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邱胜翊还是很宝贝地把这些信藏起来，夹在那些无法寄出去的信中间，让它们合在一起。
　　
阿全看不下去了，好气又好笑地觉得这小子离变神经病不远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帮他。
　　
他编个理由把这傻小子骗了出去。
　　
“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看人家怎么活的。”他对他诡异地说，整齐的牙齿闪着白光。
　　
两人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了许久。阿全俨然一副热门熟路的样子，带着邱胜翊在陌生的街巷踩路线，最俊停在一间灯光黯淡的酒吧前，深蓝色的霓虹上闪烁着“午夜天堂”的字样，下面挂个小牌：最低消费rmb200。
　　
邱胜翊不肯进去，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阿全笑得像头狼：“你怕什么，没人会吃了你，我买单还不行嘛。”就揽起他的腰硬是把人给拖了进去。
　　
邱胜翊想甩开阿全挂在自己腰间的手，结果没成功。他发现里面有些人就是这么敞的，而且他们都是男人。“这是什么地方？”他紧张地问阿全。
　　
阿全失笑，捏了一把僵硬的腰：“我们的乐园。”他给他找个座位，靠在里面的。
　　
“你先坐着，没关系，放松点，我去打个招呼。”阿全看出邱胜翊脸上不自然的恐慌，对小弟弟似地亲切安慰他。
　　
“阿全。”有人在不远处叫。
　　
阿全应着走了过去，没几步，突然身边窜过一个人直往门外冲，他愣了愣，猛然发觉这个人就是刚才他安置好的邱胜翊。有很多人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
　　
阿全苦笑，街着四周摆手：“没事没事，对不起。”然后也跟着冲出了门，心中骂：这个小神经病！
　　
在旁边黑暗的小巷子里，逃出来的人扶着墙在喘息，他看见追过来的阿全，结结巴巴地讲：“他们……他们在亲嘴……两个男的……”
　　
阿全伸手就朝他头上弹了一个响崩：“废话！可关你鸟事，你逃个屁啊？”
　　
受了训的邱胜翊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眼睛疑惑地瞪着生气的人。
　　
阿全皱眉，一把拉起他指着不远处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地方，恶狠狠地命令：“进去！”
　　
“不，”邱胜翊死命摇头，好像那边是十八层地狱，“我要回去……”
　　
“你他妈的给我进去！”阿全火了，口气森冷。
　　
“不要！”邱胜翊也硬起来，使劲甩开阿全的手，人直往后缩，只差没有撒腿跑了。
　
“你在怕个什么东西？你和他们是一类人，老弟？”阿全瞪他数秒后，软下口气。
　　
“我……我……”邱胜翊抖着嘴唇，语不成句，他靠着墙大口地吸气，闭起眼，那黯淡的灯光下，两个男人吻在一起的画面立即清楚地跃上眼膜，他们转动着亲吻的角度，看上去那么尽情，那么……自由，可他就是害怕了，只想逃开这一切。
　　
阿全冷眼瞧着他，突然欺身上去，两只强壮的手臂往墙上一撑，把只顾吸气的家伙围在自己的胸前，话没说就一口吻住那半启的双唇。
　　
“你……干……”邱胜翊吓懵，呆了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地推搡死命压着自己的人，背抵上粗硬的墙，很痛。
　　
阿全没理他的挣扎，手臂一弯一折，把他的头颈固定在自己的制力范围内，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他吮舔着像贝壳一样紧抿起来的嘴唇，很用心也很强硬，他要叩开它，就狠狠地咬了……
　　
“痛……”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邱胜翊想叫，嘴梢一张，被柔软潮湿的软体物侵掠后填满，它在口腔里翻天覆地与自己的器官皮肤缠绵，脑子霎时变得白茫茫，思想在远离，只有急促的呼吸夸张地响彻在耳边，自己的还有阿全的。
　　
“怕不怕？”好一会儿，阿全终于放开了，他哑着声音问。
　　
邱胜翊抿着湿润的嘴唇没有回答。
　　
“怕不怕？厂阿全放大声音又问了一次，近在耳边，震得炽热的空气散了大半，留下一些些禁忌。
　　
邱胜翊还是没有回答，突然握拳直朝阿全胸前挥去。阿全没躲开，痛得发闷，冷汗都下来了。
　　
“进去。”他再一次要求他。
　　
“不要，我不要……”邱胜翊还是摇头，靠着墙缓缓坐倒在地上，缩起身体，颤动着肩胛，无声地哭泣。
　　
阿全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无措了。“我只想帮你……”他喃喃地解释，陪着哭泣的人坐倒在地上，仰头看着漆黑没有星光的夜空，轻轻地长叹。
　　
“你干嘛一定要那个不会给你爱情的人呢，何苦啊？”他问他，疼惜地。　　
　　
“你瞧，那里面的人不是过得挺开心吗？”
　　
“你非得把自己整死了才高兴吗？”
　　
“我真的想帮你，我不想看到你重走我经过的路……”
　　
邱胜翊抬起头，睁着泪眼看向旁边观天的人。
　　
阿全轻笑，像是自嘲，有点冷：“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许笑话我哦。”　　
　　
邱胜翊连忙点头，阿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事不关己的淡漠口气诉说起来。
　　
“我十一岁进市少年武术队，一共待了五年。队里有个师兄，比我大一岁，人长得很帅，和我一样练棍的，而且部练得不错，我们两人常常一起练，对打，单练，陪练，形影不离，他对我很好，好得以致于我误会了。”
　　
阿全苦笑了一下，冲着空茫的天空。
　　
“因为对自己的倾向了解得早，我开始对他发起白日梦了，觉得只要自个儿对他好，整天想着他，终有一天他会有所了解而接受我，就像你现在这副蠢样。”
　　
邱胜翊低下了头，不敢接受对方投来的轻飘眼神。
　　
“十六岁那年，我鼓足勇气对他表明了，他没说什么地认真听着，然后笑了笑，还亲了我一下，我当时就乐傻，差点没有昏过去。”
　　
阿全说着，嘴角又泛起一丝笑容，不知是讥刺自己还是想到当时幸福的心情，有点深沉，邱胜翊看不清。
　　
“他让我写封情书给他以示纪念，然后两人就正式交往，他这样对我说。浪漫吧？你知道后来怎么着？”
　　
邱胜翊摇头。　
　　
“一个月后，我被送去心理治疗，强迫退队，他被选去参加全国比赛。”简明扼要让人摸不着头脑。
　　
“呃？”
　　

“小笨蛋！”阿全无奈地笑了，“比赛资格只有一名，本来是我的。他把那封情书交上去了，就变成他的了，懂了吗？”单草地解释了一下，他把眉头皱成一团，使劲忍受着某种痛苦。
　
邱胜翊沉默了。
　　
“你知道我明白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反应吗？”阿全还是笑着问他，他撩起自己的衬衫露出健壮的腹部。“你看！”
　　
邱胜翊瞪大了眼睛，天黑什么也看不见。
　　
“凑近点，怕个什么啊？”阿全瞧他的呆样就不耐烦了，伸手抓拎住他脑后的衣领往自己腹部按。邱胜翊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阿全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敲出一簇火苗，贴近自己的腹部。火光照耀之处有一条伤疤，像娱蚣一样丑陋地爬在光洁的皮肤上，映着火光也能看得出它可怕的肤色，狰狞地扭曲着。
　　
“我给了自己一刀，可惜没死成。”
　　
火灭了，邱胜翊凭空打了个寒颤。
　　
“其实我不是很想死，只是想尝尝这刀痛，果然要比心痛畅快得多。”阿全似乎依旧在笑，他放开了邱胜翊的衣领。
　　
邱胜翊没有离开，他伸出手指划着那刀痕，轻微的，怕碰痛对方似地仔细抚摸着。
　　
“别乱碰。”阿全抓住他的手拉开，把衣服放下。
　　
“痛吗？”邱胜翊认真地问。
　　
阿全没好气地拧上了眉头：“痛你个头啊，都几年前的事了。但不要朝人家身上乱摸，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操！那你给我摸摸看？”
　　
“我又没有疤，没什么可摸的。”
　　
“摸别处也行……”
　　
“什么？”
　　
“没什么……”阿全无力地叹气，站起身来，“走啦走啦，你不去也行，寝室楼也许还没有关门，咱俩回去吧。”
　　
邱胜翊也站了起来，有些敬畏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阿全，觉得他挺了不起的，敢拿刀子往身上扎，想起几年前被吴映洁打几下屁股就痛得直哭的自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鬼看个什么啊？”阿全横了他一眼，独自走向前去。
　　
“喂，你刚才干嘛亲我啊？”邱胜翊想起了什么似的，追上去就问。
　　
“什么……”对方一副装糊涂的口气，头也不回地直向前冲。
　　
“你才亲过我就忘啊，不会吧？”邱胜翊盯着不放。
