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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与你成婚(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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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旺满眼感激。茶壶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倒完茶退到一旁。映洁伸手去拿茶杯,假装没抓住细细的杯柄,让茶杯从指间跌落到地毯上。
  
「天啊!」映洁低声说。「瞧我笨手笨脚的。」
  
兰妲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模样。「去叫女仆来,辛旺。」
  
「遵命,夫人。」辛旺冲出房间。
  
「我好像洒了一些茶在衣服上。」映洁站起来。「容我告退,梅夫人。反正我刚好想要回房休息。」
  
兰妲的目光变冷。「但是时候还早,吴小姐。」
  
「你也知道我不太常参加社交活动,不习惯玩到这么晚。」映洁甜甜一笑。「我怀疑有人会注意到我不在。」
  
「你错了,吴小姐,我就会注意到。」兰妲微微前倾,身体散发出一股热气。「我想玩另一个游戏。」
  
映洁感到颈背寒毛竖立,掌心发麻刺痛。我害怕,她心想。强烈的危险预感令她吃惊,莫名其妙的恐惧袭向她。可恶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对我这样。
  
兰妲用猫看老鼠的眼神看着她。
  
另一阵恐惧和警觉窜下映洁的背脊。我是怎么了?她又没有拿枪指着我的头。
  
映洁鼓起勇气,拎起裙子。「晚安,梅夫人。我今晚玩够了纸牌游戏。」
  
她不敢回头看兰妲的反应,强迫自己不慌不忙地从牌桌边走开。行经舞厅门外时,她看到蕾蒂啜著香槟与人谈笑。知道蕾蒂今晚不会需要她的陪伴,映洁这才安心地走向楼梯。
  
在她这星期的两份工作里,担任胜翊的助手恐怕远比担任蕾蒂的伴从来得辛苦。若非受雇于胜翊,她说什么也不会再碰兰妲的特制茶。那些关于失窃秘笈和神奇灵药的胡说八道使她非常怀疑新雇主的头脑是否正常。
  
就算胜翊果真是疯子,他也是非常有钱的疯子,映洁在拾级而上时提醒自己。只要能熬过受雇於他的这星期,她就会有三倍于平常季薪的收入。想到钱,她就比较愿意视胜翊为头脑清楚的正常人。
  
抵达三楼的走廊时,舞厅的乐声笑语迅速被古堡的石墙吸收。她的脚步声在没有地毯的石头地板上空洞地回响着。她停在她的卧室门外,打开小手提袋拿钥匙。
  
另一阵战栗窜下她的背脊。
  
那个该死的茶。胜翊十分肯定它不可能对她起作用,万一他错了呢?
  
除了使她头晕目眩以外,她开始怀疑它真的有效。她对猜谜游戏向来拿手,但今晚的运气好得令人不安。她发誓明天绝对不要真的把茶喝下去。她纳闷著要不要告诉胜翊她对茶的疑虑。经过一番思量後,她决定只字不提。她大可以在这里猜测他的头脑是否正常,但可不愿他质疑她的精神状态。
  
她进入卧室锁上房门。更衣准备就寝的例行公事并没有使她越来越紧张的神经平静下来。她身穿睡衣注视着床铺,心想自己不可能睡得着。上床前呼吸点新鲜空气的冲动突然变得极其强烈。到古堡的城墙上散个步正好可以帮忙驱散茶的残余药效。
  
她从衣橱里取出褪色的印花棉布睡袍穿上,系好腰带,趿上拖鞋,走出卧室,习惯性地锁上房门,把钥匙放进睡袍口袋里。抵达通往屋顶的橡木门时,她不得不整个人靠在门板上才把沉重的木门顶开。
  
出了木门,她发现自己置身在古堡的城墙顶上。她走到墙边,倚着城垛眺望远方漆黑的浓密树林。她深吸口清新的空气,开始走向城墙的另一头。夜色中传来舞厅里的音乐和谈笑声。她走得越远,嘈杂声就越小。她在南城墙的尽头转身往东走。清新凉爽的晚风吹走茶的残余药效,却吹不散萦绕心头的不祥预感。
  
讨厌的预感。她不能因为有点不安就在这外面待上一整夜。
  
心意已决的她开始沿著城墙往回走。抵达橡木门前,她用双手握住古老的铁制门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门拉开。一踏进幽暗的走廊,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立刻增强。正要强迫自己走向卧室时,她听到脚步声在石墙间回响。
  
有人从走廊另一头的回旋梯上来。
  
恐惧袭向她。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刻到三楼的这侧厢房来。
  
她不再质疑涌上心头的急迫感。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能冒险回她的卧室。在楼梯上的那个人无疑就是要去那个房间。
  
她不假思索地冲向最近的一扇门,门把在汗湿的掌心轻易转动。她溜进闲置的空房间,在身後悄悄关上房门。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她的呼吸在自己听来显得格外大声。
  
脚步声停下。她听到钥匙在铁圈上互相碰撞,接着是其中一把钥匙插进她卧室房门的锁孔里。她闭上眼睛,努力轻声呼吸。
  
第一把钥匙未能打开门锁时出现一声低沈的咒骂,另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有人拿了管家的钥匙串,她心想。那人显然试遍所有的钥匙也要打开她的房门。
  
另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另一声低声咒骂。她判断是男人的声音。他越来越不耐烦了。
  
接著她听到她的房门被打开。她打个寒颤。闯入者进了她的房间。如果几分钟前没有到城墙上散步,她现在不仅无路可逃,甚至有可能无助地躺在床上熟睡。
  
「这是怎么回事?」柯契敦因气愤而提高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口传到空荡荡的走廊上。「狡猾的小贱人,躲在床底下吗?」
  
啃噬映洁的恐惧被窜升的怒火取代了一部分。淫虫。她昨天敲他的那一下显然不够重,可惜胜翊阻止她把他推下楼梯。
  
「不在床底下?那么一定在衣橱里。躲也没有用,亲爱的吴小姐。我知道你在——」他突然住口。「谁?」
  
映洁的胃揪成一团。还有别人在她房间外的走廊上。她太专心倾听柯契敦的动静,所以没有注意到另一对脚步声。
  
柯契敦显然也没有。
  
「你在这里做什么?」柯契敦咆哮着说。「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回话,但柯契敦再度开口时声音中充满惊慌。
  
「慢著。看在老天的份上,把手枪收起来。你不能这样做,你——」
  
低沈的枪响打断柯契敦的抗议。一秒钟後传来重物落地声。
  
映洁在漆黑的空房间里屏息以待。仿佛过了一世纪之後,她听到她的卧室房门关上。地板上没有脚步声响起,但在经过许久之後,映洁相信第二个闯入者已经离开了。但她又等了几分钟才敢冒险从藏身处走出来。
  
没有受惊的叫喊,主楼梯上也没有脚步声。她一点也不惊讶没有人听见枪声。厚厚的石墙吸收了大部分的声响,其余的则被舞厅的音乐声淹没。
  
映洁停在她的卧室门外。她不能永远站在走廊上,她告诉自己。她必须采取行动。
  
她鼓起勇气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门板缓缓向内移动。
  
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望进房间,看到地上的尸体。在银色月光下,柯契敦白衬衫上的鲜血仿佛是黑色的。
  
淫虫这次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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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胜翊举高蜡烛照亮兰妲旅行箱底成排的不透明小瓶子。他随便挑了一个,拔开瓶盖。似曾相识的气味从瓶里飘出来。他说不出里面的碎片是什么药草,但它勾起了他的回忆。
  
多年前在梵萨嘉拉岛寺庙的园圃里他曾闻过那种奇特的香味。在初入门修习梵萨术的灰袍岁月里,那种味道始终伴随着他。他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在剃光头的紫袍僧侣的指导下研读哲学,黎明时在园圃与丛林交接处做早课,风雨无阻地苦练梵萨精髓的搏击术。
  
他抛开回忆,把深色瓶子放回旅行箱里,拔起下一个瓶盖。瓶里的干燥碎片散发出奇特的甜味,同样使人想到梵萨嘉拉岛。
  
无疑是某种神奇药水的成分。
  
没有秘笈的踪迹。
  
他正要关上旅行箱时摸到一个皮革盒子。他立刻拿出盒子打开盒盖,烛光照亮一排子弹和一盒火药,用来存放小型手枪的地方是空的。
  
不知道稍早兰妲试图哄他到阳台上时,手枪是不是在她的小提袋里。跟她有染的贵族绅士在得知她以手枪作为诱惑的后盾时会作何反应?那想必会浇熄他们的欲火。女人和手枪在上流社会不是常见的组合。
  
他关上旅行箱,环顾卧室最后一眼。
  
「真没想到你会笨到去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兰妲。」他在阴影里轻声说。「现在我必须查明你是否能带领我找到秘笈。」
  
卧室外的走廊传来压抑的笑声和一个女人的喃喃细语。今晚的幽会开始得真早,胜翊心想。他不能冒险让人看到他走出这个房间。他吹熄蜡烛,快步走向窗户。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在爬上窗台时心想。兰妲得到了蓝法瑞死前破解的秘笈药方。她如何得到秘笈或是否知道秘笈的下落仍不得而知。在知道那些答案前,他不会露出底牌。
  
他往下张望,庆幸庭园里没有人。接着他取下缠在腰际的绳索,将一端打个梵萨结固定住,把另一端扔到窗外。他用力拉扯两下确定绳索绑牢了,然后爬出窗户,双脚抵着墙壁,双手抓着绳索,迅速下降到树篱的阴影里。安全抵达地面后,他把绳索往旁拉扯。上端的绳结松开,整条绳索落在他的脚边。他迅速把绳索重新缠好。
  
