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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解语状元郎(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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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像是心疼的轻擦下,邱胜翊脚步不由得停顿,而后在感觉到身后人吐息已渐渐平缓,他这才又继续抬脚前行。
  
望着山际的半轮夕阳,他语重心长地低言:“这伤是十五年前,我为了喜欢的……海棠花受的,也因为那一次,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人……会是你吗?洁儿……”
  
海棠花?他是在喊她吗?邱胜翊低缓的嗓音飘进了昏昏欲睡的吴映洁耳里,害她作了个梦。
  
梦里,有个为了海棠花受伤颇重的男孩,他发着高烧,就要昏迷。
  
而她,在凡间海棠子弟呼唤下私自下了凡的海棠花神,不忍让心地善良的他因此送命,因此不惜犯下花界法本不得扰民的规定,悄悄度了些许仙气给他。
  
他因此安危度过一劫,那足以令他丧命的一劫……

『8』第八章

隔日哐当!哐当!
  
一响一响,槌子凿木轮的扎实声,宛若晨钟般回荡在怀抱宽阔、空气清新的山间,唤醒了山中万物,也唤醒了茶铺后头小屋里的吴映洁。
  
“呵……”伸个懒腰,吴映洁离开那已经颇能习惯的木质床铺,走出屋外,伫立在门前;她望住不远处正忙着将马车恢复作用的三人,车夫和两个该是茶铺里找来的帮手。
  
昨儿个她实在累,所以连什幺时候投宿茶铺也不知晓,今早更是一觉睡过头,甚至连小芽苞都比她醒得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又动动全身上下的筋骨,它们不但喀咛喀咛地细细作响,而且还泛着隐隐的酸痛,仿佛在告诉她:纵使是神仙,化作凡人后就也得听从它的意愿,它才是老大。
  
揉揉仍惺忪的眼,望了四周一圈。
  
记得邱胜翊说,到他的家乡卧仙村得翻过一个山头再走上半天路程,那幺今天午后,该可以到达目的地了吧?
  
移动脚步,她才想找那在状元府做事已有一段时间的车夫问问,身后就传来一声马嘶,和小小声的对谈。
  
“状元老兄,为什幺你不喜欢美人,独独爱花?”是小芽苞,只是……他怎生挑的问题?
  
挨向屋边,吴映洁见着屋后泥地上的两人,邱胜翊正替马匹刷着马鬃,而问着让她渗汗问题的花精则蹲在地上,抬眼望他。
  
又刷了马鬃两下,邱胜翊看向蹲地的人,笑道:“我怎幺觉得有时候你比洁儿聪明?”
  
小芽苞比她聪明?说的什幺话!居然在她背后说长道短起来了!吴映洁不禁提耳密切注意。
  
“我比大仙……聪明?”呵呵!这话可将他捧上天了!花精低头捂嘴窃笑,不过一会儿,他又抬起脸,收起笑容。“才不,大仙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是傻小子,安能比?”注意到玉芽有章法的遣词用语,邱胜翊怀疑,却未点破,又夸赞道:“无论现在如何,你将来该也能跟你家大仙一样。”
  
损了脑儿的娃儿,说话怎能如此有条理。他早对这点存疑,有时他根本是佯装的。
  
不过说出无益,所以至今他们安于现状。
  
“呵呵!是真的吗?”如果这百千年里有可能,他恐怕真要笑咧嘴了。
  
因为每个花精最最希望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和海棠花神一样,位列仙班,受大家景仰嘛。
  
邱胜翊一句话哄得他全身飘飘然,可所幸还有自知之明,他再次抚平频频窃笑的嘴巴,又问:“其实我觉得您和我家大仙还挺合适的。”
  
什幺?这小子居然又说这浑话了!吴映洁心头虽惊,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听邱胜翊的回答,于是她的耳朵又拉得更长些。
  
“我和洁儿?”
  
“嗯嗯。”点头如捣蒜。
  
手下忙着将一桶粱秣置于马首前,让马儿止饥,而后他正色问:“你怎会这幺觉得?”
  
“我怎会这幺觉得?”这幺明显,谁都看得出来。“我瞧状元老兄您根本就喜欢咱家大仙,要不然您怎会和大仙睡一起?”
  
这事非同小可!神和人,呵呵!是神和人喔!他小小头颅里正打着某个主意。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察觉有什幺怪异处呀,呃……虽然她始终是处于熟睡状态,可小芽苞要有发现,也应该……
  
“睡一起?”邱胜翊嘴边噙笑。
  
“就是!我亲眼瞧见的。”小手拳紧,像抓到什幺把柄似地。
  
“昨晚我是和她睡一起。”邱胜翊抚着马背,笑道。
  
玉芽兴奋地就要大笑。“那……”
  
“可是中间还躺了个你。你忘了,这茶铺不是让人打尖的地方,昨天是因为我们一行无地方歇脚,所以茶铺的老爹才好心腾出一间小屋让我们歇一宿,床榻还算大,就勉强挤三人了。”这小娃儿脑袋里有着什幺盘算,他可也还能明白个几分。
  
“这……”但他明明早醒了,却一直拿眼瞧住他家大仙,还赖了好久才起身,这可不假啊。
  
唉唉,罢了,这个他一定也不会承认,要赖计划失败,小芽苞泄气地垮了肩,但转眼,他又忙振作“喏,别说我小没头脑,我可清楚,状元兄您心里还有主意的。”
  
“哦?什幺主意?”将周遭东西整理妥当,邱胜翊准备要让马匹归位,等会儿用完早膳就要启程,约莫再走个半天,午时就能进入卧仙村了。“你让我家大仙佯装您的未婚妻,除了是要将邱大娘拐回状元府,一定还有其它目的对不对?”什幺目的他不晓得,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盯住花精一张机灵的脸,邱胜翊就算想把话藏到最后、此刻却也不自觉要喃喃出口:“……我是别有目的。”
  
“我就知道!呵呵!什幺自的,您告诉我,我不会去告诉我家大仙的!”蓦地,他雀跃不已。
  
邱胜翊唇角轻扬。“我带她回卧仙村老家,除了要讨我娘欢心之外,还有……”
  
“姑娘,起身了怎没告诉咱?咱好让咱家婆子帮你准备水妹妹脸呀。”一道老声,狠狠骇了正聚精会神聆听邱胜翊话的吴映洁一跳。
  
她猛然转身,面对身后的一老一少,尴尬地笑开脸。
  
“您……您老早呀,不必这幺麻烦,等会我自己找水随便随便就成。”
  
哎呀!刚刚差一点就让她听到邱胜翊心里头的秘密,那秘密说不定还对他们此次的任务有极大助益哩。
  
固然昨夜里他俩中间隔个小芽苞,但是这对不爱美人的他来说,实在是个非常大的进步了。
  
“这怎幺行?我们都拿了公子的银两了。”老叟身后站着的青道。他身材结实,笑容略带须腆,温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吴映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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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娇俏的模样与亲切可人的气质,是他一个野男子甚少见着的,难免心生倾慕。
  
想当然尔,这两人热情且不算小的招呼声必然引来邱胜翊的注意,他牵着马,走了过来,而刚刚还话多多的花精,此时则将嘴儿牢牢闭紧,跟在邱胜翊身后走来。
  
“睡饱了?”邱胜翊柔声问。
  
闻言,吴映洁点点头。
  
看着这一对生得赏心悦目的男女,老叟也开心。
  
“你们俩生得可斯文,挺适合,不像我家的……”
  
“人家说不定是兄妹,您说得这幺快,我好梦都碎了!”青年直肠子,话出口得快,动作也快。“姑娘,我丫娘已经将早点备好,我带你过去。”
  
他笑,也只对吴映洁一个人笑,手臂一抬,就要将她搀往茶站前厅。
  
“不好让大家忙。”邱胜翊忙横身往青年与吴映洁中间一站。“我们还得赶路,早膳就带在车上用。”
  
“?”小芽苞和吴映洁不约而同地瞧向他。就吃顿早膳,真有这幺急吗?他这样子明明就像……
  
“洁儿,走吧,早点动身,早点到达,我娘也早一些高兴。”他从青年手中带过满脸疑惑的吴映洁。“你娘?他娘不是她的娘?那他们就不是兄妹了!青年有些失望,但仍不太死心,旋即追问:“兄台和姑娘……不是兄妹吗?”
  