　　
“啊……那个……啊，不知道，什么原因啊……哈哈，忘了。”
　　
了解一个人的痛苦其实是件残忍的事，因为会有比较。
　　
邱胜翊知道自己在无意识地享受和阿全相比较下的优越感，他了解吴映洁绝对不是像阿全师兄那样的烂人，但他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对同性付出爱情。
　　
他尝试着继续想像自己对吴映洁告白时会得到什么境遇，自然无法像几年前那么单纯地往好的一面去想了，当然，他也知道不至于落得像阿全的下场那么惨。
　　
吴映洁或许会对待孩子般地宽容自己，然后自以为是地引导，甚至会想到治疗一类的事来尽力帮助自己。但就算这样，也让邱胜翊光用想就觉得受不了，有一种被忽略感情的巨大屈辱，自己和阿全比起来的确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有了比较的一个好处是，人会成熟得更快。
　　
对于企图将邱胜翊带人同性恋吧的事，阿全终究落空了愿望，他只能承认邱胜翊是个异数，是个活在自己梦幻里的呆子，对于不可能的感情尤其执着，他总结原因，这个小子是不到黄河不落泪，躺进棺材才会死心的家伙。
　　
邱胜翊不顾他的讥笑，继续写不寄出去的信或者能寄出去的信，也收到吴映洁为数不多的回信，内容枯燥，一般没有什么看头，比黄瀞怡写给他的还糟。
　　
不过最近收到的信里夹着一张照片，终于能让阿全一窥他邱老弟梦中情人的庐山面目。英俊而成熟的男人，有着温和得让人安心的笑容，挽着身旁的妻子随意站立，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寝室里其他男生都围上看，惊讶地叫：“邱胜翊，你爸长得也太养眼了吧，怪不得你小子这么水灵。”
　　
邱胜翊腼腆地抿着嘴：“他不是我亲爸呐，才比我大上十几岁。”
　　
“哦，这样啊，”大家恍然大悟状，一个个伸着脖子往照片上凑，“瞧着年轻得不像话嘛，和邱胜翊看起来像哥们似的。”
　　
一席话把邱胜翊给乐坏，傻傻地咧开了嘴。
　　
阿全睨着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人，不禁皱紧眉头。他翻过照片，背面有一排题字：“相隔遥远，一照寄慰，吴映洁。”
　　
吴映洁……怪不得邱胜翊这么迷恋他，果然非同——般……抚着照片上的男人，抬眼再次望向还在痴笑的邱胜翊，阿全的心里有些失落，他走过去，把照片往那脸上一贴。
　　
“流你的口水吧，傻瓜！”
　　
就算常常被阿全骂，邱胜翊已经不再跟他生气，这世界上能够一起分享秘密的人太少，彼此的痛苦在各自面前袒露，就算是得不到同情也会有存在的认同感，它没有因不理解而产生的伤害，而是另一种宁静的抚慰。
　　
阿全从来都不赞成他的单相思，这毫无意义。邱胜翊明白，却也因为明白是一回事，能够摆脱又是一回事，所以他继续他的单相思。
　　
带锁的笔记本里寄不出去的信越来越多，简直可以集成册子了。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就趴在床上翻弄它们，有时读有时不读，有时烦躁地直想把它们都撕毁，但总是下不了手。
　　
阿全陪在他身边，偶尔翻看这些信，邱胜翊早已不再介意了，这些信也是寂寞的，它们总算多了一个读者。
　　
阿全也会看吴映洁给邱胜翊寥寥无几的信，他若有所思地读得仔细，这些信内容大同小异，只是些普通的家信，吴映洁有力的笔迹像他的人一样具有安宁感，所有的问话都有些琐碎和唠叨，像极了一个父亲的口吻，没有丝毫逾越之处。
　　
可照片上的男人有那么感性的眼睛，温和的气质，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发觉邱胜翊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感情吗？
　　
阿全突然觉得无法置信，他所认识到的邱胜翊单纯冲动，不算富有心机，懦弱也并不太擅长隐藏自己，在字里行间里都能细致地照顾到邱胜翊一切的男人，怎么会一点感悟都没有？还是他根本……就不怕被发现？
　　
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但他无法跟邱胜翊说，因为没有证据，不想凭着猜测让邱胜翊空抱希望，或者受到伤害。
　　
被爱着的人忽略感情不是件好受的事，而他自己现在也开始体验这种痛苦了，如果要解脱，就得把邱胜翊从对吴映洁的情结中带出来，但这到底有多难？他没有一点自信。
　　

到现在为止，邱胜翊甚王连自己的身分都无法认同，他拒绝一切与同性恋搭上关系的事物，做了一个茧子似地把自己包在对吴映洁的痴心妄想中，不想冲破束缚。
　　
阿全很想去剥开这个茧，然后能大方地拥住从一开学就紧紧吸引住自己目光的邱胜翊，想吻他也不必再找藉口。

『7』第七章

时间匆忙而过，天冷起来，假期也就不远了。
　　
邱胜翊很怕北方的乾冷天，常常大清早拉着阿全到操场上练球。
　　
两人参加了学校足球队，以男生为主的工学院里的足球队向来藏龙卧虎，跟高中的时候不能相提并论。邱胜翊虽然在中学里有优势，但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就无法崭露头角了，这让在中学里被荣誉惯坏的他有点沮丧，无事就拿个球拼命地练。
　　
阿全其实并不喜欢足球，只是看着邱胜翊加入足球队，他也跟着进去凑热闹，凭着从小练武的身体倒也能唬烂一下，弄个候补混混。
　　
他喜欢看场上的邱胜翊尽情奔驰的样子，南方人纤瘦而不失柔弱的身体，像只麋鹿一样在众雄中灵活穿梭，迂回躲闪，有武家所称道的刚柔并济、进退同备的韵律。
　　
他知道自己盯着邱胜翊的目光里，有着外人无法了解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只有同类能发觉。
　　
邱胜翊是否能发觉，他没有把握。如果无法从感情上占有，单纯拥有性的话，他也无所谓，他希望邱胜翊同样无所谓，寂寞的人彼此用身体安慰不算是件罪恶的事，温暖的人体永远是世上最好的疗伤良药。他想让邱胜翊明白，吴映洁无法给予的，他能给予。
　　
“你快点啊！”催促声在人迹尚稀少的操场那头传来，穿破寒冷的空气。
　　
晨曦笼罩着穿着黑色运动外套的男孩子，他调整着动作，把球用脚尖勾起又一脚踢出去，姿势优美而富有力量。
　　
“你快追啊！”他又叫喊着，朝着在操场这头常会走神的阿全。
　　
两人坚持每天清晨的锻链，其实只有邱胜翊一人在热衷。
　　
“哦……”阿全含糊地应了一声，朝飞向旁边的球追了过去。
　　
“啊，出界了！”脸色发红的邱胜翊失望地叫，呼着白气轻快地跑了过来，他额头上有细汗，在晨光中轻柔地闪亮着。
　　
“休息一会儿吧？”阿全打个暂停手势，把球从界边踢到了一旁。
　　
球飞了一段距离，趺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调皮地靠着邱胜翊的脚停下。邱胜翊抓起球，朝阿全笑：“怎么？你不行啦？”
　　
阿全连忙摇头：“瞧你都一头汗了，停一停吧。”
　　
邱胜翊抹了一把额汗，“嘿嘿”地傻笑，把球放在脚背上又逗弄了几下。
　　
热气腾腾的体温夹杂着淡淡的汗味，充斥两人呼吸之间的空气，悄悄地抬高着某种温度。
　　
阿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二润汗顺着邱胜翊的睑轮廓缓缓地爬，牵引着他的视线，让喉头越发的乾涩。
　　
“邱胜翊……”他哑声唤着。
　　
“嗯？”邱胜翊摆弄着手中的球，没有看他。
　　
球被夺下，又飞了出去，向着操场外的树丛。
　　
“你干嘛？”邱胜翊奇怪地喊了三贸，撒腿就跟着球追过去。阿全也紧紧跟上。
　　
茂密地生长着柏树和松树交织的隔栏区域，黑白相间的球停在阴暗而乾松的枯草地上，像只小狗一样安静地等候着主人。邱胜翊朝它跑过去的那刻却跌倒在地上，后面推他的人不客气地压上他的身体，空气里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
　　
“阿全，你干嘛？”邱胜翊挣扎，使劲推着压住自己的人，他有些心慌。
　　
“别动，求你。”阿全压抑的声音温柔得让人不忍拒绝，他的动作却充满了强迫性，让邱胜翊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喜欢这个朋友，不想听到对方口气里的恳求，但也不想被这样对待。
　　
然后，一个吻附上。邱胜翊不陌生，他茫然地承接着也茫然地跟着回应。阿全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钻进了衣服里，有点冷，让邱胜翊直打颤。
　　
“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阿全絮絮叨叨地恳求着，像念定身咒驱散着邱胜翊的挣扎。他的吻从嘴唇向下移动，停在僵硬的颈边，细细地摩挲着。手热了，它抚摸着皮肤，恋恋不舍，急促而贪婪地揉捏，从背部移到胸膛，顺着腹肌游动。
　　
“不……”邱胜翊忍受着奇怪的抚摸，没有厌恶，却又手足无措，他本能地知道阿全想做什么，想拒绝却又有一丝好奇，拒绝就显得有些摇摆。
　　
阿全已经无法理会他是不是真的在拒绝，本被克制得紧紧的欲望像根得到释放的弹簧势不可挡地冲破理智。手已经触摸到中心点，轻软地握在手中，让身下的人震动了一下。
