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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邪翼天使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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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邪翼天使 (鬼王)

人前她是個土裡土氣、笨手笨腳的女孩,

暗地裡卻是特務界冷艷絕倫的「天使」!

這個天大的秘密已隱瞞了十年,無人知曉,

卻在一次任務中巧遇身為警官的青梅竹馬,

兩人搶奪同一椿「生意」差點大打出手,

竟讓他對「初次」見面的天使難以忘懷,

開始在天差地遠的「兩個人」間猶豫不決,

教天生多了點邪氣的她逮著惡作劇的機會,

一會兒帶著落寞的微笑對他軟語安慰,

讓他在相戀已久的老情人面前愧疚不已,

另一夜又熱情地現身,邀請他共度良宵,

要他忘記那個「她」的存在,

眼中只有彼此隔岸看著可憐的男子漢飽嘗「齊人之苦」,

她正得意竊笑時,豈料天外卻飛來「橫禍」--

他開口向她求婚,誓言不會再被別的女人迷惑!

這下慘了!那個恣意而為的女子才是「本尊」呀!

沒想到戲弄他的花心不成,她卻讓他給亂了芳心……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6-6-7 23: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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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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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陽光灑進這棟平凡無奇的獨棟樓房,一個支離破碎的鬧鐘躺在庭院裡已經有半個小時之久,破碎的情況之徹底,可以想見當初拋出它的人有多麼不耐煩。

  半個小時前拋出鬧鐘的那個窗戶裡響起驚叫聲,一個女孩睜開清澈明亮的雙眼,猛然從床上跳起來,撇頭有了窗外一眼,果然又看見兩個禮拜前買的那個鬧鐘已經慘遭橫禍。這是她這個學期摔壞的第五個鬧鐘,家人跟鄰居們都在猜測,她這個學期是不是能湊滿半打破碎的鬧鐘,送給巷子裡常出現的收破銅爛鐵的老頭子。

  父母親去上班了,姊妹們則是早早就去上學,獨留她這個排行老二的懶鬼在家裡繼續睡覺。

  她飛快的換上國中制服,清湯掛面的頭髮不用多加吹整,只消用梳子匆匆的梳幾下,動作迅速而確實,清澈的眼睛裡沒有驚慌的光芒,像是很習慣這種遲到邊緣的迅速動作。

  彎而細的柳眉襯得那張年輕的面容更加白皙溫潤,濃密的睫毛長得像是一把小扇子,遮掩覆蓋住那雙眼眸,加添了幾分神秘,瞳眸是東方人較少見的琥珀色,內蘊著未成熟的嫵媚,以及些許平靜的冷例。

  整棟屋子靜悄悄的,她從樓梯上走下來,冷不防踩著一顆渾圓的小石子,輕巧修長的身子顛簸了幾步,終於重重的摔跌在地板上,她皺著眉頭,把罪魁禍首放在掌心。

  瑩白的小石子光滑圓潤,不知道被誰隨意拋在地上。猶記得這是妹妹撿回來,被稱作「姻緣石」的小石子,從來都被養在水缸裡,混在一堆雨花台石中,供家人欣賞用,怎麼會被丟在道兒?昨日全家都去參加流水席,就只有大姊吳宜霈留在家裡讀書,莫非是大姊拿出來玩的?

  大概是被陽光烘得暖和了,小石子像是在掌間散發著微溫,她有些迷惑的看著石子,視線被某種奇異的力量牽引,無法移開。正在端詳,牆上掛鐘敲了九響,敲醒了她的神智,握著石子,她快步的走出家門。

  其他的學生早已乖乖上完第一堂課,只有她還好整以暇的背著書包,直到現在才去上課。

  「吳映潔。」一個低沉粗啞的嗓音喚住她,正值變聲期的男音聽來有些奇怪,還夾雜著些許不耐煩與責怪。

  她偏過頭一看,邱家的老么邱勝翊緩慢的走出樹蔭陰影處,制服的下擺隨意的拉出褲腰,破舊的書包斜背肩頭,與衣著整齊的她恰成對照。

  「怎麼,你特地在這裡等我嗎?有什麼貴事?」她過度禮貌的問著,展露心知肚明的微笑,秀眉挑高。

  兩個家庭比鄰而居長達十多年,兩家的小孩年齡又十分相近,倒也成為十分親密的好友。邱勝翊是邱家的老么,高她一個年級也高她一個頭,瘦長的身高配上過度嚴肅的表情,深幽的眼睛裡有著沉穩的光芒。

  「現在都幾點了,你到現在才要去上課,不怕訓導主任抓你去訓導處前面罰站?」他不滿的說著,大步走近這個素雅清秀的女孩。他已經等了她兩個多小時。

  她眨眨眼睛,帶著些許笑意。「學校裡的老師都知道我有低血壓的毛病,一個星期遲到個五天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再說,訓導主任可捨不得讓我去罰站,他還指望著我幫學校在聯考時考個榜首回來。」低血壓只是藉口,她其實懶得早起,也不必要去學校上那些她早已念完的課程。

  男孩哼了一聲,很是不以為然。「那些老師都被你平日的乖巧模樣騙了,沒有一個知道你心懷鬼胎。低血壓?你的身子一點毛病都沒有,小時候爬樹還能贏過我家幾個兄弟,在樹上嘲笑所有人。」

  她低垂著眼,斂眉淺笑。「我怎麼會心懷鬼胎?任何人都知道我是個好學生。」

  她在學校裡對任何人都是有禮貌而應對得體,不論跟誰說話,清秀的臉龐都帶著淺笑,加上成績名列前茅,她一直很得人緣,從老師到學生都把她捧在掌心當珍寶般疼愛。有些羸弱的外表讓人很容易以為她的本性一樣的柔弱而惹人憐惜,少有人看出,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平靜的光芒時常閃動著,令人無法看穿,更令人難以捉摸。

  似乎所有人裡面就只有邱勝翊不買她的帳,輕易的看穿她的偽裝及小小計謀。他看出這個女孩的性格裡,有著小小的狡詐因子。

  「你若真的是好學生,那麼那票來學校裡勒索的外校生就不會被打得那麼慘。」他指責的說道,俯視著年輕的女孩。「是你叫學校裡的田徑隊群聚過去的。」邱勝翊肯定的說道。

  昨天一個學弟興致勃勃的跑來告訴他,一群田徑隊英雄救美的救了被外校生欺負的吳映潔,他心裡就湧起不祥的預感。吳映潔不可能會白白被人欺負,她太過聰明,絕不會陷入對自己不利的境地。

  果不其然,追問結果後,最淒慘的反倒是那些太歲頭上動土的外校生,每一個都被打得灰頭土臉。被「欺負」的吳映潔則是送那位被勒索的學生去保健室,成功的又蹺掉一堂課。

  她聳聳肩膀。「我也是為了學校裡的人著想,你沒看見那些外校生是怎樣的惡行惡狀,仗著人多就來學校裡勒索落單的學生,一見對方沒錢就飽以老拳。既然他們要玩人海戰術,那麼我就讓學校裡的學生陪他們玩。」她只是看不過去,趴在牆頭對學校的田徑隊呼喚了幾聲,怎知那些男隊員一個個就像是要替公主屠龍的勇士們,雷霆萬鈞的衝過來,把那些外校生打得落花流水。

  男孩不贊同的皺眉。「你可以通知訓導處的人去啊!何必讓學生們私下解決?那些外校生差點被打個半死,最後還是我要那些田徑隊的人放了他們,再通知對方的頭子和解,不然這下子會演變成兩個學校的對決。」

  「那個被勒索的學生也被他們打個半死,校醫說他斷了一根肋骨。我這麼做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甩甩及肩的髮絲,琥珀色的眼裡閃爍著怒氣。

  「總是可以照著正常程序來。」他固執的想說服她,像她這樣行事,總有一天會招來危險的。

  「正常程序太慢了些,我沒那個耐心。」她停頓腳步,有些惡作劇的突然回頭,五官精緻的臉幾乎貼近他。「再者,我知道你會幫我收拾之後的事情,在學校裡那些男學士不都對你的話唯命是從嗎?你說要放人,他們哪敢不從?」

  邱家的四個男孩,除了文靜有禮的老三外,其他在學校時全都是打架高手,而身為運動健將的邱勝翊身手更是矯健,沉穩的性格平日鮮少動手,一旦動手卻能夠收拾所有的人。兩人是不同典型的學生,類似青梅竹馬的關係常讓校園裡的人議論。

  他們都有讓人臣服的能力,他是靠著矯健的身手,她則是靠著莫名的魔力,讓人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靠得太近,她清秀的面容竟帶著一絲無可抵擋的詭異美艷,與她年輕學生的單純身份聯想不起來,他有些被震懾,卻仍鎮定的看著她。

  「我不能永遠幫你。」

  她微笑。「我知道你會永遠幫我。」靠得很近很近,沒有一個好女孩會如此主動的接近一個男孩,她吐氣如蘭,吹拂著他的臉。「我的任性是因為被你寵壞了,從小你就習慣這樣幫我,不是嗎?所以追究起來,你要負責我的性格,為我的下半生負起責任。」

  他們不是很親密,但是身旁的事情經過千回百轉,卻總是纏繞在雙方身上,像是被繫在繩索兩端的人,沒有互相依偎,卻因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深受影響。

  誰知道那是一條什麼樣的繩索?是否是一條剪不斷、理還亂的紅色絲繩?

  「太荒謬了。」他想撇開頭,卻發現自己沉溺在那雙眼睛裡。

  「是嗎?」她垂下眼瞼,閃動的光芒一下子就被掩蓋,語音突然間顫抖得令人心憐,纖細的肩膀在薄薄的衣衫下輕顫。「原來你這麼討厭我。」她可憐兮兮的說著,小聲的抽泣,像是一顆心都破碎了。

  邱勝翊有些慌了手腳,一時之間也不曉得她的反應是真是假,只是急著安撫她。看見她難過,他的心就莫名的糾結,有某種奇怪的感覺埋得很深很深,誰都無法解釋,為何只有他能有穿她?為何他要老是幫她收拾爛攤子?

