡就知道自己又出糗了，可是已來不及了。

　　原本只是淺笑的他，呆了呆，然後爆出一串笑聲，整個人笑到渾身無力，寬厚的肩膀不停地抖動，眼淚隱隱在眼眶裏快溢出來了。

　　天啊！他好久沒這麼開懷大笑過了。廖奇煜心想。這黃瀞怡實在太有趣了，和她在一起，他覺得好輕鬆。

　　「牙齒白啊！你再笑以後我就叫你『廖小廢』！」黃瀞怡忍無可忍地搥了他一下，一下變成兩下。隨著廖奇煜又笑又躲，她也不禁笑了出來，但手上仍是不饒地找空隙打他。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那撾打變成搔癢，廖奇煜更是笑不可遏，因為他真的很怕癢，最後受不了了，只好舉手投降求饒。

　　「好啦、好啦……對不起……我道歉！可以了吧？」

　　「算你識相。」黃瀞怡這才罷手。「原來你怕癢？太好了，以後你敢惹我，我就知道怎麼對付你了。」

　　「是嗎？妳就不怕癢嗎？小廖貓！」

　　黃瀞怡得意的臉一沈。「廖小廢！警告你不許再叫我小廖貓，否則我就－－」

　　黃瀞怡才舉手想朝他的腋下進攻，怎知他已快她一步，伸手按住她的額頭，將她擋在一臂之遙。

　　「就怎樣？搔我癢嗎？妳個兒比我小、手又比我短，怎麼辦？」廖奇煜開心又得意地說。

　　「廖小廢！放手！」黃瀞怡掙扎地拉他的手，使盡全力想推開他，怎知他突然手一滑，她重心不穩地撞上他的胸膛。「啊－－」

　　怕她跌倒的廖奇煜本能地抱住她，感覺她撞的力道不輕，趕緊拉開她察看。只見黃瀞怡摀著鼻子，一臉痛苦的模樣。

　　「怎麼了？」

　　「好痛！」

　　「撞到鼻子了？」

「嗯……你是鐵做的嗎？這麼硬！」黃瀞怡抱怨道。

　　廖奇煜聞言又笑了出來。「謝謝妳的讚美，是男人的話都寧可硬不要軟。」

　　「廖小廢！」她都痛死了，他還跟她開玩笑。

　　「好啦！好啦！妳放開，我看看。」廖奇煜拉開她的手。

　　她小巧的鼻子紅通通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大大的眼盛滿無辜，看起來……可愛極了！

　　廖奇煜感覺心跳突地加快，一股異樣的感受在體內奔竄。為了平息那股異樣感覺，他忍不住開口取笑她。「被撞扁鼻子的小廖貓！」

　　「廖小廢！」他今天是吃錯藥了嗎？一直取笑她。

　　可惡！長那麼大，向來只有她欺負別人、取笑別人的分，哪像今天這般狼狽？她掄起拳頭作勢想往他身上招呼。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妳不要動。」廖奇煜連忙求饒，然後從口袋裏抽出手帕，仔細地為她擦去臉上的灰塵。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讓黃瀞怡呆住了。不知如何反應的她，只能呆呆地站著讓他擦拭。

　　他的動作又輕又柔，像是怕碰碎她一般小心呵護。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淺淺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邊，專注的眼神讓她心跳不已。奇怪，她是怎麼了，他不過是在幫她擦臉，她幹麼臉紅心跳得像快中風一樣？

　　廖奇煜捧著她的臉，感受著她細嫩的肌膚和她的呼吸，她此刻溫馴的模樣，讓他捨不得放手。他慢慢地擦著，仔細、小心地拭過她每一寸肌膚。

　　兩人四目相對，深深地望進彼此眼裏。廖奇煜著迷地注視著她的瞳仁從琥珀色加深成深褐色，健康的膚色浮著淺淺的紅暈，唇線飽滿圓潤，誘人想嘗一口。

　　她此刻迷蒙的表情讓他不由自主地幻想，她剛睡醒時大概也是這般迷糊得可愛吧？

　　又或者是經歷過徹底而纏綿的吻，會出現的迷離表情？

　　他直盯著她的唇，不斷猜想她的唇吻起來是什麼滋味。

　　可惡！他在想什麼？從不曾被情欲迷惑的他，居然作起春夢來了？他不是才下定決心不可以和她牽扯太多嗎？怎麼才沒多久，他就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甚至幻想親吻她的感覺？