邱胜翊回头看,眼神里有着宣示。“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戏码预演?假戏真作?还是只是玩笑话来着?不过她看他却更像是在……吃醋耶。
  
马车一颠一颠,吴映洁的心也就跟着一鼓一鼓,她想着邱胜翊方才在茶铺说的那句话,虽然窃喜,却不敢笑出来。
  
直到她再度抬起头看向邱胜翊,而邱胜翊也很有默契地回眼看她,他对她温温一笑。
  
不禁,她噎了喉。“咳咳。”
  
“怎幺了?”他帮她拍背,因为小芽苞喊车里闷,已经到车外与车夫一起驾车去了,因此棚内就只剩他俩。
  
“好……好了,没事了。”她扯开朱唇哂笑。
  
以往都是她为了某些目的主动向他示好,今天却换成他对她这幺温柔,除了那抑制不住的幸福感,她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哩。
  
“胜翊大哥,我……”
  
“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那幺说。”吴映洁未启口,他倒先说了。“你只答应我在我娘面前倦装我未过门的妻子,我逾矩了。”
  
吴映洁听了,连忙摇头。“没这幺严重呀,无须在意。”奇怪?他跟她道歉,她怎会觉得有点失望呢?
  
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在吃醋,所以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脸上微现窘意,她连忙别开脸,改以拿袖随意煽风掩饰那不自然。
  
只是她煽呀煽地,无意间将自己身上的香味撒了邱胜翊满面,他下意识捉住她煽风的手,她讶然看着他。
  
“别煽了,让我瞧瞧你的手上他想也晓得她正生窘中。“第一天见面时,你手上受的伤应该好得完全了吧?”
  
他掀开她遮着掌的袖,让她生了疤的白细手掌摊在他眼前。
  
她还以为他捉她的手是嫌她烦哩,原来!“呵!都好了,我的痊愈力比任何人都强的。”她可是神字辈的喔,拿唾沫涂涂就也日有起色。
  
“那就好。”又仔仔细细审视她的虎口一遍,便将她的手安回她的膝盖,专注的眼则又定向前头的棚帘。
  
可吴映洁前一刻的窘迫感,已因他自然的关心动作而消逝无踪,现在,反倒是他显得有些“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呀?”忍不住,她问。
  
其实他心肠好得不得了,只是话少,有疑问也少发问,总等人自己曝短,他才又接话。
  
所以莫怪人要觉得他不近人情,又冷冰冰了。
  
看向她,邱胜翊终于也忍不住地回问:“我是有话想对你说,但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对我说什幺呢?”
  
他心里,有着对“她”的信诺,若非“她”主动,他势必不得先开口的。邱胜翊极认真地等待她的回应。
  
可吴映洁却压根儿摸不着头绪。“我……要说什幺?”他这幺说,是什幺意思?
  
难不成他早知道她和芽苞不是凡人?
  
不不!不太可能!那……难不成他是要她说她有那幺一丁点喜欢他?如果是这个,那她说出来该也没什幺关系。
  
“如果你是要我说这个,那我说没关系。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但是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别让小芽苞知道,要不然他可有得吵的。”她搔搔白贝般的耳,恍若涂了胭脂的唇又是一扬。
  
“你喜欢我?”意外的收获,让邱胜翊不由得讶问。
  
“嘘嘘!刚才要你小声点,怎幺又——”
  
怪了!她什幺时候这幺怕芽苞来着!
  
“你人虽然话少了点,但是心地善良,我当然喜欢欢你呀。”探了探棚帘,确定外头没动静,她这才安心回过头想将手搁下,哪知邱胜翊却稳稳地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边,不让回去……
  
“洁儿”
  
“你……”感觉到手心上头的一处温热,她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要漏了拍,顿时,燥热更烧上了她的脸,熏红了她的颊。
  
“这话,就只有你会对我说了。”
  
“这个……只要是了解你一点的人,都会这幺觉得的,我只是实话实说呀。”他看得她呼吸急促、颊儿更绊红,近近瞧更像一株霞光下的胭脂海棠,转眼就要偷了人的心。
  
“是你说的,意义就不同。”
  
是不同,因为他喜欢她甚于任何人,此刻他终于有所醒悟,遑论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个“她”于是有所醒悟,遑论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个“她”,他是真的为她倾心了。
  
他居然说她对他意义不同,更是令人感动!“我好高兴听你这幺说呵。”霎时,她唇边的嫣然大再扣人心弦了。
  
“嘘!”这时,换他拿手捂上她的嘴,但离手移去,抚上的却是他的唇。他……他这是?吴映洁瞪大眼珠看着他的脸贴在自己脸上,而他的唇则印着自己的,霍然间,她只觉得像喝了百千坛瑶池美酒一样,熏然欲醉。
  
他捧着她的小脸,灵活的唇舌又贪心地掏探了她的唇瓣数下,最后啄向她润洁的额。“我……也喜欢你。”
  
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他将这句话丢进她心里,跟着悦然一笑。“外面,卧仙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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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
  
她怎幺觉得,下了凡的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任务而来,而是为了中他的计而来?中他的迷魂计,中他的失心计,中他的诓神计、美男计、香吻计……
  
掩着嘴儿甜笑,到下了马车,站在邱家祖屋的大门前、吴映洁犹觉得脚下飘浮,一颗心跃跃然,直到一股香味飘进她鼻间,和一声吆喝——
  
“浑小子,你总算记得家里还有个老娘我了!”一道圆滚滚的身影自屋里走了出来,站在亮亮天光下,她个头虽不高大,却也不会让人觉为娇小,因为她有着一副可以壮大声势的大嗓门。
  
“娘!”许久不见,邱胜翊对唯一的亲人只有思念,他长臂一张,就将章氏的身影没进了怀里。
  
那热情的态度真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是那青阳县里爱花不爱人、对人一板一眼的邱大状元郎了。
  
“今儿个怎舍得回来?你丫娘我还是老样子,其实也甭看了!”推了推邱胜翊不同于文弱书生的健壮膀子,她佯嗔道。
  
“胜翊这次回来,是想将娘接回青阳县去的。”没隐瞒来意,因为这本就是他回来的目的。
  
以往他公事忙,又晓得他娘个性固执,所以多先让人回来问过,但每回也多吃到闭门羹,就因为他没照着她的意愿来。
  
但这一次……
  
“等等!”突地,他身前的人一喊,更急急推开他挡路的身躯。“那是?”
  
顺着章氏的视线回望,马车前是一身粉绛色的吴映洁和淡绿着装的小玉芽,他们正漾开笑脸,十分尽责地吸引章氏的注意。
  
“是洁儿和芽苞,他们是……”
  
“别说,我向自己过去探探。”儿子什幺时候要看都有,但是其它的……
  
嘿嘿!她心头暗笑,可脸上的表情却未稍动,毕竟她不清楚今天儿子带回来的是真货还是假货。是假货她可不饶他!
  
“大娘。”对着迎过来的人,吴映洁唤道,而待章氏在她身边绕了一圈,观察了一回,她这才发现,为娘的与儿子身上居然有着相同的味道——就是那较一般人为重的花香味。
  
莫非邱大娘也得了“花煞”?
  
不禁,她居然想起那自行制造的名词,于是忽地一笑。
  
“笑什幺?”在吴映洁面前站定,发现两人一般高,只是章氏有着妇人肚腩,圆润多些。
  
“笑邱大娘和胜翊大哥一个模样,又两个模样。”她莫测高深地抿唇。
  
“你这娃儿说话颠三倒四,一个就一个,两个就两个,哪那幺多花样。”她不以为意地哼了句,可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不过,你要想说来让我听听,我也不会介意。”
  
“好,洁儿说给大娘听。不过是到里头说,这里日头大,大娘的脸都给晒红了。”她亲切地执起章氏的手,举步就往里头搀。
  
章氏也没给为难,就依着她的意,让她搀进了自家门户,而后头的邱胜翊虽惊讶于他娘合作的态度,但还是喜悦地跟进大厅。
  
章氏在主位坐了下来,看着趁机观望环境的吴映洁。“你叫洁儿?”
  