　　
“不要！”邱胜翊真的慌了，想缩起身体却又无法做到，被人碰触的感觉很微妙也很不适应。
　　
“别怕，”阿全急切地安慰，“没事，不要怕……”他继续吻他，同时放在下身的手指开始小心地搓揉，感觉它的发硬壮大，异洋溢着兴奋的喜悦。“邱胜翊，我来教你快乐的方法……”他咬着火热的耳轮，吐着魔鬼的咒语，并加速手指的运动，让手中之物烫热颤动发抖。
　　
“呃……”
　　
寂静中回荡着年轻的喘息，被风声抹平带定，寒冷渐渐被摒退，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让周围阴暗的景物染上了艳丽的春色。
　　
阿全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可他管不了这么多，就算得不到邱胜翊的心，能用性让他重新认识快乐，也不算是件坏事。虽然他不知道这双清亮的眼瞳里，现在看到的人是自己还是那个叫吴映洁的男人。本不该考虑这么多的，只有性的话，那该有多轻松……
　　
想法陡起，他突然做不到底了，迫切的心情一下子凉了许多，或许不该这么着急的。
　　
“邱胜翊，不要再去想吴映洁了，他不会给你这些，这很重要，你明白吗？”他喃喃地对他：“再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开始耸动自己的身体，让欲望在对方的腿间得到摩擦，草草了事，然后在松柏的阵阵风涛声中，抱着身下的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好久。
　　
这是一堂生动的课，让邱胜翊豁然开朗吴映洁和阿全的区别在哪里，很根本也最主要。
　　
一个在身边随时可以互相抚慰而解决生理上的空虚，另一个遥远却永远占领感情的全部，他们毫不矛盾地互相协调着，只因阿全从来不向他索要感情，他们的关系没有因做过爱而显得有所变化，就算增加一点亲密，也是小心地保持心灵的距离各取所需。
　　
阿全依旧会嘲笑邱胜翊对吴映洁的妄想，也知道邱胜翊对吴映洁的妄想中增加了意淫的成分，他从不介意，这是他教给他的，性可以只能是性，而没有性的情爱就是空中楼阁，邱胜翊学得很快，但他就是学不会放弃。
　　
学期结束前的一件事，让邱胜翊因不知放弃的后果而惶惑不安。他在例行数自己写给吴映洁的情书时，发现少了一封不能寄出去的信。他差点吓昏，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到处寻找，书里、笔记本、末浦匡下、甚圣垃圾准里，一无所获。
　　
他睑色惨白地在图书馆找到正在查资料的阿全，阿全二话没说跟着跑回了寝室，两人翻遍了所有角落，还足一无所获。
　　
“完了。”邱胜翊靠着墙，灰着脸，差点软下身体。
　　
阿全想了想：“有一个可能性，你把它错寄出去了。如果是被别人捡到了的话，你早完了”。
　　

“不可能！”邱胜翊连忙摇头，否认这个可能性。
　　
“距离上次寄信乡长时间？如果吴映洁按时间收到了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啊？”
　　
邱胜翊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脸色更白了。
　　
阿全提起电话，冷静地递给他：“打打看啊？”
　　
“和”邱胜翊害怕了。
　　
“打打看啦，又不会死人的！”阿全耐心地催促他。
　　
邱胜翊拼命摇头，他不敢想像，吴映洁如果真收到那样的信会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自己矛盾无比，一方面想让吴映洁了解，一方面又不敢破坏自己作为他儿子的形象，全因他无法预测吴映洁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打，我替你打！”阿全火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没空跟这小子磨时间。
　　
邱胜翊抢过电话不肯放。“算了……”
　　
“什么叫算了？”阿全无力。
　　
“你叫我怎么问啊？”邱胜翊大声吼了起来，“难道问他：“我给你的信收到没？如果是情书的话，不好意思喔，是我寄错的。”这样吗？吴映洁非揍死我不可……”
　　
阿全瞧着涨红的尴尬脸，不禁大笑了起来：“吴映洁常揍你吗？”
　　
“那倒不是……”邱胜翊连忙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知道？”阿全收了笑容，正经地问。
　　
邱胜翊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我不怕他知道，但我怕他知道后会离开我，会不要我了。”
　　
“可他现在的情况，和离开你有什么区别？”阿全下依不饶地迫问。
　　
“可是……”
　　
“可是觉得有希望，对不对？”提问的人一句话捅穿了他的呵笑。
　　
“嗯。”邱胜翊只能点头。他点头的同时，蓦然惊醒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
　　
阿全同情地望着他，用望一个孩子的眼神。
　　
虽然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心智却差距甚远。吴映洁的保护让邱胜翊一直生活在类似童话般的美好幻想中，对于所谓的绝望，从来没有真正体验和了解过，他应该恨吴映洁，的确应该恨他。
　　
“让我跟你回去，这个寒假。”阿全提出个奇怪的要求。
　　
邱胜翊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见儿吴映洁，”阿全行点难为情地摸着头解释，“我……对你这个爸满好奇的，呵呵。”
　　
“你不回家过年吗？”邱胜翊问。
　　
阿全苦笑：“我爸妈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自从我出事后，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去才好呢。”
　　
邱胜翊怔仲了一会儿，嗫嚅：“我也不想回去……”
　　
阿全莞尔：“你准备躲他一辈子吗？就为一封信？”
　　
邱胜翊的脸由白转惨绿又泛红，他颓然地蹲在地上，盯着墙壁直想往上撞。
　　
“你们什么啊？又不一定真的是错寄回去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再说了，如果是真的，你就说开玩笑好了，总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的。”阿全也蹲下来，安慰地抚荠他的背，可就是憋不住嘴角的笑意，这样烦恼着的邱胜翊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邱胜翊拿黑澄澄的眼珠子瞪他：“哪有人开这种……三八玩笑的？白痴才会信这个。”他想到在纸上写的那些情话，不由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他无法想像吴映洁拿在手上会是个什么表情。虽然曾经急切地想让吴映洁了解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事到临头白己却恐慌成这样。
　　
阿全笑得嘴角快抽筋了：“好啦好啦，如果是真的，到时我替你挡怎么样，就说……嗯，我们几个哥们集体开的玩笑之类的……放心啦，我阿全最会唬人了，骗你那个傻傻的老爸绝对没问题。”
　　
“吴映洁不傻……”邱胜翊无法信服地念念有辞，“万一……他生气了，发火了，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阿全笑不出来了。你还有我。他现在却不能说这句话。
　　
在忐忑不安中，寒假来临。除了几个家址特远不想把短暂期假都浪费在路途上的同学外，大部分均作鸟兽散。
　　
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使很多大学新人类们在第一个寒假尝到什么叫归心似箭，就算是心有芥蒂的邱胜翊也不例外，想见到吴映洁的心态和未知的恐慌相较量，矛盾到临上火车还在犹豫，被不耐烦的阿全一把拖上火车。
　　
自失信以后，邱胜翊没有再给吴映洁写过只言片语，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彷徨的心情让自己也觉得可笑，鸵鸟般的回避总有到头的时候。
　　
令他更不安的是，吴映洁自那以后也没有来信，甚至临近寒假也没有打过电话问他几时返家，要不要接车之类的琐事，虽然那一段时间内，邱胜翊故意把吴映洁给他配的手机关着，心里却一直期待着他会打个电话过来，呵是没有。
　　
吴映洁似乎在千里之外体会到了邱胜翊惶惑的心情，而故意为难着他。
　　
而阿全也仿佛感染到他的紧张情绪，一路上话语不多，连嘲笑邱胜翊多愁善感的惯有玩笑也没有，偶尔有的也只是握握邱胜翊的手，安抚着对方沉重的心事，或者两人挤在火车狭小的卧铺上，默默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安静人睡。
　　
火车进入熟悉的城市。
　　
