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习惯他的好、欣然接受他的好，依恋他的宠溺、沉恋他的温柔，她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她想告诉他，能不能一辈子只爱她……

不到几分钟，几盘菜肴和一碗热腾腾的汤，已被排放在陆家二楼小露台的茶几上。

「你的柳橙汁。」邱胜翊手里端着一壶柳橙原汁，一手拿着两个空的玻璃杯，推开门走了过来。

来到桌边，才放下手中的杯子，他马上就先帮映洁倒好柳橙汁，端到她的面前。

「邱胜翊哥，谢谢你。」映洁的眼里有着满满的感动，情绪也连带由母亲没回来吃饭的失望中转移。

「我在想，将来邱胜翊哥要是有了女朋友，一定也会对她这么好吧？」说是要心机也罢，但映洁就是忍不住想问。

至少她得弄清楚，目前为止，她有没有情敌？如果有，又有几人？

她的问题让邱胜翊一愣。「怎么会这么问？」

他的女友不就是她吗？难道她感受不到他的情意？

邱胜翊不得不认真的思考，是否已到了该坦白的时刻？

「因为……因为我……」映洁低下头来，支吾着。

她得鼓起勇气，才能将「喜欢你」三个字说出口。不过，又怕说了之后，邱胜翊哥会被她给吓着，从此不再理她。

看她低头支吾其词的模样，邱胜翊干脆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如果我说，我早有女朋友了，你会怎样？」他执起她的手，柔情的目光直视着她。

「啊？」猛然抬头，映洁的脸色倏地刷白。「你、你……有女朋友……」她的声音颤抖着，听来可怜兮兮的。

虽想过有此可能，但听到他亲口证实，那震撼如凌空劈来的疾雷，震慑得她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嗯。」邱胜翊点头应是，同时锐利的眸光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而且你也认识她。」

由她的神情反应，他知道她明显在乎。于是，他决定逗逗她。

「我也认识？」映洁的心咚地一声，沉到了无底深渊。

眼见她的小脸全皱在一起，邱胜翊心疼她几乎要垂泪的模样。

「小傻子。」闷闷地笑了几声，他伸出一手，将她整个人给揽入怀中。「别瞎猜了，我的女朋友不就是你？」

「我？」太惊愕了，映洁骤然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邱胜翊伸起一手托高她的脸。「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发觉吗？」他的眼里有着不容错辨的深情。

「真的是我？」映洁的脸蓦地羞红，心跟着不听话地怦怦狂跃。

何其幸运，她竟能独占他的爱……

「吓着你了？」邱胜翊又笑了几声。「打不打算接受我的感情？」他晶亮的眼锁住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映洁的脸可媲美熟透了的苹果。眨了几下卷翘的眼睫，她怯怯地点点头。

「很多年了，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她的点头对他而言是莫大的鼓励，一古脑地，他全盘说出对她的爱意。

「你真的喜欢我许多年了吗？」那岂不与她一样？

「嗯。」邱胜翊点点头，眼里：心里全映着她。「从你小时候起。」隐约间，他感觉到，过了今夜，两人的关系将不同了。

映洁的诧异全写在脸上。「从我小时候起？」

「嗯，从第一眼见到你时。」他不讳言地补充道。

「那岂不比我喜欢上你还要多年？」她的声音听来愉快极了。

「恐怕是。」将她的脸按回怀中，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映洁，等你高中毕业，我们就订婚，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他的脑海中全是两人未来的生活蓝图，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时光直接掠过，好让他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将她永远纳在羽翼之下疼爱着、呵护着。

「邱胜翊哥，这是、是……求婚吗？」映洁抬起脸来，双眼不可置信地瞠大。

不是在作梦吧？邱胜翊哥居然跟她求婚？

邱胜翊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当然是喽！」他修长的指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一捏。

「喔，疼！」映洁轻喊了声，却半点也没生气。

会疼表示她不是在作梦，邱胜翊哥真的向她求婚了！

「可是我们没有戒指……」她的语气有点失望。要是有个戒指，就是百分之百的完美了。

「就用这个替代吧！」邱胜翊由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白金的细链子上，有着一个星形镶钻的坠子。

「咦？」看着那个链坠，映洁发觉是她最喜欢的图样。「好漂亮。」

「喜欢吗？」

「嗯。」她用力的猛点头。「怎么会有？」

「方才与要送给言姨的礼物一同买的。」本想在餐后送给她，没想到却正好派上用场，拿来求婚用。

「我没看到你买。」原来邱胜翊哥知道她最喜欢星形的图样。

「要给你惊喜，怎可被你瞧见？」他绾起她的头发，帮她将链子戴上。

映洁任由邱胜翊帮她将链子戴好，然后她发觉自己没有礼物可以回赠给他，于是她决定献上自己的初吻。

「邱胜翊哥，你先闭上眼。」她说着，微弯的嘴角上挂着灿烂的笑。

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邱胜翊很配合的闭起了双眼。

就在同时，映洁由椅子上站起，略弯腰倾身，甜美柔软的唇轻轻地压上他的——

邱胜翊是惊愕、震撼的，当映洁的唇轻柔地贴了上来、当她清新的气息充斥于他鼻端、脑海，他的理智陷入了最大的挑战。

当映洁张大口吸气时，邱胜翊反被动为主动，灵巧的舌长驱直入，为两人带来另一波甜美且激烈的浪潮，直到全身奔腾的血液烧烫着胯间的某一点。

「映洁……」他终于离开了她，气息不稳。

映洁微睁迷蒙的眼，气息与他同样不稳。

「我想，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马上要了她。

但，她还太校而他的计画是等她上了大学之后，再让两人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映洁仍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红着脸，有着初尝禁果后的羞涩。

「你也饿了吧？我们吃晚餐。」深吸了几口气，邱胜翊激狂的心律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拥着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而，这一顿饭两人根本是食不知味，他们的心思仍停留在彼此气息交融的那一刻……

他一向是冷静沉稳的，没想到只是一个吻，竟可让他的情绪沸腾，久久无法平息。

回到家里，邱胜翊迫不及待地想与父亲分享这个喜讯。

映洁已接受了他的求婚，也或许根本不需要等到她大学毕业，他便可先计画两人的婚礼，婚后她一样可以继续去上学。

走出车库，他快步越过庭院，进了屋里，飞奔上楼。

这个时间，父亲多半会在楼上的书房。

来到书房门口，他习惯性地举起手来准备敲门，但门里发出的微弱声息却令他僵住了手，愣在门外。

是女子的娇喘声。

虽然他只钟情于映洁一人，但怎么说他都是个成熟的男人，对于男女之事，不可能像张白纸般，全然无知。

父亲居然会将女人带回家里来？！那意味着……

邱胜翊的眉头微微蹙起。

自从数年前父母离异之后，父亲就不再有过女人，说是心被伤得太深也罢，说是将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也有可能，总之，他一直是孤家寡人。

又犹豫了下，邱胜翊还是抬起手来，在门板上敲了几下。

由门外依稀可听见，书房里先是一阵慌乱，有许多东西被碰落、和椅子被撞倒的声音，接着几声轻咳后，邱正的声音终于由书房里传来——

「谁？」

「爸，是我。」邱胜翊道。

听到儿子的声音，邱正的反应是一阵沉默，十秒钟后才又开口：「你先等一下。」

接着，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而后书房的门被人由里头拉开了一道缝隙。

「有事要谈吗？」邱正的头探了出来，很显然的是想掩饰一切。

但敏锐如邱胜翊，眼尾一扫，已觑见了书房里另一个人的身影，随着那人的身影闪过脑海，他本微蹙着的眉宇，霎时又多出几道深痕。

「言姨在你的书房里吗？」虽已刻意压抑，但仍掩饰不了他语调中的惊愕。

「呃……」邱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邱胜翊回来了吗？」言采兰的身影适时出现，虽解救了邱正，但也直接印证了邱胜翊的推测。

