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給他機會解釋?”洪詩爲映潔診斷所謂的“有錢人的騙局”。
“我心裏好害怕失去他,愈是在乎他,就愈怒不可抑,就……”
“就口不擇言地幫他貼標簽,給他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洪詩說。“映潔,千萬不要小看語言的殺傷力,愈是在乎你的人,愈容易被傷害。”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像我一樣那幺在乎我?爲什幺他要隱瞞身世。”
“他是真的在乎你。還記得上回你生病住俊彦那兒的時候,他在樓下不知等了幾天幾夜才跟蹤到我去探望你。接著,因爲不能再刺激你,他沒有在俊彦家出現。卻每天拎了各式的補品,要我帶給你補身體。映潔,他如果真要騙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我相信他之所以不告訴你邱世明就是他父親,一定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你至少該聽聽他的理由,如果不是很深的創痛或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相信他不會這幺做的。”
映潔不斷用手指絞動衣襟,爲自己的孩子氣志怎不安。勝翊會不會就此一走了之呢?
“回去吧,說不定他已經在家等你了呢!”洪詩說。
“鈴——”電話響起。
“這幺晚了,會是誰?”洪詩猶豫一下。“說不定是勝翊回家后找不到你,打來的。你快去接。”
“嗯!俊彦是你。”
“映潔,你果然在這兒,邱勝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已經把他安全送回家,你快點回來,我快招架不住了。喂喂!這幺晚了,我去接你好了!”
俊彦跟朋友去酒吧聊天,卻無意間看到勝翊一個人在喝悶酒,滿口胡言亂語,怎幺勸都不理不睬,只好強行把他架回家。
“映潔,這就是你所謂的幸福嗎?”俊彦冷眼瞄了沙發上的勝翊一眼,不以爲然地說。
“俊彦,謝謝你送勝翊回來。我和他有點小誤會,說開就沒事了。”她不再想和俊彦談關於她幸福與否的問題,勉強地撇撇嘴角。
俊彦走到門邊,回過頭說:“映潔,只要你需要我,我隨時都會在你身邊。”說完,跨門而出。
“勝翊,爲什幺要喝那幺多酒,會把身體搞壞的。”映潔用濕毛巾輕拍他的額頭。
“映潔,不要生氣,不要走!”勝翊閉著眼,蹙著眉,喃喃念著。
“好,我在這兒,我不生氣,我不會離開。”她拾起他的手貼住臉頰。
“媽!媽!”他臉部肌肉揪在一塊,像是痛徹心扉地呼喊著。
映潔愣愣地看著他,是什幺原因讓他想起母親,而且如此難過。
“你不是我爸爸,你是負心漢。走開!我永遠不要看到你。”他的聲音充滿了怨慰,揮舞的雙拳,差一點就打到映潔。
這是一道倫理親情的難題。她凝視著勝翊,恨不得自己是解除魔咒的仙女,讓那些緊箍著他的難題,都幻化成雲煙,可是,她不但做不到,還增添他的煩惱。映潔深深地愧疚。
隔天勝翊睡到中午才起床。他頭痛欲裂,任憑他用力地甩頭,卻甩不開撕裂般的疼痛。
“勝翊,你醒了!”
映潔沏了一杯茶,端給他。
“現在幾點了?我怎幺會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似乎忘了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事。
映潔挨近他,把茶湊到他唇邊。
“老爺,現在是下午兩點。你昨晚喝醉了,還讓別人給擡回來呢!”她俏皮地說。
昨晚喝醉,勝翊驀然地想起昨晚的那場爭執。
“映潔,你還在生氣嗎?”他挺直背脊,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看我像生氣的樣子嗎?”她對他露出天使般的笑顔。“是我不好,我無理取鬧。害你跑去喝悶酒,你罰我好了。”她低著頭說。
勝翊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無限憐惜地說:“我怎幺舍得罰你呢?你是我生命裏的陽光仙子,帶給我那幺多的溫暖、那幺多的快樂,我少不了你,你可不許偷偷溜走哦!”
“不會。我要跟你緊緊地拴在一起。這樣就算中共真的武力犯台,也拆散不了我們。”她腻著他說。
“傻丫頭,想那幺遠!”
勝翊捏她的鼻尖,托起她的下巴,兩片熱唇覆蓋著這討他歡心的櫻桃小嘴。
一陣令人迷戀的暈眩后,勝翊張開眼睛,雙手捧著映潔發燙的臉蛋,他輕柔地對她說。
“映潔,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不好?”
“嗯!”她點點頭。
她偎在他強壯的胳臂,聽他娓娓道來。
“故事是發生在卅年前,秋桂是從南部來台北找工作的鄉下女孩。她長得眉清目秀,很得年輕男子的緣。在衆多的追求者中,她喜歡上了一位花花大少,由於太過年輕,社會曆練不足,她不顧家人朋友的規勸,堅持要與這富家少爺同居。這在當時,是不容於社會道德規範的。於是秋桂的父母跟她斷絕了關系,而她一生唯一的寄托卻讓她心碎了。”勝翊垂下眼瞼,停頓了半晌。
“男的變心了?”映潔問。
“是的。富家少爺娶了富家千金,之后便再也沒出現。而這個時候,秋桂竟然懷孕了。她獨自一個人生下孩子,撫養他長大成人。十多年后,那個男人找到了他們母子,你知道是爲什幺嗎?”
映潔搖搖頭。
“因爲他的元配患有不孕症,這個流落在外的男孩,鹹魚翻身,竟成了大財團的繼承人。秋桂爲了孩子的將來,答應搬到他家。也許是孩子終於認祖歸宗,多年的心願了結,又或許是長年積勞成疾,秋桂沒多久就去世了。”勝翊講到這裏,黯然地垂下頭。
“秋桂就是我母親,我就是那個私生子。”勝翊擡起頭,一雙淚眼望著映潔。
“天哪!原來你受了這幺多的苦,對不起。”映潔心疼地攬著他的頸,爲他拭去淚水。
勝翊用手支住額,歎口氣說:“我母親生前沒過一天好日子,爲了我,她日以繼夜地工作。甚至連到工地挑磚頭這幺辛苦的工作,她都去做了,只爲了賺更多的錢,不管烈日當空、刮風下雨,她的生活幾乎被工作填滿了。最后……”勝翊激動得掩面而泣。
映潔輕拍他的肩,安撫他。“都過去了,不要再難過了。”
“可是,他憑什幺坐享其成。如果他不是打聽到有我這個人存在,他會千方百計來找我們嗎?他做得再多,也彌補不了這一輩子的創傷。”
他連父親這兩個字都不願提,怨氣溢滿了胸口。
“勝翊,你母親在世的時候,一定盼望著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姓邱。不再背著父不詳的印記。這天終於盼到了。而你卻在她離開后,企圖拋棄她一生所寄托的希望。你想,她在地下若有知,會心安嗎?”映潔勸他。
“我沒辦法接受他,更別叫我跟他一起生活。我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母親哀怨的眼神,時時刻刻在提醒我,是他害媽媽沒辦法頤養天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