　　他靠著意志力把方才幻想的畫面逐出腦海，努力命令自己的手離開她的臉。

　　「好了，這樣……好多了。」他收回手，清清喉嚨說，眼睛仍離不開她的臉。

　　黃瀞怡一時無法反應，她仍舊陷在剛才微妙神奇的一刻。剛剛是怎麼了？為何她覺得廖奇煜看起來和平時不同？他的眼睛依舊好看迷人，但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在那一剎那，她被吸入那兩潭幽深的眼中，無法自拔。

　　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象話，她的感官只能接收他散發的訊息，周遭的一切都迅速後退，世界變成真空，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看見他的嘴巴在動，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嗄？」

　　「我說，我擦好了，妳等一下再去廁所檢查一下。」他的聲映潔冷淡有禮，和先前與她打打鬧鬧的他完全不同。

　　「哦！」黃瀞怡像大夢初醒。自己居然當著他的面恍神？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謝謝。」

　　廖奇煜點點頭。或許是察覺到她的尷尬，他揚揚手中的書，若無其事道：「就這些嗎？」

　　「差不多了。」他正經自然的態度讓黃瀞怡松了口氣。幸好他沒出言糗她，不然就尷尬死了。

　　「那走吧！」廖奇煜從她手中接過所有的書。「我來拿吧！」

　　第一次接受如此紳士的禮遇，讓黃瀞怡有些反應不及。從小到大，不曾有男生把她當女生看，她也獨立自上慣了，很少讓別人幫忙。廖奇煜的舉動忽然讓她意識到自己也是女生。

　　「還不走？是不是還有書要拿？」走在前頭的廖奇煜回頭問。

　　「沒……沒有了！」作在原地的黃瀞怡回過神，搖搖頭趕緊跟上去。「等等，那些書要刷進電腦裏才能拿走，不然我會被筱婕罵……」

第六章

此次的開發案等於是創造一個全新的公司和事業體系，黃瀞怡和廖奇煜兩人忙得暈頭轉向，雖然開發案沒有明確的成員，但忙起勁來的黃瀞怡發揮強勢的領導特質，將許多工作分派給部門裏的同事。所以這個Team雖然名義上只有她和廖奇煜，實際上整個事業部幾乎都有插一腳，至於她和廖奇煜，則負責最核心的決策。

　　在初步的計畫出來後，廖奇煜決定該是讓黃瀞怡及一些幹部到美國那家美容產品公司見習考察的時候了。同時，他們也得趕緊決定採用的郵購系統。

　　他們臨時召開溝通會議，與會的人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被黃瀞怡拉來的馬維宣、莊孅呂及組裏的其他三位同事和江曉熏。

　　「為何不採用日本的郵購系統？」黃瀞怡問。

　　在一旁負責記錄的江曉熏也點頭附和。「是啊！日本的郵購也發展得相當成熟，又同是亞洲地區，應該會更符合我們國情吧？」

　　廖奇煜神秘一笑。「任何郵購系統只要經過local  rights都能適用，所以沒有符不符合的問題，但是卻有市場佔有的考慮。」

　　「什麼意思？」黃瀞怡問。

　　「目前在臺灣的郵購系統，有德商及日本的郵購公司跨國合資，但其實法國的郵購也很發達，光是一季的型錄印行量就有一千五百萬本。你們想，法國不會想分食亞洲這塊大餅嗎？」

　　「亞洲？」江曉熏詫異且不解，他們明明是臺灣的公司，怎麼會扯到亞洲去？

　　黃瀞怡隨即明白。「原來總裁之所以允許這個開發案，是為了替廖林開一扇國際大門啊！」她就覺得奇怪，一向專精於五金、通訊方面產業的公司，怎會突發奇想要深入從未觸碰的行業，原來是有目的的。

　　她這麼一說，在座的同仁瞬間明白。

　　廖奇煜激賞地一笑，點頭道：「沒錯，我們前年就因手機軟體而前進中國大陸開發，目前大陸的分公司主要業務仍在通訊產業，若我們能利用郵購打開行銷通路，那麼能夠獲利的不單是現在開發的美容產品，還能夠整合集團內的其他事業。」