「言姨。」邱胜翊一贯有礼地打着招呼，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

言采兰看得出来气氛有些尴尬，为化解尴尬，她努力地解释着：「我在下班的路上遇见了邱大哥，一同吃饭后，就回来聊聊。」

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邱胜翊的视线再度由父亲的身上移向她。「言姨，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先到客厅坐一下，我有些私事想与我爸聊聊。」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他从未想过父亲与言姨之间可能会有关系。

他爱映洁，也单纯的认为两家之间存在的是纯友谊，没想到，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想像之外。

「呃……」言采兰的脸上浮现尴尬，怕她与邱正之间的恋情已曝光。

然而，邱正的反应是直接且大胆的，他主动握起她的手，另一手揽住她的肩头，低下头来，在她的颊靥上轻轻一啄。「采兰，你先到客厅等我一下吧！让我和罡儿谈谈，反正他早晚得知道。」

言采兰看了看他们父子俩，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向客厅。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邱正先是一叹，才缓声开口：「我们到书房里谈吧！」

看着儿子进了书房，邱正反身推上门，就直接坦言：

「你知道，人相处久了是会有情感的。」采兰人温柔又体贴，这几年来，每当心情极度低落时，他们总是在彼此的打气，鼓励中度过。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邱胜翊根本没打算听解释，他直问重点。

「二、三年了。」邱正轻声说。

「二、三年……」邱胜翊一手轻抚着下颚，看似认真的思考着。来回走了几步后，他突然说：「结婚吧！」

邱正被他给吓着。「你不反对？」

其实他早有此意，但总在不知如何对他启齿的情况下，作罢。

「我为什么要反对？」他也希望父亲的晚年能有人陪着，何况对象是言姨。

「我和采兰一直担心着你和映洁不能接受……」毕竟采兰曾是他至友的妻子。

「就因为这样，你和言姨一直瞒着我们？」

「你言姨总是说再等等。」否则早在一年前，他就有了再婚的打算。

「言姨可能是担心映洁的反应。」

映洁和陆叔叔父女情深，还记得陆叔叔过世那一阵子，她几乎天天将眼睛哭肿得似核桃般肿大。

「不过，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没关系了。」映洁一向听他的话，他有自信可以说服她。「不如你和言姨找个时间，一起跟映洁说，然后就可着手准备婚礼了。」

邱正喜出望外。「真的？」

「毕竟这种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走过来，邱胜翊拍拍父亲的肩。「不过，我有一个坚持。」

「什么坚持？」邱正怕儿子开出的条件是无理的。

「映洁不能改姓邱。」因为，她将是他未来的妻子。

一如往常，放学后，映洁搭上公车，直接回家。

掏出钥匙开了门，才走到客厅，她就听见厨房里的谈笑声。

除了妈妈之外，还有一个男人？

「我记得映洁最喜欢吃蒸蛋。」

低沉的嗓音，映洁一听就知道是邱伯伯来了。

随意将手上拎着的书袋和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她飞也似地奔进了厨房。

「邱伯伯。」她奔向他怀里。

「映洁呀，才说你，你就回来了。」邱正差点被撞倒，马上稳住脚步抱住她。「才几个月没见，你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摸摸她的头，他拉着她转了圈。

「现在的你，邱伯伯绝对抱不起来了。」他有感而发地说。

映洁调皮地一笑。「是呀，记得小时候，邱伯伯还会将我抱到肩头上坐着呢！」

她的话勾起了邱正的回忆。「记得那个时候你才这么一点高。」伸手比划了个高度，他脸上的笑纹是深刻的。

「那时候是小女孩嘛，人家总会长大的呀！」

「是呀，才几年光景，我们的映洁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了。」应着她的话，邱正拉着她又转了圈，嘴里啧啧赞扬。

「你别再吹捧她了，小心她得意忘形。」手里端着一盘刚起锅的菜，言采兰走过来加入话题。

「妈咪，你真是的，邱伯伯偶尔才称赞我一下。」映洁故作不满地抗议，还噘起嘴来。

言采兰睨了她一记。「去去，将这道菜端到餐厅，跟你邱伯伯一同在餐厅等着就好，我再烧个两道菜，就可以用餐了。」

说着，她将手上端着的盘子往前一递，映洁只好接过手。

「邱伯伯走吧，若是把妈咪给惹火了，恐怕今晚的佳肴，就要多出一道竹笋炒肉丝。」她挤眉弄眼的笑说着，一手拉起邱正，两人一同退出了厨房。

看着两人融洽愉悦的背影，言采兰终于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想太多吧！映洁不也颇喜欢邱正的吗？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也许一会儿后提到了结婚的打算，她不会有太大的反弹。

「邱伯伯，邱胜翊哥怎么没来？」来到餐厅，映洁一坐到邱正身边，就迫不及待地问。

「今天公司比较忙，有个会议可能会让他忙到得加班。」

「喔。」映洁的神情看来有点失望。

「要不要邱伯伯拨通电话给他，要他马上过来？」不愿意见到她失望的模样，邱正问道。

映洁抬起水灿双眸来，咬着嫩唇，她缓缓摇头。「或许他还在忙呢！」

「要不然……」他像个急于讨好女儿的父亲。

「不用了啦，邱伯伯，也许晚一点邱胜翊哥自己会过来也说不定。」映洁的唇缓缓地绽开一抹笑。

知道邱胜翊是为了公事在忙，她不会无理取闹。

看见她脸上有了笑容，邱正也就放心了。「映洁，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要你搬离船屋，到邱伯伯家来住，不知你……」

邱正的话没说完，因为映洁的眼睛已越睁越大，双颊还飘上了淡淡的羞红。

「邱胜翊哥告诉了邱伯伯什么吗？」她误以为两人私定终身的事，邱胜翊已向父亲提起。

「邱胜翊？」邱正一时反应不过来。「邱胜翊该告诉我什么吗？」

看他的神情似乎又不像……「呃……没什么！」映洁连忙摇手否认。

看着她有点古怪的反应，邱正想了下，决定换个方式谈。「映洁，其实邱伯伯从小就把你当成是亲生女儿一样。」

映洁的回应是甜美一笑。「是呀，邱伯伯对我最好了。」所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依次是父亲、邱胜翊、邱伯伯。

「你也这么认为？」心里较为安心后，他轻咳了声顺顺嗓子，正准备往下说，言采兰刚好端着一道菜走了进来。

「怎么，你说了吗？」看他们俩相谈甚欢的模样，言采兰问道。

「呃……正要说。」邱正抬眼望着她，微微摇头。

见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映洁的眼里现出了两个大问号。「你们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怎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这个……」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映洁更加怀疑了，细细的眉微微蹙起。

「我来说好了。」邱正拍拍采兰的手，示意她先将菜放下。「是这样的，映洁。」他转向吴映洁，以极为严肃的口吻。「你会愿意将妈妈交给邱伯伯，让邱伯伯照顾你和你妈妈一辈子吗？」

照、照顾她们一辈子？是指……

映洁的心猛地一跳，怔愕得忘了眨眼。

「你现在不也会照顾我们一辈子吗？」她的脸蛋渐渐刷白。

她听得懂邱正的话意，但心里极端不愿接受。

妈妈是爸爸的，他们很相爱，何况、何况……不要，她不要邱胜翊变成她的哥哥！

「映洁，邱伯伯的意思是……」言采兰的心咚地一沉，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不要听！」砰地一声，映洁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双手捣住耳朵。「你们两人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会对不起爸爸？」还有对不起她和邱胜翊？

在两人已互诉情衷，邱胜翊已向她求婚后，她不想他变成她的哥哥！

一想到这儿，映洁转向邱正，口无遮拦的大喊：「还有，你有没有想过，爸爸是你最好的朋友？」

邱正脸色骤沉，一时哑口无言。

「映洁，你住嘴！」言采兰大喊。映洁的话似把利刃，戳进了邱正最在意的痛处。

「我为什么要住嘴？难道我不该为爸爸说些话吗？他的妻子就要变成别人的了，难道我不能替他说……」她不要，她不要邱胜翊变成哥哥！

啪——突来的巴掌声阻断了映洁的话。

言采兰看着自己还颤抖不停的手，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竟动了手。

映洁的脸上印着一个火红的五掌印，她没哭，脸上却写满了错愕。

「映洁，我……」言采兰欲靠近她，但映洁却火速退开了一大步。

「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阻止你们，但是我永远也不会祝福你们！」她瞪着眼前的两人，大声地吼完后，转身奔了出去。