想想他已经十多年没用过这项绝技,胜翊自认刚才表现得还不错。他伫立在阴影中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音乐声轰隆隆地从舞厅里传出来。快要凌晨两点了,舞会仍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回到舞厅又得应付兰妲的挑逗。今晚的运动量已经够了,他毕竟不再是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事实上,他只有兴趣接受他新雇员的挑逗。想到映洁使他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他绝对可以唤起青春活力应付她的挑逗。但不幸的是,她不太可能对他采取那方面的行动。
  
讨厌的品德问题。
  
他从厨房附近一扇鲜少人使用的门回到城堡,从后楼梯悄悄登上二楼,沿着走廊走向他的房间。他在房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但没有立刻把它插进锁孔里,而是先察看一下他在离开房间前洒在门把上的灰色粉末。粉末上没有指纹,由此可见在他下楼晚餐后没有人进入他的卧室。
  
这个小小的预防措施极可能是多此一举,但梵萨谚语说先见之明远胜过事后聪明。
  
他纳闷自己该不该担心这件事拖得越久,他就会借助越多昔日的梵萨训练。
  
他进入卧室关上房门,刚刚点亮床头的蜡烛,迟疑的敲门声就响起。他呻吟一声。一定是兰妲。那个女人显然下定决心要征服他。
  
他走回门边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兰妲,我有点头痛,今晚恐怕——」
  
「邱先生,是我。」
  
他猛地拉开门。「天啊!映洁。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垂下敲门的手,匆匆瞥向两侧的走廊,然后用阴郁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没有戴眼镜,其次是她没有像一般戴眼镜者没戴眼镜时那样眯着朦胧的双眼。她的眼眸在烛光中显得清澈锐利又充满焦虑。
  
「真的很抱歉,先生,但我有话必须立刻跟你说。」她揪紧睡袍衣领。「我在对面的储藏室里等了好久,正开始担心你永远不会回你的房间。」
  
「赶快在有人来之前进来。」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过门槛。
  
在她踉跄跌进房间时,他探头到门外张望。谢天谢地,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他关门转身,不敢置信地望着只穿睡衣睡袍的她。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我还以为你担心你的名声。如果被人看见你进我的房间,你以为会怎么样?」
  
「不幸的是,眼前我有个更紧急的问题。」她交抱双臂。「天啊!这很不容易解释。」
  
他看得出来她在发抖。愤怒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他。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可恶,是不是柯契敦那个混蛋又想霸王硬上弓?我发誓这次要亲手宰了他。」
  
「那倒不必,先生。」她用力吞咽一下口水。「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处理尸体,至少把他移到另一个房间。」
  
「尸体?」他心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你是说柯契敦的尸体在你的卧室里?」
  
「是的。」她清清喉咙。「但这次我恐怕不能把他推下楼梯,然后告诉别人他是自己摔死的,因为他的胸口有个血淋林的洞。」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大老远地从楼梯口传来。「出人命了。快来人啊!这里出人命了。」
  
响彻城堡的惊叫声使映洁瑟缩一下。「天啊!来不及了。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她企图挣脱胜翊的掌握。
  
「慢着,映洁。你想要去哪里?」
  
她慌张地瞥向窗口。「我必须离开这里。这次我一定会被吊死。天啊!我早该料到那个淫虫迟早会毁了我。」她扭动着企图甩掉胜翊的手。「拜托你放开我,先生。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不能这样冲进茫茫黑夜里,你脚上穿的是室内脱鞋呀。」
  
「我会想办法从马厩里弄出一匹马。」
  
他扣紧她的手腕把她拉向床边。
  
「你要做什么,先生?」
  
「你的反应很快,吴小姐。」他坐下来开始脱靴子。「但骑着偷来的马逃亡恐怕不是你的妙计之一。」
  
她瞪他一眼。「那你有更好的计策吗?」
  
「有。」胜翊放开她,开始脱外套。他一边解开衬衫纽扣,一边侧耳倾听楼梯间混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先生,你到底有——」
  
「你也许不会喜欢我的计策,但它绝对比你的安全。」他卷起衬衫袖子。「来吧,我们该行动了。」
  
「邱先生——」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向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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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里?」她喘着气问。
  
「当然是去加入其他惊骇的围观者。」他拉开门把她拖进走廊。「抵达现场时,我们要跟其他人一样震惊。」
  
「但是柯契敦的尸体在我的卧室里。」
  
「没错,但你不在你的卧室里,对不对?」
  
「对,但是——」
  
「别争辩了,吴小姐。我是你的雇主,在这种情况下,你理当服从我的命令。」
  
她看来犹豫不决。
  
「眼前你恐怕非信赖我不可,映洁。」他以较温柔的语气说。
  
在半路上,他看到摇曳不定的烛光投影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杂沓的脚步声有如远方的雷鸣。他们抵达楼梯间的平台时,楼梯上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快一点。」有人喊道。「麻烦前面的人走快一点。」
  
一到三楼,所有的人都转进幽暗的走廊。胜翊从人群头顶上看到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仆目瞪口呆地站在走廊上。尖叫惊动众人的想必就是她。不知道她三更半夜到这层楼来做什么,他暗自思忖着。接着他从人群移动的隙缝中看到地板上的银托盘和瓷壶杯碟的碎片。
  
胜翊把映洁拉近身边,低头对她耳语。「你有叫人送茶到你的房间吗?」
  
「什么?」她瞥向他,困惑地蹙起眉头。「茶?没有。我在城墙上散完步后就要直接上床睡觉。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我等一下再解释。」胜翊打算在骚动平息后找那个女仆问问,是谁在三更半夜叫她送茶到映洁的房间。
 
第一批好奇的宾客在抵达映洁的房门口时尖声高叫。
  
「真的!」有人喊道。「有人被开枪打死了。」
  
「死的是谁?」一个女人高声问。
  
「柯契敦。」另一个男人高声回答。「他到这上面来做什么?」
  
「八成是想上某个可怜的女仆。」肥胖的诺明爵士嘟囔着说。「那家伙就是没办法不去碰仆佣和家教那类的女人。」
  
「天啊!他一定是被她开枪打死的。」一个女人喊道。「看看那些血,真可怕。」
  
「借过,借过。」魏巴瑟挤到人群前面。「让我看看我的屋子里出了什么事。」
  
人群在巴瑟进入房里勘查时安静下来。胜翊感觉到映洁在发抖,于是紧握住她的手臂。
  
巴瑟再度出现在房门口。「是柯契敦没错,他确实死了。我想我们得叫村里的警方人员来。这是吴小姐的房间,有人看到她吗?」
  
「映洁!」蕾蒂的尖叫声在人群中响起。「天啊!他说的没错,这是我伴从的房间。映洁的人呢?」
  
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显然是想欺负那个弱女子……」
  
「吴小姐开枪打死了他……」
  
「谁会想得到?吴小姐竟然杀了人。」
  
「她看来是那么文静、那么讨人喜欢……」
  
「立刻把她交给警方……」
  
映洁紧抓着胜翊的手,指甲戳进他的肌肉里。他瞥向她,看到她呆望着魏巴瑟。接着她突然转头用责怪的眼神瞪他一眼。他猜她一定在想原本打算从马厩里偷走的马。
  
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臂要她安心,接着他和巴瑟的目光在人群头顶上相遇。
  
「吴小姐和我在一起,巴瑟。」他平静地说。「她从离开宴会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由于我跟她过从甚密有段时间了,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她跟柯契敦的死毫无关系。」
  
所有的人一起转头望向映洁。看到她身上的睡衣时没有一个宾客发出半点声音,接着所有的人又一起转向胜翊。他们的目光扫过他半开的衬衫和赤裸的双脚。他知道他看来像是刚刚跳下温暖的床铺,匆匆忙忙套上衣裤就跑了出来。大家在想什么已经很明显,但他知道只有心慌意乱的映洁一时之间还意会不过来。她只是凝视着那一张张目瞪口呆的面孔。
  
胜翊朝人群苦笑一下,然后捧起映洁的手凑到唇边。「谁都看得出来我们并没有打算以这种方式宣布。但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大家都能谅解。容我介绍我的未婚妻吴映洁小姐——今晚她欣然同意我的求婚了。」
  
映洁倒抽口冷气,然后呛咳起来。
  
胜翊轻拍她的背。「我当然是世上最快乐的男人了。」
  
「解雇我?」映洁惊惶地高声说。「蕾蒂,拜托你不要那样做。我需要这份工作。」
  
斜倚在床上喝咖啡的蕾蒂愉快地摇了摇手指。「别闹了,映洁。你都和邱胜翊订婚了,怎么还会想继续当我的伴从?」
  
映洁有苦难言。今天早上可说是诸事不顺。昨晚警方离开后,蕾蒂十分体谅地让映洁在她的梳妆室里度过天亮前的几个小时。但她的理由是映洁跟有钱人订了婚,继续睡在那间陋室里太不像话。映洁认为她的雇主搞不清楚状况,但没有解释她无法睡在自己的房间是因为受不了地板还残留着柯契敦的血迹。胜翊谢谢蕾蒂对他未婚妻的体贴时,蕾蒂竟然脸红了。
  