  「該死的,我不是那個的意思,我沒有討厭你,真的沒有。」他握住她的肩膀,聞到飄動的香氣,感覺到柔軟的肌膚。女孩子都像是她這樣柔軟而芬芳嗎?他有些迷惑了。

  「可是你不喜歡我。」她抬起頭,眼睫毛上掛著水晶般的淚滴。

  「我沒有。」他繼續慌亂的爭辯,跟許多男孩一樣,看見女孩子哭就腦袋一片空白。

  「那麼就是喜歡我羅!」變魔術般,她眼睛裡流轉的淚光霎時變得慧黠狡詐。

  對於那種眼光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她耍完小把戲之後,習慣性流露的眼神,有著詭計得逞的愉快。

  以為自己最瞭解她,卻輕易的被她耍弄,男孩不快的鬆開雙手,繃著臉轉過身去。他加快腳步,她則亦步亦趨,兩人已經來到了學校附近,她對校警露出禮貌的微笑,輕鬆的打個招呼,校警毫不為難兩人的立刻放行,忘了遲到的學生需要登記學號,交給訓導處以示懲戒。

  鮮少有人能拒絕她的微笑,先是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沉溺在那雙神秘的琥珀色眼眸裡,接著就在她聰明的小詭計裡對這個年輕女孩死心塌地。

  「怎麼了,生氣了嗎?男孩子的度量怎麼這麼小?」她走到他面前,攔住他的腳步,笑得甜美而令人無法拒絕。「來,送你一個禮物,不要再繃著一張臉了,不然你在學校裡的那些親衛隊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男孩側著頭看她,擺出最酷的表情也無法嚇退她。她一臉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固執的站在他面前。

  「來,把手伸出來。」她擋在他面前說道,伸手到口袋裡拿出那顆小石子。

  「是什麼東西?」他不感興趣的問。

  有些衝動的,她也難以分辨自己是不是惡作劇,手心的小石子還在發熱,某種不明的情緒掌控了她,她謹慎的將渾圓的石子放在他掌心。

  男孩的手比她大了一個指節,與她潔白柔潤的柔美是截然不同的。「這是定情之物,收下了就表示你要負責我的下半生。」她固執的將他的手指彎曲,強迫他握住那顆小石子,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他會怎麼反應。

  像是她的手會燙人,男孩快速的抽回手掌,撇開頭加快腳步的往第一棟教室走去。小石子掉落在地上,輕快的彈跳著,吳映潔敏捷的接起小石子,不死心的追著他,臉上的微笑有些壞壞的。

  「怎麼不拿呢?害羞嗎?」她繞著他打轉,像是逗弄花朵的蝴蝶。「不用害羞,我自己要送你的,女孩子都這麼主動了,你就彆扭扭捏捏的了。來嘛!收下嘛!」

  從小就認識,也熟悉了他時常出現的身影,她難以想像以後分離的日子。僅僅是鄰居,不能有更久遠的交集嗎?她的心有些依依,這樣的兒戲有幾分真假,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她是真的想把這顆石子當成定情之物,把那些不確定牢牢牽絆住。

  能這麼瞭解她的,世上除了他又有誰呢?

  三生情系,姻緣早已烙印。是不是曾經聽家裡的人提起,這顆小石子剛好被喚為「姻緣石」?

  某種情緒被確定了,她興匆匆的小跑步趕上他,緊握的掌心裡,瑩白的石子真的在發燙,她幾乎握不住了,急著把石子交給他,順便交付一些恆久的東西給他。至於是什麼東西,她一時半刻間也解釋不出來。

  突然之間,校警神色緊張的朝兩人奔跑過來,口中不斷吼叫著,雙手在半空中亂揮。兩人身後的大樓也在霎時間混亂成一團,窗子被打開的聲音夾雜著學生們的驚叫聲和老師們的吼叫聲,一時之間連空氣都繃緊了,眾多的聲音同時呼喚著一個名字,每一聲都帶著驚慌、恐懼與擔心。

  邱勝翊和吳映潔有些茫然,看著第一棟教室的大樓裡熱鬧成一片。那不是單純的熱鬧,而是驚慌的鼓噪,有某種不祥的預感飄散在空氣裡,令人喘不過氣來。吳映潔愣愣的抬起頭來,眼角瞥見樓頂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徒然停止呼吸。

  那個身影站在第一棟大樓的樓頂,攀過頂樓兩公尺高的鐵絲網,與萬丈深淵只有一尺之隔,陽光在她背後形成一個耀眼的光環。她立在風裡,在九樓的高度上萬分驚險的搖晃著。

  全校的師生全都目睹了那一刻,頂樓的女孩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有些解脫後的釋然,那種情形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然後,她縱身一跳,纖細的身子像是無翼的鳥兒,在空中飛翔。

  女孩朝著兩人摔跌下來,在下墜的時刻裡,兩個女孩的眼神有一瞬間的交會,吳映潔驚駭的看進那雙平靜的眼裡,整個身子動彈不得。她認出那張面容,那女孩是她的同班同學,叫作鄭羽婷的乖巧女孩,從來不多話的坐在角落,有些憂鬱的微笑著。

  在今生唯一一次飛翔的機會裡,鄭羽婷並無法成為一隻展翅的蝶,受到地心引力的召喚,她筆直的掉落,遇上吳映潔的雙眸時,傾注了所有的情緒……

  吳映潔被整個震撼住,恍如被催眠般無法動彈。眼看就要被撞上,身子卻徒然被邱勝翊撞離原地,他護住她的身子,兩人緊擁著在校園的綠地上摔跌纏繞。她的世界整個被他所籠罩,心跳貼著心跳,雖然年輕,卻無損那種深切的相屬感,她聽見他的呼吸聲,同時卻也聽見一聲重擊聲。

  血肉之軀撞擊上堅硬的水泥地,伴隨著眾人的驚叫聲,濺出鮮紅的血漬,原本秀麗的骨骼在皮肉下粉碎斷裂,鄭羽婷緩慢的抽搐幾下,然後永遠的靜止不動了。

  全校都在尖叫著,重複呼喚著鄭羽婷的名字。

  「不要看!」他將吳映潔的臉緊緊按在胸前,不許她抬起頭來,他感受得到懷裡的身子在發抖,她緊緊的攀附他,莫名有種生離死別的情緒。

  已經來不及了,她看見那張原本平靜的臉,在撞擊上地面時變得扭曲,卻還帶著那抹詭異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鄭羽婷帶著那抹笑容走上黃泉路。

  吳映潔無法遏止那陣要搖散她骨頭的顫抖,從靈魂深處泉湧出強烈的震動,傳達到她的四肢百骸。那種驚駭猶在,她記得鄭羽婷的眼神,彷彿投注某種神秘的力量給她,撼動了她的靈魂,給了她深切的影響。直覺告訴她,有一些東西陡然發生了,命運之輪開始轉動。

  吳映潔顫抖著,不顧一切的緊靠著身旁這個男孩。

  他也緊緊的擁抱她,過度用力的,甚至讓兩人都感覺到些許疼痛。疼痛也是好的,可以減緩心裡的駭然,讓身體知道自己重視的人沒有受到傷害。生與死之間,在這一瞬間有著奇詭的交纏,靈魂消失、身軀毀壞,卻有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留下來了。

  在學校的眾人到來前,他們始終緊緊相擁著,沒有想到要分開。

  那顆小石子還被她握在手心裡,陽光之下難以看得真切,要是有人仔細端詳,會發現那顆石子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將躺在草地上的這對男女輕輕籠罩。

  ☆☆☆

  十年後寬闊的大廳,豪華而優雅的陳設,飄蕩著抒情的薩克斯風樂曲,各類高價的擺設堆砌出墮落的世紀末氛圍,浮華而糜爛的美麗,燦爛得有些虛假。

  他手裡握著酒杯,平穩銳利的目光透過杯緣,冷然看著眼前的一切。優雅的裝扮,卻帶著些許的野性吸引力,高大的身軀被那身深藍色西裝包裹,結實的男性肌肉在襯衫的衣袖下伺機而動。一個婀娜美麗的女人趴在他的胸口,崇拜的看著他,過度熱烈盡職的扮演她的角色。

  邱勝翊直覺的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盡量不著痕跡的碰觸如米粒大小、隱藏在耳間的微型無線電接收器,卻發現接收器依舊沉默著。打從半個小時前他踏入這間「圍城」之後,微型無線電接收器就失去了效用,不知道受到什麼干擾,這個精密的儀器現在成了廢鐵。

  「圍城」是坐落於台北一處隱密巷弄底的一間餐館,神秘的經營風格與令人咋舌的高消費標準,都讓這間餐館成為城市裡的傳奇,人們的流言繞著這間餐館的背景及那個不常出現的美貌女負責人打轉。「圍城」是一個介於合法與不合法之間的曖昧地帶,不少正與邪的協議都在這裡達成,負責人提供一個場地,也保證進入「圍城」的任何人都能得到保護。

  身為刑警的邱勝翊這一次就是來探消息,他被長官派來「圍城」,假扮成人口販子的買主,在這裡等待東南亞那個自封為「暗夜」的恐怖組織的高級人員,等著對方與他接頭,以購買少女作為幌子,繼而摸清這個恐怖組織的內部消息。他調查這個案子已經有一年多,辛苦的掩飾身份,從最基層的接觸開始,到現在果真能見到那個恐怖組織的核心成員。只要一舉成擒,還怕得不到所有的消息與販賣人口的管道?

  今晚將是一個關鍵,一年多來的追查在今晚能夠告一個段落,他期待著,血液裡流竄著一定程度的興奮,像是期待見到血腥的野獸,等待著一場廝殺。這是一場良期鬥智與比較耐心的戰役,而他即將得知自己是勝是負。

  趴在他胸前的女警員太過忘情,那雙眼睛像是在冒火,直勾勾的盯著這個令眾多女警神魂顛倒的邱勝翊,還要小心不發出吞口水的聲音。她懶洋洋的貼在他胸前,塗滿蔻丹的十指四處游移,盡職的扮演情婦的角色,這可是在局裡明爭暗鬥,打敗所有女警之後才得來的機會。

  五官深刻的臉龐上,那雙銳利的眼光讓敵人手腳發軟,卻也讓女人們忍不住歎息。她們總是好奇,邱勝翊淡漠到有些無情的表情,在臥室裡可會有其他的改變?他理智的控制所有情勢,在與心愛的女人纏綿時,他也會帶著那抹冷淡?