　　「意思是，這個開發案主角不是美容產品，而是要建立一個行銷通路嘍！」黃瀞怡說。「也可以說，這個開發案會是我們進軍國際事業的跳板，對吧？」

　　「嗯。」廖奇煜意味深長地望著她。「今天談的內容是公司機密，我希望在座各位能三緘其口，不能洩漏，不然就是違反工作守則，要受處分的。」

　　經廖奇煜提醒，眾人才明白其實他一開始並不打算透露那麼多有關公司未來發展的方向。至於為何會提到，全是因為黃瀞怡點破的關係，馬維宣和其他人這才發覺黃瀞怡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般菜鳥。

　　她和廖奇煜你來我往地討論著其他事項細節，常常廖奇煜才開個頭，黃瀞怡就能接尾。整個會議期間，他們一搭一唱地解釋開發案的進度及需要努力的方向，每個人都有種感覺：他們好有默契，好像合作很多年似的，一點也不像幾天前才開始合作的搭檔。

　　自此，黃瀞怡被稱為「衰尾的終結者」，還有人說她是「掃把星絕緣體」。黃瀞怡成了所有人與廖奇煜之間的橋樑，她的定位不再只是開發專員或秘書，而是廖奇煜的視窗，任何人只要得和廖奇煜牽扯，一定先去找黃瀞怡，拜託她代為轉達。

　　被莫名其妙委以許多不相關事務的黃瀞怡，自然不明白自己怎會一夜走紅，只覺得大家怪異極了。怎麼一夕之間，每個人都認識她，還有其他部門的人突然冒出來拜託她事情；更詭異的是，她成了眾人奉承諂媚的對象，常有部門主管要請她吃飯、想和她打好關係。

　　被這種不明就裏、莫名其妙的討好惹得全身發毛的她，不管對方是誰、階級多高一律拒絕。

　　開玩笑！現在的她哪有那美國時間陪他們交際？再過兩天，她就要和廖奇煜飛到美國考察五天，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忙，她得先把許多工作先交代好，這樣才能一邊考察、一邊遙控掌握進度。

　　忙得焦頭爛額的黃瀞怡，以飛快的速度整理著行前檔。江曉熏在一旁幫忙，看著黃瀞怡，她由衷覺得黃瀞怡是她見過最強的女人。

　　「黃瀞怡。」

　　「嗯？」她皺著眉，盯著美國亞曆桑納州的當地資料看。

　　「我能不能問妳一個問題？」

　　「有什麼事趕快問，不要等我上了飛機以後才打越洋電話間。」黃瀞怡仍舊看著手上資料，頭也不抬。

　　「妳……和總經理朝夕相處快一個禮拜了，難道都沒發生什麼事？」江曉熏小心翼翼地問。

　　黃瀞怡停頓了一下，終於抬頭看她。「有。」

　　江曉熏雙眼發亮，屏息以待。

　　「我的工作量變多了，這都是拜妳所賜。」

　　原本充滿期待的江曉熏，雙肩霎時垮了下來。她還以為會聽到什麼勁爆的第一手內容，原來是抱怨她加重她的工作。

　　「哦……」滿是疑惑的她還是無法釋懷。「為什麼妳不怕？」

　　「怕？怕什麼？」黃瀞怡繼續看資料。可惡，沒想到旅行社給的資料還挺多的，足足有十五頁！早知道當初她不該要求「詳細」的資料才是！

　　「怕總經理啊！他對人類的可怕影響真的很危險，妳都沒聽過有關他的事蹟嗎？」

　　聽到這兒，黃瀞怡總算弄清江曉熏在想什麼了。她放下文件，歎了口氣。「曉熏，妳想想，妳從當老總秘書至今，有發生什麼倒楣事嗎？」

　　「是沒有，不過……那是因為有妳在中間當緩衝啊……」

　　「沒有就是沒有，跟我無關。這證明了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聞全是大家自己太緊張，自亂陣腳才會發生意外，然後又把那些意外歸咎于老總。人們對於這種怪力亂神的事總是特別恐懼，只要不相信就不會緊張，自然也不會發生事情啦！」