映洁在梳妆室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时才悄悄溜过鼾声大作的蕾蒂,到楼下找茶喝。她一踏进厨房,嗡嗡的谈话声立刻停止。所有的人都转头盯着她。她被看得莫明其妙,直到厨娘把一杯茶和几片面包放在她面前。
  
「听我说,那个可恶的家伙是死有余辜。」厨娘嗄声道。「吃点东西吧,吴小姐。昨晚也真够你受的了。」
  
「但他不是我开枪打死的。」
  
厨娘夸张地眨眨眼。「当然不是你,吴小姐。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吗?何况,我们都知道警方声称这件命案是趁大家在楼下跳舞时溜进来的窃贼干的。」
  
映洁知道警方不得不做出那个离谱的结论,因为在胜翊的证词排除映洁的嫌疑之后,他们找不到任何对屋里其他人不利的证据。
  
她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时,管家高太太走进厨房。她对映洁露出和善的笑容。
  
「吴小姐,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对你和你的所作所为都没有意见。」
  
失眠使映洁的头脑有点迟钝。「对不起,你说什么?」
  
高太太迅速往四下看看,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们都知道姓柯的是哪种人。宝莉昨晚都告诉我了。姓柯的在三楼的储藏室困住她时,是你把她从魔掌中救出来的。」
  
「高太太,我发誓我没有开枪打死那个淫虫,我是说,柯先生。我真的没有。」
  
「你当然没有,吴小姐。」高太太夸张地眨眨眼。「有邱先生当你的靠山,没有人会有不同的意见。邱先生是个好人,不像某些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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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看出无论她怎么辩解也没有用,急忙喝完茶就逃回楼上。
  
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连另一份工作也即将保不住,她心想。
  
「但我真的想继续当你的伴从,蕾蒂。」映洁往床边靠近。「我没有做出任何使你必须辞退我的事。」
  
蕾蒂翻个白眼。「你很清楚你跟邱胜翊订婚后,我不可能继续雇用你。」
  
「费夫人,求求你——」
  
蕾蒂心照不宣地看她一眼。「我以你为傲,映洁。你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明智地投资了你的资产。」
  
映洁傻了眼。「你说什么?」
  
「虽然邱胜翊离年老昏聩还有好多年,但正值壮年的健康男人也有他的用处。」
  
「蕾蒂。」
  
「我相信你会学会控制他,不必等到他翘辫子后才能享受他的财富。」
  
映洁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蕾蒂像厨娘和管家先前那样眨眼睛。「但我觉得你的策略有点冒险。我还是认为聪明的女孩应该守身至结婚戒指到手,但你使邱胜翊当众宣布跟你订婚。如果一切顺利,那样应该就行了。」
  
映洁忍气吞声。「行了?」
  
「他跟许多始乱终弃的贵族不一样,邱胜翊是出名的言而有信。」
  
「费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
  
「有些人会认为他选中你当新娘有点奇怪,但我了解他在这件事情里的想法。」
  
「是吗?」
  
「是的。」蕾蒂精明地说。「邱胜翊是公认的怪人,据说他不易被肤浅的外表所迷惑。他的身世使他憎恶绝大部分的贵族,所以他宁愿选择不在社交界活动的女子为妻。」
  
映洁沮丧又无奈。看来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说服蕾蒂继续雇用她,没有人会相信邱胜翊那种富豪的未婚妻会迫切地想要保住她的伴从工作。事到如今,她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映洁心想。她把心一横。
  
「那么你可不可以写封推荐信给我,费夫人?」
  
蕾蒂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映洁。你再也不会需要推荐信了。」她笑得更加大声。「推荐信,真是的。」
  
我完了,映洁心想。
  
一个小时后,映洁发现更惨的还在后头。胜翊差宝莉来传话说要她跟他一起去骑马。「天哪,跟他说不行,宝莉。」
  
她还没完全恢复的心情再度惊慌起来。当胜翊发现她不再是费夫人的伴从时,他一定会断定她不再有资格当他的助手。她很快就会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份工作。别慌。她深吸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时间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逃避不可避免的事。
  
「麻烦你告诉邱先生我没有骑马的服装。」她告诉宝莉。
  
不幸的是,就她今天的运气而言,也许该说是意料中事,逃避骑马的计策彻底失败。
  
几分钟后,宝莉兴奋地拿着一套华丽的墨绿丝绒骑装和一双羔羊皮靴回来。
  
「高太太找到这些曾经是魏夫人的东西。」宝莉得意地说。「魏夫人生病前每天都会出去骑马。我觉得它们给你穿应该很合身。」
  
蕾蒂在这时穿着鲜黄色低领衣裳从梳妆室里出来。她一看到骑装就鼓掌。「跟你的红发很配,映洁。」
  
映洁明白她无从逃避下一个灾难,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四十分钟后,她让马夫扶她登上横鞍。她执起缰绳,庆幸马夫替她挑的小牝马看来很温驯。她担心几年没有骑马的她骑术早已荒疏。胜翊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骟马。他轻松地登上马鞍,带头骑出庭院。几分钟后,他们进入城堡外围的茂密树林。映洁等他开口提起解雇她的事,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好象在想什么心事。
  
在别的情况下,她会很高兴有机会出来骑马,暂时脱离令人窒息的魏家堡。她试着往好的一面想。至少她现在没有被吊死的危险。胜翊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排除了她涉案的可能。警方或许不相信他的说词,但也莫可奈何。这件命案可能就此成为悬案,因为没有确切的犯罪证据,警方不可能传讯上流社会的贵族。
  
映洁非常怀疑认定她杀死柯契敦的不只是魏家堡的仆人而已。她在魏巴瑟的客人眼中是头号嫌疑犯,但他们没有人试图对她的不在场证明提出质疑。因为那样等于是说胜翊撒谎,她怀疑有人会笨到去冒那个险。但对胜翊心存戒慎并不能阻止上流社会人士像堡里的仆役那样有自己的看法。她只能希望没有人喜欢柯契敦而想替他报仇。
  
她终于忍不住而发问。「邱先生,你认为是谁杀了柯契敦?」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凶手是谁并不重要。」
  
「天哪,你认为是我杀了他,对不对?」
  
「我说了,那并不重要。对了,我跟管家谈过,她不知道谁叫女仆端茶去你的房间。指示是写在纸条上送到厨房的,上面没有签名。」
  
「原来如此。」映洁没心情关心不相干的细节。「你大概已经听说我不再是费夫人的伴从了。」她开门见山地说。
  
胜翊略显讶异地看她一眼。「我没听说你辞职了。」
  
「我是被解雇的。」
  
「意料中事。」胜翊扯扯嘴角。「费夫人不太可能雇佣我的未婚妻当她的伴从。」
  
映洁突然勒紧缰绳,小牝马甩头抗议。映洁连忙放松缰绳。她不该把气出在马身上。
  
「邱先生,你一定明白我不再可能协助你调查。我猜你也打算解雇我吧?」
  
胜翊皱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用不着拐弯抹角或迂回暗示,我很清楚你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你可能认为我应该感激你昨晚为我做的事。我是感激,但程度有限。」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懂了。」
  
「我很清楚你使我免于被吊死。但你的举动害我失去伴从的工作,也使我对你不再有用处。如今我不得不另觅工作。」
  
「映洁——」
  
「那会十分困难,因费夫人不肯给我推荐信。」
  
「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解。
  
映洁眯起眼睛。「她说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了,不会需要推荐信。我不可能说明我其实不是你的未婚妻,那样会破坏我的不在场证明,对不对?」
  
「对。」他若有所思地说。
  
「魏家堡的客人回伦敦后一定会告诉他们的亲朋好友,我不仅跟你有过短暂的婚约,而且还可能是杀人凶手。届时我想在上流社会找到另一份工作就会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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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确会造成一些困难。」
  
「困难?」她压抑了一早上的怒气爆发出来。「那种说法也太轻描淡写了,先生。等你宣布我们的婚约取消时,我就完了。」
  
「在那种情况下,解除婚约的确会造成丑闻。」
  
「丑闻?我会身败名裂!拜你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之赐,现在每个人都认定,无论有没有杀人,我都跟你有暧昧关系。没有正式婚约的保护,我会被当成水性杨花的女人。听说过这件事的人都不会考虑雇佣我为伴从。」
  
「啊,对。品德问题。」
  
「我势必得改名换姓,再弄一顶假发,北上找工作。也许到苏格兰才找得到。」
  
「命运悲惨。」他承认。
 
映洁心中燃起一线希望,至少他没有否认这件事他必须负一部分的责任。「那么你非常了解我陷入这么大的困境都是你造成的。」
  
他点头。「那样说也没错。」
  
她精神大振,立刻乘胜追击。「既然如此,我相信你也会同意,如果你拒绝依约付我薪资就太不厚道了。」
  
「的确有欠厚道。」他说。
  
「我跟你说过我妹妹学费的事。」
  
「是的,你说过。」
  
她松了口大气。看来他还满好说话的,她不如把其余的要求一并说出来。「我觉得除了付我们谈好的价钱外,你至少还可以替我写封推荐信。」
  
他扬起眉毛。「推荐信?」
  
「是的。有了你这种权贵之士签名的推荐信,我在北部找工作会比较容易。」
  
「我懂了。」
  
她立刻开始详细说明她的计划。「幸好我还留着我自己撰写的前两封推荐信的副本。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借给你参考。不是我自夸,它们真的很不错。」
  