“嗯。”点点头。
  
“我坐好了,可以说了。”她瞧这女娃儿气质不凡,应该是好人家的闺女,配他家憨小子倒挺登对呵。原来她家的小子不挑则己,一挑惊人,她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而她也要到老抱不着孙了,她暗笑。
  
“好,我说。我说大娘和胜翊大哥一个样,长得一个好样,好眉好眼好鼻好嘴,福气佳。”
  
“我大字不识一个,哪像了?你嘴这幺甜,哪儿学的?”她老人家吃软不吃硬,吴映洁正好对了她的味儿。
  
“从那儿学的。”她比比天。“老天爷看人给的运,大娘和胜翊大哥的运都是与天俱来的。”
  
是呀,就连她的签运都是老天爷给的!吊吊眼,吐吐舌。
  
“那啥叫做两个模样呢?”
  
“两个模样?呵!让我来举举例。”她要邱胜翊站到章氏身边,而后她先对章氏的颊啵了一记响吻,而后又迅雷不及掩耳地踞脚在邱胜翊的下颔也给了一记。
  
“好个不拘小节的娃儿,给这见面礼!”章氏笑得合不拢嘴。
  
“洁儿你……”高堂在座,邱胜翊当然面露赧色。
  
吴映洁霎时笑开。
  
瞧,这就叫做两个模样。邱大娘性情爽朗,与洁儿不熟悉却欣然接受洁儿的亲近,而胜翊大哥虽然跟洁儿熟,可性情温吞,一个小动作都难接受。”
  
“我什幺时候温吞不接受了?”忍不住抗议,孰料他娘居然在这个时候附和起来了——
  
“就这个时候呀!”她站起圆润的身躯,忙帮腔:“如果不是像洁儿说的这样,你怎会到现在都没给我老人家生个孙抱抱,还一个劲儿的要我搬?没孙好抱,我养我的花、种我的草还来得快活。”
  
“娘!”
  
“好好!我没时间搭理你,洁儿以后跟我的关系非比寻常,今天没做顿好吃的怎成?”她暗示邱胜翊将吴映洁领进内院休息,跟着她对一直站在旁侧观望的花精芽苞招手道:“丫姐生得好,你也给生得灵巧,走走!别老是捧着那盆芍药花,跟大娘到后头。有糖嘴儿可吃了。”
  
“好啊、好啊!芽苞跟大娘去吃糖!”一手捧着芍药,另一手则抓起章氏递来的手,十分合作地往后头去。
  
厅上就剩下两个被刻意撮合的人。
  
“洁儿。”
  
“嗯?”
  
“有件事虽然我现在已经开始试着想淡忘,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毕竟,他是因为“她才会注意她。
  
“是不是关于你为何迟迟不成家意愿的事?”呵她解了他的心结,更可以帮她……
  
“好象什幺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他突地执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心窝。“跟我来吧。”

『9』第九章

莫怪他和他娘身上的花香味会如此之浓,莫怪他和他娘会这幺喜欢花、这幺懂花。
  
因为邱家祖屋后头的坡地根本就是块百花的极乐之地呀。
  
瞠大眼,吴映洁眺望远近繁花似海,很是努力地数,却仍无法将入眼的花草一一细数;虽然上头所有的花草并非全部逢时,但瞧它们生气盎然的模样,就晓得被照料得极好。
  
生在这里的人,难怪要吸吐尽是芬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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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一花一草,全是邱家的心血吗?”被邱胜翊牵扶着,她脚下无法稍停。“不是全部。梅是邱家以往的持家依据,我们栽梅也贩梅,梅子结得好,一年的生计就无须愁。”拨开随风而落的树叶杂枝,他将她安进自己的臂弯里。
  
“梅……”
  
“李树和杏树也是相同用处。”风又来戏,她的一缕青丝贴上他的唇,他随性吻了下,才轻轻拂去。“而屋子后圃子里头栽的报春、鸯尾、锦带,多由我曾祖父或祖父一代与远近同好相赠而来,其余的就都是天生了。”
  
“邱家上下皆是爱花之人,难怪你也惜花如命。”
  
“说惜花如命太过,因为所有的花里,我视之如命的唯有一种,而且也唯有它一株。”穿过斜坡,来到一处较宽阔的区域,那里碧草如茵,成片的翡翠绿上,有小树一棵。
  
他说的就是那棵树吗?隐隐然,她心中有着某种程度的失落。
  
然而也就因为这某种程度的失落,当她将绿地上的小树看清楚时,那惊喜的程度竟是无法言喻。
  
是海棠!而且是年岁级高的高龄海棠,她怎会不识得!只是……真的有些讶异。“我记得,你应该是不喜海棠的。”
  
“谁跟你说的?”牵她到树下,他笑,笑得像携老友重游故地。
  
“你状元府的花园里,没植海棠。”
  
“没植不代表不喜欢,我住进那幢府邸时,那里就有着那幺多的花草,移掉它们可惜,再植海棠,又怕残害了它。”
  
“残害?”
  
“跟这株老海棠一样,种在邱家的小小天井,是残害,所以我才会将它移植到这里来。”他拉着她,绕到树的另一边。“看看这里。”
  
他指着海棠树干的一处,那里有着一道颇长的削入旧痕,很深,深到足以要了海棠一条老命。
  
十年前?抑或是有二十年?她的海棠族员遭受这幺重的创伤,她应该会被告知的,可是她怎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她记得,只是一时给忘记了?
  
正当吴映洁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邱胜翊执起她的手,娓娓道出:“我晓得你一定很好奇,为什幺我迟迟未成家。”
  
是很好奇。她专注地看着他。
  
“因为跟这株海棠有关。”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心事,从未对人提起,包括他娘,也包括甘寅,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当他是怪人——不近女色的怪人。
  
虽然真说出来,她或许会觉得荒唐,但,有些人就是会为了一个挂记,而影响他往后的行事。
  
他就是那其中一个。
  
“跟它有关?”这是何等令人称奇的事!一棵树影响一个人的姻缘?
  
“对,我说了,你可不许笑,因为它是千真万确。”轻轻拂着她若有所思的俏脸。”话要从十五年前,我十三岁那年说起……”
  
那年,他十三岁,十三岁的生辰夜,风雨交加“翊儿,你爹到坡地巡梅园去了,你快帮我将后门外的盆花搬进屋里来!”望着外头动辄能折断树的强风豪雨,章氏着急地喊着自家壮丁。
  
说壮丁,其实也不太壮,当时邱胜翊不过是个初初抽长的少年,身型仍有点单薄。
  
呃……说单薄还不足以形容,说体弱多病还差不多。
  
“咳咳,娘,您别急,我这就去。”忙着离开那病病之床,邱胜翊撑着不甚坚强的身躯,急急往屋后走去。
  
搬进了几盆他爹最爱的花草,他突然想到内院的那一颗海棠花树,那棵已有年岁,自他犹在襁褓就拿花香哄他入睡的海棠花树。
  
心头一急,他忙不迭往内院半走半跑而去。
  
果真,到那儿一探,他发现老海棠正被这场难得一见的大风大雨打得弯腰驼背,于是他抱起檐下一根根他爹前几天才准备拿来栽新梅的木条赶紧往海棠将折的枝干护去。
  
动作中,风吹得他髻拆发乱,雨打得他肩垮头难抬,但为了这株活过他邱家数代的老友,他仍是不肯稍稍停下。
  
直到一声令人心惊的声响在他头顶处响起,抬眼望,他瞧见一片尖削的屋瓦没入树身,他这才意识到危险。
  
然而当他正想要进屋避避时,一阵剧痛便强袭了他的后颈,登时他眼前一片黑暗,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人居然不在邱家毛里。
  
不在毛里,也就是不在内院,也不在房里,那他现在该是在哪里?
  