  還是會成為激昂的火炬,熱烈的纏綿,至死方休的需索與給予,帶領身下的女人共赴最後的癲狂……

  趴在他胸前的女人氣息不太穩定,手指的移動多了分挑逗的意味,他卻仍舊喝著濃烈的酒,像是一尊沒有感覺的堅硬雕像,帶著內斂的力量,不移動分毫。

  一個戴著眼罩的黑衣男人走了進來,在座幾個人紛紛站起身,熱絡的哈腰鞠躬,那種熱絡裡帶著恐懼與敬畏。邱勝翊緩慢的放下酒杯,默默打量這個男人。兩個人的視線交接了一會兒,都在評估對方的份量,幾秒鐘後幾乎是同時的,兩人禮貌性的點了一下頭。

  這就是他今晚的目標──「暗夜」裡的廖亦崟。

  廖亦崟在警方的眼裡算是一條不可多得的大魚,這個人在「暗夜」裡舉足輕重,除非重要的交易場合,否則他不隨便離開「暗夜」在南太平洋上的總部。為了誘出這條大魚,邱勝翊已經耗費了太多精神與時間。

  令人目眩的邪惡優雅,帶著危險的誘惑,左眼上的黑色眼罩增添了他的神秘。眾人有短暫的沉默,全都在等著他落坐。

  「今晚的買家比平日多。」廖亦崟的眼光始終落在邱勝翊身上,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買家,雖然裝扮與常人無異,但是這個男人帶著內斂的殺氣。

  籌備這次聚會的劉俊緯連忙搓著手掌,拿出一疊資料給廖亦崟過目,這次的聚會可是他在廖亦崟面前露臉的難得機會,這一年來買主增加了這麼多,業績也不差,他急著向廖先生獻寶。「這是每位買主的資料,我們都經過詳細的調查,當然在接下來的年度會有更大的合作計劃。每位買主都是很有誠意的,身份上面也沒有問題。」

  「難道還有所懷疑嗎?」另一個年輕男人開口問道,有上去年紀很輕,有種放蕩、玩世不恭的氣質。

  「做這種生意總是需要謹慎些。」廖亦崟把資料丟在一旁,不當一回事。

  「不要謹慎過了頭,連誠意都沒有了。」年輕男人嘲弄的一笑,伸出手與廖亦崟握手。「我是李銓,近幾個月來與貴組織合作得十分愉快。」

  邱勝翊有些詫異的看著這個年輕男人,發現自己搜集的情報中竟不曾出現過這號人物。

  在座的買主有四人,除了他跟李銓,還有兩個腦滿腸肥、滿面油光的男人,兩個都是警方通緝的人口販子。

  買家們只被允許多帶一人進入交易場所,大廳裡除了趴在他胸前流口水的那個女警外,還有一個穿著紫色衣衫的年輕女人。那女人走上沙發前方五公尺處的舞台,腳步輕緩得像是浮在雲端,纖細的腰肢款擺,昏黃的燈光在她梳攏的如雲秀髮裡嬉戲,造成些許迷離的陰影,她的面容是一個不解的謎團,仍舊尚未顯現在眾人眼前。

  廖亦崟看了那個舞台上的女人一眼,隨即把視線轉回李銓身上。「能在幾個月內向本組織購買這麼多的貨品,李先生對這個市場很有興趣?」販賣人口的交易,在他口裡說來竟如此輕描淡寫。

  「這是一塊大餅,城市愈是高度發展,黑暗處的欲望愈是醜惡。販賣人口是一項古老而有利可圖的生意。」李銓微笑著說。

  「那麼,這位先生也是這麼想的嗎?」廖亦崟看向邱勝翊,若有所思的微笑。

  「我怎麼想並不亞要。」邱勝翊壓下心中的厭惡,強迫自己冷酷。「只要貨品出色,我們就能合作。」

  「『暗夜』提供的貨品,從來沒有人會質疑品質如何的。」劉俊緯挺起胸膛說道。

  「的確是如此,『暗夜』所販賣的女人或是嬰兒都經過精挑細選的。」李銓緩慢的說,表情有些怪異。

  邱勝翊放下酒杯,暗地裡推推胸前的女警,要她開始警戒。埋伏在外面的長官們並沒有指示,也遲遲沒有任何消息,但是目標已經在眼前,他不可能在此刻鬆手,他牢牢的盯著廖亦崟,全身的肌肉蓄勢待發。

  擒到這尾大魚,就等於去掉「暗夜」這個恐怖組織一條胳臂。

  音樂悄然流洩,與大廳內緊張的氣氛渾然無法配合,燈光更加昏暗了,一個紫色的窈窕身影站在舞台上,裊裊的骨架秀麗動人。

  她在唱歌,唱著一首有些古老的歌曲,夢囈般的聲音徐緩而猶如呼喚,讓人陷入她所編織的世界。柔軟的嗓音帶著遲疑,像是情人不確定的輕觸,一下又一下的輕觸著所有人的心靈。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去,何日君再來?」

  細緻的五官平靜無波,看不見什麼表情,那雙眼睛漫無焦點的看向某個地方,迷離夢幻,蕩漾著如水的溫柔。歌聲溫柔得有如歎息,激盪在場每個人的心湖。光潔無瑕的肌膚在燈光下彷彿半透明,瓷器般的完美細緻。

  修長的身段包裹在紫色的貼身絲料下,裙擺的開叉直到若隱若現的大腿中央,她的手上戴著黑色的絲質手套,加添令男人喘不過氣來的性感,裸露出一截藕臂,以及大部分的香肩。一條白色絲巾護衛著脆弱的白皙頸項,在她美麗的胸脯上流連,垂落在襯盈不及一握的纖腰旁。白得欺霜賽雪的手臂上扣著純銀臂環,紫色的水晶鑲嵌其中,在燈光下閃動光芒。衣裳是無袖的設計,領口只是兩條在頸後交纏的絲帶,完美的渾圓在貼身的紫色衣料下,隨著呼吸起伏。

  她伸出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形,彷彿在期待另一雙可以交纏依靠的手掌。

  「停唱陽關疊,重擊白玉杯。慇勤頻致語,牢牢撫君懷。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輕柔的歌聲,轉瞬間已經吸引了所有的人,她的歌聲在每個人心裡迴盪,形成一個美麗的問句。

  何日君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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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歌聲緩和了空氣中的緊張,突如其來的溫聲軟語讓人迷惑了。邱勝翊不由自主的盯著那個迷離夢幻的女人,不只是他,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的被她所吸引。廖亦崟瞇起完好的那隻眼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緩慢從舞台漫步下來。

  李銓揮揮手,那女人宛如一隻溫馴的波斯貓,柔軟的身軀斜臥地上,梳攏起的髮絲有些凌亂,有點慵懶,有點迷惑,卻有更多的神秘。她一言不發的伏在李銓的膝上,白色絲巾也垂落在地板上,彷彿一個漫不經心的撫弄。

  燈光下那雙眼睛也隱約透著深紫的色澤,五官精緻的臉龐像是歐洲貴族寵愛的瓷娃娃,細白如玉的肌膚彷彿上好的瓷器,看不見絲毫瑕疵,濃密的眼睫毛長得不可思議。這個紫衣女子美麗卻不帶生氣,彷彿是沒有靈魂的瓷娃娃,那雙紫眸也顯得空洞無神。

  邱勝翊緊皺著眉頭。紫衣女人的神情木然,有些像是他曾經看過的吸食毒品過量而上癮的人,那些毒品破壞了腦忡經中樞,讓這樣的人幾乎已經等於是活死人,沒有了靈魂與自我,眼裡只看得到賴以維生的毒品,甚至連尊嚴都願意捨棄。

  劉俊緯瘦削的臉挺符合古人所說的獐頭鼠目,細小的眼睛直盯著紫衣女人瞧,忘了要眨眨眼睛。「這樣的貨色倒也稱得上是精品了。」販賣給國內外的客戶那麼多女人,這樣的美人卻是可遇不可求,連他都有驚艷的震撼。

  「這是我的小寵物。用了不少工夫,也用了不少藥。」李銓微笑著,緩慢的撫摸紫衣女人的頭髮,像是在安撫一隻貓。「廖先生要是有興趣,為了以後長遠的合作著想,我倒是願意割愛。」

  廖亦崟搖頭。「我對下過藥的女人沒興趣。」

  紫衣女子彷彿無意的抬眼看了四週一眼,目光掃到坐在一旁的邱勝翊。大概是他太敏感,不然怎麼會感覺到當那紫衣女子看見趴在他胸前的女警時,那雙紫眸裡有某種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過?

  「那麼就可惜了。」李銓聳聳肩膀,不浪費時間的說道:「今晚的聚會是為了討論交貨事宜,但是在簽約之前,我必須先看看這次的貨色。」

  「貨在另一個地方。」廖亦崟的目光沒有離開過紫衣女子。

  邱勝翊嘲諷的一笑,薄薄的男性唇瓣扭曲成一個冰冷的微笑。「沒有看到貨色,生意又怎麼能談得下去?」他心裡有些氣憤,卻又不得不讚歎廖亦崟的小心行事。

  果然是個角色,值得他花那麼多的時間與心力來應付、周旋。他像是一個獵人,知悉獵物的狡詐危險之後,血液裡有獵捕的渴望在流竄。

  「我當然需要小心一點,畢竟貴國有太多的人等著逮我。」廖亦崟微笑著。

  「那些人怎麼能跟廖先生斗呢?不論官方還是警方,放眼東南亞還找不到一個能跟廖先生匹敵的人。」劉俊緯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奉承。

  「這倒難說。」邱勝翊低聲說道,一口飲盡杯裡的琥珀色酒液。

  劉俊緯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沒有想到這個客戶會這樣拆自己上司的台。他尷尬的在一旁直搓手,不自然的乾笑幾聲。

  「這位先生很不以為然?」廖亦崟挑起濃眉,不知名的異國血統,使他的五官看來十分深刻而賞心悅目。

  邱勝翊沉默不話,兩個男人的銳利目光幾乎能將空氣割開,隱藏的殺氣瀰漫著「圍城」的大廳。邱勝翊胸前的女警像是癱軟了,對廖亦崟的恐懼讓她雙腿無力,只能緊抓著邱勝翊的衣服,別說是警戒了,她臉色蒼白得厲害,簡直就想這麼昏過去。

  凌亂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伴隨著慌亂的呼喊,木門被劉俊緯的部下撞開,來人神色緊張的喊著:「不好了,監視組在外面發現警方的人,他們在外面守株待兔。」

  劉俊緯神色丕變,快速的站起身來。「他媽的,警方怎麼會知道今晚的聚會?一切安全措施被我安排得滴水不滿,除了與會人士之外,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

  「或許,紕漏就出在與會人士的身上。」廖亦崟緩慢的說道,在一群屬下的簇擁下仍顯得從容不迫。

  女警的緊張程度已經到達臨界點,害怕今晚的目標離開,她失去理智的拔出預先藏在衣衫中的手槍,只想把眼前的情勢穩住。她邁出顫抖的雙腿,槍管筆直的瞄準廖亦崟。

  「站住!」她喝令道,聲音卻帶著顫抖。面對這麼一個危險人物,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卻能感覺危險如潮水湧來,她直覺的想自保。

  聽過太多關於廖亦崟的傳聞,他冷血無情,短時間內就竄升成為「暗夜」的重要人物之一,販賣毒品與人口,控制東南亞某些國家的政治,手腕激烈而殘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女警直覺的感到害怕,握著槍的手也在顫抖。

  整個大廳變得一團糟,邱勝翊憤恨的咬牙,沒有想到自己的搭檔會如此愚蠢,一看情況有變就露出馬腳。

  「該死的,你就不能聽我的指令再行動嗎?」他咒罵著,時機尚未成熟,身份卻已經無法隱藏。辛苦埋伏了一年多,竟被這個女警粗率的行動毀於一旦。

  幾個小喂羅的反應也不慢,紛紛拔出腰間的槍應敵,一時之間整個大廳滿是子彈上膛的聲響,緊張的情緒一觸即發。劉俊緯眼明手快,粗暴的拉起原本斜趴在地上的紫衣女子,意圖拿她當擋箭牌。女子彷彿是無力的柳枝,軟弱的被人拉起,面無表情的臉龐上有一絲茫然。