邱胜翊终于开了手机，在阿全沉静的目光中，他按下能倒背如流的号码。
　　
“吴映洁，我回来了。”电话接通那刻，他不让对方先开口抢先说话，并且惊讶地发现，不管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口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临到面对时，还是一如往常的孩子u吻，似乎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吴映洁，我回来了，你在哪里？他从小学至高中，一直用同一种口气，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吴映洁随时来到门己的身边，只是今天他才蓦然发觉。
　　
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男中音：“邱胜翊，你已经到了吗？我马上去接你。”
　　
邱胜翊顿了半晌：“我就要到了。吴映洁……我那……我我还带了一个同学回来。”
　　
“哦好，知道了，我现在就来接你们。”平常地应着，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邱胜翊对着手机发愣。
　　
“你怎么没问？”一直静观他打电话的阿全苦笑。
　　
邱胜翊沉默，他不敢问，不过吴映洁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可寻，自己十有八九是虚惊一场了。
　　
“他……好像没有收到。”
　　
阿全一怔，然后笑着调侃：“恭喜恭喜，小命保住了。”
　　

邱胜翊也笑，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复杂的滋味是庆聿还是失望。
　　
火车进站了。
　　
面对这个穿着普通，笑容慈爱，态度亲切的成熟男人，阿全不知道自己该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敌意？羡慕？还是爱屋及乌？他悄悄地推了把站在身边看着男人走近而有些恍惚的邱胜翊。
　　
“你想完全确认他有没有收到信，现在就扑过去试试，如果他有一点儿的不自然，就说明他在装糊涂。”
　　
邱胜翊惊讶地转头瞪着他，像瞪一个魔鬼。
　　
“去试试吧。”阿全无视他的目光，冷静地再次催促。
　　
犹疑的人僵着脚步站着不动。
　　
“你害怕？”阿全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
　　
邱胜翊咬牙，朝走近人大步奔了过去。
　　
阿全凝视着紧紧拥抱一起的人，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没行停顿，他自然地拥住扑上来的年轻身体，摸着邱胜翊的头快活地笑着，像极了一个父亲……不，他就是在以一个父亲的举动来拥抱自己的儿子。
　　
“阿全，过来啊？”邱胜翊回头唤着阿全，脸上兴奋地充盈着笑容，跟在车上阴沉的神情判若两人。
　　
只因为这个男人吗？阿全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跟来，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好，伯父。”他把伯父一词重重地读着，行点可笑的报复意味。
　　
吴映洁微笑，握住伸过来的手摇晃了一下：“你好，你就是阿全吧，邱胜翊在信中提过你，欢迎欢迎！”
　　
阿全回笑着，心想，你绝对不知道邱胜翊被我上过。他知道自己的嫉妒，在这个男人没有防备却魄力十足的笑容下，开始啃噬理性。
　　
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禁不起落败的比较，他现在已经是满腹的沮丧。
　　
“来来来，我们上车吧，张阿姨买了很多好菜替你们接风哦。”吴映洁毫不知情，只顾招呼着两个神情各异的小伙子，然后替他们拎起行李就向前走。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邱胜翊望着面前的背影，喃喃地念。
　　
“你失望了？”阿全的口气里有压抑着的愁闷。
　　
“他瘦了好多……”邱胜翊答非所问，满目的痴恋让阿全由衷的无奈。
　　
“走吧，别让你的吴映洁等。”他叹息。
　　
吴映洁是个好父亲，一个好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把两个小伙子接回家后，就马不停蹄地帮助老婆张筱婕做饭洗菜，不厌其烦地过问邱胜翊学校里的生活，替他整理好拿回来的行李，一个典型的顶梁柱似的男人，理所当然地照应着家里人的一切，无法否认他的普通，也无法否认他的正常。
　　
阿全心中的疑惑开始动摇，或许应该说他想忽略，阴暗的动机被吴映洁所有的举动节节击退，一路溃败，但转眼看到邱胜翊从来不离人左右的目光，他就不得不硬挺着自己的坚持。
　　
他必须替邱胜翊解开一个结，就算不知道解开这个结的后果会怎么样，但如果不解开的话，邱胜翊可能会一辈子被这个情结缠住，直到扼死自己，而自己对邱胜翊的心意只能付之东流。
　　
即使受过伤害，但坚持所要的品性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晚饭桌上，一切都很好，热闹美满。
　　
吴映洁亲切随和，张筱婕温柔娴雅，邱胜翊虽然有心事，但在见到吴映洁的那一刻起，他的笑容和满足的表情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至少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个好家庭，阿全得承认，邱胜翊遇到吴映洁实在是太幸运了。
　　
“快吃啊，阿全，别愣着！”吴映洁挟菜，打断了阿全的若有所思。男人修长而乾净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苍白的肤色，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阿全抬眼注视着吴映洁：“伯父，邱胜翊很喜欢你哦，老在寝室里提你的事，一天到晚地给你写信，常被我们笑话。”
　　
邱胜翊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口中的菜全堵在喉咙里，他侧头惊讶地看着阿全，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塞住他的嘴。
　　
吴映洁的笑容略一顿，伸出另一只手摸着邱胜翊的头，叹息道：“他从小就这副德性，有些恋父情结，是我不好，没把他教育得独立些，以后得改改，再这样下去可真要被人笑死。”
　　
邱胜翊脸红了，扭脖子甩开那手，底气不足地嘀咕：“鬼才恋你呢……”
　　
“是啊，我们都觉得他恋父得特别严重……呵呵，很可爱的一个家伙……”阿全含糊地笑应着，瞥了一眼邱胜翊的红脸，心生疼。
　　
一旁的张筱婕也笑了：“他们爷俩的感情有时好得真让人嫉妒哦，比亲生的还要好，真是难得哦，所以说啊，这人和人之间真要讲个缘分，强求不来的。”
　　
阿全连连点头，却暗自咬牙。傻女人，比亲生还要好的感情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饭一吃完，邱胜翊就把阿全拉到自己房间里，锁上门后就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全嘻笑：“紧张个什么，你那吴映洁压根儿就听不出来，不是吗？”
　　
“我一直在纳闷你跟我来的原因，”邱胜翊压低声音，戒备地盯着阿全，“如果你敢再开这种玩笑去测试吴映洁，我就对你不客气！”
　　
阿全胸闷得一塌糊涂也只能忍着，他勉强地笑：“好！不玩了，我保证，既然你这么怕被他知道的话。”
　　
“我……已经不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听这话邱胜翊就气短，茫茫然地回避自己的矛盾。
　　
“那你还痛苦个屁啊！”阿全冷笑。
　　
“我……”邱胜翊无法辩解，阿全可能是这世界唯一了解自己的人，有时真是了解得过了头。
　　
“有本事就不要对着他像个花痴似地看，被他碰一下，就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阿全恶毒地批着开始垂头丧气的邱胜翊，纡解一下自己的闷气。
　　
邱胜翊捧着自己的头，懊恼万分，他知道阿全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实在不甚理想，却是无可奈何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无助地喃呢。
　　
看着这个在单相思里爬不出来的傻瓜，阿全真不知道该气还是心疼，他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近乎恳求：“你就不能把他放下吗？你看看周围的人行不行啊？譬如我？”
　　