　　「是這樣嗎？」

　　黃瀞怡講得頭頭是道，努力鼓勵江曉熏放心接近廖奇煜，為的就是想打破大家的迷信。可是儘管她講得口沫橫飛，江曉熏還是有幾分懷疑。

　　「就是這樣。不信妳可以試試啊！」

　　在黃瀞怡的鼓勵下，江曉熏戰戰兢兢地泡了杯咖啡拿給廖奇煜。

　　受寵若驚的廖奇煜，開心地向她道謝，江曉熏也覺得接近他好像沒有謠傳中的那麼恐怖，而且在那瞬間，她才發現廖奇煜長得好帥，這是她從未注意到的。

　　她臉紅地說：「不客氣。」然後心跳如擂地走出辦公室。

　　將一切看在眼裏的黃瀞怡，給她一個「我說的沒錯吧』的眼神，江曉熏靦競地點點頭。

　　但就在她要走向自己座位，才跨出第一步時，一陣慌張的吼叫把她定在原地，然後是一大捆海報往她身上壓下來。

　　原來是企劃組訂的大型海報，廠商正好送來驗收，沒想到工人一不小心讓其中一捆松脫，就這麼不偏不倚地砸到江曉熏。

　　黃瀞怡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趕緊跑過去察看情況。江曉熏已經昏過去，黃瀞怡只好請部門裏的男同事幫忙抱她到醫務室休息。

　　有了這次的「親身體驗」後，江曉熏說什麼也不肯再接近廖奇煜。事情傳開後，大家更相信這世上只有黃瀞怡對廖奇煜免疫，其他閒雜人等還是切勿接近、小心為上。

　　安撫完江曉熏的黃瀞怡，趁空檔去上洗手間。她的情緒多多少少被江曉熏感染，但她還是認為那只是意外，罪不在廖奇煜，他根本不在現場，大家卻一徑地把帳算到他頭上，真是太牽強了。

　　唉～～短時間要大家再試著接近廖奇煜是不可能的了，黃瀞怡心想。

　　她洗好手，正要抽紙巾擦手時，聽到一陣模糊的交談聲從隔壁的男廁傳來。原本沒啥在聽的黃瀞怡，忽然因一個名字被說起而提高了注意力，側耳仔細聆聽。

　　「說到這個廖老總，真是夭壽喔！被他害過的人大概可以從臺北排到高雄去了。他這支掃把還真凶，難怪他跟總裁還有董事長的感情不好，我想家裏人一定也很受不了他吧？」長舌公Ａ說。

　　「唉，原本以為黃瀞怡出現可以克制他的『鐵掃帚』，沒想到只能保她自己卻保不了別人。」長舌公Ｂ歎氣道。

　　「也真是難為事業開發部的人，工作壓力那麼大還得擔心隨時被帶衰，怪不得那部門的人都老得快。」

「就是啊－－」原本不屑的男聲瞬間拔高。「妳、妳要幹麼？！這是男廁耶！小姐！」

　　「你們這兩個長舌公，在這兒亂嚼什麼舌根？也不看看是誰的地盤，居然敢在我們事業開發部的樓層撒野！什麼『鐵掃帚』？什麼『掃把星』？都是你們這種昏庸愚蠢至極的小人，隨便散發謠言、以訛傳訛，才會害我們老總被人誤會－－」黃瀞怡的聲映潔越講越火爆，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味道。

　　「小、小、小姐……妳別再拉了……我快喘不過氣……了……」

　　「哼！像你們這種人，不懂就別亂說話，你們曉不曉得什麼叫『禍從口出』？什麼叫『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什麼叫『沈默是金』？自己運氣不好就不要亂牽拖！」

　　「妳、妳、妳是誰？」長舌公Ａ結巴，不甘示弱。「妳知不知道妳在對誰說話？」

　　「啐！就算是總裁、董事長來也一樣，要是我再聽到你們敢亂說我們老總是非，我見一個罵一個，見兩個罵一雙！聽到了沒？！」

　　只見一個高瘦、一個矮胖的身影狼狽地逃出男廁，嘴裏還大嚷著「瘋婆子」、「惡婆娘」之類的話，腳卻不停地往前狂奔，一溜煙地逃之夭夭。

　　黃瀞怡走出男廁，重重地呼一口氣。「他Ｘ的！罵完之後心情好多了。媽說的對，罵人果真是耗費體力、精神的活動。該工作了！」

　　纖細、率性的身影漸漸走遠。廁所旁的樓梯間有個半露天的陽臺空間，一個在陽臺透氣的高大男子露出一抹微笑，望著身旁趴在欄杆上的男子。

　　「就算總裁來也一樣？好率直、剛烈的女生，她就是黃瀞怡吧？」

　　「嗯。」

　　「她剛剛那番話還真令人震撼啊。她在袒護你耶！」

　　趴在欄杆上的男子臉紅了。

　　「沒想到那封來路不明的預言成真了。『落難王子遇到命中註定的女騎士，一再獲救後要付出的是真心』。」高大男子的聲映潔裏透著一絲莞爾。「看來你終於遇到那個可以讓你放膽去愛的人了，心動了嗎？」