她相信邱胜翊哥的反应会跟她一样。

她不要多一个哥哥，他也一定不会想多出个妹妹。

第三章

映洁跑出家门的第一时间，邱胜翊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神情凝重地挂上电话后，邱胜翊已无心工作。

都怪自己最近工作太忙，无法找她将事情谈清楚，偏偏父亲又操之过急，才会闹到现在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了许久，归纳出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地点后，他急忙起身拿外套，就往外冲，却差点撞到迎面闯进来的人。

「邱哥，你知道我要来吗？」是康馨，她的身后还跟着追得气急败坏的康竣。

邱胜翊及时扶住她，却不忘保持距离。「对不起，我急着外出。」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手，急着朝外走。

康馨不愿意放人，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邱哥，你怎么这样？人家才刚到西雅图，连行李都还没放，就急着来看你，你居然瞧也没瞧人家一眼就要走！」

邱胜翊露出了不耐烦。「康竣，我有急事。」手一抽，他轻而易举地甩开了康馨，朝着适巧现身在一旁的康竣大喊。

「小馨，你在干什么？早叫你别上来打扰人。」他上前，一把抓住自家妹子。

闪过两人，邱胜翊举步就要朝外走。

「哥，你别抓着我，邱哥要走了啦！」康馨甩动手臂挣扎着，想跟上邱胜翊。「邱哥，你别走啦！人家有话要跟你说。」

她大喊着，还好已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已无其他人。

「你别闹了，也不怕人家取笑。」康竣使力想将她拉回。真想顺便拿卷胶带，将她的嘴巴给封起来。

「邱哥。」康馨气急败坏地大喊，对于邱胜翊的视而不见，恼怒极了。「哥要我别缠着你，说你心中早有意中人。」

「他说得没错。」邱胜翊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

反正不差这几分钟时间，他打算将话说清楚，免得日后她再纠缠不清。

「我不信。」终于甩开了兄长的手，康馨跑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拦住他。

「我才不信你会舍弃我这样的大美人，选择一个乳臭未干、半大不小的女孩。」她记得去年暑期来西雅图度假时，见过吴映洁一面。

论外貌，她自认不输人，柳眉、杏眼、桃腮、樱唇、鹅蛋脸，身材完美姣好得似模特儿；论学历，她可是个准硕士，只等两个月后论文过关。

「爱情没有原因和道理，更不能讲条件。」他试着与她讲道理。

康馨却全然听不下去。「告诉我，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对不对？」

「小馨，你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对于妹妹一厢情愿的举动，康竣实在看不下去，他上前拉人，而康馨还是同样挣扎。

「哥哥说，过不久，邱伯伯就要和映洁的母亲结婚了。」

她很自然地将邱胜翊会选择吴映洁的原因，归咎于要帮父亲安抚这个新妹妹。

「你怎么知道？」邱胜翊的神色骤变，锐利的眸光刷地扫向康竣。

他最不愿提到的，就是这事。

「我就是知道。」康馨自以为聪明，扬声接着说：「对于邱伯伯，你一向孝顺，所以，你一定是为了要帮助邱伯伯，才用心良苦的来安抚吴映洁……」

她的话还没说完，邱胜翊的脸色已转沉。

「住口！」康竣一喊，连忙街上前来捣住了她的嘴。

认识邱胜翊已不只一、两天，由他渐转阴鸷的脸色，和那对凛冽的利眸，康竣知道他的脾气已全然被挑起。如果再不阻止妹妹滔滔不绝的话，恐怕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我才不要，我……唔……唔唔……」不知大祸临头，康馨边挣扎着发声。

「邱胜翊，你别生气，她急坏了，才会胡言乱语。」干笑了两声，康竣连忙解释。他可不想见到妹妹被好友掐死的画面。

邱胜翊的情绪稍稍平和了下来。「管好她的嘴，免得惹祸上身。」抛下话，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

邱胜翊怎么也没想到，他才离开公司去寻人，吴映洁就到了公司来找他。

在大楼前的人行道上踌躇了下，映洁低着头往内走，却差点撞到怒气冲冲地由电梯里跑出来的康馨。

「对不起。」映洁闪过她，就要往内走。

眼尖的康馨却认出了她。「你等一下。」

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却记得她娇小的身影。

「你……有事吗？」映洁停下脚步，不记得见过她。

「你是吴映洁对吧？」康馨早已妒火中烧，绕到映洁的面前，伸手粗鲁地扯住她，将她拉出大楼外，来到僻静的角落。「如果你是来找邱哥的，我劝你不必进公司去了，邱哥早已离开了。」

「邱哥？」映洁的心猛地一跳，双眼圆睁地看着眼前这位姣美的女子。

邱哥？听来既亲昵又暧昧的称呼！

「我是康馨，康竣是我哥。」见她眼里闪过了惊愕，康馨突地心生一计。「我嘴里的邱哥，指的自然是邱胜翊。」她不介意要要分化的伎俩。

想她康馨可是有许多男子追求，却独独对邱胜翊一见钟情。怎知他竟看上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人。要她承认失败，万万不可能！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映洁的心忐忑不安。常出入邱胜翊的办公室，她当然认识康竣，却不知他有个妹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康馨只手擦腰，眨眨柔媚的眼儿，上下打量着她。

「……」映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如果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我劝你别再缠着他。」瞧出她的信心已动摇，康馨乘胜追击。

「我缠着他？」映洁睁大眼，脸色略显苍白，心里有股陌生的恐惧正在成形。

见她苍白的脸色，康馨更显得意。「本来我该恨你的，但现在我觉得你实在值得同情。」

「我……」映洁整个人愣住，无血色的唇微微颤着。

「其实本来就不怕你知道，要不是邱胜翊他一直强调着，你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妹妹……」睨着她，康馨开始撒下漫天大谎。

「妹妹……」犹如晴天霹雳，映洁感到灵魂要让人由rou体上抽离般的痛苦。「你是说，他都知道？」她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原来邱胜翊哥早就知道母亲和邱伯伯的事？！

看着她，康馨噘起唇冷哼。「当然了，若不是为了帮他的父亲追求你妈，他才懒得牺牲自己来陪你。」

「你胡说！」映洁失控地大吼。

比起母亲和邱伯伯的关系，这件事更令她无法接受。

「我胡说？」康馨趾高气昂地逼近。「你觉得与我相较，你还能有足够的自信心吗？」她的眼里充满讥讽。

映洁张嘴想反驳，却发觉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

哼笑了两声，康馨得意地道：「事已至此，也不怕你知道，我和邱胜翊是一见钟情，已交往了几年，何况我哥和他又是绝佳的拍档兼好友，若不是因为要顾虑到你，恐怕现在我已是邱太太了。」

「不可能，你胡说。」映洁的身子猛地一震，踉呛地退开了两步。「邱胜翊……邱胜翊哥不可能……他说过要娶我……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她的世界在刹那间崩毁了，未来的幸福蓝图全不见了，只剩下深如黑潭的空洞和恐惧不断地吞噬着她，嘲笑着她的无知。

「求婚？」明知已彻底的击败了她，康馨仍不愿松手。「唉，他随便说说，你就信？也难怪我要说你可怜了。」她讪讪地笑着，显露出同情的眼神。

「你、你……」映洁一步步朝后退，内心可悲的情潮吞噬着她。

不，她不要同情、她不需要同情，哪怕她自认幸福的世界已于一夕间崩毁，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宁可找一个黑暗的角落，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看了康馨一眼，她旋身拔腿跑开。