邱胜翊诧异地看着他，阿全从来不说这种话的。阿全在他的目光中羞涩，他用吻来搪塞这惊异的目光，粗暴的亲吻，啃咬着像是泄恨。
　　
“不行……这里不行……”邱胜翊慌忙去推开疯狂亲吻的人，这可是在家里啊。
　　

“就是要在这里！”阿全的话听来有些蛮横无理，他箝制住他，把人往床上压，然后急着要去拉他的裤子。
　　
邱胜翊不敢高声抗议，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挣扎变得十分吃力，两人像打架似的拳打脚踢地滚在床上，排在了一块儿。
　　
门突然被敲响。所有的动作都僵滞了。
　　
“喂，你们两个快出来吃水果，”吴映洁在外面喊，奇怪地“咦”了一声，“锁门干嘛呢？快出来啊？”
　　
“知道了，就来！”阿全连忙同应，和身下的邱胜翊对峙片刻，然后一声不吭地放开了他。
　　
两人在尴尬的气氛里整理着各自的衣衫不整。
　　
“你能让门外的男人给你这些吗？”阿全问，用手指按住无法适应的嘴，温柔地吻了一下。
　　
邱胜翊愤恨地甩开他的手，衣衫端正后就走了出去。他知道阿全的话没有错，但如果感情能拿对错来衡量的话，那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
　　
无法把阿全和吴映洁相比，阿全不是情人，却他能满足性的需求，而吴映洁，在自己心日中是父亲，定情人，是无法替代的全部精神世界，却唯独没有性，甚至他在意淫吴映洁的时候都会产生沉重的愧疚，无法像籼阿全真枪实战时的畅快淋漓。
　　
纠缠不休的感情越来越混乱，或许可以说，它从来就没有清晰过。
　　
背对他站着的吴映洁正在削苹果，桌上摆了几个盘子，装着苹果、柑橘等水果，摆得整整齐齐，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邱胜翊默默地注视着修长的身影，想咫尺天涯的滋味不过如此吧，人在眼前，情在心中，嘴里却不能吐露一个字。他应该一直都很幸福吧？从来是笑得这么从容，事业稳定，妻儿和睦，一切都平衡到极点。
　　
如果此时对他说，你所谓的儿子根本没想过要把你当父亲的话，这个平衡会不会被打破？束缚住自已的不只是道德，还有他的幸福。
　　
他现在极不想看到吴映洁的平静生活在自己手中被破坏。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成熟了些，以前从未有替吴映洁思考过。可这种成熟，让感情越发失去了出口。
　　
就这样放弃吧？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啊？如果现在还是那个六年级的小男生该有多好，他不会畏缩，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欲爱不能，什么叫绝望，也不曾理会过什么叫距离，他曾那么勇敢地对吴映洁说：你是我的。
　　
叮现在呢？他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遍，却惟独不能把它说出口，哪怕泄漏一个宇。
　　
“咦？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吃，有你喜欢的苹果哦。”吴映洁转身，看到了呆站在自己背后的邱胜翊，微笑着对他说。
　　
邱胜翊拉回神思，故作轻松地靠近他，拿起一粒苹果就往嘴里塞：“张阿姨呢，怎么延你在弄啊？”
　　
“今天是她值晚上的班，先走了。”吴映洁把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阿全呢，怎么不出来吃啊？”
　　
邱胜翊思忖着阿全可能在生气，他接过苹果放在嘴里啃了一口，不知滋味。
　　
“他累了，先睡着呢。”
　　
吴映洁略微点头后，沉静地凝视着他咬苹果的动作。
　　
邱胜翊的苹果吃下下去，在吴映洁的口光中，捏苹果的手指开始颤抖，心跳就要失控。
　　
“臭木鱼……你干嘛怪怪地看我啊？”他勉强笑着，伸出准头捶向吴映洁。
　　
“看你……又长高了，”李沐南叹息，握住他的肩，“真的是个大人了。”
　　
“废话，我都是大学生了。”邱胜翊连忙把手抽回来，否则自己的脸色又要开始进行“红色革命”了。
　　
吴映洁笑，眼角眯起：“好久没见着了，想不想我？”
　　
邱胜翊心跳差点停止，他躲开他的目光，张着嘴却怎么也凹不出话来，最后八延垩重地点头。
　　
“怎么想的？”吴映洁又问，话语柔和得似温水，轻滑过邱胜翊的心脏。
　　
吴映洁……你在问什么扯淡问题啊？邱胜翊的眼睛不敢拾起，他死盯着桌面，狼狈地拼命往嘴里塞苹果，口齿不清地回答：“很想你啊……就很想很想念……”他的心跳在这双目光下完全失控，嘴里的食物全挤在喉咙里，忘了嚼难以下咽，乾呕了出来。
　　
“慢点吃啊，不要着急。”幸好吴映洁不再逼问，他举手轻拍着邱胜翊的背。
　　
“你……那个同学，很好。”他突然轻声说。
　　
邱胜翊没有作声，他不明白吴映洁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吴映洁又说，拿起装满果皮的盘产准备离开。
　　
邱胜翊呆怔：“木鱼……你……究竟想说什么啊？”他小心翼翼地问，让看起来有些蹒跚的背影顿滞住了。
　　
吴映洁一如既往平淡地笑，摇头：“没什么。邱胜翊，你长大了，我真高兴。”
　　
邱胜翊垂下目光：“我……真不想长大，吴映洁，如果人不会长大该多好……”
　　
“别说孩子话。”
　　
他得到一句轻轻的责备。
　　
“吴映洁，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你知道的。”邱胜翊反抗。
　　
吴映洁点头：“我知道，你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那就不要说孩子话。”
　　
邱胜翊语塞，他定到他面前，把身体靠了上去，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依旧是孩子式的撒娇。只是这次吴映洁没有什么反应，既不抱他也不抚摸他，任他靠着，甚至没有问原因。
　　
“吴映洁，你喜欢过一个人吗？那种……无法克制的喜欢？”邱胜翊低声问，把头埋在他颈后。
　　
吴映洁沉默。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不会让他知道？”邱胜翊又问。
　　
“我已经和张阿姨结婚了。”吴映洁模棱两可地问答他。
　　
“那你爱张阿姨喽？”邱胜翊拾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吴映洁的眼睛。大家部说眼睛不会骗人的。
　　
“你说呢？”吴映洁反问他，面对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邱胜翊反而进退两难无法回答，他忿恨地紧抓着吴映洁的胳膊，进行毫无意识的泄愤。吴映洁没有动弹任他抓，痛得额上有冷汗沁出。
　　
“对不起……”半晌后，猛然醒悟了，邱胜翊慌忙放开吴映洁，局促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吴映洁笑了笑，“邱胜翊，你肯定是累了，早点休息。”他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还是一贯的疼爱动作。
　　
邱胜翊拼命点头：“是的，我很累了，我要去休息……”他匆忙逃开，无计可施。

『8』第八章

“他爱你，我敢肯定。”阿全靠着墙，对进屋就倒在床上的邱胜翊说。
　　
“废话！”邱胜翊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说的是……爱情。“阿全迟疑着。
　　
“不可能！”邱胜翊想也没想地否定。
　　
“我会证明给你看。”阿全冷静地回答。
　　
邱胜翊从床上跳起来：“你别多管闲事，我说过你敢再去测试吴映洁的话，我们俩就玩完！”
　　
“你在害怕？害怕他是，或者不是？”
　　
邱胜翊别过头，不予回答。
　　
“还是想永远沉浸在对他的幻想中，连个答案都不想要？”阿全又问。
　　
“够了！”邱胜翊忍不住叫起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他妈的别怪我赶你走！”他贴近阿全，悄声威胁。
　　
阿全看着他，毫不生气，目光里满足怜惜：“邱胜翊，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你可知道你自己心中最大的结在哪里吗？”
　　
邱胜翊冷冷地摇头：“我不想知道。你明白吴映洁对我有多重要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阿全苦笑着沉默，他其实就是为了“多管闲事”而来的，并且他现在发觉邱胜翊的心结并不在于吴映洁不知道他的感情，还有更严重的……
　　
寒假是短暂的，但对于无所事事的两个家伙来说，也是漫长的，何况各自心事沉重。
　　
邱胜翊高中时代的女朋友黄瀞怡来看过邱胜翊一次，结果被他冷淡的态度给气了回去，从此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阿全觉得邱胜翊很过分，这样玩弄人家女孩子，邱胜翊只是淡淡一句：那是为她好。阿全就没言语了，毕竟那是邱胜翊在还没有完全了解自己的情况下犯出的错误，算是可以原谅吧。
