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婕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叫她。她抬起頭,撥開濕貼在頰邊的髮絲,她的臉上都是汗水,但是口氣卻是平靜的,她說:「你回來啦。」
她在笑,微微牽動臉上的肌肉,那笑,也是出奇的平靜。
她此時此刻的平靜,和那如泣如訴的琴音以及臉上一顆顆的汗珠,構成一種奇特矛盾的景象。
「妳怎麼了?」小傑在她身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問道。
「我很好,好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彈琴了。」筱婕仍然掛著恬靜的笑容。
自從答應李伯伯放棄鋼琴之後,她便不再觸碰任何一個琴鍵,聽見媽媽彈琴的聲音,她總是快快躲進自己的房間,不敢讓那輕靈的樂音勾動她的心弦。
「沒有不開心?」他不放心的又問。
筱婕搖搖頭,然後她低下頭,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清楚的說:「謝謝你。」
小傑挑了挑眉,聽不懂她的意思。
「謝謝你對李銓的幫助……」筱婕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一邊無意識的敲著琴鍵單音,一邊說:「他告訴我你開了十張千萬元的即期支票……真的謝謝你。」
筱婕覺得自己迷失了,迷失在對小傑的渴望和冀求裡。 她在這裡待了四天,想起李銓的次數卻是少得可憐,好像有點本末倒置了。 就算她對未來已經作了決定,但是總是得對李銓交代一聲。
「誰準妳和他聯絡了?」小傑有種被出賣的感覺。
「他是我的未婚夫。」筱婕平靜的說。
她已經不能給李銓清白、不能給李銓關懷、不能回報李銓的愛,她就快要全然把李銓遺忘了……在另一個男人的擁抱中,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幾乎已經擁有了她的全部的男人來說,她究竟是什麼?
她是用一億元的天價換來的「物」,在和李銓通過電話之後,她總算是認清了這一點。
認清這一點之後,再度重新面對小傑,她不再有太多的期待。 她看過他冰冷外表下的溫暖,但是她不該冀求那份溫暖,不管他再溫暖,她只剩下三天了……
不要再問小傑能夠給妳什麼,想想妳還能給他什麼。 筱婕這樣告訴自己。
「妳這麼迫不及待要當李家的少奶奶?」小傑握緊了拳頭。
筱婕輕柔地笑了,她轉而面向小傑,看他的眼神也是輕柔的,話語也是輕柔的,她說:「我不想當少奶奶,我和士清認識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當代网絡的小開,他是個很質樸、很可靠、也很平凡的男人,我喜歡平凡的男人,追求的是平凡的幸福。」
那種平凡的幸福,她在當了一輩子公務員的爸爸和在當了一輩子音樂老師的媽媽身上看見過的幸福,那種細水長流了一生的幸福,曾經是她心中唯一的憧憬。
「等李銓和我論及婚嫁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的身分……我從大一開始和他交往,到現在已經六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他……」
所以,雖然李伯伯不喜歡她,李媽媽也嫌她是個掃把星,嫌她沒能把福分帶進李家,楣氣和惡運倒是引來了不少。
李家上上下下,除了李銓,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但是她不能離開李銓,為了她,士清幾度不惜和父母幾乎翻了臉,她不能背叛他,不能辜負他的一片深情。
「但是李伯伯說得沒錯,我配不上李銓,我什麼都不懂,只會彈鋼琴,李家不需要我這樣的兒媳婦,士清需要的是一個精明的賢內助,而不是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
筱婕低下頭。 她的心裡很清楚,雖然李伯伯口口聲聲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李銓,但她絕不會天真的以為李伯伯會接受一個殘花敗柳當李家的媳婦兒,就算李伯伯勉強答應,她也不可能讓李銓面對這樣的自己。
而且,她不只丟了清白,連心魂也一起丟了……
「傻瓜,別管那個李胖子說了什麼,他是個睜眼瞎子,看不見妳是這樣的美好。」小傑心疼的摸摸她的發。
是嗎? 她是美好的嗎? 筱婕眨眨眼睛。她再美好,充其量也只能當個陪他睡覺的女人。
不過……也沒有關係了,畢竟士清總算可以鬆口氣,而且……至少小傑願意留她一個星期。
小馬、阿本以及毛管家不都有意無意的暗示她,小傑這樣對她,已經算是特別的了。 像她這樣一個怯怯懦懦、一無是處的女人,能得到小傑這種神一樣的男人的短暫眷顧,已經夠了……
至於往後,會不會有更特別的女人出現在小傑的身邊,那已經不是她所能管得著的事了,她沒有資格想那些,她應該想的是還能為他彈三天搖籃曲,她應該知足了。
「傑……」筱婕不想喊他總裁,也不敢喚他的名,於是話到嘴邊,只能把「傑」字拉成一個長長的拖音。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把錢提早撥給士清就偷偷溜走的,我答應陪你一個星期,就不會食言的。」
「妳這樣好像照相之前,大家都會喊C字一樣。」小傑點點她的鼻尖,勉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