看着她奔离的身影，康馨的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

「哼，小女孩，也想跟我斗！」

邱胜翊终于找到了映洁，不过是在午夜之后。

陆家的船屋前点若晕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

「映洁。」见到她出现，邱胜翊喜出望外地奔上前，一把紧紧地将她纳入怀中。

他悬着心找了一整晚，现在终于可以稍稍卸下心里的巨石。

她用力推开了他，力量大到令邱胜翊怔愕。

「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包括向她求婚、说爱她，和特别用心的照料她，都只是为了帮助父亲赢得美妻，而对她撒下的漫天谎言？

「你是说……」邱胜翊的心咚地一沉，神色转为肃穆。

是他低估了这个问题？还是太有自信能安抚她？现在一切竟如言姨所担心的，映洁的心结解之不易。

「我说……」映洁怅然地笑了一声，眸光中有着浓浓的控诉。「你还真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子！」

直到这一刻，看着他并无反驳，她已无法再编织任何的藉口，完全相信了康馨所说的每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她的话、她的表情都令他不安。

他向前跨近了一大步，映洁则反射地退开数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映洁……」她的话越说越离谱了。

「你别过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她对他的信赖有多深，此刻心头的痛楚就有多大。

想起康馨的一席话、想起他温柔甜蜜的吻……对映洁来说，这一切都像是个讽刺，讽刺着她的单纯、她的一厢情愿、她无知的爱恋。

「你到底怎么了？」直觉反应告诉邱胜翊，事情不单纯。

如果单只有父亲和言姨的事，他不会在她的眼里看见沉痛的哀伤，还有她不变的反应，她一向不是个嘴利的人。

映洁的脚步还是不断地后退。「你何必假惺惺地问我怎么了？是认为对我的戏弄还不够？还是怕我会成为你父亲娶我母亲的绊脚石？」

「你……」迎着她的目光，他讶然于由她眸子里见到的恨意。「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次邱胜翊不再让她逃避，闪身上前，飞快出手箝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可恶的混蛋！」她歇斯底里的挣扎，不惜以手指抓伤他。

「我从不知你竟泼辣得像只小野猫。」颊上传来阵阵刺痛，想必已被抓伤，但邱胜翊的手臂却紧如铁钳，不论映洁如何挣扎，他依旧紧紧地扪住她的手腕，将人锁入怀中。

「不管我爸和言姨间的关系，也不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想，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打横抱起她，大步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可以让两人好好的谈谈，所以他将映洁带回到办公室。

「难道你真的不能接受言姨和我父亲的婚事吗？」等她跟进脚步，他回身合上办公室的门。

映洁不愿理他，迳自往前走到窗边。「我的反对有效吗？」她的情绪已较为乎复，冷冷的声调似在谈论着别人的事。

「爸爸和言姨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邱胜翊来到她的身旁。

映洁转回身来看着他，微勾起嘴角，嘲讽的笑着。「真贪心！」背弃了她的父亲，却妄想要得到她的祝福？

「你怎可以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和我的父亲？」邱胜翊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

从黄昏至深夜，也不过数个小时，为何她的改变如此的大？

「否则你认为我该怎么说？」映洁甩开了他的双手。「大方地叫你一声哥哥是吗？」这样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你早有意中人？她心里的呐喊一声大过一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映洁凄怆地笑了两声。「已经不重要了。」

当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流不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已经有了决定——她要离开这里！

「什么已经不重要？」邱胜翊的心一揪，莫名的惶恐笼罩他的心房。

「反正我的意见你们一句也听不进去，不是吗？」映洁面无表情地道。

凡事不需要说得过于清楚，否则只会自取其辱。如果说心伤、幻灭是成长必经的过程，那么，她想保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没有人不听你的意见，包括言姨和我父亲，他们一直担心着你，期盼你能给予他们祝福。」

「够了！」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自认心胸不够开阔。」越过他，她走到门边，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下了情绪。「送我回船屋吧！」

她已无法在他的面前多待一分钟，否则伪装的坚强会彻底地瓦解。

从这一刻起，她明白，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个羞涩、纯真的自己。她必须坚强，必须为往后的自己努力。

看着她的背影，邱胜翊深深一叹。「已经很晚了。」办公室有间卧房可以供她休息。

「我坚持。」拉开门，不等他反应，她已朝外走去。

邱胜翊先是愣了下，随即迈开大步跟上。

或许她需要一点时间。他愿意耐心地等待，等她的心情乎静下来，她会发现，除了他之外，多出一个新爸爸，并不是什么坏事。

天初亮，联和湖上笼着一层薄雾，幽幽缈缈的，似站在湖畔的人儿此刻的心境。

「Sunny，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把我找出来？」艾伦喘吁吁地跑到她眼前，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的。

「你带了钱吗？」除了他，映洁实在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艾伦掏掏口袋，递出手上的钱。

吴映洁可说是个好学生，所以他不得不怀疑，她跟他借这么多钱有何用途。

「我要买机票。」犹豫了下，映洁对他说出实话。

「你要出国？」艾伦的表情是惊讶的。

「不是的，我……」映洁考虑着该不该说。

过往她所爱的、深信的人，全都欺骗了她。唯有这个她不爱的人，却在她最需要援助时，对她伸出了双手。

「我……我要回台湾了。」她想，她或许再也不会踏上这块上地了。

「为什么？」瞠大双眼，艾伦的脸上浮现惊愕。

「我……」映洁又犹豫了下。「你知道很多事一时是说不清的，总之，我向你借的钱，一回到台湾，我就会想办法还你。」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艾伦的神色显得黯淡。

「艾伦。」看着他悲伤的双眼，映洁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我恐怕没有机会可以实践跟你的约定了。」她还记得他的伞，还有答应过要与他一同去逛街。

「你什么时候走？」艾伦吸了吸鼻子，蓝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水光。

「等一会儿。」走到花丛后，映洁拿出了预先藏好的行李。

「Sunny，让我送你到机场吧！」他哀悼着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

「可是……」映洁想拒绝，却敌不过艾伦真挚的眼神。「好吧！」

她将手里的行李交给了艾伦，艾伦边伸手接，边抬起一手来拭去滑落的泪。

「你会再跟我联络吧？」他的眼里盈满了期盼。

不忍心拒绝，映洁点了点头。

「学校这边怎么办？」艾伦走在她身边。

「我奶奶应该会帮我处理。」她也不确定。回到台湾之后，奶奶见到她的第一眼，应该会是错愕吧？

「Sunny，将来当我当上律师之后，一定会到台湾找你。」艾伦突然停下了脚步。

「当律师是你的愿望吧？」映洁勉强地挤出笑容。

她从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若不是认清了事实，她想，她仍是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女生，高中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

应该是嫁给他吧？曾经，她认为他是真心地想要娶她。

「嗯，那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父亲的希望。」艾伦伸来一手想握住映洁的手，无奈她却闪开了。

「那，你要好好加油喔！」她绽着过于灿烂的笑，化解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情感若能递补，也就不会数人那么痛苦了。

这个清晨，她偷偷地离开了西雅图，迈开了她成长过程中的一大步——

第四章

坐在电脑断层室前供家属等待的长椅上，吴映洁的视线落在交握于大腿上的双手，失神地想着方才医生对她所说的一席话——

「对不起，陆小姐，我发现你奶奶有严重的心律不整，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关系，但我建议最好作个全身检查，尤其是心脏。」

映洁昂起头来深深一叹，五年了，从她离开西雅图回到台湾，至今已有五年。

这五年来，她拒绝与西雅图方面有任何的联系，甚至连每个月来台探望她一次的邱胜翊，也被她阻挡于门外。

她是刻意的想去忘怀一些事情，但或许因为过于刻意，反而不易忘怀那些往事，只要是夜深人静，她一人独处时，那些回忆便会如潮水般涌现。

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映洁在走道上来来回回走着。

从回到台湾开始，她就与祖母相依为命，如果哪日祖母和父亲一样撒手西归，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