  「想要這個女人活命,就給我規矩點。身為警察,要是讓無辜的民眾受傷致死,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劉俊緯威脅道,拿出冰冷的槍抵著紫衣女子的太陽穴。

  「安靜點,『圍城』裡面不能鬧事,這是常規,要解決事情就等到出了這裡再說。」廖亦崟說道,還是一派從容,舉起剪裁合身的黑色衣袖,若無其事的輕拂幾下。

  「這裡全被我們包圍了,再掙扎也沒有用。」邱勝翊說道,銳利的目光停留在劉俊緯身上。看見這個人挾持了紫衣女子,他的心中怪異的湧現無限憤怒,有些急切與焦躁,像是他的心被人狠狠的撞擊,某種情緒糾結著他的呼吸。

  「事情沒有到最後,不要輕言就斷定。」廖亦崟微笑回答,沒有戴眼罩的那隻眼睛閃爍著光芒。「我看過你的資料,你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跟我的組織打交道,一切處理的過程令人無法懷疑,不過只要打過照面就能清楚閣下不是普通人物,我不可能沒聽過你的名號。但是除了與本組織的人口交易之外,我沒有在別的行動聽見你的名字。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所用的身份是捏造的,為了那些交易所捏造出來的身份,你的目標並非在貨品上,而是另有所圖。」

  「我的目標是你。」邱勝翊咬牙切齒的說道。

  「非常榮幸。」

  所有人警戒的移動,「圍城」裡的服務人員像是已經習以為常,沉默的讓開一條路,讓兩方人馬緩慢的朝大門走去。這樣的情形時常上演,但是「圍城」的負責人跟各界有過協議,要解決任何事情都必須等出了「圍城」的大門再說。

  「你是警方的人?」廖亦崟問道。

  邱勝翊點點頭,有些焦急的發現耳朵裡的微型無線電接收器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他們目前等於是與外界的同伴失去聯絡,根本無法得知進一步的指令。他的腦子飛快運轉,衡量著眼前的情況。

  「老早就聽說台灣已經有人想要逮我,今晚出馬的恐怕不只是警方的人。」廖亦崟自言自語的說道,眼看已經邁步出了「圍城」的大門。

  「誰都別想逮廖先生。」劉俊緯拉著懷裡的紫衣女子跨出大門,跟在廖亦崟身後亦步亦趨。

  「是嗎?」一朵淺淺的微笑綻放在瓷器般白皙的面容上,帶著一點嘲弄與傲然,點燃了那張臉龐的神采,紫色的眼眸斜睨著劉俊緯,有著說不出的嫵媚與美艷。

  眾人的呆滯可能只有短短幾秒,但是幾秒之間的發展卻是出人意料。邁出「圍城」大門的瞬間,紫衣女子像是陡然之間變了個人,原先的面具已卸下,艷麗的面容上帶著冷冽的微笑,美得令人有些恐懼。

  修長的纖手甩動,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銀色的銳利刀子,眾人的眼睛還來不及眨動,刀子就已經迅速的劃開劉俊緯的皮膚,大量的血液往外湧。劉俊緯呆了幾秒鐘,覺醒自己正在大量失血時,他仰起頭爆出殺豬般的號叫聲。

  「出了『圍城』我就不用客氣。廖先生,我正等著請你去作客。」紫衣女子微笑著,與指間那把帶血的銀色刀子形成強烈對比。

  「抱歉,我的行事歷上已經跟別的美女有約,你的邀約我沒空前往。」廖亦崟手腳俐落的閃到幾個手下身後,高大的身形矯健異常。知道眼前情勢比人強,他不宜多加停留。

  紫色的眼眸帶著笑也帶著殺意,修長的纖纖素指輕巧的舞動,數把銀色的飛刀驀然出現指間,在極短的時間內劃破空氣,擋在她前方的數個人全都應聲倒了下去,詭異的飛刀沒有一刀是虛發的,中刀者全抱著大腿在地上哀號滾動。

  幾把飛刀就有效的制止廖亦崟所有手下的行動。邱勝翊全身肌肉緊繃,盯著那個紫色的窈窕身影。

  方纔那個木然的模樣是裝出來的?那麼所有的人都被這個女人溫馴呆滯的模樣騙得團團轉,對她失去戒心。邱勝翊咬牙切齒的拔出腰間的手槍,毫不鬆懈的追上前去。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埋伏,怎知道臨時會冒出一個偽裝的女子,當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的目光不曾離開過那個女子,一則是在猜測她的身份,一則是因為那種絕美的姿態的確令人流連。

  「就怕不能按照廖先生的行事歷行動,只能請你向那些美女告假了。」動作幾乎沒有停止,紫色的絲質衣裳在夜空裡飛揚,語氣優閒得像是在談論天氣。她亦步亦趨的接近,不打算放過今晚的獵物。「我是非請到廖先生不可。」

  「這就有些困難了,廖亦崟今晚是要到警局裡陪我泡茶。」邱勝翊沒有浪費時閒,手腳俐落的奔上前去,躍過那幾個在地上呻吟慘叫的人。夜風在耳畔回邊,帶著一絲肅殺的危機。

  他閃過那個紫衣女子,還看見她微怒的瞠大雙眸,氣憤他突然出現妄想要搶奪獵物。即使是憤怒,那張容顏還是美得令人炫目,帶著些許冷冽的紫色眼眸與他接觸,他的心狠狠一震,像是記憶最深處有某種東西被撩動了,同時有著陌生與熟悉。

  那是一種他早該遺忘的熟悉,因為長久不曾出現,如今再次面臨卻顯得陌生。

  可否,猶記昔日素衣相見?深層的記憶被撩動了。

  「退開,免得礙手礙腳。」紫衣女子喊道,腳步沒停的在巷道裡追逐著。

  邱勝翊毫不留情的喊回去,「小姐,礙手礙腳的人是你。」幾個箭步,他已經超過她的速度,直逼雷厲風。

  「喔,是嗎?那又是誰的搭檔先露出馬腳,別人還沒點名就主動報上身份,弄得打草驚蛇的下場?」紫衣女子諷刺的說道。

  他咬著牙,充耳不聞的繼續追擊廖亦崟。

  一部黑色的轎車從角落快速的開出,司機焦急的從駕駛座裡竄出,神色緊張的打開車門,頭上的司機帽因為慌亂而歪歪斜斜的。「廖先生,快點上車,巷道外的台灣警方在行動了。」

  幾道銀光詭異的欺近,幾把柳葉般細薄輕巧的飛刀劃破夜色,瞬間又是一聲慘叫,司機的衣袖被兩把銀刀牢牢的釘死在牆壁上,還有四把刀子同時釘住了衣角與長褲,一個大男人像是蝴蝶標本似的,轉瞬間動彈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紫衣女子又摸出幾把飛刀,絕色的面容上那抹笑意不見了,多了一分清冷的肅殺。她站在街頭,街燈閃爍在她深紫色的眼眸裡。

  「廖亦崟,你逃不掉的。」她看著眼前的獵物,指間的銀刀並沒有射出。實在不想傷了獵物,她要漂亮的逮住這條大魚。

  廖亦崟笑得意氣風發,像是不把眼前的危機看在眼裡。「小姐,你的確技高一籌,方纔的表演連我都險些被你騙去。可惜了你們這次的行動沒有事先溝通好,很多訓練不良的人只會在這種時候礙手礙腳。」黝黑的大手從車子裡拿出一把自動步槍。

  「該死的,臥倒。」邱勝翊叫道。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難解,卻仍不為所動的站在廖亦崟面前,不把眼前的危機當一回事。

  廖亦崟將槍口指著紫衣女子,僵持了幾秒鐘後,槍口略微偏了幾寸,瞄準的對象換了人。他對這個女人有些許的好奇,一如她有機會傷他,卻仍舊手下留情一樣,對這個神秘女子的興趣凌駕了他的直覺。槍口偏向一旁,直指她與邱勝翊後方的人。

  到底是在市區裡,雖然是深夜,但是來往的人還是不少,他只想著要盡快脫身,再說警方的人也埋伏在附近,要是裡應外合,只有對他不利。他瞄準那個一直站得遠遠的女警,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幾乎是在洞悉廖亦崟意圖的同時,邱勝翊已經撲向那個嚇呆了的女警,撞上那個呆滯的女警時,大腿上竟然感覺到某種撕裂的疼痛。兩人在地上翻滾,灼熱的子彈擊碎了地面,濺起一連串尖銳的小石子。躲過連番的射擊,他能感覺到大腿處正汨汨的流出溫熱的血液。

  廖亦崟趁著情勢混亂與紫衣女子回頭的短暫時間,連忙鑽進車子裡,迅速發動車子逃逸無蹤。

  「可惡!」紫衣女子轉過頭來,喃喃的罵著。氣憤自己在看見邱勝翊涉險的一瞬間,竟然全然忘了自己的任務,舍下幾乎到手的獵物而關心他的安危。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在工作時她從不曾分心,但是邱勝翊不同於其他人,他的出現當然會為她帶來一些震撼。

  尤其是方才又看見那個女警像是人爪章魚似的癱在他胸前,那塗著鮮紅蔻丹的十指像是恨不得當場幫他剝衣服,她臉上的面具差點掛不住,酸澀的感覺在她心裡發酵。

  她緩慢的走到在地上相擁的兩人身邊。女警仍舊一臉驚駭的緊抱著邱勝翊,整個身軀盤在他身上,臉上的妝因為淚水而花成一團,看來狼狽不堪。

  「這麼快就臥倒了?真是好興致啊,情緒一來連地點都不挑嗎?」她有些嘲弄的說道,俯視著兩人。

  邱勝翊臉上的表情只能稱之為憤怒,他銳利的眼光掃過紫衣女子的臉龐,感覺胸臆之間怒火正在熊熊燃燒。他已經看見那個讓他劇痛的罪魁禍首,一把銀亮的刀子筆直的插在大腿的肌肉上,鮮血滴落在地上。

  她竟然拿飛刀射他?!