「毫无疑问。」
  
「我对它们也很满意。一回到堡里,我就去拿给你。」
  
「谢谢。」
  
「我会替自己想个新名字让你在推荐信里用。我暂时不敢用真名,流言往往会传到伦敦以外的地方,没有必要冒险。」
  
「映洁——」
  
「如果你不介意,希望你今天下午就把信写好。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猜大部分的客人都会决定在这两天返回伦敦。」
  
「没错。每个人都会急于散播柯契敦遭枪杀的消息。」
  
「这种消息会使社交界兴奋好几天。」
  
「的确。」胜翊用神秘莫测的眼神看着她。「谢谢你的好意,吴小姐,但我想我不需要抄袭你的推荐信。」
  
「你确定吗?我对这种事经验丰富。例如我发现某些字眼很有用。」
  
「哪些字眼?」他颇感兴趣地问。
  
映洁立刻背出那些字眼。「温顺、文静、朴素、羞怯、谦恭和眼镜。」
  
「眼镜?」
  
「有些雇主特别喜欢眼镜。」
  
「原来如此。」胜翊勒马止步。「我正好也想问关于你眼镜的事。」
  
映洁跟着停下马。「它们怎么了?」
  
「你是真的需要戴眼镜,还是利用它们来塑造温顺、羞怯、谦恭等等的形象?」
  
她耸耸肩。「我没有它们也能清楚地看到东西,如果你要问的是这个。但就我的职业而言,我觉得它们颇有画龙点睛的功用。」
  
他伸手摘下她的眼镜。「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吴小姐。我觉得你戴眼镜很迷人,但你的新工作不需要你塑造温顺羞怯的形象,你也不需要担心谦恭的问题。」
  
她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就直说了,吴小姐。我同意按照先前的约定付你薪水。我希望你继续替我工作,直到我觉得我的钱没有白付。」
  
她目瞪口呆。「但我不再有条件当你的助手。我刚刚说了,费夫人早上解雇了我。」
  
「身为我的未婚妻,你比当费夫人的伴从时更有条件协助我。」
  
「你疯了吗?」
  
「也许吧!」他微笑道。「但你不必担心那个,除非你不愿意替疯子工作。」
  
「我的处境不允许我对工作挑三拣四。」
  
「那就一言为定了。在我完成调查前,你表面上是我的未婚妻,实际上是我的助手。」
  
映洁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你真的认为你的计划会成功?」
  
「我别无选择。昨晚发生事件,我没空告诉你我在兰妲的卧室里搜到一些药材。我不得不推断她果真取得了灵药的秘方。那也就是说,她也许可以带领我找到秘笈。」
  
「因为梅夫人认为药水对我有效,所以你仍然需要我的协助。」
  
「是的。」
  
「邱先生,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能保证你会满意。当伴从我很在行,但我对扮演未婚妻毫无经验,我不确定我会适合这份工作。」
  
「我认为你非常适合,吴小姐。」他倾身托起她的下巴。「你需要的只是一点练习。」
  
他低下头。她吃惊地发觉他打算吻她。
  
「还有一件事,邱先生。」她喘不过气来似地低语。
  
他停下来,嘴唇离她只有几寸。「什么事?」
  
「由于这份工作的性质特殊,我不得不坚持你事先写好我的推荐信。」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会尽快写好。」
  
就在他的唇凑向她时,映洁注意到他背后的树丛里有动静。不祥的预感使她寒毛直立。
  
树叶晃动。阳光下,金属的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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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手枪。」  
   
『5』第五章

胜翊立刻反应。他抓住映洁的手臂,踢掉马镫,把两人拖下马背。他们的身体刚落地,子弹就从头顶的树林间呼啸而过。
  
接下来的几秒是一片混乱。受惊的马匹扬蹄奔窜,枝头的鸟儿尖叫飞起。胜翊乘机把映洁拖进小径旁的浓密树丛里。等两匹马跑远后,树林里一片死寂。
  
「待在这里。」胜翊低声说。「在我回来前别乱跑。」
  
「天哪,你该不是要去追那个盗猎者吧?」
  
「只是去看看。」
  
「胜翊,千万别去冒险。」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吐掉嘴里的树叶。「回来。他可能是把你误认成猎场看守人。天知道他会怎么做,盗猎者有时会很危险。」
  
他瞥向她。她躺在地上的模样好不狼狈,帽子掉了,发髻散了,骑装的裙摆掀了起来,露出一截白袜小腿。他愣了一下才看出她明眸里的焦虑。一股暖意涌上他的心头。她刚刚遭到枪击,被扯下马背和拖进树丛里,但她担心的却是他的安危。自从母亲去世后,除了恩师罗义泰以外,没有人像映洁这样真心关怀过他。这一点令他感到又惊又喜。
  
「没关系。」他轻声说。
  
他半屈着腿悄悄移动,利用浓密的枝叶藤蔓作为掩护。小径对面的树林里毫无动静。如果运气好,偷袭者会以为没有人绕过去找他而选择继续躲藏在树林里。哪个笨蛋会爬过树丛去追捕刚刚朝他开枪射击的武装份子?
  
不爽有人朝他开枪,更不爽受雇于他的女子有危险的笨蛋就会,胜翊心想。
  
树林里慢慢恢复原有的声响。鸟儿在头顶啁啾鸣唱,野兔和松鼠在附近的地面活动。
  
确定小径对面的人看不到他时,胜翊站起来钻进对面的树丛,跑向偷袭者伏击的地点。
  
待在原地别动,胜翊在心里默念,我马上就到。
  
偷袭者似乎感觉到他的接近,突然拔腿狂奔而去。受惊的鸟儿再度吱喳着飞离枝头。
  
「可恶!」
  
不用追了,胜翊气愤地心想。距离太远,枝叶太茂密,他根本无法瞥见偷袭者。他从一棵树干后走出来。片刻前的兴奋被沮丧取代。
  
「邱先生?」
  
「没事了,映洁。他跑了。」
  
「谢天谢地。」她跳起来跑到小径中央。「希望你别误会,但我认为你刚才的举动非常不聪明。」
  
他浓眉深锁地走出树林加入她。「你不该对你目前唯一的雇主那样说话。」
  
「但你也不该那样冒险,邱先生。手里有枪的毕竟是那个人,他说不定会朝你开枪。」
  
胜翊回头朝偷袭者的藏身处看一眼,然后转头望着映洁。「你是说,再开一枪?」
  
她杏眼圆睁。「天哪,你当真认为第一枪是对准你开的?他想必只是误把马当成鹿的盗猎者。」
  
胜翊思考片刻,最后决定不要指出大部分的盗猎者使用的都是陷阱和捕兽器。就算要用枪,也会选择步枪,而不是在射程长时就会失去准头的手枪。
  
他可以详细解释他为何肯定他们是枪击的目标,但那只会使映洁更加惊恐。无论如何,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树敌在所难免,但他想不出哪个敌人有理由大老远跟踪到魏家堡来杀他。在查明答案之前,没有必要徒增映洁的烦忧。
  
「你说的很对,吴小姐。那人显然是盗猎者。」
  
「那当然。」她不耐烦地拨掉粘在裙子上的泥土树叶。「这些树林归魏先生所有。盗猎者是他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他向她靠进一步。「映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她心不在焉地问,专心地把头发重新夹好塞回帽子里。
  
他再上前一步。她低着头,似乎没有注意到现在两人靠得非常近,因为她还在忙着整理头发。他很想伸手摸摸她那头红发。
  
「我不曾被迫感谢一个女人救了我的命,所以言语有不得体的地方请你务必包涵。」
  
「救了你的命?」
  
她猛然抬头使他来不及后退。她的帽子碰到他的下巴再度掉落地面,如云的红发再次披散在肩膀上。这次胜翊忍不住了。他把手指伸进她的发丝间。「要不是你出声警告,那颗子弹很可能就射进了我的背。」
  
她明眸圆睁。「天哪,你真的认为盗猎者的那枪会射中你?」
  
他瞥一眼她后方树干上的子弹刮痕,迅速计算一下。「就手枪而言,那一枪射得相当准确。无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
  
她清清喉咙。「如果你当真那样想,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算是互不相欠了。毕竟你昨夜也救过我。」
  
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建立了很有用的合作关系,吴小姐。」
  
他用手指缠着她的发丝把她拉近,缓缓低下头亲吻她。她嘤咛一声,用力抓住他肩膀。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指甲戳进他的上衣里。
  
「邱先生。」她喘息道。
  
她的唇在片刻的迟疑后奇迹似地软化了。发现她也想吻他对他的感官产生奇妙的影响。期望的热流在他的体内奔窜。他收紧环抱她的臂膀,心想只要品尝一下她的甜蜜。他们毕竟是站在乡野小径的中央,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跟映洁亲热。但他今早的自制力不如往常强。想到几分钟前她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的模样就使他血脉贲张。他听到另一声呻吟,这才发觉他的手跑到了映洁的胸部上。他轻屈手指,爱抚她柔软的曲线。他当然不能在马路中央抱她躺下,但往树林深处去就会有隐私。
  
映洁突然倒抽口冷气,退出他的怀抱。「先生,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的认为我们这样做并不妥当。」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欲望使他脑筋迟钝。「什么情况?」他茫然地问。
  
「你是我的雇主。事实上是我目前唯一的雇主。」
  
「那又怎么样?」
  
「人人都知道像我这种处境的女子跟付她薪水的男人发生亲密关系是极不明智的。」
  
「原来如此。」
  
她弯腰拾起帽子。「做我这行的女子跟雇主有染而导致身败名裂的故事多得数不胜数。」她用力把帽子往头上扣。「我现在睡的卧室以前是魏夫人的伴从睡的,听说那个伴从就是犯下大错跟魏先生发生了亲密关系。」
  