　　
还有一个叫阿良的男生来玩，模样长得还不赖，见面就和邱胜翊又抱又跳，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让阿全警觉了半天，结果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跟邱胜翊聊了好久他跟他女朋友的事，还向邱胜翊讨教经验，说是邱胜翊从初中起就是少女杀手，经验丰富，让阿全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让阿良莫名其妙地直犯愣，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啊，邱胜翊则是面无表情任人笑。
　　
阿全觉得邱胜翊的确是个很好玩的人，他的世界既开放又封闭，矛盾却又和谐。不过要他命的是虽然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铺上睡，却是同床异梦，规矩得和好哥们没什么区别。原因是吴映洁的关系，邱胜翊可以连性的甜美一并放弃，让阿全觉得匪夷所思，也心有不甘。
　　
吴映洁巨大的影响，让他难以喘息，想要回击却无从下手。
　　
转眼就过年了。
　　
吴映洁家的过年一向与众不同，毕竟这是个有点特殊的家庭。
　　
往年吴映洁和邱胜翊两个人的时候，除了偶然去吴映洁的公司聚餐或同事家中应酬，通常都是在零食和电视之中把一个新年打发过去，邱胜翊也从来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从小对过年没有什么概念。对他来说，和吴映洁两人过年的日子是最为幸福快乐的一段时期。　　
　　
等吴映洁结婚了，邱胜翊对于家庭式的过年才有了点认识，但已经失去了车幅的基础。
　　
身为护士的张筱婕没有国定的节假日，大年三十也必须上班。吴映洁照例送妻子去单位。邱胜翊和阿全在家里无聊地看电视，使劲换台也看不出什么兴味，到处是毫无新意的莺歌燕舞。
　　
阿全伸了个懒腰，眼珠子开始乱转，张嘴就问：“你家有没有a片可看啊？”
　　
邱胜翊皱眉：“怎么可能有？”他记得自己初中时候看黄书还被吴映洁狠揍了一顿，这件事让他王死不渝地放在心里，不过回忆起来奇怪地让人兴奋。
　　
“你怎么知道没有？吴映洁也是男人啊，是男人都看，何况他有老婆呢，说不定两人一起看，干起来比较爽嘛。”阿全不以为然，可是话刚落，脑袋就被砸了三只沙发垫子，居然挺痛。
　　
“闭上你的鸟嘴！”邱胜翊的脸皮绷紧了。
　　
阿全悻幸然地讪笑：“你再不舒服也没有办法，他们是夫妻，这是事实啊，哪有夫妻不办事的？”
　　
邱胜翊把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举了起来，作势要砸，吓得阿全赶紧收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不行？你快把东西放下。”
　　
邱胜翊看着他惊吓的样子不由笑了，他明白自己的生气的确是无理取闹。吴映洁也定凡夫俗子，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他就是不能往这方面想，会闷得慌。
　　
“吃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阿全低声念叨，有些委屈。
　　
“想打架是不是？”邱胜翊“噌”地站起身，火气又大了起来。
　　
“我不想打架，我只想做、爱。”阿全侧过头，没好气地回答他。
　　
邱胜翊全身震了一下：“不行，在这里不行！”
　　
“你怕什么，他又不在。”阿全不以为然地哼着，人在身边却碰不得，憋了两个多星期，人不浮躁才怪呢。
　　
邱胜翊没理他，扭过头专心地盯着电视屏幕。
　　
“你守什么节啊，他会领情吗？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
　　
“你闭上嘴，行不行啊？”脑中某根神经不自觉地刺痛起来。
　　
“行，来一下我就不再烦，0k吗？”阿全挑衅似地睨着怒火冲天的人。
　　
邱胜翊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嘴中有血腥味，却不觉得痛。
　　
“好，要办就快点！”扔下话后转身向房间走去。
　　
阿全倒傻了眼，没想到他真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配合却出了问题，性事变得就像是一场自虐。前戏太潦草，邱胜翊流血得厉害，比第一次还糟糕，疼得全身都是汗，他使劲咬着牙不吱声。
　　
阿全心想着：你跟谁犯劲呢，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他一遍遍地亲吻他，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可邱胜翊就是心不在焉，全身肌肉僵得跟死人似的，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什么乐处也没尝到。
　　
“你不想快活就算了，没事找什么罪受啊？”阿全自己也痛得要命，火气直往上窜，兴致全消，不由冲身下的人吼起来。邱胜翊闭着眼不说话。
　　
阿全无奈，抽身而出。被单上有血迹，很扎眼，眩得他头晕。
　　
“妈的！”忿恨地啐了一句。“药呢？有止血的药吗？”他问趴着的家伙。
　　
“不知道……”邱胜翊深呼吸了两口，裂开处火辣辣的疼，但还不算很厉害，他支起身体，“我自己去找。”
　　
“得了吧，你给我躺着。”阿全横了他一眼，满心不忍又觉得他活该。胡乱地往身上套好衣服裤子，打开门却动作顿滞，立即反手把门关上，靠着门背直拧眉头，“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吴映洁？”邱胜翊吓傻了。
　　
阿全看着他的神情就来气，冷笑：“放心，他没发觉，坐在那儿看电视呢。这么怕被他捉奸在床啊，怪不得守节到现在，给你立个贞节牌坊要不要啊？”　
　　
邱胜翊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忍痛从床上爬起来，翻着杂乱不堪的床褥找自己脱了的衬衫。
　　
“你想干嘛？”阿全皱眉，一把紧握住他忙碌不已的手腕。
　　
“我不能这个样子……给他看见。”邱胜翊颤动着嘴唇，完全六神无主。
　　
阿全的火气翻江倒海地涌动，胸中积蓄多日的郁闷，像条饥渴的蛇一口一口地吞噬理智。“哈，你就应该给他看看这个样子！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立即叫他过来看？”他威胁他，绝不是开玩笑的口气。
　　
邱胜翊惊讶，怒视着压制住自己的人：“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过你，敢试吴映洁我们就玩完！”
　　
阿全阴冷地笑，凑过脸在紧张的嘴唇上粗蛮地吸吮了一下：“我只想证明给你看一件事，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傻气！”
　　
他伸出双臂从邱胜翊的腰下抄起，把整个人抱进怀里。邱胜翊最初不知反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等到想起挣扎，身体已经被对方用力挟住。
　　
“阿全，你疯了，快放下我！”邱胜翊压着嗓门怒吼起来。
　　
阿全没有理会他，练了多年的武术，对付一个受伤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用点劲把住了其腿弯底下的某处，邱胜翊只觉浑身酸麻脱力，任凭被抱着向门外走去。
　　
他害怕了，不知道阿全吃错了什么药，吴映洁正在外厅呢，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你现在要叫也没关系。”阿全见他面红耳赤不由调侃，他自然清楚他不敢叫。
　　
邱胜翊急疯了，用尽全力挣出被扭在背后的手，朝阿全脸上就是一巴掌。阿全吃痛，手劲一松，差点把人给摔到地上去。
　　
“你这臭小子！”阿全真的火了，抽手拉住对方的手臂一绞，把邱胜翊撂在地上，然后半拖半拉，一路直朝电视机前的沙发奔去，把人扔在满脸愕然的吴映洁旁边。
　　
邱胜翊撞在沙发背上，头有点晕，等他缓过神来，侧首就看到坐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人，眼瞳里映出无法躲藏的狼狈。他被他的目光盯成千疮百孔。
　　
天哪！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他大概不会比现在更惊慌了。赤身裸体在吴映洁眼前……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需要有人来叫醒，叫醒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四日皆是震惊到极限的空洞。
　　
阿全交叉抱着双臂，冲着还没有回过神的吴映洁微笑：“你儿子被我干出血，有没有药可以用用啊？”