走到窗前，她轻轻地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令她紧张，也似提醒着她人生的无常——

母亲改嫁、敬爱的人抢走了她父亲的妻子、她最爱的人欺骗了她……这难堪的一切狠狠地挖空了她的心，留下淌着血、至今仍无法愈合的伤口。

朝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吴映洁甩甩头，想甩开混乱的思绪，视线却无意间扫到医院对街的十字路口——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她眼前闪过，她的心蓦地一震。

同样的宽肩，挺拔、高挑的身形……

「怎么可能是他呢？」映洁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不得不承认，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想忘了他，却始终办不到。

她对他的恋慕有多深，怨就有多深，要遗忘，恐怕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吧？

「可能是谁呀？」突来的声音打断了吴映洁的思绪，一只纤白的手猛地搭上她的肩。

映洁回过头来，睨了纤手的主人一眼。「没想到你真的到医院来陪我了。」

詹雅雯是映洁由西雅图返台后，第一个交到的好友，两人除了是高中同学之外，目前也是大学同学。

「当然了，我詹雅雯怎可能信口开河呢？」说着，詹雅雯贼兮兮地一笑，干脆将尖瘦的下颚抵在映洁的肩上。「你方才说的他，是指谁呀？」

映洁比她年长两岁，在学校里人缘极好，有许多学长追求，却从未传出恋情，这不仅令她好奇，更有许多学长们频频来向她打探消息。

「没有呀，我哪有自言自语。」映洁一把推开詹雅雯的脑袋，转身迳自往长椅走去。

詹雅雯快手快脚地跟上她。「还说没有！」否定的太快，肯定有问题。

映洁不理她，加快脚步，终于在长椅上坐下。「你呢？让你烦心的事，解决得如何了？」

几日前，詹雅雯说在家里的安排下，她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未婚夫。

想当然尔，一向活泼好玩的她，断然不可能接受。所以就请几位电子系学长帮忙，借了一些针孔摄影器材，打算对她未婚夫的办公室生活，来个全都录搜证，以达彻底拒婚的目的。

「唉，别说了。」詹雅雯蹙眉一叹。「那些东西根本不灵光。」

装是装好了，但无论她如何调整，萤幕上所显示的，还是雾茫茫一片。

「照我说，你根本不用装那些。」因为能拍到的都只是表相，而看不见的内心世界，才是最可怕的。

跟着在椅子上坐下，詹雅雯以双掌撑住下颚。「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现在说这些，不是太迟了吗？」

「我想你会听不下去。」映洁睨了她一眼。

詹雅雯抬眼与她对望。「你说得也对。」通常她一激动起来，总是听不进劝告。「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你奶奶还好吧？」

不是听说只是感冒而已吗？怎会一下子变成得住院进行全身检查呢？

「医生也还不确定，怕是心脏方面会有问题。」映洁轻轻地蹙起眉。

「心脏？！」詹雅雯的脸跟着皱了起来。「需要动刀吗？」很多心血管疾病的病患，多半免不了要动手术。

映洁老实地摇摇头。「还不确定，得看医生如何说。」

「映洁……」詹雅雯伸来一手紧紧地握着她的。

映洁拍拍她的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我很好，你不用太担心我。」

「你觉得……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通知你母亲？」詹雅雯听映洁提过，她的母亲已改嫁，人在西雅图。

她想，万一老奶奶真的需要动手术，有个大人陪着映洁一同处理事情，应该比较好吧？虽说映洁还有个姑妈，但她的姑妈毕竟还得照顾自己的家庭。

「不了。」映洁咬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她决定回到台湾的那刻起，就代表着与母亲彻底的划清了界线，所以，有关她陆家的事情，都已与母亲无关。

「但是……」詹雅雯犹豫着该不该说。

「如果奶奶真的需要动手术，我会请假到医院陪她的。」映洁坚决地说。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詹雅雯从椅子上站起，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心脏手术是很重大的手术，当然危险性也相对的高出许多，我只是希望有人能陪在你身边，至少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这几年，映洁与老奶奶相依为命，所以手术若顺利还好，若万一有任何的闪失，她怕映洁会承受不起痛失亲人的打击。

「……」映洁沉默了，早先勉强挤出的笑容，已消失无踪。

她知道詹雅雯说的是事实、虽然她并不在意有没有人陪在她身边，但万一奶奶真需要动手术，光是手术费，对她来说就是个难题。

夜幕低垂，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夜空，宣告着一日的忙碌已接近尾声，但一幢矗立在高价地段的办公大楼，总经理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

坐在办公桌后宽大皮椅上的男子，不知在第几声的叹息后，疲　惫地将背脊往椅背上靠，悠哉地把双腿抬放到桌上。

「唉，我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要不就是向你借钱没还，今生才得为你卖命。」

顾不得端坐在面前的邱胜翊，康竣将一双腿翘得老高，还边掏出香菸来。

可怜的他，从好友心爱的女人偷偷跑回台湾开始，就被派遣到这个小岛来开疆辟土，从事邱家的强项——金融服务。

邱胜翊微眯着眼瞥他一记。

与他的眸光交会，康竣凌空抛出一根香菸，再度抱怨：「我真搞不懂你，明明爱得半死，却委屈自己日夜相思，让爱人跑回台湾来定居，还一待就是五年。」

不仅害得彼此受苦，连他这个旁观者也连带受害，得时时刻刻派人盯紧吴映洁，像在玩神秘的间谍游戏，若不是从事金融业已久，他还想干脆改行做徵信社算了。

「你这样连连抱怨，不就是想让我将你给调回西雅图去。」邱胜翊伸手接住康竣丢过来的菸，往嘴上一叼，却没打算点燃。

邱胜翊一语道中了他的心事，康竣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愧是老朋友，你还真的猜中了我的心事。」吸了口菸，他缓缓地吐出烟圈。「不过，我这几年可是鞠躬尽瘁地帮你开发台湾市场喔！」目光闪着笑意，他顺手推出桌上一本商业周刊。

「金融教父？」邱胜翊拿起周刊，锐利的眸光被斗大的几个字给吸引住，他将其下的将几行短文给阅读完，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你不该对媒体乱放话。」

康竣耸耸肩，「谁教你老是搞神秘，我不过是帮你打打广告，顺便让公司多些曝光的机会。」

邱胜翊真想一拳打掉他脸上的笑。「不用再做这些小动作了，从下个月起，我打算把你调回西雅图去。」

「嗄？」康竣的香菸差点由嘴里掉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邱胜翊走近几步，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

「你良心发现？」康竣的俊脸上写着不信。

邱胜翊撇唇一笑，「我打算跟你对调。从这个月起，我留在台湾。」

「喔？」虽称不上惊愕，但康竣倒也高高地挑起一眉来。「怎么，终于想动手了？」他还真服了他的耐心。

五年来，他每个月飞到台湾一次，想见伊人，却总被阻挡于门外。

邱胜翊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菸。

「我对自己允诺，愿意给她的时限已经到了。」

「我要是你，早就下手了。」

「下手？」白了他一眼，邱胜翊不喜欢康竣轻挑的口吻。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这个月狂追她的小男生又多出了七、八个。」唉，命苦喔！除了得负责公事之外，还得暗中为他赶走佳人身旁的追求者，他这个朋友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对了，你们怎会搞成今天这局面？」康竣问出了自己憋了五年的问题。

缓缓吐出烟圈，邱胜翊道：「她有心结。」

「心结？」

无奈地一笑，邱胜翊又抽了口菸。「对于我父亲和言姨结婚的事，她很不谅解。」

他自认了解她，独独在这件事上误判了。她离开了西雅图，而且还是以让众人措手不及的方式。

「是因为这样吗？」康竣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不需在意，毕竟父亲爱上了已故好友的妻子，而儿子则喜欢上人家的女儿，这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难以解开的矛盾。」

康竣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是呀，就像我那个妹妹当年对你没来由的恋慕，哪怕今日已嫁为人妇，提及你，还是难免会流露出钦慕的眸光。」

