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马戏团的特技演员吗?就算是,吨位也太重了吧?她在挑战钢丝的负重极限吗?
「我在帮他们做舞台布置,他们说要在上头挂上米黄、浅绿、橄榄绿,还有草绿色的透明丝纱,要做出渐层的效果。」吴映洁笑着对他解释。
「我知道。」那是他的设计,灵感来自春末夏初的草原。问题是——
「为什么是妳爬上去挂?其他人呢?」
「他们在那头啦,因为负责这里的阿康有惧高症,所以我才替他上来挂啊。」吴映洁一边利用钓鱼线控制丝布的长度,一边对他说明。
邱胜翊这才发现,其实她站在梯子上面,而梯子正好被长长的丝布遮住,所以她并非悬空吊在上头。那条隐隐发出光泽的也非钢丝,而是固定丝布用的钓鱼线。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不敢想象她从上头笔直落下来的惨况。
舞台会凹陷一个大洞吧?他为无辜的舞台担忧。
「那妳就不怕高吗?」瞧那梯子的高度,起码也有七八呎高。
「我已经习惯了。我在彰化老家的时候,经常帮我爸爸修理谷仓,那屋檐的高度比这个高多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呢。」她俐落地将钓鱼线打个结,固定在灯光的铁架上。
「修理谷仓?」老天!她的父母有把她当成女孩子养吗?
「那时候啊,每到中午吃饭时间,我和爸爸经常拿着便当,坐在屋顶正中央,一边吃便当,一边看远处的风光,那风景真的好美喔。」吴映洁说得很高兴,对于父亲要她帮忙修理谷仓,显然一点都不感到委屈。
邱胜翊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容易被人使唤,而且从不抱怨了。
有什么工作会比修理谷仓更辛劳且更危险?
「老板,关于后台的部分……」这时有人跑过来找邱胜翊。
「那么,好好加油了。」邱胜翊朝吴映洁点了点头,随即和那人匆匆离去。
又隔一天——
「嗨,老板!」
吴映洁气喘吁吁地冲进公司大门,而邱胜翊正要出门,差点像保龄球瓶一样被她撞倒。
「妳在做什么?」邱胜翊面孔铁青,因为他为了闪躲她,居然像只壁虎贴在墙上,完全失掉了从容优雅的气度。
「对不起,我去买果汁了。」吴映洁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晃晃手中的袋子。
「妳敢利用上班时间溜班跑出去买果汁喝?」真是好大的狗胆!
「不是我啦,是雅琪姐!她说想喝百果山的现打果汁,所以我才出去帮她买,可是百果山和这里有点距离,光是一趟路程就要花去十几分钟,而雅琪姐又说果汁打了之后不能耽搁超过十五分钟,否则果汁的味道会变差,现在时间快到了,我只好用跑的。」
叫她自己去买!邱胜翊差点失去形象地大吼出声。他深吸几口气,才回复冷静的表情。「下回建议她,喝其他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去买的饮料。」
「噢。」吴映洁只能苦笑。
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他不知道吗?会听人家意见的,就不是赵雅琪了。
「那我先回去了,雅琪姐还在等我。」
吴映洁匆匆走掉后,邱胜翊凝视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一件诡异的事。
向来注重女人外貌的他,竟然不再觉得她那张圆圆的大饼脸和臃肿的身材很碍眼了。
当然,真要凭心而论,那样的外表他还是看不顺眼。
不过奇怪的是,他不会特别在意了。或许是因为每次见面时,她所做的事都让他激动、诧异过度,忘了挑剔她的外表吧!
至少每回见面,他都确确实实盯着她的脸看,而她那圆球似的身材,也没让他少吃半碗饭。
他感到震惊!他竟慢慢看惯了一个不完美的女孩!
对美的要求近乎苛求,是他多年来奉为圭臬的原则,他也向来以自己对美的坚持为傲。
莫非他引以为傲的高标准已经消失?其实他的品味正日渐低落,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陡然一阵恶寒,袭上了邱胜翊的心头……
邱胜翊早就知道,依吴映洁烂好人的性格,迟早会给她自己惹上大麻烦。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服装秀的前一天,大家忙到深夜才准备收工回家,这时,一名员工慌慌张张地冲进邱胜翊的办公室,打断他和阿海的谈话。
「不好了!不好了呀!」
「什么事?」邱胜翊不悦地拧起眉头。这样没规没矩地闯进他的办公室,他最好有了不起的大事。
「是啊!小周,瞧你紧张成这样,难道失火了不成?」阿海打趣地问,看他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那个小洁……小洁把老板呕心沥血设计、明天服装秀压轴的那件礼服烧……烧掉了!」
「啊!真的失火了?」阿海跳起来,相同样面色惊骇的邱胜翊对看一眼,两人快步往外冲。
赵雅琪的个人休息室里,挤满了还没下班的看热闹员工,不过人虽多,里头却是诡异的安静,沉闷的密闭空间里悄静无声,活像命案现场。除了偶尔几个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之外,就只有赵雅琪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回事?」
邱胜翊和阿海宛如一阵风卷进来,所有员工一看见他,纷纷喊着:「老板!」
邱胜翊没心思和大家回礼,双眼急促地审视四周,企图弄清事情的缘由。
「翊!」赵雅琪扑进他怀里,哇地放声大哭,宛如受到惊吓的孩子。
「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邱胜翊随意拍拍赖在怀里的女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则四下打探。
他很快找到她——那个据说是「纵火凶手」的吴映洁。她呆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件几乎被焚毁殆尽的破布。
「那是——」邱胜翊脸色一变,冲上前抢过来一看,果然是他这一季的设计里头最满意的一件礼服。
他花了最多心思设计,也用了最多心血在上头,因为太过喜爱,他从打版到剪裁、缝制都未假手他人,全是他一人亲手完成这件华丽绚烂的礼服。
而今,礼服成了一块破布,他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被切成碎片那般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