  那抹嘲弄的笑沒有改變,凌亂的長髮有種慵懶的神秘,她隨意攏起長髮,拉下頸間那條白色絲巾。「我不是故意傷你。那記飛刀是為了讓你懷裡的那只發抖的小綿羊退離廖亦崟的射擊範圍,她要是中了我的飛刀,身子軟倒後自然也降低了危險性。」

  「中刀的是我。」他冷著一張臉說道,聲音平靜,卻帶著危險。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該曉得,為了自身性命安全,最好迅速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誰要你撲身去護著她?自己找罪受,還讓我的獵物逃走。」她歎了一口氣,深紫的眸子似笑非笑。「閣下的行為豈是一個笨字了得!」

  不顧腿上的傷,他倨傲的直起身子,筆直的看進那雙眸子裡,幾乎想伸手搖散這個女人的骨架。他已經許久不曾這麼生氣過了,彷彿回到某個熟悉的場景,為了某個善耍詭計的任性女孩而憤怒。

  「你毀了我的任務。」他指控的說道。巷口傳來警車的鳴笛聲,看來是他的同伴們趕到了。來得真是時候,要逮的人都跑了,警車這時才到達。

  「不,先生,請你想清楚一些,是你毀了我的任務。要不是你們這組人出差錯,我今晚就可以逮到廖亦崟。」紫衣女子毫不畏懼的迎視他,站得極近,她身上暖暖的體溫與某種不知名的香氣包裹了他。

  無法否認,他只是無言的瞪著她,在心裡猜測她的身份。

  她俐落的把手裡的白色絲巾抖開,纏繞上他受傷的腿部,迅速的圈繞傷口上方,打一個簡單的結,算是用來止血。過重的手勁像是一種挑釁,她故意弄疼他,還挑戰似的直盯著他的眼睛,唇畔有著一絲笑。

  「不去救她,也就不用受這些皮肉傷。」她微笑的說。

  邱勝翊只是悶哼一聲,連眼神都未改變。

  兩個人僵持著。

  李銓從角落走出,緩慢的走到街燈照得到的地方。

  「為什麼會有警方的人?我不是說過不准其他人插手,叮嚀過多少次,今晚還是有人出現來礙手礙腳。」紫衣女子質問著李銓,眼光卻仍舊與邱勝翊交纏,不曾移開。

  李銓的臉色有些蒼白,與剛才那種優閒的模樣相去甚遠。「這組是警方的人,大概是秘密的調查組,所以我們沒有預料到。」

  「你的疏忽毀掉了這幾個月的成果。」她緩慢的說道。

  李銓顫抖的吸了口氣,大概也想得到自己要接受上級的責難。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幾個小喂羅,拉起仍在哀號的劉俊緯。中了飛刀的男人依舊翻滾著,臉色蒼白的直抱著受傷的大腿哭泣。平時不把別人的性命看在眼裡的人口販子,自己只是流了丁點血,竟然就哭爹喊娘,簡直諷刺而可笑至極。

  「要不要先離開?警方的人馬到了。」李銓問道。

  紫衣女子點點頭,退開幾步,衣裳在夜風裡飛揚。「通知其他組的人處理後續事情,找出廖亦崟的落腳處與行蹤加以監控。另外,帶走劉俊緯,大概能從他那裡套出什麼東西。」

  「你不能帶走他。」邱勝翊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想當著警察的面帶走重要人犯。

  「為什麼不能?他在我手上比在你們手上有用多了。」她沒有回頭,輕鬆的回答。

  李銓開來一部車子,把劉俊緯丟進後座。受傷的男人還想掙扎,紫衣女人不耐煩的給他一記手刀,劉俊緯雙眼一翻,乖乖的倒在椅墊上昏睡過去。

  「你到底是誰?」腿上的疼痛愈來愈劇烈,他強忍著追上前去,幾把銀色的飛刀筆直的插進他腳尖的地上,警告他別再上前。

  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官方的『任務人員』。」回過頭,紫色的眼睛在夜裡閃爍著,她清晰的說道:「天使。」

  ☆☆☆

  警局裡兵荒馬亂,擠滿了一堆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人。

  今晚圍捕廖亦崟的行動失敗,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一些記者賴在警局裡想要套一些獨家新聞,追著臉色難看的警官們四處跑,活像是黏人的蒼蠅,怎麼趕也趕不走。

  「我不敢相信,埋伏一年多,跟監與多方打探,好不容易才與『暗夜』搭上線,你竟在今晚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毀掉所有的成果!」搜捕專案的特派沈組長吼叫著,頂上寥寥幾根白髮隨著吼聲而震動。

  「那不是邱警官的責任,畢竟從他進入『圍城』之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絡。」翁瑞迪出來打圓場,客觀的說道:「我們沒有料到『圍城』有自己的反監聽裝置,更沒有料到會臨時出現另一批人馬。」

  「但是被廖亦崟溜掉是不爭的事實,我不管發生了什麼差錯,沒有逮到廖亦崟就是你的疏失!」沈組長憤怒的瞪視著自己的屬下,卻發現那個年輕人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裡。

  邱勝翊好整以暇的打開電腦,正專心在調閱一些資料,銳利如鷹的眼專注於螢幕上閃動的資料,一雙劍眉緊蹙著。

  沈組長暴怒的一周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專案處理室。

  翁瑞迪誇張的叮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我還真怕他繼續刮下去,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

  邱勝翊的嘴角扯出一個冷笑。「就當是在聽狗吠吧。」

  「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他刮的是你耶!連續半個小時的疲勞轟炸,全都在指責你的不是。」翁瑞迪搖頭歎氣,替自己的夥伴叫屈。「真不懂上頭的人在幹什麼,派了這麼一個不出力、只會窮吼鬼叫的人來負責這個專案組。天曉得那傢伙自己吞掉多少功勞,逼著屬下去出生入死,然後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人各有志。」邱勝翊漫不經心的回答,把裝著銀色飛刀的塑膠袋丟在桌上。「別討論那些事情,先幫我調查一下這些東西的來源。」

  「我拜託你,收起你那獵人本性,多注意一下你陞官的機會。不然功勞一路被上司領走,你卻只顧著身先士卒的出生入死,我從沒見過像你這種笨蛋。」翁瑞迪嫌惡的說道,把塑膠袋拿到眼前。他大概永遠搞不懂自己同事的心態,邱勝翊的心只在追捕犯人身上,不然像他這種立功無數的警官,早該飛黃騰達,整天窩在冷氣房裡頤指氣使了,哪還用得著在這裡拚命。

  銀色的刀子細薄如柳葉,上面還帶著斑斑血跡。刀柄處雕刻成栩栩如生的羽毛,刀刃薄而輕巧,整把刀子都是純銀鑄成,再經過磨砂過程,美麗卻也致命,一如那個持刀的女人。

  翁瑞迪愣了一下,神色變得嚴肅。「老天,難怪劉俊緯會在你面前被人帶走,大概也只有那群人有這種能耐了。」他拿出那把銀刀放置掌間。

  「刀子還沒經過指紋監定。」邱勝翊的口氣有些責怪。

  「經過指紋監定也沒用,你還是查不到那個使用者的指紋資料。甚至,你在這把刀子上根本找不到那個人的指紋。」翁瑞迪皺著眉頭,被曬得黝黑的圓臉緊繃,雙下巴的肥肉在震動。「我想,你是遇見天使了,會使用這種銀色飛刀的,除了她,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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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邱勝翊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黑眸裡有著焦躁與不耐。他原本就沒什麼耐性,而幾個小時之前見到的那個紫衣女人,更是成功的將他的耐性消磨殆盡。

  總不能要求一個人在任務被毀、罪犯被劫,還挨了一記飛刀之後,還保持和顏悅色的表清吧!

  「你知道她是誰?」他抓起同事的衣襟,激烈的逼問著。

  翁瑞迪一雙手在半空中亂揮。「你冷靜些,先聽我慢慢解釋。」等到衣襟被鬆開,他彎下腰來用力的深呼吸,慰勞自己有些缺氧的胸腔。「年輕人,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嗎?何必什麼事情都這麼風風火火,急驚風似的。」

  邱勝翊長腿勾過一把椅子,勉強壓抑自己心裡那股不安的騷動。有什麼東西在醞釀,在他血液裡悄然流竄,像是遇見了危機時的緊張感,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期待。他更加焦躁不安,很順手的拿過一把銀色飛刀,摩挲著上面羽毛狀的雕刻。

  銳利的刀鋒劃過指尖,一不留神又割開肌膚,血珠從傷口滲出。以美麗的外表炫感人,卻又致命而神秘。她到底是誰?一個問號停留在他心中,耳畔幾乎還聽見她柔軟的歌聲,及挑釁而嘲弄的語氣。紫衣女子在短暫的時間內,成功的奪去他所有注意力。

  「她是誰?她所稱的『任務人員』又是什麼?」他還記得那女人回眸說的那一句短暫介紹。

  「『任務人員』是一個私密的官方組織。傳說若干年前由政府高階領導人下令,成立一個專門處理各種疑難雜症的組織,裡面的成員全是萬中選一的厲害角色,所處理的事件無所不包,不過大都是以維護社會安定為主。」翁瑞迪摘下眼鏡,用襯衫一角擦拭著。「『任務人員』原本該是存在於檯面下,與犯罪組織較勁周旋,藉以維持表面的平衡。但是這幾年來性質有了些許的改變。」

  邱勝翊皺著眉頭,他的面貌暗示著他性格的強悍,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黝黑的皮膚與高大如西方人的骨架,筆直的鼻樑下是時常緊抿著的唇,邢雙眼睛裡的嚴厲總是令旁人戰慄,也讓女人們手腳發軟。

  他實在不喜歡眼前這種情況,那個紫眸的女人在干擾他腦袋裡的理智,微征上揚的眼角,那種挑釁的眼神同時也帶著誘惑,邀請他接下她的挑戰。

  「為何我從不曾聽過這個組織的名號?」

  「你進入警界才幾年?再說你又是那種投入一件案子,就對外界任何事情都不理不睬的人。」翁瑞迪頓了一下,有點不情願。「況且,吃了悶虧的人會四處宣揚,告訴別人自己壓根兒是蹩腳貨色,連人家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嗎?我們這些刑警裡有不少人吃過『任務人員』的虧,只是沒人敢說罷了。」

  「他們所處理的案件跟警方重疊?」

  「那倒不會,只是兩方人馬的目的不同,辦起同一件事情時總會衝突。這幾年來『任務人員』的性質已經有所改變,不像從前那麼隱密,反而正大光明的與台灣或是國際的警界爭奪案件,這或許跟他們的頷導人張世明忠將自己的地位化暗為明有關,再者,他又挖到天使這塊難得的瑰寶,當然要好好的善加利用。」翁瑞迪看著那把銀色的飛刀,沒有去觸碰,邱勝翊握著飛刀的模樣,令旁人都震懾了。

  「她也是特務?」絕美的外表,幾乎無懈可擊的偽裝能力,天使的確有當特務的本錢。

  「一個非常優秀的特務。」翁瑞迪強調。「天使從數年前開始嶄露頭角,接手的案件難以計數。張世明的『任務人員』裡的人員曾經大量流失,但在天使加入之後,一切的情況全然改觀,天使的能力完全滿足了張世明好大喜功的脾氣,許多懸案或是組織的瓦解都由天使操刀,這也把張世明的胃口養得愈來愈刁。」

  「她只是一個女人。」邱勝翊咬著牙,男性自尊在抗拒著,心裡卻無法不承認,那個女子的確有這種膽識。

  「一個美麗的女人,對於男人的殺傷力幾乎難以估計。這點你無法否認。而一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對於男人將如同利刃一般危險。張世明知道自己掌握了一張不可多得的王牌,過度的自我膨脹已經讓他變得不安分,這一年多來有人傳聞,說張世明想要出面掌控更多的權勢,他已經厭倦長久以來替人做事。」翁瑞迪訴說著這些年來特務界的風風雨雨,在警界待久了,這些大消息他還是有管道能知悉。

  「天使跟張世明又是什麼關係?」邱勝翊提出心中的疑問,某種力量在胸口糾結了一下,來去得極為迅速,幾乎要被忽略。

  「沒有人知道,有人說她是張世明的情婦,也有人說是張世明的私生女。她神秘得很,大部分的人只知道她是個少見的美女,手段大膽果決,幾年之內已經算是『任務人員』的第二把交椅。」

  邱勝翊的心驀然一動,被一條不知名的絲線牽扯得有些發疼,刀柄上的羽毛雕刻深深的印人黝黑的皮膚中。

  天使,一個神秘的女人,她插手管「暗夜」的事情做什麼?