　　「別取笑我了，大哥。」他不著痕跡地避開親人的目光。「不管我怎麼想，我跟她都是不可能的。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不想拖累她。」

　　高大男子歎了口氣。「從小到大，你就一直壓抑自己的感情，明明很喜歡卻裝作冷漠，不許別人靠你太近。就算外人誤解你和我們的感情不好也無所謂，你難道還要一直逃避下去？」

　　男子直起身，望著城市喧囂煩擾，臉上的落寞和孤寂恍若置身於黑暗宇宙。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不想再讓身邊的人遭受不幸罷了。」男子壓抑的聲映潔透露他內心的痛苦。「我最大的災難不是有壞事降臨在我身上，而是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因我而受苦受難。」

　　「你還在為晨姨的死自責？那不是你的責任，爸也說了，晨姨自小就身體不好，沒有人會責怪你，就你自己鑽牛角尖想不開。」

　　男子苦笑，搖搖頭。「我們別再討論這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後天我會帶黃瀞怡和幾個同事到美國去考察見習，有關郵購系統的洽商，這兩天法國那邊會回復，就麻煩大哥你了。」

　　知道他不願再談，高大男子只能歎氣。「嗯。我知道了，你傳給英司的資料我都看過了。我相信那群法國佬不會放棄這個可以進軍亞洲的機會的，現在就看條件怎麼談而已。」

　　「至於人才招募也已積極進行，我請人事部的林經理先做初步的篩選，等我回國後再複選。另外我也請『黃金獵人』替我們尋找專業經理人，應該很快就有好消息。」

　　高大男子點點頭，拍著他的肩膀。「你辦事我放心。自己保重，祝你一路順風！」

　　**********

　　緊抓著飛機座椅的黃瀞怡，努力將視線擺在窗外，微微發白的嘴唇則緊抿著。

　　天啊，她從沒想到坐飛機竟然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

　　活了二十四個年頭，對飛機這玩意兒從來只有遠觀、不曾「褻玩」。當她第一次近距離看著這巨大的金屬怪獸時，一股莫名的恐慌襲上心頭。

　　這麼笨重且龐大的金屬組合物，怎麼可能在天空飛？霎時有關飛機失事的報導在她眼前一幕幕上演，她忽然覺得雙腳發軟、喉嚨發幹，很想打退堂鼓。

　　若不是廖奇煜一直在旁催促她，她又死愛面子不敢說出害怕或不想去的話，她一定會轉頭就跑。

　　不過，現在的她後悔極了，她不該那麼死要面子，她應該在踏上登機門前就當「俗辣」落跑，如今所有乘客都已上飛機，艙門也已關起，飛機像張著翅膀卻有著輪子的遊覽車，緩緩地駛向跑道。

　　黃瀞怡用力吞下口水，拚命和不斷上升的恐懼搏鬥。飛機終於在長長、平坦的跑道上就定位，隨時準備起飛。她的眼睛開始感到剌痛，直到眼前模糊成一片，她才驚覺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黃瀞怡？」從登機後就察覺她不對勁的廖奇煜，一直默默地觀察她。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有點緊張罷了，可是隨著她的臉色越來越白、眼睛閃著水光時，他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妳第一次坐飛機嗎？」

　　有好一會兒，黃瀞怡仍舊緊盯著窗外看，沒有動也沒有回應，直到他又叫了她兩聲，她才僵硬地轉過頭來，眼睫低垂，讓人看不見她的眼睛。

　　「嗯。」黃瀞怡重重地點頭，淚水隨即掉下。她抬眼，無助又軟弱地望著他。「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終於，她的理智崩潰。什麼面子、什麼形象，她都不要了，現在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座即將起飛的鐵皮屋。

　　望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盈滿淚水，紅潤欲滴的唇緊緊咬著，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完全不復平時的英氣颯爽、率直剛烈，廖奇煜的胸口一緊，呼吸在瞬間被奪走。