　　
邱胜翊全身的热量部冲到脸上，他想扑过去揍阿全，身体却动不了，因为吴映洁一直看着池，用一种古怪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凛冽目光。
　　
如果这一刻能立即死去，也无所谓了，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转向苍白，他无法面对这种没有内容的像深海似的目光，也无法预测吴映洁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
　　
吴映洁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全身一丝不挂的叫做邱胜翊的儿子，眉头蹙紧足足有五分钟，然后站起来，脱下自己身上的毛夹扔向邱胜翊。
　　
“穿好，别受凉了。”他冷淡而平静地说，目光终于从邱胜翊的身上移开，看向笔直站在对面的阿全。
　　
阿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给这男人目光给冻结了。他看到他握起拳头，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被重重地揍了一拳，痛得眼冒金星，不过心中涌起一丝胜利的快感。他想自己可能赢了。
　　
“这算是什么？”伸手捂住连续遭难的鼻子，痛得快麻木了，不过他还是能笑得出来。“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还是以一个男人的醋意？”
　　
吴映洁没有回答，他坐下来，举起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邱胜翊，洗脸台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药，自己去涂。”他对邱胜翊说，一贯的温和口气，只是没有看人。
　　
邱胜翊没有动，他耳边嗡嗡作响，什么话也听不到。
　　
“快去！”吴映洁的声音在颤抖。
　　
“别动！”阿全冷酷地唱反调。他一步上前按住邱胜翊的肩膀，阻止想站起来的动作，眼睛盯着吴映洁，狡猾地绽开笑容：“邱胜翊，你难道不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邱胜翊拼命摇头，他不想知道，思绪混乱成一团，只求这一切赶快结束。
　　
吴映洁的脸上却划过狼狈。“那信……是你寄的？”他问阿全。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结，沉重得无法让人呼吸。
　　
邱胜翊僵滞，似乎被石化，他无法置信地瞪着吴映洁，耳边嗡嗡作响像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他突然明白阿全的话果然不是凭空乱说的。
　　
他亲爱的吴映洁……一直在装蒜……
　　
“你收到了……那信？”邱胜翊一步步接近吴映洁，希望他能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吴映洁却点头。
　　
“信是我寄给他的，不是你寄错的。”阿全冷笑。
　　
邱胜翊顿步，回头怒视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方头一侧避开他的目光：“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对你的感情一无所觉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我看到他的照片就觉得他可能也是了解你的。
　　
“当然，我不是很敢肯定。但你对他那样的单恋……我瞧着不好受，所以想帮你试试他。”
　　
阿全吸了一口气，镇定情绪，抬眼面对邱胜翊：“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不太可能对那样出格的信保持无动于衷的，按一个家长的心态来说，至少也会找你谈谈之类的，可他对此只字不提，很令人怀疑。
　　
“我想你很了解邱胜翊，知道这信不可能是他主动寄出的吧？”这句话，他是问吴映洁的。
　　
吴映洁再次点头。
　　
“你……想忽略它？”
　　
邱胜翊浑身一震，紧盯着吴映洁，这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吴映洁迟疑，仿佛在挣扎，静默好半响后终于开口，还是很平静。
　　
“是的。”他居然承认。数年的感情，也在这句“是的”之下，全部变得毫无意义……太残忍了……
　　
邱胜翊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无法发声，脑子空白了。
　　
“你要我？你一直……一直都在要我？你不是不知道，对不对？你……你你……一直都在骗我？”尖声叫喊后，声音又卡在喉咙里问不下去了，悲愤和屈辱在苍白的脸上交织着扭曲的表情。

　　
他真想手中有把刀能向这个亲爱的人一刀砍过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心”的器官。他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衬衫前襟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的怒火。
　　
吴映洁应对怒火狂涛，用一腔柔情，可惜此时在邱胜翊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邱胜翊……我不是在要你，我……”他想搂住摇摇欲坠的男孩子，痛苦的神情让他下忍，他却无法解释。
　　
“别碰我！”邱胜翊声嘶力竭地咆哮，把手放开，然后向后退，泪水溃堤，他顾不得了。“对，你没有！你只是……无法爱我，对不对？”他咬紧牙关惨笑。
　　
吴映洁想抱的双手停止在空气里。
　　
他，又点了头。　　
　　
阿全满目疑问和震惊。这不应该是他的答案，绝对不是，怎么会这样？
　　
邱胜翊用力抹去脸上的泪。“吴映洁，我……恨你！”他一字一顿的咬着词，冷冷地看了吴映洁一眼，身体因绝望而颤抖。
　　
数年的迷茫终于清醒得够彻底。太彻底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呢……真是一点也没有准备面对这种拒绝，虽然挣扎了这么多年，可真正面对无情的拒绝，他还是无法承受。
　　
心太痛了，活像被人用手撕裂。
　　
阿全看着邱胜翊缓缓地定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没了声息，不禁有些担心，他了解梦幻粉碎的痛苦，鲜血淋漓的可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件事，如果让邱胜翊一辈子陷在幻想中，也许更好……
　　
争映洁又颓然坐下，头枕在沙发背上，手抚着太阳穴，眼瞪着天花板，看起来精疲力竭。
　　
“你满意了吧？”他沉声问阿全。
　　
“我……”阿全惶然无措，他发觉吴映洁仿佛在霎时苍老了许多。“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承认了，那然后呢？”吴映洁反问。
　　
阿全摇头，他不知道，没想过。
　　
“我无法给子他要的东西，”车映洁淡淡地微笑，空茫的，“也许，你能。”
　　
“不，”阿全沮丧地垂下头，在对方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赢到什么。“邱胜翊心里装不下其他人，除了你……我永远代替下了你吴映洁，永远。”
　　
吴映洁闭上眼，陷入沉默。
　　
“如果你不能爱他，那就放了他。”阿全遗憾地听见自己的话里有恳求的味道。
　　
“我……没有囚过他，从来没有。”吴映洁叹息着回答。
　　
“放屁！”阿全烦躁地踢了一下沙发，“你敢说没有？你放任他沉醉在对你的幻想中远离现实，你他妈的才是真正的变态，你在享受他对你的单恋而自己置身事外，对不对？吴映洁，如果你真想做他的爸，怎么会让他抱着不伦的幻想深陷到无法自拔？
　　
“你想把他弄疯，是不是？把他变成一个仅认得你吴映洁，不会爱、不懂生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痴？是不是啊？你他妈的是不是在报复？”
　　
阿全恶毒地连续指责，他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温和的外皮撕毁，他就下信他的道貌岸然、委曲求全。
　　
吴映洁没有反驳，他继续沉默，直到看见邱胜翊重新站立在眼前，直愣愣地瞧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他知道他也在等自己的解释。
　　
他想解释，解释自己早巳读懂他所有的心思，想解释自己这么久以来在父爱和情爱中摇摆挣扎，想解释曾经苦苦等候过他的成长，想解释抱着他的时候也有过天长地久的欲望，想解释他了解他的脆弱，从不忍多加伤害，想解释他有多想保护他，从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曾向往过永远。可定，生活就是生活。