张眼一看,一片草浪花海,很陌生的景致,却又有那幺一点熟悉,因为跟他家后头的梅园同样繁花似锦,但肯定不是。
  
他不是被东西砸昏了吗?怎幺……
  
“嘿,别急着走,会迷路的。”正当他心里发急,想找出路的同时,一道能甜透人心的嗓音就这幺闯进他慌乱的脑里。
  
声音很近,宛若源自自己脑海,但下意识的,他仍是抬头一望。
  
就在十步远的地方,前一刻还放眼无际的草原居然平空出现一棵树,仔细看,树上头有着一抹朦胧的粉绛色影子,没有形状,又像有形状。
  
“谁?谁在说话?”说不怕是骗人的,他虽已十三,虽没见过鬼怪,可也晓得“那东西”怪。
  
“谁是那东西来着?胆敢对本座不敬?唉,枉费我想帮你。”树上影子动了动,宛若有些失望。
  
“你……你居然听得到我的心声?”他愕然,不由地脚步更往后退了数步,转眼,他回身想跑……
  
“亏你还是个男孩,我有什幺好怕的!”孰料粉绛身影飘地就落向他身后,一手擒住他颈后。
  
“你……放开我!”想挣扎,却又忍不住往后头一窥,顿时楞住!
  
好……好好看的人呀!人?不是!因为……看不清楚脸。但是……一团金黄芒量之下,他的身影却能让人感受出美好的轮廓。
  
还有,他身上有着一股香味,像海棠花绽开时的香味。
  
“再看,本座就要戳了你的眼。”他玩笑似地恐吓。呃……是他还是她?看不清楚长相,所以不知是男是女,可是若要听声辨人,他……该是“她”吧?但鼻尖还是猛嗅着她的芳香。
  
“谁跟你说我是姑娘来着?”微嗔。“也不先担心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快断了。”
  
“脖子快断?呜啊……”经她一提,他后颈又一阵削肉之痛,他的手往颈上一搭,便搭上那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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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是手吗?好柔软,软得让人不再想移开。
  
“呵呵,我就说呀。”旋即她搁在他后颈上的手,飘出一道香雾,醉了他的痛觉,也醉了他的味觉。
  
“好香。”鼻子享受之余,他颈间的剧烈疼痛也忽地消逝。这幺奇妙!该不会是神仙吧?
  
“算你聪明,还晓得我是神字辈,叫大仙吧。”
  
抽出手掌,嗓音带笑,只是瞬间又飘得老远。邱胜翊再度回首,那香气四溢的美好身影已回到了十步远的那棵树上了。
  
“姑娘……你为什幺……”除了颈伤,他也明显感觉身上那自幼便带着的屠弱已逝去无踪,于是他轻松地提腿,一下子便追到树下,仰头望着树顶。
  
影子晃呀晃,好似在轻笑。
  
“不为什幺,就因为你的好心肠,你护着了我族的老爷爷,所以我喜欢你。”
  
“老爷爷?指的海棠花树吗?”它的确有了年纪了,抬头看着上头的……人,他的心头隐隐发热。“等等!”他着急大声喊住。
  
“没病没痛了,还有什幺事?”
  
“没……没,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好奇妙,他见她不过就这幺一瞬间,居然对她依依不舍了。
  
蜜糖似地笑出声。“呵,等你将身体练就好了,或许还见得着我吧。”人见仙,哪有得准?何况人有寿限。难哟!难哟!
  
“好,我就将身子练就好,那幺你……”脸上微微现出赧色。
  
“别挂记我了,你的长相带鸿运,只要努力,等你功成名就时,姻缘自然来。”
  
“我不要姻缘,我可否只要你?”她不具象的影,已在转眼间烙进了他的心版——他情窦初开的心版。
  
如此虽可笑,但他就是一眼就恋上她带给他的感觉——亲切、无拘。
  
她但笑不语,仅是起身,脚下踏叶,叶间起波,拱得她向天飞起。
  
他抬眼,忍不住大声问道:“下回你来,记得给我点暗示,好让我知道是你!我就等着你,好吗?”
  
“好吗,他就只等我?要我下回来记得给他暗示,好吗?好吗?好吗?”
  
天!她要早知道,害他变成这样的居然是她,就也不会这幺大言不惭了。
  
难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还是那季节司神跟她开的玩笑,要她自行承担后果?
  
可,那是除了她海棠一族,该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呀。更何况连她自己在事情过后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错错错!那季节司神眼尖得跟什幺一样,她魂许老早就已经察觉她十五年前曾私下凡间,还替邱胜翊治了伤、过了劫。
  
惨惨惨!那既然是如此,这任务还算是任务吗?还是只能算是她收拾自己闯下的祸?
  
“……”坐在桌旁的花精芽苞不由得担心地看向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大仙。打从两个时辰前,她与状元郎自屋后回来之后,就这样子了。
  
在烦恼什幺吗?
  
搁下手中正疼得紧的芍药花,他忍不住问了:“大仙,那状元是不是跟您说了什幺?要不,您怎烦恼成这样?”他这一问,是硬着头皮的,因为他家大仙爱面子,不喜人家这幺说她。
  
“烦恼?没有啊,本座怎会有烦恼事?芽苞不由得己。
  
接着,她又开始将事情溯想。
  
唉,先别说这任务成不成任务,光就邱胜翊从头至尾的反应她没给及时洞察,就已损了当神仙的资格了。
  
从一见面,她“从天而降”,到她身上从不间断的海棠花香,跟着她问他园里为什幺不植海棠,还替他看相、说姻缘,这一切的一切,压根儿就是在暗示他她的身分!
  
她就是那窝在他心底十五年的那个……人。
  
这可怎幺办?她居然在他心里占了这幺一个重要的位置!呵,如果这是在他跟她说这心事之前,或许她还会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现在……
  
“噢……”这教她如何帮他配姻缘哪?难不成得先将他脑袋里关于她的记忆全部消除吗?就没见过哪个人会像他一般,单单只为一场梦境而恋上一个人、误了自己终身的。
  
翻遍天下所有人,这幺死心眼的,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了。
  
“啊!”吴映洁气丧地开嗓一喊。
  
这一喊,正好吓着了也在思索她家大仙反常原因的花精,他猛抽一口气,手颤了一下。
  
“哐!”岂料正好打中他手边芍药花,芍药落地,盆里的土却松了一些出来。
  
“糟糕!芍药,我不是故意的啊!”这段时间他已跟它培养出感情,所以见它摔下自然紧张得很。
  
只是他蹲地正想将上拨回盆中,却见盆中的一处居然隐隐泛着微光。是什幺?他好奇地将一些土挖出来,结果一颗约莫有鸡卵般大的乳五色珠子竟就这幺咚咚地滚了出来。
  
“大仙,您看这个……”他拾起那颗在盆里会发光、拿出来见着光却又没了光泽的奇异珠子把玩。
  
“嘘嘘,本仙正想着事。”拨拨贝耳。
  
“可是这个……”
  
“……”将铺盖掩上耳朵,拒绝一切骚扰。
  
大仙不让吵,那他只好明天再说,先将东西收起来吧。花精识时务地将珠子揣进怀中。
  
然而他却不晓得,自己已将一桩呼之欲出的阴谋揣进了怀中。
  
从没过过这幺难捱的一夜!
  
以往天一暗,她只消眼皮儿一闭,周家公公就来跟她行棋;怎知,鸡都啼了两次,日头都快露脸了,她竞然还是网眼开开!海棠睡不着?哈!奇谈!
  
打了个呵欠,吴映洁正要翻身再唤周公,房外一阵骚动就这幺传来。该是邱大娘起身正忙着吧?
  
但是耳朵提了半晌,那悉悉的声音却更像是说话声,该是邱胜翊也起身,正在跟邱大娘说话吧?
  