他皱起眉头。「你是说魏夫人以前的伴从跟魏巴瑟有染?」
  
「仆人间是这么谣传的。她的名字好像叫康莎莉。宝莉告诉我魏先生在她变成麻烦后就解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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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犹豫片刻。「我猜你我目前在上流社会眼中是未婚夫妻的事实并没有改变你对这种事的看法?」
  
「没错。」她生气地瞪他一眼。「事实上,那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由于我目前对受雇于谁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我也只有在逆境中尽力而为了。」
  
他微微鞠躬。「你真勇敢,吴小姐。」
  
「好了,以后不可以再发生这种事。」她往四下瞧。「麻烦你去把我们的马找回来。我们真的该回城堡了,你说呢?」
  
「对,毕竟我打算我们今天下午就起程返回伦敦。如果马不停蹄,午夜前就能赶到。」
  
「你想要今天回伦敦?我还以为你打算留在这里继续调查。」
  
「你先前也提过,大部分的客人都迫不及待想赶回去传播最新的流言。」
  
「万一梅夫人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回去呢?」
  
他露出微笑。「你去哪里,兰妲就会跟到哪里,吴小姐。」
  
她眯起眼睛。「你有没有想过我扮演你的未婚妻时要住在伦敦的什么地方?」
  
他咧嘴而笑。「我正好打算跟你的前任雇主商量那件小事。」
  
「费夫人?」映洁露出戒慎之色。「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打算请她帮忙把你引进社交界。」
  
映洁这下真的害怕了。「哦,你该不是要费夫人……」
  
「为你做上流社会社交圈的保证人?有何不可?她很适合这项任务,她的人面很广。我有感觉她会非常喜欢这项任务。」
  
「真有这个必要吗?」
  
「是的。」他越想越喜欢这个主意。「事实上,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的计划可以使你继续协助我调查又不会引人疑窦。」
  
映洁闭上眼睛。「我早料到你是个难缠的雇主,邱先生。」
  
「但我出手大方,吴小姐。」他油嘴滑舌地说。「你也说过,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这份工作很不稳定,我真的必须坚持你尽快写好我的推荐信。」
  
两个小时后,映洁丢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溜下楼。令她如释重负的是,书房里没有人。她立刻在桌上看到今天的伦敦邮件。她捧着报纸来到窗边的座椅,焦急地搜寻航运消息。她很快就翻完整叠报纸。几个星期的训练使她对于船只返抵港口的消息变得十分眼尖,无论篇幅多小,她都能一眼看到。
  
但十分钟后,她不得不承认失败。还是没有「金兰号」的报道。
  
「可恶的烂船!」
  
她摺好最后一份报纸整齐地摆在其他报纸的上面。她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仆人正忙着把行李搬上停在前院里的马车。大部分的客人都准备在吃完早餐后立刻启程,其余的明天也都会离开。
  
她应该上楼把行李收拾完,但她一点也不期待这趟返回伦敦的旅程。
  
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告诉自己。毕竟她在魏家堡的这几天过得并不愉快。最近两天可说是多灾多难,被迫喝下难喝的药茶不说,还丢掉一份好好的工作,差一点遭到强暴和侥幸逃过绞刑。上午又在树林里遇到盗猎者。
  
在危机四伏的乡村生活之后,伦敦的生活无疑会是怡人的调剂。
  
乐观地想,她设法获得了一份报酬优厚的新工作。如果能撑到领薪水,她就会有足够的钱替自己和妹妹租一栋小房子。如果她小心,说不定还能剩下一点钱来投资另一艘货船。
  
不,绝不再投资货船,她叮咛自己。这次要投资别的。也许是房地产。房地产总不会凭空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吧。
  
钱一到手,她就要把黛芬从学校接回来。
  
她不知不觉抓紧椅垫。这些梦想能不能实现就要看她保不保得住担任邱胜翊未婚妻这份新工作。她绝不可以做出有害这份工作的事。她必须随时随地保持专业态度,尤其不可以再跟她的新雇主热情拥吻。无论胜翊在身旁时,她的心跳有多快,她都不可以再犯下那种致命的错误。
  
胜翊的效率惊人,已经跟蕾蒂谈过了。不出他所料,蕾蒂一口就答应当映洁在社交圈的保证人,显然视之为绝佳的新娱乐。
  
「吴小姐,」魏巴瑟在门口轻唤。「我就猜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映洁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露出礼貌的笑容。「日安,魏先生。」
  
他一脸关切地走进书房。「听说你和大部分的客人一样今天就要走了。」
  
「是的。我的未,呃,未婚夫决定我们应该返回伦敦。」她得赶快改掉一说到未婚夫就口吃的毛病。「他觉得他应该处理一些紧急的公事。」
  
巴瑟苦笑一下。「用不着拐弯抹角,吴小姐。我知道突然宣布订婚一事对你的生活造成一些混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先生。」她笑容不变地说。她受雇演戏,就得尽力演好。
  
「得了,吴小姐,我很了解你为何及如何被扯进这困境里的。」
  
她困惑地蹙眉。「我看不出有什么地方。」
  
「那么你恐怕得面临严酷的觉醒了,吴小姐。」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魏先生。」她僵硬地说。
  
「我认为你懂。你是聪明人,吴小姐。你一定明白你的新处境有多么岌岌可危。」
  
她努力维持住平静茫然的表情。「你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巴瑟走到隔壁窗前,表情凝重地望着忙碌的前院。「他们都急着赶回伦敦。人人都想抢在别人前面散播柯契敦遭枪杀身亡和邱胜翊突然宣布订婚的消息。」
  
「社交界本来就喜好蜚短流长。」她不带感情地说。
  
「的确。」他微微转头,怜悯又深感遗憾地看她一眼。「我为你的不幸困境感到自责。如果我这个主人够尽职,你就不会受到柯契敦的骚扰,也不会被迫以暴力手段自卫。」
  
她瞠目以对。「你是说你认为是我枪杀了柯先生?」
  
「我绝不会想作那种指控。」巴瑟绷紧下颚。「柯契敦是罪有应得,我认为他死有余辜。但愿你没有被牵连进这椿命案里就好了。现在我担心你会因自卫而受苦。」
  
「但这件命案跟我毫无关系,我的不在场证明跟魏家堡的城墙一样牢靠。命案发生时我和邱先生在一起,他昨夜已向你的客人解释得很清楚了。」
  
巴瑟叹口气。「那当然。你的不在场证明十分稳固,这一点我为你高兴。但我必须坦承我不明白邱胜翊为什么会宣布跟你订婚。」
  
她扬起眉毛。「我还以为理由显而易见,此事攸关我名声。」
  
巴瑟摇摇头。「就邱胜翊而言,没有显而易见这种事,那家伙的城府极深。问题是,他这次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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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在玩把戏?」
  
他回头看着她,眼中只有礼貌的关怀。「如果邱胜翊觉得必须跳出来为你辩护,那么他只需要说柯契敦遭射杀时你跟他在一起就行了。」
  
她努力装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如果他那样说,我会身败名裂。当时我只穿着睡衣,你的客人会认为我只不过是他目前的……」她故作惊骇地睁大眼睛。「……情妇。」
  
巴瑟转身面对她。「拜托,为了你自己好,千万别以为邱胜翊真的打算跟你结婚。」
  
「但他真的打算娶我。」她愉快地说。「你亲耳听到他说的。」
  
巴瑟心痛似地闭上眼睛。「吴小姐,你太天真了。」
  
「请你把话说清楚,魏先生。邱先生还可能有什么居心?」
  
「我不知道。」巴瑟皱眉思索。「没有人了解邱胜翊,更无法预测他的行为及动机。」
  
「请问你为什么觉得必须警告我提防邱先生另有居心?」
  
「我良心不安。若非我这个主人失职,你也不会先后任凭柯契敦和邱胜翊摆布。」
  
「好奇怪的说法。」她故作不解地看巴瑟一眼。「我没有任凭任何人摆布。事实上,我自认是世上最幸运的女人。跟邱先生订婚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巴瑟停顿一下,然后点个头。「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万一事情的发展跟你预期中不一样,请尽管来找我,我会使你得到妥善的照顾。我最起码可以做到那一点来弥补我身为主人的失职。」
  
映洁在这时察觉到门口有动静,她转头看到胜翊站在那里。他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巴瑟。
  
「我不喜欢撞见我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密谈,魏巴瑟。」他往书房里移动。「我说得够不够明白?」
  
「非常明白,邱胜翊。」巴瑟朝映洁颔首为礼。「如果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我道歉,吴小姐。祝你返回伦敦旅途愉快。」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胜翊注视映洁。她突然感到房里安静得出奇。
  
「梦寐以求?」胜翊极感兴趣地重复。
  
「我觉得那样听起来很有戏剧效果。也许等这件事结束,我会考虑从事舞台表演。」
  
半个小时后,宝莉关上映洁的小旅行箱盖。「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吴小姐。我会叫人替你把行李搬下楼去。」
  
「谢谢你,宝莉。」映洁环顾简陋的小卧室,确定没有遗漏梳子、吊袜带或拖鞋。职业伴从对自身物品粗心不得。
  
房里的私人物品只剩下康莎莉的刺绣画。映洁若有所思地望着它。职业伴从对自身物品粗心不得。也许只有同样从事伴从这种孤寂又没有前途的工作的女人,才能了解莎莉离开魏家堡时忘了带走她的刺绣作品是多么奇怪的事。
  