哪壶不开提哪壶，邱胜翊瞥了他一记。

见他的表情，康竣双手一摊。「算了，当我没说。」

「对了，对于老奶奶入院检查一事，你有何打算？」

几日前，暗中守护吴映洁的人员回报，老奶奶似乎有轻微的感冒，谁知入院后情况有变，医生于是安排了一连串的身体检查。

「我稍早的时候去过医院了。」邱胜翊抬起一手来，揉揉发疼的额角。

「医生怎么说？」

「怕是得开刀了。」邱胜翊的脸色转沉，他将夹于指间的菸按熄于菸灰缸内。「康竣，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找出全球最有名的几位心脏科权威，将人接到台湾来。」

老奶奶—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病房内，吴映洁坐在病床旁的小椅子上和祖母说话。

「都说我这身子骨没问题，你却偏偏要听那蒙古大夫的话，给我做那么多检查，唉……我这身老骨头早晚会被折腾出毛病来。」老奶奶边叹息边说。

「奶奶，反正顺便嘛。」映洁撒娇地一笑，没打算将真实病情说出，就怕祖母受不了打击。「你都好几年没作健康检查了，刚好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检查。」

「你呦。」看着她的笑，老奶奶也不忍心再责备。「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本了，真要有什么毛病，也无所谓了。

倒是你，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披上白纱，嫁给一个好男人。」

「奶奶……」映洁故意嘟起嘴来。「你会长命百岁，不只看着我嫁人，将来还要帮忙带小曾孙。」

「傻丫头。」老奶奶抬起手来，揉乱了映洁的一头短发。「没有多少人可以长命百岁……」她一叹：心中还有一件憾事。

对于采兰的改嫁，她并不反对，只要对方是个好男人就好。但每每她谈起，映洁便倔强地打断她。

「谁说，我的奶奶会是其中的一个。」映洁的眼神坚决。

「你呦。」老奶奶笑笑，又揉揉她的头。「奶奶是真的老了，丫头，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又不得不讲。」

「奶奶。」映洁由椅子上站起，打断祖母的话。她知道她又要谈关于母亲的事了。

「丫头。」老奶奶的眉间有着隐隐的忧愁。「你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

「你明知道我不想再提起她。」映洁咬着嘴唇，眼里有着坚持。

「你们是母女。」

「我也是爸爸的女儿。」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冲淡，现在的她，反应已较不激烈。

「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谈到自己的儿子，老奶奶只能深深一叹。

「但是他永远活在我心中。」她一直以父亲为荣。

「丫头，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丫头的固执，肯定是遗传自她那个笨儿子。

「……」映洁没再回嘴，而是撇开头，表示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

「我听说……」老奶奶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前年你多了个小弟弟。」这还是采兰亲自拨电话来告诉她的。

映洁还是沉默，不知把话听进去了没。

「唉，多个人口是好事呀！不过，听说采兰生了小孩后大量出血，唉……毕竟年龄是大了点，生小孩多少会有危险。」

老奶奶继续说着，只见映洁的眉结越蹙越深，然后病房的门让人由外推了开来，映洁的姑妈走了进来。

「姑妈，你来了。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吧？不如你陪奶奶聊聊，我去帮你带便当上来。」说着，映洁逃难似地往外走去。

「那丫头怎么了？」姑妈的眼里有着疑问。

「还不是老问题。」老奶奶深深一叹，母女俩对望，眼里都有着了然。

深夜，吴映洁踩着疲累的步伐回到住处。

淡淡的月光、屋角那盏不太亮的路灯，和屋前一小片野姜花田，形成了一幅颇具诗意的画面。

但此刻的她，根本没有心情欣赏。

稍早离开医院前，医生找了她和姑妈一家人会谈，说奶奶的心脏手术不能再拖延了，否则等主动脉完全剥离，就会有生命危险……

甩甩头，映洁想甩掉心口的烦闷和紧张。

手术是铁定要动，但医生呢？心脏手术是极复杂危险的，他们当然希望能由这方面的权威来执刀。

但，没有人脉，又没有太多的钱，怎可能找到顶尖的医生？

映洁低下头来，踢踢脚边的石子，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真的得通知她吗？」映洁叹了口气。父亲留下的遗产和现金都在西雅图，要透过母亲才能取得。

她烦躁地使劲踢飞了脚下一粒石子，喀地一声，石头落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光晕将伫立在灯下的人影拉得老长。

映洁抬起头来，恰巧见到街灯下的人。

那一刹那，她无法压抑自己悸动的心，大步地越过他，她佯装视而不见。

「映洁。」邱胜翊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映洁沉默地撇开头，打算绕过他。

邱胜翊眼明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

「我有事要跟你谈。」已经五年了，他受够了她的不理不睬。

极冷地，她抬起脸来看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莫非是你这个做哥哥的突然玩心一起，又要来向我施舍关爱？」

邱胜翊凝视着她的眼，「你为什么要时时把自己搞得像只刺猬？」他不禁怀念起以前那个乖巧的她。

映洁挥开了他的手，「像刺猬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低头望了眼自己落空的手，邱胜翊沉沉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隐约间，他可以感受到她对他有恨。

但，反反覆覆地思考了多年，他实在想不出她的恨意从何而来。难道只因他赞同父亲和言姨的婚事？

那么，她的恨未免太过于偏执。

「那么，应该怎样？」板着脸，她与他对视。

望着她的眼、她眼里的倔气。「我们难道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

他已经给了她够久的时间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许她再逃避。

「谈什么？想以哥哥的身分来训斥我？」冷冷地一笑，她越过他，迳自往前走。

邱胜翊快步地跟上。「你明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你哥哥。」

哥哥这个字眼太过沉重，他要的也不是这层关系。她是他的老婆、他这生中最爱的女人。

「喔？你不是吗？」映洁停下脚步，对着他揶揄地一笑。「别忘了你的父亲可是娶了我母亲为妻。」

「就因为这样，你一直耿耿于怀至今？」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地摇醒她。

她没理会他，迳自由背包中掏出钥匙。

「映洁。」他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钥匙，逼她与他对视。

「还我。」板起了脸，她不甘示弱的翻眼瞪他。

「如果你不是那么的偏执，肯用一点心思观察，你就会发现我父亲和言姨现在过得很幸福。

每个人不都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吗？难道偷偷地躲在暗处舔舐伤口，会比勇敢的走进阳光、释怀伤痛，要来得好吗？」

映洁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相信陆叔叔如果天上有知，也一定不会反对这件婚事。」他帮她开了门。

映洁仍然怔愣着，许久之后，才恍然回神。

「把钥匙还我。」她冷冷地说。是的，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邱胜翊很坚持。

如果当年她不偷偷跑回台湾，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我家不欢迎你。」瞪了他一记，她知道自己抢不过他，索性进屋去，反身就要推上门。

邱胜翊一抬脚，轻而易举地抵住了门。「我说有事要和你谈。」

「我说过不欢迎你。」她再度重申。

「是关于老奶奶的病情。」捺着性子，他沉声说。

映洁身子一颤，昂起头来望着他。「你知道？」

他居然知道奶奶病了？为什么？难道他一直关心着她？如果是，又是出于何种心情？

「嗯。」邱胜翊点了下头。「不瞒你说，我下午已经去过医院了。」

映洁张嘴，想问他为什么，却发觉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让我进去吧，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伸手推开了门，进入屋内。

第五章

「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让言姨插手这件事，而我绝对有能力可以帮老奶奶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心脏科权威来执刀，也可以提供最佳的医疗设备和护理人员。」

吴映洁望着眼前的男人，莫名地，她就是感到不安。

直觉告诉她，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邱胜翊哥了。何况从前的他，不过是个假象，是她一厢情愿为他塑造的假象。

「你有什么条件？」她打断了他的话，以最直接的方式。

邱胜翊顿了下，怔怔地望着她。

「如果是要我坦然地接受他们的婚姻，请恕我无法答应。」她的坚决写在眼里。

「当然不是……」他犹豫着该不该往下说。「你知道我一直愿意给你一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映洁望着他，他的话彷佛又将她带回到数年前。