久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何况他这回还带了她这幺一个“诱饵”回来,要顺利将邱大娘诱回青阳县,可有更多的话要说了。。
  
然而当她又准备合上眼珠上那两片薄瓣……
  
“翊儿,快出来,京里来了人,说是找你的!”大概是忘了还有她和小芽苞两个“客人”,章氏十成的丹田气力,几乎使到了七成。
  
想当然尔,不一会儿,那睡在他们隔间房的邱胜翊马上开门走出。他嘘地一声,肯定是要他娘将声量减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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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是个处处替人设想的好男人,只可惜……
  
“唉……”又给想起昨天的事,她一声叹,跟着将被铺一抽想要来个暂时逃避,哪知躺在被上的花精居然被她一扯滚下床。
  
咚!肉声一响。
  
爬了起来,吴映洁盯着劈天雷也打不醒的小芽苞,摇摇头,跟着下床将他又抱上了床。
  
“真是白苦了你了。”摸摸他的颊,正旋身想走出门逛逛,怎料脚下一踩,那颗珠子竞绊得她四脚朝天,脑袋朝地。
  
“呜呜……好个小芽苞……”抱头痛呼,等剧痛稍过,她强力爬起想给前一刻让她疼着的花精一顿训……
  
什幺东西?就在这时,脚下珠子泛出来的萤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拿起来审视,在屋内未朋的光线下,珠子更加炫目耀人,就像明月滴在了手上!这东西她似乎见过,画如凡石,夜如明珠,该是凡人视为珍宝的夜明珠。
  
只是,她手上这颗,却有着血腥味。
  
世人尝有一说法:人心本恶,未加约束,贪值痴恨便出。助炽者,何也?凡珍、贵、稀、灵皆为。
  
愈是稀有珍贵的东西,愈是会让人升起歹念,这明珠阴气重,不由得让她想起凡人战争的祸端。
  
然而这种经历过战争的东西,不都该要被收藏起来的吗?
 
“牙苞,这东西你哪拿来的?”真是不祥!
  
“大仙……”被摇醒,花精忙睁眼。“您说这颗珠子呀?”个人不太正常。”
  
远眺那头频频往院里探头的两名男子,想着他们可能的身分。
  
“怎幺?”眉头微皱。
  
回过神。“喔,没事,我习惯替人看相,远远望去那两人腰背软弱、头长,五岳又不正,头摇仰面,未论见舌,像是心肠狠毒、不得亲近的”蛇”形人。可是这幺远看,一定不准,总之胜翊大哥出门在外一切提心就是。”她笑。
  
闻言,稍安心,要不他可要以为她预知了任何机先了,邱胜翊回以一笑。
  
“小芽苞,把芍药花取来给胜翊大哥!”她往屋里喊,一会儿便见花精不舍地捧出他近日来的友伴。
  
“好状元,这花……可不可以不带走,小的我……”
  
“不行。”吴映洁递给他一眼,事有轻重缓急,他对芍药的感情得往后摆。
  
“大仙……”失望地扁嘴,可眨眼,他却像想到什幺似地撑大眼。“啊!如果他们要的只是那盆里的东西,那就给他们呀,花留下来给我!”
  
“啊!好你个小芽苞!”心头一急,吴映洁手速地往他嘴上一捂。“人家要的是花,不是盆里的土啊。”
  
天!这个小麻烦差点要坏了她的计划。
  
“呜呜……”他说的是珠子,并非土呀!
  
“嘘!大仙一会儿再跟你说,胜翊大哥很急,你别在这时烦他了。”她对他使了个眼色,而花精终于明白他家大仙另有目的。
  
嘴上的手掌松去,他吐出一口长气。“呼!那如果状元老兄您办完事,要记得将它带回来。如果可以,我还想邀他一起回上头的。”递出芍药花。
  
吴映洁一手搭额。“牙苞!”
  
望着呈无力状的的吴映洁,邱胜翊答应:“倘若可以,我会再将它带回来,放心吧。”拿过花,他回房去收拾了几件便衣,随即出门跟着那两人而去。
  
人全走后,不敢稍稍耽误,吴映洁马上对着花精说:
  
“那两人不怀好意而来,我怕邱胜翊不到半路就会遭到不测。”
  
“啊!那刚刚大仙怎不对状元说?”知道事态严重,花精拔腿就要出门去,但却被吴映洁抓了回来。
  
“说你聪敏这回怎迟钝起来了!?”她摸他的小鼻子,薄施惩戒。“凡事莫要打草惊蛇,记住没?”
  
花精恍悟地点点头。
  
“现在我得跟着过去,不过得留下肉身,你……我次该要小心看着吧。”上次的记忆仍鲜明,她不得不再交代,见花精又点点头,她这才放心。我走了,邱大娘这边怎幺圆全造你了……”
  
话声一落,她身体立即软下,只余真身随一阵香雾腾去……

『10』第十章

层峦迭翠,山涧湍流,风轻马蹄缓,一路行来蹄下不生烟,若非邱胜翊脸色凝重,瞧见的人都要以为这三人是故意让马走慢,正享受着四下景色了。
  
余光慢慢瞄向后面跟着的两个人,邱胜翊心中愈来愈生不祥。
  
不说急着要他上京吗?都离开一个时辰了,却仍将马儿慢慢催,莫非这两人就像洁儿说的……真有怪异?
  
可是,纵使有怪奇,他现在也已打鸭子上架,退不得了。他继续提耳听着后头两人的碎碎讨论声。
  
“啧,我看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他吧,这里四下无人,等一下直接丢进河里,挺省事。”后头,其中一人建议。
  
“还不行,这里的路小归小,还是会有人路过,等远一点再说,而且那株芍药花也还在他马上,要是他来个抵死不放,将芍药一起抱进了河里,那我们脑袋就准备被割下佐酒了。”另一人小小声说,怕前头那仍不知自己死期已到的人听见。
  
“那就再过一个山头,那里人更少,再下手。”
  
听了,点头附议,但仍不耐烦地抱怨:“吱!想想要是昨天马车争气点,或者他幺聪明点将花留在车上走人,今天或许就不必要他的命,我们也乐得轻松。”
  
其实自邱胜翊从宫里带走花之后的隔天,他们便设法潜进状元府想伺机取回,但总不得其法,因为那芍药根本不在花园里。
  
不过幸好后来又得知当天邱胜翊回乡会带芍药走,于是便又让人破坏了车的轮轴,欲引他们抛下芍药花……
  
可是等他们随后跟上,花竟然该死的又不在车上!
  
喝!好!那幺自认倒媚继续跟,只是跟着跟着,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山区竟然会有一户有着两个男丁的茶铺!
  
天杀的!若不是只想偷偷拿走东西的话,以他们气煞的程度,真的有可能将那茶铺加邱胜翊一行人吞吃入腹了。看情形,那没长眼的老天也不可能站在他们这一边,于是只好走下下策——登门露脸了。
  
而露脸的结果,当然就只有一个——灭掉目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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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唯一死刑,而那个邱大娘……一介村妇大字不识一个,连令牌上的字都不懂得,该不会有太大影响,所以……就先饶过。
  
“你这是心软了?”讶异问。“等会儿要下不了手,拿不回夜明珠,死的可能会是我们。”
  
“说的也是。谁叫这天章阁的勾当官这幺难营生?咳咳!不过那三王爷也很的,他手指勾勾,我们每月就得乖乖将宝玩藏在花中运出宫。喝!将头放在刀口上的是我们,坐享其成的却是他,”非常不服。
  
“咳咳!不过说也奇怪,这邱胜翊怎会知道芍药花里有夜明珠?”搔了搔发痒的鼻子。
  
“有什幺好奇怪!你没发现,以往我们将花从阁中移出送进御花园等接头,他都是注意着的!没事的人,只会觉得我们是在换花,根本不会特别去注意,所以……”
  
“所以,他可能已经晓得我们正帮三王爷做事。”就是这幺严重,所以他才认为该杀。
  
闻言,眼中杀气迸起。
  
“他、该、死!哈……哈……哈瞅!”
  
睨了满脸严肃,却被二记喷嚏破了功的同伴一眼。“怎幺回事?”
  
“不晓得,只是觉得一股味道挺重。”他下意识望望马后方。
  
也跟着瞧向同一方向,也觉得那味道浓烈得让人有点不大舒服。“其实,我也这幺觉得,那味道……好象是花香来着。”
  
废言!要不然马屁会有这幺香吗?
  
足点马臀,双臂交抱,吴映洁早跟着他们有一些时候了,因此他们刚刚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们是宫里的老鼠官,专利用职务之便盗取宫中宝物出宫的!而且还有个强力靠山,三……王爷?
 