「宝莉,你想会不会有人介意我带走康小姐的刺绣画?当然啦,我会把画框留下来。」
  
「你真的喜欢它吗?」宝莉有点惊讶地问。
  
「非常喜欢。」
  
宝莉咧嘴而笑。「我去问问高太太。但我想不会有问题,堡里没有人喜欢那东西,我知道高太太会很乐意送你一点纪念品来表示感谢。」
  
「谢谢。」映洁说。
  
等宝莉离开后,映洁走到墙前取下那幅画。没想到它拿在手里竟然又厚又重。木头画框很容易拆解。她拆下背板时,一封信、几张钞票和一小块绣花手绢掉到地板上。她吃惊地拾起钞票,迅速数了数,然后不敢置信地又数了一遍。两百英镑。
  
「对伴从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她低声惊叹。
  
康莎莉不小心留下两百英镑也未免太匪夷所思。那笔钱不仅足够买下一栋小房子,还可以剩下一些来投资。再不济,总也还可以把房间分租出去靠收租金过日子。
  
康莎莉不可能忘了藏在画框里的两百英镑。
  
映洁看到收件人是霍茱黎小姐,地址在伦敦。信的内容很短,显然是在仓促下写的。
  
亲爱的茱黎:
  
请原谅这封信这么短。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放心,我安然无恙。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我已经得到两百英镑,两周内还会再收到五十英镑。真令人不敢置信。想想看,我们可以拿两百五十英镑做什么。
  
别焦急。只要能使我们两个脱离伴从生涯,冒再大的险也值得。
  
我等不及这件事结束。我会在这个月内与你会合,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找房子。
  
莎莉
  
又及:我绣了这条奇花异草的手绢送给你收藏。等我们有自己的小屋时,你就可以有真正的花园了。
  
映洁望着信发呆,直到走廊上的声响使她回过神来。宝莉带人来搬行李了。
  
她急忙撩起裙子,把信、钞票和手绢塞进绑在腰际的小布袋里。她刚把裙子放下,宝莉和男仆就出现在门口。
  
「亚柏来帮你搬行李了,吴小姐。对了,高太太说你可以把那幅刺绣带走。」
  
映洁清清喉咙。「请代我向她致谢。」
  
她看着亚柏扛起她的旅行箱,心想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不管康莎莉从魏家堡消失的那夜还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打包的。收拾行李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并不知道刺绣画后面藏着钱。
  
被开除的伴从没有把钱带走的理由寥寥可数。每个理由对康莎莉的命运都是不祥之兆。映洁在门口暂停,回头看了室内最后一眼。她的第一印象果然正确。它不仅简陋得令人沮丧,还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她快步走向楼梯,很高兴就要离开魏家堡了。  
   
『6』第六章

「我早就知道这会很好玩。」蕾蒂步伐轻快地走进伦敦寓所前门。「我不是说过你很有潜力吗?」
  
「好像吧!」映洁说。她解开软帽系绳,尾随她的前任雇主走进玄关。跟蕾蒂一起逛街很花力气,她迫切需要喝杯茶。
  
「我的裁缝师知道该怎么突显你的胸部。」蕾蒂满意地说。
  
「你不觉得她替我设计的衣裳领口开得太低了一点吗?」映洁狐疑地问。
  
「没那回事。低领现在正流行。」
  
「你说是就是。」映洁敷衍道。
  
订做新衣的费用远非她的薪水所能负担。不知道她能不能说服胜翊在这件事结束后让她留著那些衣服。一定有地方可以让人像典当首饰银器那样典当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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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介意,蕾蒂,我想回房喝茶休息。」映洁朝楼梯走去。
  
「快去吧,映洁。趁现在有空时尽量多休息。光是下星期,我就替你接受了十几场晚宴邀请,更不用说那些非去不可的午茶邀约。」
  
幸好她不必在累人的社交界待很久,映洁在上楼时心想。
  
她如释重负地打开她的卧室房门。不同於魏家堡那间阴郁的斗室,这个房间有黄白条纹的壁纸和窗帘,看来明亮又令人心情愉快,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街道对面绿意盎然的公园。
  
她脱掉新披风,坐在写字桌边。敲门声响起。希望是仆人送茶来了。
  
「请进。」
  
女仆蓓丝和两个男仆出现在房门口。他们三个怀里都堆满大大小小的购物纸盒。
  
「夫人叫我来整理你新买的衣物。」蓓丝兴奋地说。「她还叫我当你的贴身女仆。」
  
贴身女仆。回到伦敦两天以来的生活确实变得很不一样,映洁心想。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童话故事之中。看着房里堆积如山的纸盒,她知道她别想休息了。蓓丝一定会想检视每双新手套、每顶新帽子和每件新衬裙。
  
散步会比喝茶更能振作精神。她需要暂时抛开新工作没完没了的要求。何况她确实有件私事要处理了。
  
「好的,蓓丝。」映洁起身走向衣橱,拿出几分钟前才挂进去的披风。「如果费夫人问起我,请告诉她我去公园散步了。」
  
「要不要叫个男仆陪你去,吴小姐?」
  
「不用了,我想我还可以自己过马路。」
  
「但你认为你应该独自去散步吗?」
  
映洁扬起眉毛。「天哪,有何不可?我独自去公园散步过许多次。」
  
蓓丝胀红了脸,看来十分不自在。「但那是在你跟邱先生订婚之前。」
  
映洁瞠目以对。「拜托,蓓丝,你在担心我的名声吗?」
  
蓓丝低眉垂睫。「呃,只不过是订了婚的淑女应该谨言慎行。」
  
「别忘了不久前我还是费夫人的伴从,蓓丝。」映洁厉声道。「我向你保证,谨言慎行是我的看家本领。」
  
蓓丝瑟缩一下。懊恼自己对女仆疾言厉色,映洁叹口气,抓起手提袋,快步走出房间。
  
映洁花了比预期中更久的时间才找到信上那个地址。她停在奎格街一栋阴暗的小屋前。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信核对地址。没错,就是这里。
  
她登上门阶,伸手敲门,然后看了看怀表。她不能在奎格街久留。胜翊五点要来接她去公园驾车兜风,如果她不及时准备好,他一定会生气。守时是每个雇主对雇员的基本要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个板着面孔的管家满脸不悦地看着她。
  
「劳驾通知霍茱黎小姐吴映洁小姐替她的朋友带信给她。」
  
管家面露狐疑。「哪个朋友?」
  
「康莎莉小姐。」
  
「没听过。」管家准备关门。
  
映洁迅速跨过门槛,伸手挡住门。她朝幽暗的玄关瞄一眼,看到一道狭窄的楼梯。
  
「去告诉霍小姐有人找她。」映洁命令。
  
「喂,你——」
  
一个女子死气沉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怎么了,包太太?」
  
包太太对映洁怒目而视。「我正要送这位小姐出去,她找错地址了。」
  
「我来找霍茱黎小姐,在见到她之前绝不离开。」映洁大声说。
  
「你有事找我?」站在楼梯上的女子困惑地问。
  
「我叫吴映洁。如果你是霍小姐,我有康莎莉的信要给你。」
  
「天啊!莎莉的口信?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给我几分钟,霍小姐,我会解释一切。」
  
茱黎迟疑一下。「请她进来,包太太。」
  
「你很清楚夫人不见客!」包太太低吼。
  
「吴小姐来找的是我,不是莫夫人。」茱黎的语气突然坚决起来。「立刻请她进来。」
  
包太太仍然一脸不悦。映洁对她冷冷一笑,然后用力推开门。
  
包太太老大不情愿地退后。映洁立刻溜进玄关,转身望向霍茱黎。
  
茱黎的年纪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但忧郁认命的细纹已深深蚀刻在那张曾经迷人的脸蛋上,只有下颚的角度暗示着她内心深处的自尊和坚毅。她抬头挺胸地穿过小玄关。
  
「请到起居室来,吴小姐。」
  
映洁跟着她进入一个窗帘厚重的房间后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壁炉里没有火。茱黎没有拉开窗帘或点亮蜡烛。她只是僵硬地坐下来,双手叠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映洁。
  
「请别介意我不请自来,霍小姐。」
  
茱黎眼中首度闪过一抹情绪。「我一点也不介意,吴小姐。自从六个月前来这里工作后,你是我的第一个访客。我的雇主不喜欢有人来访,我们也不参加社交活动。」
  
「你的雇主会反对我在这里吗?」映洁问。
  
「很可能。但她什么事都反对,从汤的味道到我念给她听的书。」茱黎握紧双手。「如果你有莎莉的消息,我愿意冒惹她生气的危险。」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事实上,我对莎莉的事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原来如此。」茱黎低下头。「我不觉得意外。我在几个月前就知道她很可能死了。」
  
「死了?」映洁瞠目以对。「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茱黎抬头望着窗帘。「莎莉和我是朋友,很亲密的朋友。如果她还活着,我想我一定会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她死了?」
  
「她一直没有消息。」茱黎萧瑟地说。「如果她还在这个世上,她一定会跟我联络。」
  
「原来如此。」
  
「我说过,我们的感情很好。我们两个都没有亲人。我们打算努力储蓄,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乡下租栋小屋。但那个梦想再也不会实现了。」
  
茱黎平静而绝望的语气令映洁鼻酸。「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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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黎转向她。「你说你有她的信要给我?」
  