  「不管她是什麼角色,『暗夜』的廖亦崟已由我追捕一年多,我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放手,讓那個撈什子的天使坐享其成。」他轉過頭去,打入專案的密碼,調閱這一年多來搜集到的資料。

  不論對方是誰,任何人都不能影響他獵捕廖亦崟,即使是那雙紫色挑釁眸子的主人也不行。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握著那把銀色的飛刀,目光在螢光幕上游移,靈魂裡卻像是感覺到一雙紫色的眼眸在窺視。

  一隻咬過幾口的雞腿突然出現在電腦螢幕前,細白的年輕女性手腕在他面前揮動。剛炸好的金黃色雞腿還滴淌著油脂,酥脆的外皮香氣四溢,仔細一看還能看到雞腿上冒著煙,專案處理室裡都是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食物香氣。

  邱勝翊轉頭看去,一張年輕的臉龐正對著他微笑,靈活的眼睛閃動著。因為長髮被束成清爽的馬尾,那張臉更充滿著青春的氣息,脂粉不施的面容上唯一的妝點,是女孩難掩的活力。

  「你吃飯了沒?是肚子餓嗎?不然為什麼臭著一張臉?」吳婕祈問道,拿過雞腿又咬了好大一口,津津有味的咀嚼著。

  邱勝翊皺著眉頭,沒有想到會在警局裡見到她。「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反問。

  吳家的么女吳婕祈長期被人形容為會呼吸的惡夢,有別於其他幾個姊姊的安分守己,從她開始懂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之後,吳家附近的壞小孩稍有不軌,全都被她「曉以大義」的修理一頓。

  從小她就跟乖巧沾不上邊,高三時因為惹事而留級一年,畢業後重考,又因為考試當天遇上出車禍的小男孩,在塞車時間背著男孩就醫而延誤考試時間。今年是她第二次重考,還是優閒的拎著書到處晃蕩,不曾看她專心的背過書。

  女孩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我被人非禮。」馬尾在她腦後用動,配合著她咀嚼雞腿的頻率。

  倒楣的椅子被高大的身軀踢翻,那張原本就緊繃的臉龐變得更加鐵青。怒火在他胸間激烈的燃燒著,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了。對他而言,吳婕祈就像是他的小妹,聽到有人膽敢招惹他的小妹,這口氣如何忍得下去?

  邱勝翊繃著臉往外面走,指關節渴望的咯咯作響,期待支解那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吳婕祈跟在他身後,兩三口把最後的雞腿肉咬下來,順手把骨頭丟進垃圾桶裡。「忘了告訴你,我叫了兩個特大的雞腿便當,都是記你的帳。」她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

  接待室是一般警員偵訊與問話的地方,記者在追著警員或罪犯跑,拿著照相機猛拍,情節輕微的罪犯則大都用手銬扣在牆邊。他大步的踏進接待室,冰冷的目光彷彿寒霜,銳利的掃視著。

  「是哪一個?」他語含殺氣的問。

  素白的手指向角落一個衣衫破爛、正在頻頻吼叫的中年男人。一個跟吳婕祈差不多大小的年輕女孩正拿著香噴噴的雞腿在那人眼前晃蕩,偶爾拿起來咬一口,十分「惡質」的在午夜時分拿消夜在飢腸轆轆的人面前晃著。被銬在牆上的中年男人像是被逗弄得發火的狗,齜牙咧嘴的怒罵。

  邱勝翊走過去,一言不發的揪起中年人的衣襟,這才發現對方臉上全是傷痕淤血,一邊的眼圈還紅腫得像是熊貓。

  中年人驚慌的鼓噪著,腳在半空中晃動,急著想逃離邱勝翊殺人似的眼光,衣服在拉扯之下破得更厲害了。「你要幹什麼?你們這些臭婊子還打不夠嗎?竟然找來幫手又要開打。這裡可是警局啊,我是善良的市民,你們不可以這麼對我。我要告你們,等我的律師來,我一定要告死你們。」他威脅著,拚命掙扎。

  「怎麼看起來他更像是被非禮過的人?」邱勝翊提出疑問,斜睨著一旁的吳婕祈。她正忙著把油膩膩的十指往中年人身上抹,還順手撕下一塊來擦擦自己沾到泥土的布鞋。

  一個女警員在旁掩嘴而笑,丟來一些筆錄。「這個人是常在鬧區裡出現的色狼,專挑年輕女孩下手,但是今晚踢到鐵板,遇上這兩個女孩。」她指著吳婕祈,笑不可抑。「這女孩把他誘進暗巷,然後給他一頓好打,打得他哭爹喊娘、鼻青臉腫的。巡邏的警員經過時,兩個女孩正踩在他的背上猛跳,而這位色狼先生則是哀號的向警員求救。」

  邱勝翊皺著眉頭。「你又惹事了。」

  「我哪有?這叫正當防衛。」

  「這叫防衛過當。」他仍舊瞪著那個被舉得高高的中年人,對方正在發抖。「你可以等警察來解決。」

  「那太慢了啦!」吳婕祈揮揮手。

  記憶裡有一種東西一閃即逝,伴隨著一雙美艷而詭譎的眼眸,卻是深幽得有如午夜天空,這些對話是不是曾經出現過?深埋在記憶裡的,還有那個像是陡然間消失的女孩。大腿上的刀傷驀然一疼,陣陣抽痛在提醒他某些難以看清的事實。

  女警員走了過來,垂頭看著筆錄。「情況有些糟糕,雖然兩位小姐是最初的受害者,但是畢竟防衛過當,對方受傷過重,堅持提出告訴。」

  「既然這個人是受害者,那他怎麼被銬在牆上?」

  「我自己拿手銬扣住他的,桌上好多這類型的手銬。」吳婕祈驕傲的說。

  邱勝翊鬆開手,中年男子猛然摔跌在地上,霎時又是哀號連連。

  「你姊姊呃?沒人來管管你這匹野馬了嗎?」

  「你問的是哪個姊姊?自從你我兩家的家長相偕去環遊世界之後,一群姊妹就陷入無政府狀態,誰顧得了誰?大姊被你家二哥拐跑,不知私奔到哪裡去了。三姊則是整天纏著未婚夫,跟你三哥好得像是蜜裡調油,分都分不開。至於我二姊,你是知道的,她總是忙著寫那些古人才看得懂的論文。」她扳動手指數著。

  他煩躁的瞪了仍在地上哀號的男人一眼,對方倒吸了一口氣,很識相的閉上嘴巴,「去找鬼鬼來,叫她來處理。」

  吳婕祈露出調侃的笑容。「等不及見情人了嗎:這些天不來找她,現在才發現思念得緊了?」

  有別於其他姊妹的轟轟烈烈,吳映潔與邱勝翊之間始終有著牽繫,溫婉與剛強的組合,令旁觀者都感到期待。在吳婕祈眼裡看來,他們該是一對的,或許是因為二姊太過羞怯內向,這一對像是始終迸不出什麼火花來。

  不過以二姊那種性格,要勾引她身陷情網,邱勝翊大概要費上不少心力。吳婕祈同情的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

  遠處傳來一陣摔跌聲,重物紛紛撞擊的聲音,還有驚慌失措的道歉聲,聲音由遠而近,從警局大門一直延伸到接待室。未見其人已聞其聲,那種慌亂的道歉聲幾乎不可能錯認。

  「我想她已經到了。」吳婕祈挑起秀眉。

  花樣繁複的長裙翻飛,另一聲道歉還沒有說出口,穿著素色上衣的修長身子又踩著了過長的裙擺,撲倒了一個路過的女警,霎時間文件資料四處飛揚。「抱歉,我不是有心的。」那句話,已經成為她的口頭禪。

  吳映潔摔摔跌跌的跑進警局,到達接待室時已經不知摔了幾跤,鬆散的麻花辮顯得凌亂,整張臉被那副黑色的大眼鏡框遮去大半,只看得見忙著道歉的溫潤紅唇,連眼睛都被遮蓋在鏡片之後,難以窺見。

  凌亂的劉海覆蓋住額頭,土氣的髮辮裡迸出些許髮絲,烘托著那張失措的臉龐。她忙不迭幫忙其他人收拾自己造成的混亂,卻成功的愈幫愈忙,在眾人堅定的婉拒下,吳映潔只能滿懷歉意的握緊雙手,眼眸在鏡片後游移。這麼一個恍惚,腳底又踏著了長裙,她雙手亂揮的往前倒。

  險些以為就要與警局冰冷的地板親吻,她緊閉上雙眼,準備承受著頂期的疼痛。

  邱勝翊往前一個箭步,穩穩的扶住她,轉瞬間她已在他的懷抱中,男性的黝黑大手環繞著她纖細的腰肢。不管碰觸多少次,他還是會驚歎,美好的曲線隱藏在寬鬆俗麗的衣衫下,很容易被人忽略了,需要這麼親密的接觸,才會發現她的身體其實柔軟美好得驚人。

  在大男人的心態作祟下,他很滿意這些秘密只有他知曉。

  「抱歉。」她喃喃的說道,一個接觸就讓她臉頰燒紅。

  雖然私底下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十分親暱,但是身體上的接觸總會讓她雙頰嫣紅。尤其在眾人面前,這樣的接觸讓她羞窘,不停的掙扎想要自己站好。

  「不要再抱歉了。」邱勝翊朝她皺眉頭。

  幾乎難以記得鬼鬼也曾經活潑過了,十年之久的時間,她始終是這麼封閉而羞澀失措的模樣,大學後選讀古典文學,鬼鬼更是把古代女子的閉塞姿態發揮到極至,除了吳家與邱家的人,她幾乎不跟旁人交際。

  猶記得十年前鄭羽婷在他們面前墜樓自盡,對鬼鬼的影響十分巨大,受到驚嚇後她躲在房裡數天,任家人擂門如鼓也不開門,最後是邱勝翊把房門撞開。

  他還記得那個景象,偌大的房間裡,昔日那個恣意妄為的女孩彷彿消失了,窩在角落的她像是驚弓之鳥,驚懼的睜大雙眸看著他。莫名的激動在當時席捲了他,無法思考的,他只是緊緊的擁抱了她半天,感受到她激烈的顫抖,等她稍微平復之後才放開她,鬼鬼性格的突然轉變,被精神科醫師解釋為驚駭過度,造成精神上的障礙,要眾人耐心的等待些許時日。但是十年過去了,那個善耍小詭計,美麗而狡猾的鬼鬼卻仍不見蹤影,她自此以後都是這個模樣,安靜而害羞,只有在熟識的人面前才會活潑些。

  邱勝翊對她的關心超過了吳家其他幾個姊妹,長久以來彷彿是她的守護者,沉默的保護她。在私心裡,他還有些記憶,那個發生巨變的早晨,那個女孩曾經握著一顆瑩白的小石子,巧笑倩兮的戲弄他。他見證過她的改變,參與了那個早晨的一切。

  鄭羽婷的死,事後被查明是自殺無疑。令人驚訝的是,警方調查出鄭羽婷不但懷著三個月的身孕,還身染數種性病。學校內流言四起,學士和老師們難以相信平日乖巧的鄭羽婷,竟然是警方口中出賣靈肉的妓女。但是事過境遷,警方沒有再查出任何內幕,整件事情不了了之,只有少數的人還記得那個女孩的死亡。

  他與她是否被那場死亡所影響?鄭羽婷淒美的笑容竟然帶著幾分詭異,在死前的瞬間,她是否看見了這對男女的未來?那抹笑容是祝福,抑或是組咒?