　　這一個禮拜的相處下來，他覺得她是個獨立自主、堅強果斷又強勢的女孩，沒想到她也會有脆弱、無助的一面。

　　毫不猶豫地，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緊相扣。他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肩頭靠，低聲安撫。「不要怕，我知道妳第一次坐飛機，難免會有未知的恐懼……」

　　「可是－－」黃瀞怡想抬頭抗議，但廖奇煜的手臂使力不讓她起來。

　　「噓－－我知道，我第一次坐飛機時也和妳一樣，我瞭解妳的感受。」他說。

　　靠在他厚厚的肩膀，聞著他衣服上的香味，黃瀞怡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真的嗎？你第一次坐飛機是什麼時候的事？」

「五歲的時候。」

　　「嗄？」黃瀞怡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發現兩人離得好近。

　　廖奇煜低頭看她，溫柔一笑。「妳沒聽錯，我五歲時第一次坐飛機，而且是獨自一人。」

　　「真的假的？五歲的小孩自己一個人坐飛機？航空公司可以賣機票給未成年的小孩嗎？沒有大人陪同可以上飛機嗎？」

　　「呵呵，當然不行啊！那時有人帶我，但我不認識他，他是個律師。對只有五歲的我來說，沒有家人陪在身邊，感覺就像是孤單一人。」

　　黃瀞怡愣了愣。「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坐飛機？要到哪兒去？你的家人呢？」

　　廖奇煜側著頭想了一下。「我不是要到哪兒去，是從香港到臺灣來投靠我未曾謀面的爸爸。」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我媽媽過世了。」

　　「啊！』黃瀞怡這才想起，曾經聽過阿滿姨她們聊到他的身世。那時她沒什麼感覺，因為當時的他對她而言，還只是個陌生人。

　　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並且目睹別人對他的態度，讓他不再是個陌生人。

　　親耳聽他提起從前往事，黃瀞怡清楚感受到他的哀痛和孤苦無依的感覺。她彷佛看見那個五歲的小男孩，強忍著悲痛，孤孤單單地縮在寬大的飛機座椅上，不單要承受喪母之痛、調適自己接受未曾謀面的家人即將成為至親的事實，還得獨自面對頭一次搭飛機的未知恐懼－－

　　黃瀞怡的心像被不知名的手揪住般難受，並不是因為自－－對飛機的恐懼，而是對他的心疼。

　　「從小到大，我只有媽媽，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爸爸存在。因為我媽那邊的家人清一色都是女人，我有外婆、阿姨、表姊、表妹，就是沒有男性親戚。」廖奇煜沒有發現她的情緒，逕自回憶道。

　　「怎麼可能？沒有外公，怎會有你媽媽、你阿姨？沒有姨丈，你表姊表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廖奇煜突然露出淘氣的笑容。「送子娘娘送的啊！」

　　「嗄？」他不是說真的吧？

　　「在五歲之前，我一直深信不疑。我媽媽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靠命相為生，我外婆、阿姨，還有我媽都是香港知名的命相學家，很多人為了讓她們算命，不辭千里而來。」

　　「她們一定很厲害，算得很准嘍！」

　　「大概吧，聽說我媽媽的家族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靈力。外婆曾說其中以我媽媽的靈力最強，所以她才能預見自己的死亡，提早安排把我送回我爸的身邊。」

　　「為什麼你媽要這麼做？她既然能預見自己的死期，為何不一開始就讓你跟著你爸爸？」黃瀞怡不解。

　　「我不曉得。關於這個問題，只有我媽媽知道，因為我爸也不明白為什麼。」廖奇煜話才說完，機身就開始劇烈地抖動。

　　原來飛機已經開始在跑道上賓士，準備起飛。

　　這時黃瀞怡才恍然回神，自己剛剛被廖奇煜的故事所吸引，完全忘了恐懼害怕。

　　飛機不斷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引擎發出的劇響震耳欲聾，顛簸的機身讓人以為就快要解體了。黃瀞怡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已搞不清楚自己是害怕還是驚嚇，她緊緊抓住廖奇煜的手，不顧一切地將頭埋入他的胸前。廖奇煜出於本能反應，也攬住她的身體護著她。

　　突然一陣頭重腳輕後，那顛簸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輕飄飄的感覺，讓人覺得彷佛置身夢中。