「请听我说明。我原本是受雇于人的伴从,几天前我陪我的雇主到魏家堡参加宴会。」
  
茱黎闻言色变。「莎莉就是去那里当魏夫人的伴从。」
  
「我知道,我正巧住在她以前的房间。」映洁从手提袋里拿出莎莉的信。「我在一幅刺绣后面发现了这个,收信人是你。」
  
「天啊!」茱黎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十分害怕似地打开它。她迅速看完信,然后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眸。「请原谅我的失态。但现在我知道莎莉是真的死了,他杀了她。」
  
映洁浑身一寒。「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魏巴瑟杀了莎莉吗?」
  
「正是。」茱黎抓紧手中的信。「他永远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因为他有钱又有势。」
  
「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然是因为她变成了麻烦。要知道,莎莉长得很美。她自信可以操纵魏巴瑟。我警告过她,但她不肯听。我认为她一定是让他引诱了她。她有个计谋,但不肯对我透露内容。」
  
「你认为是哪种计谋?」
  
「可能是谎称怀孕,逼他花钱消灾。」
  
「原来如此。」
  
茱黎低头看着信。「我警告过她不要冒那么大的险,但她决心解救我们两个脱离苦海。显然是她的要求激怒了魏巴瑟而惹来杀身之祸。」
  
映洁叹口气,茱黎的论据十分薄弱。上流社会的浪荡子不需要以杀人来摆脱造成麻烦的情人,他们只需要对她们置之不理就行了。茱黎显然是悲伤过度,所以觉得必须把莎莉的死归咎于害她失身的人。
  
「就算莎莉跟魏巴瑟有染,他也没有理由杀害她,霍小姐。」映洁柔声道。「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是怎样的。他只需要在厌倦她时解雇她就行了。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那正是。」
  
「如果他把她赶出魏家堡,那么莎莉现在人在何处?」茱黎激动地问。「她为什么没能寄出这封信?」
  
映洁犹豫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留下的不只是这封信而已。」
  
「什么意思?」
  
映洁瞥向起居室门口,确定房门关了。然后她迅速撩起裙子,从腰际的小布袋里掏出钞票和手绢交给茱黎。
  
「我不明白。」茱黎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钞票。「你怎么会——」
  
「嘘。」映洁意有所指地瞄向房门。她靠近茱黎,压低声音,以防万一管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换作是我,我就会绝口不提。」
  
「但这不是笔小数目。」茱黎低声说。
  
「钞票及手绢是和信一起发现的。钱一定是魏巴瑟给莎莉的,现在都归你了。」
  
「但是——」
  
映洁从茱黎手中抽走手绢摊开,手绢上用深红色和紫色的线绣出奇特的花朵。「绣得很漂亮,但我认不出它们是什么花。也许是她在魏家堡的温室里看到的稀有品种。」
  
茱黎呆望着手绢。「莎莉绣了一整座花园的手绢给我。她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奇花异草,她总是说有朝一日我们会有真正的花园。」
  
「原来如此。」映洁站起来,以正常的音量说。「告辞了,霍小姐。下午五点我得和我的,呃,未婚夫去公园驾车。」
  
茱黎缓缓站起来。「请便。」她停顿一下。「吴小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无需言谢。」映洁再度压低声音。「我只希望你的朋友莎莉能在这里和你一起找你们的那栋小屋。」
  
「我也是。」茱黎闭一下眼睛。「如果当初她肯听我的就好了。」
  
「我猜你劝过她不要爱上魏巴瑟。」映洁叹口气。「跟雇主有感情牵扯永远是错的。」
  
「爱上他?」茱黎瞪大眼睛。「不管在魏家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向你保证,她绝对不爱魏巴瑟。」
  
「你怎么知道?」
  
茱黎犹豫一下。「我不想说得太露骨,吴小姐,但莎莉不喜欢男人,所以她不可能爱上魏巴瑟。」
  
「原来如此。」
  
「如果她跟他发生关系,她一定是想在关系结束时从他身上弄到一些钱。她总是说我们必须设法改变命运。」
  
「莎莉已经使你得到足够的钱改变你的命运,霍小姐。现在你有何打算?」
  
茱黎首度露出凄楚却真诚的微笑。「我想我首先要做的是递出辞呈。」
  
映洁露齿而笑。「我有个感觉,那正是莎莉希望你做的事。」
  
「调查大有进展,胜翊。」骨瘦如柴的罗义泰对坐在他对面的胜翊说。「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其他的弟子都比不上你。每次想到你原本可以在梵萨圈里晋升到——」
  
「我们都知道梵萨之道不会永远适合我。」胜翊说。
  
尽管天气晴朗温和,壁炉里仍然烈火熊熊。书房里热得令人难受,义泰却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他身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蓝色小药瓶。胜翊知道瓶里装得很可能是鸦片酊。
  
胜翊打量着室内熟悉的景物。他从狂野莽撞到自制内敛的转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第一次跟义泰见面就是在这间三面墙壁都是书的房间里。
  
当时的胜翊年仅十八,亟需一份工作。他看到罗义泰关于梵萨嘉拉岛的文章,听说那位勇敢坚韧的学者准备再次前往那座神秘岛屿,于是他毛遂自荐,自愿领半薪担任义泰的办事员。义泰立刻雇佣了他。两人乘船航向梵萨嘉拉岛,一切从此改变。
  
「近来身体如何,罗老?」胜翊柔声问。
  
「时好时坏。上午的情况不错,还能出去散步,但现在累得要命。」
  
「我不打算久留,约了未婚妻五点去公园兜风。」
  
「啊,对,你的未婚妻。」义泰扬了扬白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梅夫人要她,而她受你控制。高明,胜翊。以她作为诱饵来吸引住梅夫人的注意力,以便你进行调查。」
  
胜翊摇晃酒杯,凝视着杯中的白兰地。「我没有把吴小姐视为诱饵。」
  
「少来,她正是诱饵。」义泰的眼神犀利起来。「告诉我,柯契敦真是她射杀的吗?」
  
「她否认了。」
  
「她当然不会承认,对不对?」
  
「也许吧,吴小姐有点难以预测。如果柯契敦不是她杀的,那么事情就颇耐人寻味。」义泰沉默片刻。「我懂你的意思。」
  
胜翊凝视着壁炉架周围的镜子。「在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前,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查明兰妲是如何取得秘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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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义泰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秘方的事,更不用说是把秘方占为己有了。梵萨圈里没有女人。」
  
胜翊想到有人在魏家堡外树林里放冷枪的事。「义泰,你觉得可不可能有其他人也在找寻秘笈?」
  
「没听过那类传闻,但不无可能。」义泰抓紧扶手。「为什么那样问?」
  
「我还不确定,但这件事情里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如果有其他人也在找寻秘笈,那么有些疑点就能获得解释。」
  
「该死!」义泰脸色绷紧。「果真如此,你很可能会被视为障碍。小心一点,好吗?我可不愿失去我最有出息的弟子,即使他到头来退出了梵萨圈。」
  
「没问题。」胜翊放下酒杯。「毕竟我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不能不为将来着想。」
  
「你说吴小姐不在家是什么意思?」胜翊横眉竖眼地瞪着费夫人的管家。「她很清楚我们约好五点要去公园的。」
  
韦太太在白围裙上擦着手。「对不起,先生,但她出去散步还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散步?」
  
「不清楚,先生。」
  
蕾蒂出现在楼梯上。「邱先生,来找映洁,是不是?」
  
「是的。」他望向蕾蒂。「管家说她出去散步是怎么回事?」
  
「没错。她的贴身女仆告诉我她到对街的公园去了。」
  
「我刚刚穿越公园过来。我没有看到映洁。」
  
蕾蒂耸耸肩。「也许她多走了点距离。」
  
胜翊突然感到不安起来。「你刚才说她的贴身女仆告诉你她去散步,你的意思是女仆没有陪映洁去吗?」
  
「映洁显然想要独自清静一下。」蕾蒂拾级而下。「我想那么多令人兴奋的事使她有点难以消受。要知道,她还不习惯嘛。」
  
映洁可能是想暂时逃离新工作带来的压力才自行放半天假,但他明明在差人送来的短信里交待她五点要在家等他。他瞄一眼玄关的挂钟,心想她只是迟了几分钟。有些女人就是喜欢让男人等。但真正令他困扰的是,好像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胜翊突然想到他对映洁的事所知有限。她极可能在城里有朋友。
  
或是情郎。
  
那个想法使他如遭雷殛。万一映洁单独外出是去会情郎呢?就算是,又干他何事?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她的雇主,而不是未婚夫。事实上,他也只是她的雇主而已,他提醒自己。
  
「可恶,」他嘟囔。「她不可能走得太远。我去找她。」
  
「但你要去哪里找——」蕾蒂在前门开启时戛然住口。她露出笑容。「她回来了。」
  
映洁进门,看到玄关里聚集了一小群人时停了下来。
  
「天啊!」她的神情似乎太无辜了点。「我迟到了吗?」
  
「对。」胜翊说。「你跑到哪里去了?」他看到蕾蒂扬起眉毛,立刻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差。刚订婚的男人不会对未婚妻大小声,他提醒自己。他必须牢记他扮演的角色。他清清喉咙。「我有点担心。」
  
「我去散步。」她生气地说,朝楼梯口走去。「我恐怕走得远了点。别担心,我马上就可以准备好。」
  
胜翊挑剔地看着快步上楼的映洁。她的脸色有点红,可能是因为自知迟到而加快脚步赶回来。但云雨之欢也会造成同样的红晕。他上次亲吻她时她就是这样脸色泛红。他注意到她的鞋底沾着红褐色的泥土。公园里的小径都铺着鹅卵石,她去的地方绝对比公园远多了。
  