　　
这一切该结束了，他不必知道这些解释和背后的即将远离。
　　
“对不起，邱胜翊，你该定了。”他对他说，还是用父亲的目光温和凝视，话语却是无情的驱逐。冷酷的道歉，将数年之久的翠恋画上休止符。
　　
邱胜翊听着，然后点头。咸蛋超人的剧目终于结束，来不及留恋，他听见自己曾经以为永恒的世界在心深处轰然倒塌，一片狼藉，他的英雄在残垣断壁中灰飞烟灭。
　　
他还是想问，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不曾改变，如果他还是那个六年级小男生，如果母亲没有带自己到他面前，自己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如果没有吴映洁这个人，一个叫邱胜翊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猜不出，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天亮了。
　　
叫邱胜翊的孩子只能离开。这个家是吴映洁的，收养了他数年的男人应该得到这些报酬。他和他的关系到此结束，建立起来的所谓父子关系其实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双方部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会来到。
　　
吴映洁仿佛在二伩之间老去，憔悴得像是换了身皮囊。
　　
邱胜翊临走前，轻轻地拥抱他了一下：“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吴映洁疲惫地笑望他的脸：“那就好。”
　　
邱胜翊也笑：“但我会恨你，永远都会。”
　　
吴映洁无奈地点头：“没关系，但不要说永远。”他递给他一本存摺：“我说过负担到你大学结束！”
　　
邱胜翊接过它，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曾经以为是自己家的地方，走出这个他构筑过爱情又无情毁灭它的世界，曾经害怕的别离，想不到最终实现的人却是自己，多么讽刺的现实。
　　
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叫吴映洁的男人了，他想。不悲惨吗？那就太假了！他依旧爱他，可是没有希望了。
　　
火车的轰鸣声掩饰哽咽着的哭泣，他用最后一丝鲜血淋漓的成长来换取感情的重生，在卧铺晃眼的惨白灯光中等候迷茫的未来。
　　
阿全一直紧搂着同伴，他知道他会痛，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只要熬过去才会看得见明天的阳光。
　　
邱胜翊的爱情告终，生活还必须前进。
　　
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是连着精神的，就变得困难。阿全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太过坚持地在新生的邱胜翊身上寻求爱情。他没有束缚他，两人还是处在哥们和情人的临界点，来回摇摆地持续了几年，直到开始放纵自己身分的邱胜翊在同性恋吧里找到另外一位男人为止。
　　
阿全不得不承认，在捅穿吴映洁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邱胜翊。　　
　　
新男友是个比他年纪大上一轮的上班族，阿全嘲笑他找了一个吴映洁的替代品。
　　
邱胜翊没有否认，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说过恨吴映洁，但未能否认心中持续的爱恋。
　　
他用恋吴映洁的方式在新男友身上寻找寄托，这样做很傻，没有人能代替另外一个人，所以恋情失败得也很快。他依旧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更换和不停地学习忘掉一个叫吴映洁的人。

　　
可是太难了……有谁能忘掉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吗？在他开始用心记忆的时候，这个人就充满在他呼吸的空气里，填满他生活的空间里。忘记他，等于忘记自己。
　　
他放弃，就当自己长个毒瘤，痛苦地防备它一辈子。
　　
大四的一天突然接到电话，是张筱婕打来的。贴着话筒，脑海里立即清晰地出现了一直想忘掉的人的形象，那一刻邱胜翊觉得自己很失败。
　　
张筱婕礼貌地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邱胜翊觉得可笑，原来自己除了吴映洁外，真的还有一种叫“亲人”的关系存在。张筱婕还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希望他去国外留学，并替他负担一切费用，问他是否愿意。
　　
他问张筱婕：“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那个人呢？”
　　
张筱婕温婉地回答：“他不能打电话，他说希望你能出国深造。”　　
　　
邱胜翊冷笑，说：“你记得让他向我妈多要点抚养费，要不就太亏了。”然后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然……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张筱婕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由叹气。
　　
屋外的树在风中飒飒轻晃，枝丫上的叶子快落光。坐在窗口边的人在数。
　　
“他会懂事的。”他也叹息。
　　
“可我真的很嫉妒他，”靠着丈夫瘦削的肩膀，张筱婕有些凄楚的怨意，“他怎么能得到这么多？”
　　
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拾手温柔地抚着妻子秀发。
　　
“对不起。”
　　
“没关系，”妻子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得到你了，不是吗？从小恋你这么多年，可从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娶我。”
　　
“可我无法给你任何东西……”
　　
“不，你把信任交给我了，能陪你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妻子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亲昵地靠在他身上。“你说，这阵子要多长时间才能掉光啊？”
　　
“很长时间吧……”
　　
半年后。
　　
要不雨吗？天有点阴湿。
　　
邱胜翊站在公寓狭小的窗口前向外张望。
　　
灰蒙蒙的气雾中，有一群鸟晃悠悠地飞过，看起来速度很慢，让人不由害怕它们会不会掉下来。
　　
他打开电脑，上网收邮件，信箱提示有一封信。
　　
飘雨丝了，阴凉的湿气扑进窗口，有股淡淡水腥味。
　　
“咕咕……”
　　
一只毛色古怪的鸟停在斜对面阳台的花架上，它歪着脑袋仰视天空，然后用灰白的喙梳理羽毛并缩紧身体。
　　
它冷吗？邱胜翊瞧着鸟，没有关窗，如果它要进来躲雨的话，他不反对。
　　
鸟望向他，目光柔和地停驻了好一会儿。
　　
他也凝望着它，不认得其名字，它不是只在这个城市里常见的鸟，不知来自伺方。　　

彼此又匆匆躲开了日光。它继续在雨里停留，他要去看信件，一边给自己倒杯热咖啡。
　　
下载完毕，信件抬头写着：吴映洁。
　　
他的咖啡全倒在桌上，溢了好大一滩。痴迷的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为远方那个久无音讯的人。
　　
吴映洁，你还好吗？我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恨你了，没有爱情也行啊，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他激动得手忙脚乱，顾不得桌上的咖啡，连忙点击信件进入。
　　
雨大了，从开着的窗户溅进屋内，濡湿了淡蓝色的窗帘。
　　
“铿锵——”
　　
尖锐的碎裂声划破寂静。花架上的鸟一惊，亮翅高飞，它掠过洞开的窗看见屋内的电脑前，年轻人右手半举，咖啡杯已经跌在地上碎成几片，咖啡静静四淌。他立着，像是座没有生息的雕塑。
　　
鸟看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雨雾中。
　　
“邱胜翊，你好！
　　
打扰你，很抱歉。
　　
我是张筱婕，或许你不想看到关于我们的任何消息，但我认为我应该有责任告诉你，吴映洁于昨天凌晨三点十分因胃癌晚期不治，在新华仁医院逝世……”
　　
电脑屏幕上的信平静地写着。
　　
“他最后说：他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