王爷,是当今天子的手足,排行老三,是当今里上的皇兄。呵呵呵!不露馅儿则已,一露馅惊人,事关重大了。
  
一向恋花成痴的邱胜翊竟会为花而惹来麻烦,真是……她不禁要替他苦叹一番。
 
正扬唇苦笑着,那坐在她脚尖前的勾当官又说了:“荒郊野外,臭花熏人,我们还是赶快将事情解决好回京。”
  
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跟着两腿一夹,迫近邱胜翊,而另一人也照着这幺做。
  
想当然尔,前头一直注意着他俩举动的邱胜翊一发觉情况不对,便也立即夹上马腹,让马腹奔了起来。
  
速度相等,后头的两人就一直接近不了邱胜翊,但他们又怕惊飞了停在陷饼口的鸟儿,于是唤了:
  
“邱学士为何将马催得这幺快,我俩有事与你相谈啊!”
  
相谈?不就是两个人押着一个人,会有什幺好谈?邱胜翊更发疑虑。“走得愈快,欲早进京,我的嫌疑愈早澄清!”他当然没将马慢下,反而又增快了一些。
  
“邱学士你……”前头的人摆明成了惊弓之鸟,如果不及时射下,怕真跑了。“动手吧!”
  
再跟同伴使了眼色,便从马腹处的囊袋抽出长刀急急催马往前奔去,而另一人当然也照做了。
  
邱胜翊见两人抽力追来,自然又将马骑得更快。
  
天!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原本他只道是一场误会,却没想到会是这幺的严重,莫非他是因为这株芍药,而卷入了某项阴谋了?
  
顿时马蹄的达达声响起,那急迫的响声回荡在山谷间,就恍如一场迫命的催魂铃,激得他求生欲望窜起;只是他想求生,他胯下的马儿却不合作。
  
因为前一天拉着马车走了长路,它明显体力不济,四只马腿很是奔,却还是快不过两区精良马的追击。
  
难道今天他注定命休矣?
  
不一会儿光景,他回头一探,便见两张狰狞的面孔在望,他们的两匹马一逼近,长刀一抬,就狠狠朝他挥下。
  
邱胜翊反应地紧贴马颈,竞幸运地躲过了两人致命的第一击,犹是催着马往前奔,正无奈地等着他们的第二波攻击落下……
  
只是,他等到的却是两道呼啸而过的马身,和两个举刀发楞的背影。
  
马的上头——
  
“我……我……这事怎幺搞的?我的身体不能动啊!”一人愕然地哀嚎。
  
“你……你不能动,我也不能动啊!快……快将马停下来!”举着刀的动作,看起来先是威风飒飒,但举久了,却更像得了僵病,被马儿弹上弹下地背驼着。
  
这……是怎幺一回事?
  
看着两个人一边狂呼又一边扬长而去,邱胜翊不禁要瞪呆了眼,然而正当他想将马缓下之际,一道带着香气的风,就这幺拂过他颊畔。
  
“跟着我来。”
  
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听见风里有声音。“洁儿?”无论是真实或幻想,他隐隐觉得此刻一定有人帮着他了。于是他不再迟疑。“驾!”
  
迎着香风,他策马急迫了上去——
  
隔日,过午,风和日丽。
  
皇城,御街上,挡路的距马正被移开,数辆装饰华丽的辑车在多人的傍拥下,朝城外缓缓开驶。
  
那是欲往泰山佛寺礼佛的车队,一行包括当今皇后以及数位嫔妃和公主。
  
只是阵容不小的车队人群才出了内城,上了民街,就让突如其来的骚动惊乱了排场,原来是两匹急奔而来的马正排开路上正坐着买卖的众人,而后在车队前硬生生停下。
  
急奔时没仔细看还不打紧,马一停下却要吓坏所有的人。
  
因为两匹马上直挺挺坐着的两个人,不但面目狰狞、披头散发,手上还握着两把银光映人的长刀。
  
“大胆狂徒,竟敢惊扰銮驾!还不快放下刀械,下马就擒!”开道的数名警跸立即团围而上,一人大呼。
  
“呃……呜……”可是仅见马上两人仍是举刀,且咬牙切齿作呜咽状。
  
“还敢张牙舞爪?来人,搏下!”
  
一声令下,马匹上头的两个人便被人推了下来,只是他们摔下了马,人却还是保持原先的动作,唯有原先的呜咽声变成痛呼声。
  
见状,所有在场的人莫不惊愕。
  
“这个……莫非是中了邪了?”一人拿起杖头,使力地戳戳那地上僵得像偶人的人。
  
“吱!别触眉头,要让皇后惊驾听到,怕要丢了你项上人头!”低骂着,又唤人:“来人!先将马牵走,而这两个人……就请皇后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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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来了人,移走了两匹看似快昏厥的马,而警跸跗至车队中请示。
  
未久——
  
“将这危及惊驾安全的狂徒先杖责三十大板。然后送到府尹处听候发落!”回头的警跸传着令,移交发落是皇后说的,而杖责三十则是那“深受”惊吓的三公主加的。
  
当众杖责三十?啊!这不死也半条命了!
  
“呜呜呜呜……”两名僵在马上狂奔了一天一夜的勾当官一听到这发落,险些断了气!
  
他们频频发出哀嚎,并任人取走手上的刀,翻过了身,杖头高举正要开打。
  
“杖下留人!”忽然一阵狂奔的马蹄声由远至近,而后同样在车队之前数尺处停了下来。邱胜翊翻身下马,他急急走来并带来一阵香风,那香风恍若解药似地解了勾当官的“僵病”,两人随即软了下来。
  
这看得众人又是啧啧称奇,难不成这邪……是后来这人下的?
  
“来者何人,居然要我们杖下留人?”警跸望着看来有些倦意的邱胜翊,喝问。
  
“我是学士院的邱胜翊,恳请诸位杖下先留人。”他两手一拱,虽慌急却仍不忘礼数。
  
其实他也是跟着前头的两人狂奔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那道似有还无的袅袅清香一直跟着他、振奋着他,或许他早和那两人一样累瘫了。
  
“学士院邱胜翊?当今状元郎?”由于殿试时的表现,和他大异于人的恋花癖,所以京里的官或民多少听过他。
  
“我是。”
  
他行为举止恰如其份,虽然现下模样有些狼狈,但至少还能取信于人,不像那摊在地上的两人。
  
“虽然是状元郎,但要我们放人还是不成,得先请示过惊驾。”
  
邱胜翊善意回应,而当警跸正要走向车队之中时,车上的人却早已下来了。
  
邱学士,久久不见,依然盛气凌人,前一回拦了芍药,这回桑卢拦人了?正是那趾高气扬的三公主殿下,她莲步踱至邱胜翊身前,仔仔细细地瞧着他。
  
眼前的他虽然因不明原因而显得落拓了点,但却多了一分上回没有的男子气概,嗯……满顺眼就是。
  
邱胜翊作了个揖。“微臣不敢,就搁銮驾实属不该;但此次却是有要事上禀。”看来今天机会正好。皇后在此,将他怀疑之事先作一番禀明,或许真能从这两人身上查出什幺也说不定。
  
“哦?什幺要事?”
  
“关于那欲追杀微臣的两人,和这株芍药。”他自马腹囊袋中取出关键物,只是那公主殿下确立即捂起嘴鼻。
  
“这株芍药和那两人有什幺关系了?这不是那天你从我这儿带走的那株吗?”因为它味道浓得令她难受,所以她可以确定它就是七夕夜那一株。
  
“是同一株,不过得先烦请殿下先查明那两人的身分,以及这一株芍药理……”他将花往前一呈。
  
“别……别拿过来,哈……哈啾!”她手一挥,不巧正中她最讨厌的芍药花,花盆自邱胜翊手中松落,眼看就要坠地……岂料,就当邱胜翊紧张地将手伸出之际,一道香风又袭来,且仿佛能载重似地将颇沉的花盆轻轻下地。
  
它不太稳地摇晃两下,叩地一声,一颗明珠自盆里掉落出来。
  
“这个?”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仿佛见着花盆会生蛋似地。
  
呵!想也晓得,这正是那吴映洁的杰作。她站在盆后,撩起袖口煽煽风,一天一夜的奔忙,总算稍微告一段落,现在就等人认出这颇稀有的宝贝。
  
“这个是?”三公主头一个拍起夜明珠,左瞧右瞧,终于朝车队里头喊道:“母后!母后!您瞧这颗不是前一阵子父王生辰时拿出来,让所有王公大臣见识的夜明珠吗?”
  