不过，在了解一切只是他蓄意的戏弄之后，那般甜如蜜糖的话早已没了滋味，相反的，像是痛苦的嘲讽。

「别忘了你已经是我哥哥了，说这样的话，容易让人误会。」缓缓地，她的嘴角划开了抹冷嘲的笑。

「该死的，你明知道我不是。」邱胜翊上前一把拉近她。他恨死了哥哥这两个字。

「你不是吗？」她笑着，那笑容让人感到刺眼。

「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他瞪着她，眸底有着激情。「若不是你该死的偷偷跑回台湾，今年我就会如约娶你。」

她该不该为他的谎言喝采？如果当年她没见到康馨，或许今日她仍会相信他的话。

「那真是可惜。」推开他，她退了两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的表情看来不像在说谎。

「什么男朋友？」邱胜翊的神情骤转激动。

该死的康竣，怎没跟他报告这事？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了，交男朋友是很正常的。」她尽量表现出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

她的话让他整颗心猛地一沉。

「你确实变了。」半晌之后，他沉声说。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她。

她是他的，永远。或许现在他得用另一种方式来得到她，但她终究会是他的。而且，他也有把握可以让她回复到从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她。

「变？」映洁冷哼了一声。「是人都会变。」而她的改变，却是他造成的。

「是吗？」看着她，邱胜翊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既然是这样，我想，我们换个方式谈，如何？」

只是望着他，映洁没多说话。

「你要不要我帮忙？」他是在说关于老奶奶的事。「还是要去求你母亲？」他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像在谈生意。

映洁咬紧嘴唇，脸色骤转暗沉。

见她不语，他的心中大抵有了答案。「我决定到台湾来定居。」他说着，走近她。

她扬眼看他，知道他故意没将话说完。

「这几年，我在台湾的金融界闯得还不错。」突然伸来一手，他拉起了她的手。「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暗示性的，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地滑动。

如触电般的感觉，经由肤触很快地窜至她全身，吴映洁狠狠地吸了口气，才压下欲跳开来的冲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瞪着他，愤然地。

「我要你。」他说得坦然，不在乎露骨。

「你……」他怎么能这么说？她瞠目结舌。「你是我哥哥。」

「你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从未视你为妹妹。」他耸肩一笑。

吴映洁真想一巴掌打掉他脸上的笑。「但是我母亲已经是你的新妈妈。」想到兄妹乱伦的字眼，她的全身不禁窜过一阵寒颤。

「你从来不承认的，不是吗？」他轻轻松松地拿她的话来堵住她。

「你……」映洁无法置信，这些话会出自他嘴里。

「要不要我帮忙？只要你点头，医院方面我会安排。」

「你真不要脸！」她气得双颊通红，却没有勇气说不。

「怎样？」对于她的怒气，他选择视而不见。「还是你比较喜欢去求言姨帮忙？」

「你……」映洁知道他是故意激她的。「我要有期限。」意指两人在一起的期限。

邱胜翊的眉心一拧，硬是压下心头澎湃的情绪。

「就三年吧。」他随口说了个数字。

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一年之内将她拐回西雅图去，还要生个小孩来补偿和她分隔五年的相思之苦。

「三年……」映洁思考着。

「这已是我的底线。」他痛恨自己竟然得像谈生意般的对付她。

「我……」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好，就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就分手，我要你永远不再来打扰我。」

她想，三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变得更成熟，是爱、是恨、是怨，届时都会有个了结。

詹雅雯在吴映洁走出校门前追上她。

「映洁，老奶奶的情况如何？」她跑得有些喘，双颊红咚咚的。

映洁放慢了脚步。「医生已经找好了，是美国的心脏科权威，至于开刀时间，等一下我到医院就会决定。」

她从不怀疑邱胜翊的能力，在她答应了他的要求不到二个小时，他即安排好了医生和有关的一切。

詹雅雯察觉映洁略略的分神了。「怎么了，你有心事？」

有被看穿心思的尴尬，映洁一迳地摇头。「没有，我哪会有什么心事？」干笑了两声，她赶快岔开话题。「对了，你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算了，目前先暂停。」双手一罢，她轻叹了口气。

「要不，你再去请宝学长帮忙？」偷拍这方法，恐怕只有詹雅雯想得出来。

「算了、算了。」詹雅雯又挥了挥手，表示作罢。「反正我最近也没空，而且我还找到了其他的方法。」

「什么方法？」映洁反射性的问。

全然与好奇无关，而是詹雅雯的表情看来极为神秘。

偷偷地、轻轻地、做作地，反正是不该会出现在大而化之的詹雅雯身上的动作。

「我告诉你喔，我在谈恋爱啦！」她凑到映洁耳边，小小声地说着，难得的显露出小女人的腼腆。

映洁刷地退开一步，睁大眼盯着她瞧。

「你是说……」该不会是在她未婚夫的公司里，认识了目前的男友吧？

「我在元雿认识他的。」詹雅雯接着说。

果然如她所想！

映洁略略地蹙起眉来。「你有跟他说关于订婚的事？」如果对方知道她是老板的未婚妻，恐怕难有胆量再与她交往吧？

詹雅雯小嘴张得大大的，机械式地摇了摇头。「目前还不适合说，得等时机再成熟些。」

「什么时候是成熟的时机？」映洁抱持着与她不同的看法。

詹雅雯一下子被问倒，先偏头想了下，然后深深一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标准的詹雅雯式逃避心态。「对了，你呢？得请假一段时间吧？」老奶奶动的是大手术，映洁肯定会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

映洁点点头。

「明天早上没课，不如我到医院陪你。」拍拍她的肩，詹雅雯将手往上一搭。

在医院照顾病人是件苦差事，既是好友，当然是有苦同当。

「谢谢你。」映洁感激地一笑。

如要问回到台湾的这几年有何收获？就是多了一位这样知心的好友。

推开病房的门，见到邱胜翊坐在病床旁，和老奶奶有说有笑的聊着，映洁的神情只能以错愕来形容。

「映洁，你看邱胜翊多有心，一到台湾就来医院探望我。」对着映洁招招手，老奶奶并不知道两人早已见过。

对于邱胜翊，她巳不陌生。尤其在映洁偷跑回台湾后，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到陆家走一趟，但是映洁总是对他不闻不问，还视而不见。

映洁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奶奶挤出一抹甜腻的笑。

「奶奶，医生不是要你躺着多休息吗？怎么坐起来了？」扶着祖母躺下，映洁转身瞪了他一眼。

对于她的瞪视，邱胜翊并不以为意。

「映洁，这次我们可要好好谢谢邱胜翊，方才医生说，美国那位心脏权威很难请得动……」老奶奶欲再往下说，映洁却打断丫她的话。

「奶奶，我去倒壶水进来。」拿起桌上的水壶，她以眼示意邱胜翊她有话要跟他说。

脚步不疾不徐地，映洁出了病房。

没等太久，邱胜翊跟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到茶水间，她即绷着脸问。

「什么？」他发觉这几年来，她似乎变得特别容易发脾气。

「你为什么要到医院来？还有，你到底对奶奶说了什么？」虽然一进病房，就见他和奶奶有说有笑的。但她怕他说出了两人的约定，奶奶会因此而伤心。

看着她，邱胜翊道：「我到医院来，是因为这件事我得亲自安排，才能安心。至于我说了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说，你会信吗？」他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她的信赖？

他的眼神是真挚的，如记忆中一样的迷人，她差点就要再次相信他。

「最好如你所说，否则……」

「否则什么？」邱胜翊极不乐意听见她强硬的口吻，飞快出手抓起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没人的楼梯间。