　　幾分鐘後，那轟隆隆的劇響不見了，只剩嗚嗚的引擎聲低鳴著。

　　黃瀞怡緩緩地拾起頭，看著四周。一片祥和寧靜中，隱隱飄散著殘餘的興奮。

　　他們飛起來了？他們沒因飛機失速而解體？黃瀞怡還處在空白狀態，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們飛起來嘍，妳看看窗外，濠全已經在我們的腳下了。」

　　「嗄？」黃瀞怡皺起眉，感到一陣耳鳴。

　　廖奇煜笑著伸手扶住她兩頰，中指用力地按住她耳朵前的凹穴，還張口示意她跟著做。

　　「啊－－」

　　「啊？」

　　黃瀞怡呆呆地跟著張開嘴，突然耳內的壓力減輕，她又能聽見聲了。

　　「你怎麼弄的？我覺得好奇怪。」

　　「這是因為我們突然上升，耳內的壓力升高的關係，只要多做張口的動作就能減緩不適。過一會兒就好了。」

　　「喔，我好像劉姥姥哦……」她低頭臉紅道。

　　「怎麼會，妳是第一次坐飛機，不懂是正常的。等妳以後多坐幾次，自然就習以為常了。」廖奇煜笑著安慰她。

　　「什麼？多坐幾次？」這種恐怖的經驗再多來幾次，那不是要她的命？他在開什麼玩笑？

　　「對啊，這種大客機其實還算安全、舒適，等妳坐過那種機位不到二十人的小飛機，才知道什麼叫可怕。那引擎聲好像在妳耳朵裏爆炸，起飛和降落比霄飛車還刺激，感覺那架飛機就好像是死神手中的玩具，隨時會掉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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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奇煜開始述說他搭飛機的豐富經驗，像是有一次遇到亂流，飛機上下晃動長達二十多分，那時機上的人除了偶爾尖叫外幾乎是一片死寂，每個人心中除了祈禱還是祈禱。當他們終於沖出亂流層時，機上所有的人都在歡呼，感謝上帝讓他們逃過一劫活下來。

　　黃瀞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聽著，聽他說各種不同的搭機經驗，聽他說各國不同的風俗民情。聽著聽著，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軟軟地靠在他肩上。那感覺好像她就該這麼做，好像她靠在他的肩上好久了，一切再自然不過。

　　廖奇煜低頭看著窩在他肩上的小臉，感覺著她放鬆交付給他的重量，一股暖流在胸口緩緩流動，徘徊下去。

　　望著她線條柔美的脖子和嬌弱細瘦的肩，眼前浮現她平時總是昂頭挺胸，一副打不倒、什麼都不怕的模樣，沒想到她會怕坐飛機，會露出那麼可愛、惹人憐惜的表情。

　　他無聲地請空服小姐拿來兩條毯子，輕輕地蓋在她和自己身上，將窗邊的遮光簾拉上，不讓外頭的陽光打擾她的好眠。

　　和她舒服地並臥在寬敞舒適的座椅上，廖奇煜想起兩人初見面的情景，想起那對狗母子，還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如果當時她沒有出現，不知道那狗兒會發生什麼事？那群「歹看面」的少年會有什麼結果？她一再解救他免於帶衰別人卻不自知，還為他辯護、鼓勵別人打破成見接近他，甚至為他沖入廁所和其他部門的主管對嗆……

　　這種種一切都像柔柔的風拂過他的心。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可陷入太深，但每當他下定決心要離她遠一點，就有事情把他們拉在一起，結果反而讓自己越陷越深。他無法看著她卻不跟她說話、不被她感動，尤其是她捍衛他的舉動、和他心靈相通的感覺、對他全然的信任，在在撼動他冰封的心。

　　他怎能抗拒她的魅力，同時抗拒自己的心？

　　突然，她像是覺得不夠舒服似的，磨蹭著他的肩想找到更好的姿勢，緊緊地往他身上靠，把頭埋在他胸前。輕歎一口氣後，她又沉沉地睡著。

　　一抹不自覺的笑淺淺地掛在他嘴邊。算了，管他會有何後果，那些麻煩事以後再想吧，如果要抗拒什麼，等睡醒之後再煩惱，就當作為了擁有以後可以懷念的回憶，他放鬆自己，讓她靠得更近。

　　嗅聞著她的淡淡體香混著沐浴精的香味，他側著頭也逐漸睡去。

　　相依相偎的兩人，好夢正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