“什幺?!”
  
躺在地上的两人,一听事迹即将败露,原本还摊着的身体,立即半爬了起来。
  
吴映洁一见,不由得摔了眉。说她味道臭,他们是首开先例,想逃?连块窗片都没有!她素手一抬。又要施法……
  
“这两人是关键所在,不能让他们逃了!”邱胜翊反应更快,提醒旁人,而警跸们也一拥而上。
  
看着邱胜翊指挥若定的大将神采,那三公主不禁要露出倾慕的眼神。
  
呵,其实在七夕当夜,她就发现有数位官家千金对他暗生爱慕。吴映洁扬唇笑笑,而这些缘分里,该也有属于他的了吧?
  
此刻,她唇儿虽是微扬的,但心却是……
  
唉!
  
而后,皇后听完邱胜翊略述原委,觉得兹事体大,又唯恐抓了小鼠溜了大鼠,所以私下交代其它的嫔妃、公主继续既定行程,自己则与相关之人暗自回返宫内。
  
回宫之后,她上禀当今圣上,对外则封锁消息,这迅速的处理过程,看得邱胜翊不得不认为这事由来已久,而状况也早在上头的掌控之中。
  
果然,在对那两名天章阁勾当官恩威并施之后,立即供出了惊人的内幕。
  
圣上手足、位高权重且早年因即位之事与其心结已久的三王爷,果真有着通敌叛国的嫌疑;而偷出天章阁宝物,不过是他笼络异族领袖,讨好其狂爱中士奇物癖好的其一举动罢了。
  
对外私自与异族交好,对内则暗自收买军马、私制兵器,在搜罗长时间观察后的结果,那居心叵恻的三王爷于今罪证确凿、法理难容。
  
于是乎,在万全的准备下,天子一声令下,被监视已久的相关官员、武将,并一举成擒。所有安内的行动仅仅花费了两天时间,便告完成。
  
行动告捷,有功之人当然论功行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邱胜翊,只是他却认为自己功不及贯。
  
“芍药里的夜明珠并非我发现,还有,这芍药也不是我自御花园取来,我只是喜欢花、注意花,所以才会注意勾当官们的举动,我……充其量不过是……”
  
“误打误撞,凑巧罢了!”女声齐答。
  
御花园繁花中,数位公主正围着邱胜翊听他说着立大功的经过,但是听了约莫半天时间,最多也仅听到这幺一句话。她们都会背了!
  
“我这兄弟就是如此,不喜欢居功,还望公主殿下们海涵。”除了众家公主,当然还有那向来只有干过瘾份的甘寅。
  
半天光景下来,他已经把“与有荣焉”四个字感受得完全了。
  
“哼!有功不居,叫做矫情,没想到状元即竟是矫情之人。”说话这幺冲,态度这幺傲慢的唯有三公主,她芙颜高抬,存心激将。
  
“咳,三妹妹怎这幺说?邱学士他不会是这种人的。”话中带咳,也唯有那大公主,她存心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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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邱学士耿直正派、学富五车、能洞察机选,要真是矫情之人,怎会立了这幺一件大功呢?”
  
“对对对!”想当然尔,这附和的声浪便是那将“邱胜翊奉为英雄的诸家公主们了。
  
“呜……”突然,众娇嫩嗓音中出现一道含糊之声,正是那无时无刻不吃着东西的八公主。“又不是争美食,决定权在父王和母后身上,大家光吵有什幺用?”
  
听了,小脸翻白。“不用决定,也无须争,一定是我了!哼!我问父王母后去。”莲足一蹬,三公主往正殿而去,留下一群人学错愕地相望,不明白状况的人,还以为她们正抢着什幺了。
  
抢着什幺?
  
嗯……是抢着什幺!邱胜翊身后的一棵柏树上,吴映洁蹲在树尖,两掌拖腮,静静望着脚下“抢驸马”的盛况。
  
她才从正殿兜了一圈回来,所以比所有人都快知道殿内做下的决定。从怀中摸出那支跟了她许久的百花签,她徐徐念道:
  
“青阳县,邱胜翊,当今状元郎,文曲星下凡,二十有八姻缘到,碍于喜好,良缘未圆……此人独爱百花,却不爱美人,情愿镇日埋首花香,却不愿稍近软玉温香。”不禁,她想起自己下凡后与他相处的种种,而后笑了。“这些该改了,改成……青阳县,邱胜翊,当今状元郎,二十有八姻缘到,因为……圆啦!哈哈……咳咳……呜!”
  
除了封官吏部尚书令,圣上还钦赐良缘,让邱胜翊在大公主和三公主之间择一为妻。
  
瞧,多幺美好呀!任务多幺圆满啊!
  
可是,为什幺现在她反而笑不出来呢?无法开怀地笑出来呢?她不敢摸脸,因为她晓得上头的表情一定是垮着的。
  
又“缅怀”着这段时间的快乐,固然心头仍怅然若失,最后她还是站起身,正正脸色地凝望着也朝正殿缓步而去的邱胜翊。
  
“唉!没想到任务会完成得如此之快,还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来,为你带良缘,我去,你给我回忆.那幺……就祝你幸福了。”
  
说罢,她旋即化作一道清风,飞掠过树梢,穿越繁花间,在邱胜翊清朗的脸畔逗留半晌,接着愀然往天而去。
  
“怎幺了?为何突然停下来?殿里圣上还等着我们呢。”甘寅对着忽然顿下脚步的邱胜翊问道。
  
“你……可有听见人在说话?”他摸着脸颊,和刚刚感受到一阵轻触的嘴唇,跟着望向天际。
  
“说话?有啊,就我对你说话。”他踱至邱胜翊身旁,探臂往他肩上一揽。“我说,殿里头圣上……”
  
“那道跟了我数天的香味,没了。”只余他颊畔的余香。
  
闻言,甘寅不由得又往额上一拍。
  
“我的好兄弟,你莫非是喜过头了?香味?这御花园满是盛开的花,当然会有香味呀,走吧,迟了不好!”
  
他拉了他,不让迟疑地往他的姻缘而去。
  
三个月后,花界。
  
“大仙!大仙!”几道轻盈的身影旋进了海棠花殿,半伏在海棠花神打盹专用的花床前。
  
“呵……”
  
打了个呵次,海棠花神揉揉困意犹在的眼,看着慌慌张张跑进来的花精们,仍旧意兴阑珊。
  
自从由凡间回来,她就是这个模样了。喜不像喜,嗔不像喔,资格老一点儿的花精也没敢问,然而最最清楚的,也只有那跟着她下凡去的花精芽苞。
  
“大仙,西南方的垂丝海棠染了虫病,要不要马上过去呢?”他问。
  
“这一次的虫害来得突然,不过不项严重,本座已经让该区的花精多注意,应该不碍事。”无精打采状。
  
“那大仙,南方的海红染了枯病,要不要马上过去呢?”又问。
  
“前天本座已让人取了缺2页不了的。”懒洋洋状。
  
可是大仙,中部的铁脚海棠吵着明年不开花,要不要马上过去呢?”再问。
  
“所有的毛病,懒惰最是该罚,一年也就这幺一季,它们正值盛年,不开花还叫做花吗?来人,取本座的令牌,罚它花开过两季,偷懒的份全给补完才成。”她纤指一抬,将花令交给传令花精。
  
只是花精才领旨而去,那海棠花神又软下了身,趴上了花床。
  
这个就叫做嗔不嗔喔!三个月来,大仙仍是大仙,可却失了以往的精神呀!芽苞暗暗叹口气,又道:
  
“大仙,那青阳县新生的花精,您要不要现在施洗?”最后一问。
  
闻言,海棠花神立即一震。“小芽苞,你说哪儿的花精来着?”
  
“青阳县。”
  
“青、阳、县?”好想念的地方!而那儿的人……
  
不待吩咐,花精芽苞立即领进一名小花精,神抬头挺胸,模样虽稚嫩,气势却远比其它花精要来得昂藏。
  
“它根落青阳县状元府邸。”未受施洗,小花精淌不能表达,芽苞代答。
  
“状元府?”花神惊讶占“倘若本座记忆不差,那里怎有海棠来着?”百花出生,起码也要历经个数百年修练才能成精,这……
  
“……”芽苞顿时噤口。呵!如果他告诉他家大仙,这个花精就是那次在状元府的花园里,他私藏起来而后又偷偷埋进土中的头发变成的,不知道会怎幺样喔?
  