  一切的一切,難以回答了。

  「抱歉,我不會再說抱歉了。」她低聲道歉,慌亂的用手指緊絞花色繁複的長裙。「我是說,抱歉,我……」她說不出話來了,像是除了道歉就已詞窮。

  「不用說了,你帶著meimei回去就行,這裡我會幫忙解決。」他堅決的說道,看見她還低垂著頭,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執意望進那雙眼睛裡。「還有,看著我的眼睛,不要只是對著地板說話。」數年來,他通常都只看得到她那副該死的黑框大眼鏡,看不清她的眸子。

  吳映潔猛眨著眼,彷彿受驚的兔子,任何舉動都可能嚇著畏縮的她。

  「聽懂了嗎?」他降低聲調詢問道。不在乎此刻兩人的情形被旁人議論紛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閃動著,讓他想起另一雙眼睛。他甩甩頭,把天使的姿容從腦海中甩開。

  她點點頭,轉頭牽住妹妹的手就急著想走出警局,身後那個被人扣在牆邊的中年人急著大叫。

  「你走啊!沒關係,我還是要告你們,告到你這個臭姨子身敗名裂!」中年男人不怕死的吼叫著,看見比較軟弱的吳映潔,他的膽子無形之間也大了起來。

  「你打了人家?」吳映潔幾欲窒息的問,像是自己的妹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他先企圖非禮我的。」吳婕祈辯解道。

  吳映潔的臉色變得蒼白,在中年男人面前拚命道歉。「先生,對不起,我妹妹年輕不懂事,請你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我們願意私下和解。」

  「和解?哼!我到現在還被人用手銬扣著呢!」

  吳映潔轉過頭來,哀求的看著邱勝翊。「王子,拜託你。」

  「這裡留給我解決吧!」他徒勞無功的說道,心裡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那雙哀求的眼睛。

  「不行,應該由我來解決。爸媽出國了,大姊也私奔失蹤,身為家裡的二姊,我該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她挺起肩膀,白著臉跟他索求手銬的鑰匙。

  邱勝翊一個眼色,旁邊的警員連忙把鑰匙交給吳映潔,她親自幫中年男人解開手銬。「先生,我妹妹還是個學生,沒見過世面,所以……」眾人幾乎可以看見她急得眼眶裡淚花亂轉。

  「不要說那麼多了,就算是學生也一樣,等我驗傷單一出來,你們就等著收我律師寄去的存證信函吧!」中年男人不可一世的說道,吃定了看似軟弱的吳映潔。

  「先生,拜託你,我是真的很抱……」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她又踩著自己的長裙,揮動的雙手碰撞櫥櫃,櫥櫃上幾大箱資料文件轟地摔落,不偏不倚的砸在中年男人身上,為數可觀的紙片砸得對方哀號連連。

  難以計算那幾箱文件究竟有幾公斤重,反正它成功的把一個成年男人砸得頭昏腦脹。被埋在紙堆中,他悲慘的哭叫著。那些文件砸得他全身的骨頭都在發疼,剛剛被那個年輕女孩痛毆過的傷口,此刻更是雪上加霜,疼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的老天爺!」吳映潔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往前撲去救人,雙手在文件堆裡努力挖掘,穿著涼鞋的腳卻準確的每一步都踩在對方身上,加重了她造成的悲劇。

  「他媽的,臭婊子,不要再踏我了,我的肋骨要被你踏斷了。」紙堆裡傳來微弱的咒罵聲。

  吳映潔咬著唇,臉孔因為羞窘或是別的原因而嫣紅著。「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相信我,我很有誠意要與你和解的。」她的雙手在紙堆裡胡亂找著,摸著了對方的身體,她猛地用力一拉──「嘶」的一聲,衣料被撕裂的聲響傳遍警局,用力過猛的吳映潔腳步不穩的往後跌去,被身後的邱勝翊接個正著,修長的身軀完美的適合於他的懷抱。她兩隻手裡各握著一大塊布料,有些茫然,低頭看看手裡的布料,接著再看看那個掙扎著從紙堆裡爬出來、衣不蔽體的中年男人。

  「你是真的想跟他和解嗎?還是打算在警局裡謀殺他?」邱勝翊低下頭,懷疑的在她耳畔低語道。

  她困窘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去,摔開兩手的布料,再接再厲的想上前去求和。

  「交給我解決。」他再度重申。

  「不行,這是我的責任。」她堅定的回答,用力的掙脫他的懷抱,手肘巧合的撞擊上他的手腕,使得原本握在他手裡的那把銀色飛刀鬆脫。碰上她衝出去的身子,飛刀疾速的射出。

  在吳映潔還沒趕到中年男人身邊時,銀晃晃的刀子就筆直的朝對方飛去,釘住那人的褲子,牢牢的釘死在地上,羽毛似的刀柄還在晃動著,而刀尖只要再往前十公分,那人恐怕就會被當場閹割。刀光投射在中年男人臉上,他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的說道,連忙拔起刀子,誠摯的想進一步談談和解事宜。

  「你要是故意的,他還會有命嗎?」雖然知悉吳映潔撞東撞西的手腳,但是看見眼前上演的這出悲劇,邱勝翊也不禁跟著所有人嘖嘖稱奇。

  中年男人連連搖頭,也顧不得要告人了,此刻逃命要緊,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再跟這個女人周旋下去,他大慨沒有辦法活著走出警局。

  「不要過來,該死的,你離我遠一點。」中年男人從紙堆中爬起來,半摔半跌的往大門方向逃命去。

  「先生,我是真的想跟你談一下,先生──」吳映潔不死心的亦步亦趨。

  「離我遠一點,不要過來了,算我怕你,這件事情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會告你們,不會的。」中年男人哀鳴著,臉色慘白到極點。「你這個災星,不要過來啊!」他狂叫,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奔出警局。

  「我可以提出賠償,先生──」話還沒說完,吳映潔又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這一次邱勝翊沒能來得及扶住她,修長的身子「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她直覺的張開雙手握住任何可以握住的東西。

  只聽得一聲慘叫,那個中年男人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以火燒屁股的速度狂奔而出。不到幾秒鐘,門口傳來一聲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響。

  當邱勝翊把趴在地上的吳映潔扶起來時,她緊皺著眉頭,一臉的委屈,讓人不忍心苛責。

  而旁邊的吳婕祈則是笑彎了腰,對二姊的破壞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重複道,不悅的看著笑得花枝亂顫的么妹。

  「我知道。」邱勝翊安撫的拍拍她略顯單薄的背,費盡力氣才能忍住自己唇畔即將滿溢的笑。

  門外走進一個警員,邊走還邊轉頭關心外面的情形。他對在電話旁的同事喊道:「打電話叫一下救護車,一個男人剛剛摔出去,差點被警車撞著,現在正癱在地上嚇得尿褲子。」

  「尿褲子?這可能有點技術上的困難,」吳映潔遲疑的舉起手上殘破的布料。「他的褲子還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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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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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鬆散的麻花辮被解開,纖細的素指隨意梳理幾下,那頭原本看似雜亂的長髮恢復成嫵媚的大波浪捲發,劉海撥弄到一旁,露出光潔的額頭。

  修長的十指接著褪下素色的上衣,然後雙手伸到腰後找尋到隱藏式的拉鏈,往下一拉,水蛇似的纖腰一扭,那件俗麗而花色複雜的長裙無聲無息的落地,在她腳邊圍成一圈。粉光細緻的玉腿慵懶的跨出,她伸手拿過一件冰涼的絲緞睡袍穿上,坐在梳妝鏡前,緩慢的取下臉上那個遮去她一半面容的黑框眼鏡。

  琥珀色的眼眸在鏡中與她對望,纖柔的輪廓,精緻得有如瓷器的臉龐,溫潤的紅唇,只有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破壞了那種柔美。那雙眼睛裡有著閃動的光芒,並存著些許冷冽與許多的嫵媚,深藏著旁人看不出的慧黠與狡獪。

  吳映潔緩慢的吁了一口氣,卸去白日在別人面前的偽裝,懶懶的打開梳妝台裡的暗格,拿出暗藏在其中的筆記型電腦。連線的動作結束,她直接進入「任務人員」專屬的通訊網站,鍵入專屬身份密碼後查閱關於「暗夜」的機密資料。

  視而不見的,她的目光在那些不知熟讀過幾次的資料裡游移,心思卻繫在某個人身上。她走到窗口往外看去,看見邱家二樓那扇窗戶裡亮起燈光。

  邱勝翊想必是回到家中了,這幾天為了找尋那個突然出現的「天使」,他幾乎每晚都忙到午夜才會返回家門,只是他絕對料不到,遍尋不著的天使,竟然就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子。

  吳映潔的唇畔勾起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走回電腦前。

  無法解釋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她並不是有意要以另一個面貌在他面前現身,從事「任務人員」將近十年,她總是刻意的掩飾一切,在知悉邱勝翊投身警界之後,她更是避開可能會見面的任何機會。

  怎麼想得到在逮捕廖亦崟的關鍵時刻,邱勝翊竟然也赫然在座,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驚愕險些淹沒了她的冷靜。

  被張世明吸收成為「任務人員」的這十年之間,她不曾碰過如此棘手的情況,多少驚險的案子都處理得乾淨漂亮,不能理解自己何以一碰著他就變得拖泥帶水,一點也果決不起來。

  她是在乎他、喜歡他的,從十多年前,他沉默不語的為她處理一切開始,依賴得久了,成了無法解釋的依戀,她習慣了他的身影,眷戀的心已經中了傾慕的咒語。同樣的,她知道邱勝翊也在乎自己,那種守護帶著明顯的溫柔,但是那是對單純而有些笨拙的吳映潔,她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帶著危險色彩的天使,那個她體內真實的靈魂。