「医生的建议，是希望病人能多少知道自己的病情。」他凝视着她的眼。

「但是奶奶年纪已经大了。」映洁逃避地撇开头。

「就算年龄再大，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他伸起一手来扣紧她的下颚，不许她逃避。

「总之、总之……」她还想反驳，无奈在目光交会的刹那，仍压抑不住极力掩饰的慌乱。

「总之，我还是让奶奶接受了事实，你瞧她不是还挺开心的？」邱胜翊接着她的话说。

为了让老人家有信心开刀，他可绞尽脑汁，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说服她。

「是呀，我怎会忘了你一向口才很好。」

他的口才有多好，她可是从小就领教了，若不是因为及时看清了他，她现在恐怕还是深恋着他吧？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不爱他了……

吴映洁很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摇掉心中不该有的激荡。

「也许一开始我没说，但我希望你能承诺，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都别将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奶奶。」昂起脸来，她不再闪避的看着他。

是的，她已经不爱他了，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爱他了。

吴映洁实在猜不透邱胜翊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从医院离开后，他坚持送她回家；现在，他陪着她回到家门前。

「你送我到这就可以了。」映洁的脸上绽开一抹僵硬的笑。

她当然不想请他进屋去坐，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拿扫帚将他赶走。

「我没有订房。」他淡淡地说，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没订房？」她以怀疑的眼神看他。

「我没有订饭店。」他说得更清楚。

「你想住我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飙高了些。

邱胜翊不避讳地点头。「我们之间有约定的。」这次要将她逮回身边，不仅要要些小伎俩，偶尔还得使些赖皮功。

映洁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微张的嘴似在述说着心中的不可置信。

「约定是约定，跟住不住我家无关。」她的双颊气得鼓鼓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他别以为这样就能占她便宜！

「约定里，你得陪我三年。」他完全无视于她的怒气，对她伸来一手。「钥匙。」摆明了是催促。

「不给。」她与他杠上，昂起脸，双手擦腰。

看着她，邱胜翊硬是压下心头的笑意。「把钥匙给我，否则后果你得自行负责。」

「我不……」映洁想说不要，但迎上他的视线后，话很自然就卡在喉头，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的眸光灼灼，一如当年，她甚至还清楚的记得，他生气时那严肃、不容反驳的模样。

「快点。」他的大掌摊在她面前。

虽然心有不甘，映洁还是乖乖地掏出钥匙来。「先说好了，奶奶出院后，你就不能住在这儿。」

邱胜翊根本不理会她，迳自转身去开门。

「快进来吧！」旋开门，他边往内走，边催促。

映洁杵在门外，她根本不想进屋去。

想想，有许多年两人未曾独处，还有那个约定……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身子甚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放心吧，折腾了一天，我已经很累了，没有多余的体力要求你履行约定。」

他似乎总能猜透她的心思。映洁骤然抬头，心先是失律的狂跳，然后脸蛋蓦地一红。

「我才不是在想约定的事。」她忿忿然地说，更气自己在他面前竟藏不住一点心事。

「那就进来吧！」若不是不想再惹她生气，此刻邱胜翊恐怕会昂首大笑。

她果然还是如他记忆中一样可爱。

翻眸瞪着他，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大步走进屋内。

这样的他，她从来不曾见过，有点赖皮、有点凶、有点霸道，更有点可恶，与以前那个只会呵护她的男人根本判若两人，她不得不怀疑，从前她根本不算了解他……

看着由浴室里出来，上身赤裸、下身穿着西裤，大步朝她走来的人时，映洁着实被吓呆了。

「你、你、你要做什么？」她结结巴巴的说着，根本顾不及手小闲太过错愕而松手掉下床去的书。

慢条斯理地，邱胜翊走了过来，弯腰贴心的帮她捡起床下的书。

「你的毛病还是没改，总喜欢乱扔东西。」他将书递回她手中。

映洁愕然地看看手中的书，再昂首盯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喜欢他的口吻，好似一直在乎着她，不曾忘记过她。

迎视着她的眼，邱胜翊当然将她的慌乱全看进眼中。

「我累了，当然是要睡觉。」绕过床铺，他由另一边自若地上了床。

映洁几乎是由床上弹起。「你要睡觉还有其他的房间。」

邱胜翊眼明手快，在她还没来得及逃下床去，他已倾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我喜欢睡你的床。」

她惊愕的望着他，怀疑他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我……那我把床让给你好了。」

「你休想再丢下我跑掉。」一使力，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进怀中。

蓦地，她的身子一僵，似被人下了定身咒，忘了要挣扎。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我当然有权抱着你睡。」他沉缓地说着，俊颜一寸寸的贴近她。

就在映洁的心跳渐转急遽，以为他就要吻住她时，他却顿住了所有动作。

「我只想抱着你睡。」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别剥夺我的权利好吗？」

映洁想摇头、想说不好，更不喜欢他听来有点哀怨的口吻，好似负心的人是她。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指控，但却开不了口拒绝他。

怀里抱着她，邱胜翊很快地在床上躺下，为两人拉好了被子，然后他合上了眼皮，不一会儿，微微的鼾声传来。

映洁的心情总算松懈了下来，背脊也不再僵直，渐渐地，她也敌不过周公的召唤，沉沉地睡去。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已沉沉睡去，邱胜翊才缓缓地睁开眼来。

「小傻瓜。」他轻轻地在她的颊靥上一啄，调整了一下睡姿，让她睡得更舒适。「不管你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了。」

第六章

吴映洁到学校请假，离开前，正巧在校门口遇到了学长邓清宝。

「映洁、映洁，我听詹雅雯说你奶奶生病了？」甩甩一头蓬乱的头发，邓清宝习惯性地推了下鼻粱上的眼镜。

「嗯。」映洁点了下头。「所以我到学校来请假。」

「你来请假？」他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这么说，你奶奶病得很严重？」

「是心脏方面的问题。」映洁想再往下说，背包中的手机却正巧响起。

「那，你得请假多久？」趁着映洁还未接起电话，邓清宝赶紧问。

「奶奶要开刀。」其实得请假多久，她也不清楚，而且，姑妈和姑丈也都得工作，只有她能照顾奶奶，更何况她也不放心假手他人。

手机的铃声未断，映洁很快地把它掏出来。

「映洁，要不，我也请假去帮你。」邓清宝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从两年前，在入学舞会相识，他对映洁就一直有着好感。这两年来，他明着关照她，还不时嘘寒问暖，可就是一直无法打动佳人芳心。

「宝学长，你不是还得准备毕业论文？」手机持续响着，映洁偷瞄了来电显示——

是邱胜翊打来的电话。

「照顾奶奶，我相信我还可以，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会找你。」她飞快地将电话切断，选择漠视。

「那……」邓清宝明了强求不得。「就这么说定了。」至少她没严词拒绝。

「嗯。」映洁笑着点了下头，还想接着说话，手机铃声却又响起。

她根本不想理会，但手机似乎是执意与她杠上，一直响个不停。

「映洁，你的手机。」邓清宝提醒她。

映洁拿起手机瞄了眼——又是他。她根本不想接。

但是，为了不让邓清宝觉得奇怪，她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喂。」

「你还在学校吗？我去接你。」邱胜翊的声音传来。

「不用了，我要去医院。」映洁拒绝。

「我也是。」他的声音听来坚持。「方才医师拨了电话过来，说美国的心脏科权威已到了医院。还有，我已经到校门口了，你快点出来。」

「什么？」映洁被他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滑了出去。

他居然跑到学校来找她？！

「映洁，怎么了？」一旁的邓清宝见她惊慌的模样，开口问。

邱胜翊隐约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你跟谁在一起？怎么有男人？」

映洁不喜欢他兴师问罪的口吻，于是故意不回答。

「吴映洁。」电话那端的邱胜翊显现出难得的急躁，「说！你现在在哪？」说话的同时，他已将车子停在校门边，下了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你根本不用来接我。」映洁对着手机大吼，极不喜欢他的紧迫盯人。还想再开口反驳，却见到他的身影已出现在校门边。

心一慌，她似做错事的小孩般，只想到要逃避。

她退开一大步，旋身就想往后跑，却没注意到身后地上的碎石子，刚踏出的脚步一滑，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往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