会踹他吗?芽苞闭眼抿嘴,就怕被怪罪。
  
半晌。
  
“生来就生来了,先施洗吧。”多想多添伤怀,她不再追问,只由袖中洒出百里清香,替小花精施洗。
  
岂料,她手才搁下……
  
“咳,洁儿,你在哪儿?可知我日思夜想都快白了发了。”
  
“呃,你……说什幺?”小花精一开口,差点没将海棠花神惊得从花床上摔下。百千年来,花精受洗后的第一句都是谢恩的呀。
  
而且这口吻……
  
小花精恍若未闻,她絮絮叨叨说着从它抽芽,便在她耳畔不断重复的耳语:
  
“……洁儿,一日不见,忧心如焚,二日不见,寻全村;三日不见,再寻京城,旬日不见,我心已冷;月余不见、唤君可闻?三月不见……你不告而别至今已三月,如果还有四月,五月、半载或数年、我也唯有等。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就是你,但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喜欢你,我今生非你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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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咚!海棠花神果真由花床上跌下。好肉麻的话呀!
  
可这些话,会是出自邱胜翊之口吗?她不敢痴想。
  
三个月前,她从京城回到了卧仙村,便与芽苞商量了如何个走法。前思后量许久,才决定对邱大娘谎称要上京寻亲,想当然尔,那一直当她是未来媳妇的邱大娘当然会想将她留至邱胜翊回返。
  
但是若留到他回来,那她势必就不能走得潇洒了。
  
潇洒?呵!其实也没有什幺潇洒不潇洒,她原本就是来搅局的,何来什幺牵挂呢?于是乎又继续编派个善意的谎言,说了京里的亲戚病重,如果等邱胜翊返回,怕会失了机会。
  
在情意的打动和央求之下,那邱大娘当然勉为其难说好了。
  
好了,所以她也就回来了,只是……他,他那张要笑不笑的脸,他那盾似古板实则情感闷烧的个性……
  
噢!天!她怕是真对他动了情了!可是这怎幺成呢?她是神,而他是人哪。
  
好好好!好不容易三个月后的现在,她对他终于有那幺一点点释怀,不再去想她帮他凑成的那段美好姻缘,可现在却又迸出这个……害她一颗花心又给死灰复燃啦!
  
咻地一声站起来。
  
“这一定有问题!待我观来!”
 
语落,她玉指当空撩拨,登时眼前出现泛着邻光的流光河,上头一圈圈的波纹,即代表人间数千年的历史更迭。
  
她速地往目标一探,而后缓缓往前推进,未久,她返回花界后的三个月,也就是邱胜翊在她离去后三个月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在她眼前呈现。
  
着完——
  
“嘎?”她脸先是一垮,因为在这三个月中邱胜翊根本未迎发任何一位公主殿下。不,该说他根本在她离开的当天,便对当今圣上的赐婚作了婉拒的决定。
  
为了留才,对他的决定,开明的天子也予以尊重。
  
如果是这样,她那段时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嘻!”而后她又是一声窃笑,不为什幺,就因为相同的原因——他未娶任何一位公主为妻。
  
“大仙?您的脸……是怎幺了?”见海棠花神又是垮脸又是窃笑,花精芽苞看得不禁有些发毛。
  
“我的脸?”摸摸。“没……没事!不谈这个。芽苞,如果本座说,那状元郎根本没娶公主为妻,你觉得……”她头一遭这幺无措哩!
  
“小的觉得很糟,因为这样代表大仙的心血全白费了。”芽苞煞有其事地搓着下巴道。
  
连芽苞都这幺说,那她又该怎幺办?皱起眉头。
  
“可是……其实又不是那幺糟,因为有方法可以补救呀!”芽苞眉开眼笑。
  
花神一时不解。“什幺方法?再配对,那本座可能会累死。”
  
“不需,不需。”晃晃手指,学她家大仙的莫测高深。
  
“那需要什幺?”她现在反倒成了求神问——的信徒。
  
“只需……咚!”花精比了个要她往下跳的动作。
  
“下凡?我跟他?”
  
“嗯哼。”
  
“这怎成?本座是神,他是人哪。”凝视着花精贼笑的脸,不禁,她给想起那发起竞赛的老人家——季节司神,以及他在众花神下凡当天说过的话。“……呵,这次的竞赛,好象不设朝代,不禁止使用法术,连红尘中恋一回都没关系的啦,那我……”
  
她愈想愈是开心,如果她和他配一对,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呵呵呵……
  
“那我这就下去了!”不再迟疑,海棠花神身子一旋,化了肉身,直直往流光河彼端坠去。
  
“大仙,您又忘了,化了肉身可会摔惨的……”留下花精惊愕地抓住她离去后留着余香的空气……

『11』终曲

斜坡上,短车成毯,毯上海棠花树正展叶吐蕊,香着了树下的一老一小。
  
“爷,这棵树有什幺特别吗?要不怎要一日看三回?”老人牵持着一句唇红齿白、眼睛灵动的小女娃儿,娃儿声调软柔,很讨人疼。自她小时,她家的爷总会背着她到屋后山坡上日日不断。
  
听她娘说,爷特爱它的。
  
“它……是很特别,因为爷和娘娘就是因为它相爱的。”说着说着,他垂着白须的脸扬起笑容。
  
其实,他至今仍不知与自己给继一甲子的她究竟来自何方,只知道她每回都是这幺巧,像片玩耍的花瓣儿,“落”在他面前呵。
  
而这,她既不想道破,他也就不主动追问,两人之间恍若有着绝佳的默契,也就一直相守到白发了。
  
每回想起她红盖头下的羞怯。她熟睡中的恬静、她替他研墨整纸时的温婉;她在园里植草种花的精神,妊娠的慵懒和被他逗弄时的薄嗔,甚至生闷气怀着要回哪里哪里的小性子,他都还是不禁要……
  
抬头望住老人泛红的脸,女娃儿顿时露出狎笑。“呵!羞羞羞!爷爷爱娘娘!”
  
“嘘!这有什幺好羞的,以后你这调皮娃儿也会爱上人的呀。”
  
“我才不会哩!纵使会,也不会和爷一样羞羞脸儿红,当着人说爱呀爱呀呵!”娃儿窃笑不止,她虽没见过娘娘,可她却知道爷真的很喜欢她。
  
“人?哪来的人?我只说给你听,你回去可别说给所有的人听。”万般嘱咐,就怕这个调皮的孙回去拿他的私密大肆宣扬。
  
虽然他已经鸡皮鹤发,可也还脸皮薄的。
  
听了老人这样说,娃儿拉着他就指着树上了。
  
“谁说没人?每回咱们来都有人的,他听咱们说话,还听咱们说笑喔。”
  
望向树尖,那儿空无一物。
  
“有人啊?呵呵呵,是娘娘呀。你出生得晚,她没见过你,所以偷偷回来看你喽。来,走走走!咱们会会甘爷爷去。”
  
甘寅加嗜美食的八公主,当年的意外,至今两人仍是鹳鲽情深呢。
  
童言童语,邱胜翊只笑笑的回应,并带着女娃离开,但他却不知树上头的……人,给吓出了一把冷汗。
  
“大仙,那娃儿有通天眼不成?”花精芽苞眯起芝麻眼,睨着脚下水灵的女娃儿。
  
“本仙座好歹也是个神字辈,孙儿当然会优于一般人了。”吴映洁芙颜泛出霞红,甜甜笑了。
  
“替状元郎圆了姻缘,又替他留下了美好的人生,大仙任务可谓圆满,再过几年的百年宴,花将神殊荣非您莫属了。”
  
可听了,吴映洁但笑不语。花将神,十二花神之首,她是不奢求了,因为不过是圆了当初自己造下的因罢了。而且她更已得到了那最最宝贵的东西——人的情,和人的爱了呵还求什幺呢……
  
嘻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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