「费夫人说的没错。」那天晚上胜翊在和映洁跳舞时冷冷地说。「你确实造成轰动。」
  
「别被骗了。上流社会此刻对我着迷,完全是因为我们订婚的状况特殊。梅夫人的客人大部分都认定我杀了人。他们无法想像你为什么愿意救我,使我免于被吊死。」
  
胜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们正好可以趁他们忙着说长道短时进行调查。」
  
映洁看得出来胜翊从傍晚开始的恶劣心情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她的耐性快被耗尽了。
  
「我发誓,你跟我的前几任雇主一样难伺候。」她说。
  
「你说什么?」他在阳台门边突然停下。
  
「在正常情况下是无所谓,没有人指望雇主对雇员客气。」她对他冷冷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指出你可能正在破坏你想要给人的印象。」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知道他完全了解她的意思。
  
「我们到外面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我需要透透气。」
  
「悉听尊意,邱先生。」
  
「不要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什么语气?」
  
「好像你在对桀骜不驯的笨蛋说话。」
  
「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视你为笨蛋,无论是否桀骜不驯。」她嘀咕着随他来到阳台。「棘手难缠、喜怒无常、时而无礼,但绝不是笨蛋。」
  
他莫测高深地看她一眼。「只是众多难伺候的雇主中的另一个?」
  
「没错。」她冷冷一笑。「对了,我的推荐信写好了没有?」
  
「还没有。」
  
「你答应过马上写的。」她责备。「如果你不健忘,我们有过协议。」
  
他握紧她的手臂。「我记得。」
  
「哎哟。」
  
「对不起。」他的下颚依然绷紧,但放松了掌握,把她带到阳台边停下。「返回伦敦后我一直很忙,抽不出时间写你的推荐信。」
  
「你确定不要借我替自己写的推荐信去参考?那样可以替你省不少事。」
  
他凝视着笼罩在夜色中的花园。「吴小姐,如果你想要我在你的推荐信上签名,你就得让我自己写。」
  
她不发一言。
  
他微微转身,把一只脚抵在石头矮墙上,用神秘莫测的眼神打量她。「既然我们谈到了雇主与雇员的关系,我不妨趁这个机会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再像下午那样独自外出。」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怒火在她胸中爆发。「邱先生,你太过分了。每个雇员都有权利每周至少休假半天。即使我最苛刻的前任雇主也没有剥夺那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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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不能抱怨我这个雇主过度苛求。我怀疑你以前工作时有穿得这么好。」他皱眉瞄向她衣裳的低领。「但我必须指出,在接下这份工作以前,你的穿着比现在保守多了。」
  
「费夫人向我保证这是最抢眼的流行款式。」
  
「的确抢眼,吴小姐。今晚房间里的每个男人都在盯着你的胸部看。」
  
「我承认你提这份工作提供的制服优于我前几份工作的服装,但那并不表示——」
  
「制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淡绿色的珠光丝裙一眼。「你竟敢把那件衣裳叫做制服?仆役穿的才叫制服。」
  
「就我而言,雇主要求雇员在工作时穿的衣服就叫制服。」
  
他靠近她。她可以在他半眯的眼眸里看到危险的光芒,但她不愿向后退的冲动屈服。
  
「吴小姐,我花在你今晚服装上的钱比你前三份工作的薪水总和还要多,对不对?」
  
「对,先生。」她举起一根手指。「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要跟你谈的另一件事。我猜在我完成任务后,你不会特别需要你买来给我穿戴的衣裳和帽子。」
  
「我当然不会需要它们。」
  
「那么我可不可以在离职后留下它们?」
  
「吴小姐,你真的认为你的下一份工作会有机会穿一柜子昂贵的舞会衣裳吗?」
  
「不太可能。但我想我也许能当掉其中一些。」
  
「可恶。」他听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你打算当掉我买给你的衣服?」
  
「它们又不是具有某些情感价值。」
  
「我懂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哪种礼物会被你视为具有情感价值?」
  
「我们越说越离题了,先生。」
  
「回答我,吴小姐。你认为哪种礼物才有情感价值?」
  
他比她还要生气。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但他毕竟是她的雇主,她可不想丢掉工作。
  
「一本诗集或一条漂亮的手绢会有些私人的情感价值。」她谨慎地说。
  
「诗集?」
  
「我非常喜欢拜伦。」她忙道。「我也很喜欢恐怖小说,尤其是俞蔼梅女士的作品。我发誓,她写的神秘故事精彩——」
  
他的眼神使她蓦然住口。她原本是想安抚他,没想到弄巧成拙使他更加火大。但她看得出来胜翊在努力压抑脾气。
  
「你说的对,吴小姐,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他的语气太过平和。「从现在起,你不可以一失踪就是几小时。你每次出门都得有人陪伴,还得告诉管家你要去哪里和何时回来。」
  
她想要安抚他的念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如此愤怒过。「你没有权利对我下那种命令。非工作时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是我的丈夫,先生。」
  
「对,我不是你的丈夫,但我是你的雇主。」他冷笑着说。「而你迫切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你必须对我唯命是从。我言尽于此。」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往敞开的阳台门走。
  
他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妇女休息室,可以吗?还是你要禁止我解决内急问题?」
  
他抿紧嘴唇。阳台上太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气得面红耳赤,但猜他一定是。他活该。
  
胜翊正经八百地点个头。「等你从休息室回来,跟我在楼梯口会合。我们在这里逗留得够久了。我不想让兰妲认为我们急于得到她的邀请。最好吊吊她的胃口,她越焦急才越可能露出马脚。」
  
「我了解,先生。」可恶,她暗骂在心。正经八百她也会。「我会去楼梯口找你。」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拥挤的舞厅。
  
几分钟后她从妇女休息室出来,满意地走向主楼梯。她已经恢复冷静和理智。令她担心的是,胜翊对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有影响力。她最好不要受雇于他太久,她心想。他越早完成调查,她就越早领到薪水,这整件事就越早结束。为了自己着想,她必须尽力协助他。
  
音乐声和说话声从楼下的舞厅传来。她瞥向走廊的另一头,注意到仆役专用的后楼梯一片漆黑。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房间出来,消失在黑暗中。辛旺。
  
映洁忍不住纳闷,兰妲的忠仆为什么不点蜡烛照路,为什么在自己的雇主家还要这么鬼鬼祟祟。他的举动勾起她的好奇心。她决定跟踪过去一探究竟。
  
她悄悄穿过走廊来到后楼梯口探头察看。没有看到辛旺。她扶着栏杆小心地走下狭窄弯曲的阶梯。当一级踏步板在脚下嘎吱作响时,她紧张得无法动弹。但辛旺并没有从黑暗中跳出来质问她。片刻后,她继续往下走,经过舞厅那层楼,来到房子底层。她用鞋尖探索每级踏步板的边缘。在兰妲家的仆役楼梯上跌断腿就太丢脸了,她心想。胜翊一定会气死。
  
不久后她来到后走廊。后面就是花园,她可以从侧窗看到树篱的轮廓。她暂停下来凝神倾听。现在舞厅在她的头顶上。她仍然可以隔着天花板听到隐约的音乐声。客人来来去去的声音从前门传来,但听来非常遥远。
  
窗外的月光照亮她正对面的房门。也许是书房。秘笈说不定就藏在那里面。她奇怪胜翊为什么没有趁舞会时搜查屋子,她决定代替他搜查书房寻找秘笈。
  
她扭转门把。如果书房里有人,她可以说自己是在找妇女休息室。她开门溜进去。月光照亮房间内的地球仪、半身像和大书桌。这间果然是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零零落落地摆着几本书。兰妲显然依循流行的脚步,在装潢书房时只把书籍当成点缀。
  
她决定从书桌开始找起。那里似乎是藏赃书的好地方。她悄悄绕到书桌后面打开第一个抽屉,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有羽毛笔和备用的墨水。第二个抽屉里装的是白纸,第三个抽屉里散布着名片和请柬。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映洁立刻精神大振。里面一定有重要物品,否则兰妲不会锁上它。
  
她从头上拔出一根发夹,准备用它来开锁。她是发夹撬锁的高手,因为祖母在去世前的几个月变得糊涂又健忘,经常在锁上抽屉后又忘了把钥匙放在哪里。
  
映洁刚把发夹插进锁孔里,走廊上的脚步声就使她愣住了。有人正站在书房门外。
  
「你早该回来了,辛旺。」兰妲压低的声音中充满愠怒。「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模糊不清的咕哝令人听不出回答的内容,但那沙哑的声音确实是辛旺没错。
  
映洁感到一阵寒意窜下背脊。现在才发觉有危险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直觉在她需要时似乎都不管用。
  
她连忙抽出发夹,站直身子。兰妲和辛旺即将进入书房。他们一点亮房中的蜡烛就会看到她。
  
她的目光慌张地找寻藏身处。月光勉强照出窗帘的位置,它们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冲向最后一扇窗户,躲到深色丝绒的落地窗帘后面。
  
窗帘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时,她已经听到了开门声。   
   
『7』第七章

「你说什么都没找到是什么意思?」兰妲的声音尖锐如碎玻璃。「你有许多时间可以搜查邱胜翊的书房。那里一定有东西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对吴小姐如此感兴趣。」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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