  他是在乎那個自己刻意偽裝出來的柔弱嗎?她望著鏡中那個脂粉不施、卻仍舊艷麗的女子。沉默了許久許久,終於咬咬牙下定決心。

  她寧願欺騙他,也不要冒險失去他。反正都欺騙了這麼多年,她還不是瞞天過海的騙過所有人?總有一天會遠離特務的生活,回到平靜的生活,她要牢牢的繫住他,讓這種淡而難斷的情緣延續下去,有一天當她成為他的妻,自然也會褪去特務的身份,那些過去是可以被湮滅的。

  手指滑到溫潤的紅唇旁,她一下子用牙齒咬住了手指。牙齒小而靈巧,像是小動物般銳利。她看中了目標,就從沒有失手過。

  「任務人員」的身份不能據實以告,又不願邱勝翊知道她的特殊職業,吳映潔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繼續隱瞞下去,她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的偽裝沒有絲毫破綻。而至於「暗夜」的廖亦崟,她也不打算放手。

  「天使」勢必要與邱勝翊暫時糾纏下去了。

  ☆☆☆

  悶熱的夏季夜晚,木槿花在牆邊綻放,羞怯的探出嫣紅的面容來,關不住門欄內的綠意盎然。

  吳映潔抱著滿懷的論文,緩慢的走回自家庭院。參考用的書籍重得像是石塊,壓得她手臂酸疼。在這種大熱天裡紮起土氣的麻花辮,不只是讓一頭黑緞似的長髮顯得鬆散凌亂,更讓她的頭皮無法抑止的發癢,而臉上那副超大的眼鏡框更阻礙了她的視線。

  這種裝扮是為了給四周的人強烈的刻板印象,人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給了他們刻板印象,要欺騙就變得易如反掌了。十年來沒有人質問過她時常夜不歸營的原因,他們全都相信她的說辭,相信她是為了中文研究所的論文忙得焦頭爛額。

  「這麼晚才回家嗎?」一個男性低沉的嗓音傳來,像是從最深的地底傳來的呼喚。

  她笨拙的想要回頭,習慣性的去踩自己過長的裙擺,手中的論文散落在空中,像是夏季夜裡一場溫柔的雪,一雙黝黑的男性堅實手臂穩穩地擁抱了她即將頹然倒地的身子。

  這是假裝跌倒唯一的好處,可以正大光明的依偎在他懷抱裡。熾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從他的胸膛燙慰了她的肌膚,接觸後的戰慄令她有些神魂顛倒,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屏住呼吸幾秒鐘,臉馬上變得嫣紅。

  邱勝翊攙扶她的身子,呼吸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那種味道與木槿花的濃烈香氣混合,變得不太明顯。

  「你怎麼會站在這裡?」她抬起頭,看進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裡,看見她已經習慣的溫柔。

  邱勝翊摟抱的雙手不願輕易鬆開,試探她驚慌的程度,索性繼續擁著她,表面上是不希望她再摔著,私心裡卻想多貼近她。這個嬌弱的女子,一次的觸碰就能吹皺心裡的那池春水,他的心被不知名的絲線纏繞著。

  「剛從警局回來,還沒進門就看見你從巷口那頭走過來,乾脆站在這裡等你。」他簡單的說,放在她腰間的手無意識的撫摸著,換來她一陣明顯的顫抖。

  「最近幾天你好像很忙,總是接近午夜才看見你回家。」吳映潔低垂下長長的眼睫毛,遮蔽流轉的目光。她知道他在忙著調查廖亦崟的下落,還一邊咬牙切齒的到處調查天使。

  她也沒閒著,廖亦崟跑得不見人影,她把被逮著的劉俊緯交給其他特務整治,打算套出廖亦崟在台灣的落腳處。再者,她也發現邱勝翊追查「暗夜」有一年多的時間,搜集的資料十分完整,要是能夠拿到那些資料,要擒拿廖亦崟可以說是探囊取物。

  「啊,你在窺伺我?」他低下頭,難得的露出微笑。

  她盡責的扮演害羞的角色,拚命的搖頭。「我只是剛好最近也都比較晚回家,看見你房間過了午夜才會亮起燈光,所以我猜測你最近在忙。」她不疾不徐的說謊。

  「是有些忙,一件案子頗為棘手。」他的臉色又變得陰沉,想到數日的調查未果,手勁不自覺的加重。

  她因為突然的痛楚而驚呼一聲,身子本能的瑟縮,卻只是更往他懷抱裡靠近,身體幾乎與他相貼,她仰起頭看著他,感覺到他的呼吸。這是一個鐵錚錚的昂然漢子,值得女人依靠與依戀,自小她的眼光就沒有出過錯。

  只是,她不是普通女子,盲目的依賴不適用於她。

  「抱歉。」他連忙鬆手,安撫似的輕輕撫摸過那柔軟的腰肢,倒有些像是情人間的愛撫。

  身體之間的熨燙讓他一時之間也呆愣了,陷溺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有某種東西埋藏得很深很深,他想看清,卻感受到某種勾魂攝魄的誘惑,無形卻又牢靠,撒下了天羅地網,讓他無處可逃。

  「你在煩惱些什麼?」她緩慢地問,現在臉上的紅暈可不是假裝出來的,她也因為眼前的接觸而迷亂了神智。

  邱家的男人在外表上無可挑剔,高大的外形與深刻的五官,四兄弟各有特色,展露在邱勝翊身上的特質近似黑暗,高深莫測的黑眸像是午夜的天空,冰冷而嚴峻的氣質拒人於千里之外。或許這就是長官屬意他多次進入黑市交易所臥底的原因,如此黑暗的特質,跟一般的刑警相去甚遠,倒跟許多高級犯罪者有幾分神似。

  對女人而言,那種黑暗的特質造成了他無可比擬的性魅力,這樣的男人,一旦燃燒起來又是何種模樣?女人們躍躍欲試,不由自主的在他身邊流連。

  除了吳家的幾個女孩之外,沒幾個女人有幸能見到他的微笑。對於笨拙害羞的吳映潔,他更是照顧有加。

  「那些無關緊要。」他搖搖頭,受不了誘惑的低下頭,更加靠近她的臉龐。

  「但是那些事情明顯的困擾了你。」她沒有迴避的意思,腦子裡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這一刻她不是特務人員,只是一個單純關心自己男人的女人。

  「困擾我的是警局裡天天有人在問,那天把別人整得脫光褲子送醫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們想請你到警局裡去做逼供的工作。」他點點她的鼻子,模樣親暱。他不願意多提工作的事情,在心裡總認為單純如鬼鬼是不會瞭解那些案件的複雜。

  她垂下眼瞼,壓抑下唇邊的笑意。「我只是希望能夠私下和解。」

  「以你那種方法,他不肯和解的話,大概沒有辦法活著走出警局。」難得的,男性的薄唇彎成一個笑容,有點寵溺與愛憐。

  「我並不是有意的。」她口是心非的說道,深吸一口氣將手掌平放在他胸膛上。

  在他看來是凝聚勇氣的深呼吸,其實是想克制住自己的竊喜。

  吳映潔多年以來習慣了他的存在,真正的需索會揭穿自己的偽裝,本能的想靠近他的身軀。

  這十年來他始終保護著她,在任何一對身心正常的男女之間,綿長的情誼沒有發展成另一種親暱,反而會顯得匪夷所思。這些歲月裡,試探性的牽過彼此的手,也在某些時候淺啄過幾個輕柔的物。

  這樣的關係是最平凡的愛情,平淡卻難斷。邱勝翊不曾更深一步的需索,甚至連他都不願意承認,自己邊牢記著那個聰慧到有些狡詐的女孩。與鬼鬼之間的情火無法熱烈燃燒,或許就是因為她過於單純的模樣,在他心裡她是純潔的天使,禁不起太多的驚擾……

  天使。那雙紫色的眼眸像是在嘲弄。

  他過度熱烈的擁抱懷裡的女子,感受到那身誇張裝扮下的美妙身軀,身段柔軟得宛如水造的,只有溫暖與芬芳,細緻的皮膚在他的摩挲下顫抖。

  她的顫抖是因為期待與興奮,卻被他誤以為是恐懼。吳映潔在心裡歎氣,痛恨自己此刻的偽裝,在這種時刻還要假裝羞怯,簡直是違反了本能。纖細的十指緊抓他的衣衫,因為他突如其來的狂野而感到恐慌。

  這種恐慌不是偽裝出來的,出任務時逢場作戲是一回事,但是與自己心愛的男人身軀相貼,感受那種幾乎滅頂的欲望,卻又是另一回事。如此的激烈,彷彿要燃燒靈魂的渴望,她從不曾有過。

  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不曾像今晚如此激烈,在他眼裡有些東西被點燃了,引得這個平日冷靜的男人變得激狂。

  邱勝翊的唇十分熱情地覆蓋了吳映潔,火熱的唇慰燙了她,如此用力的需索,幾乎讓她無法呼吸,要不是他的手緊緊環抱著她,此刻她大概已經癱軟在地上。那雙堅實的雙手擁抱她,讓她只能緊貼著他的胸膛,連雙腳都無法碰到地。

  吳映潔感受到體內有一股難以平息的火焰在燃燒,當她的胸口貼著他結實的胸膛,那種火焰在兩人之間焚燒,讓她的身子變得敏感。

  邱勝翊的唇緩慢的移到她的喉嚨,親吻著雪白的頸項,每一個吻都是一個喘息,難以抑制的需索在此刻蔓延,簡直無力抗拒。他在顫抖,肌肉緊張的抽緊。「該死的。」他喃喃低語,火熱的舌撫弄她頸間敏感的肌膚,再次回到她的唇。

  她昏亂的睜開眼睛,看進他眼眸裡的狂亂。「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他過度激烈的說道,抗拒心裡那陣火焰,強迫自己放開她。

  「你還想騙我?」她暗自深呼吸,敏感的身體還在顫抖。「你從來不曾這樣。」以前那些淺吻,與剛剛那個激烈的物比較起來,簡直有如水與酒般相差甚遠。

  他歎口氣,揮不去腦海中那雙紫色的眸子。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早已是心有所屬,在與鬼鬼相處時,他為何還會想起那雙紫眸裡的調侃和狡獪?

  「你心裡有別的人?」以女性的直覺,吳映潔的心裡雪亮,只消想一想,就能猜出他今晚為何如此不同。

  男人會變得突然如此癲狂只有一個理由,他正在渴望一個女人,卻求之不得,他的狂野是為了遺忘與證明。

  他銳利的眼光掃過她的臉,微瞇起深幽的眸子,無法分辨她眼眸裡閃動的笑意。同時具備著陌生與熟悉,那種眼神是從記憶裡流洩出來的嗎?正在呼應著他的想念,也呼應著另一個陌生的女子。

  月光被熾熱的溫度蒸發,一切都變得朦朧,在月光下,吳映潔的模樣如此單純,他有些迷亂了,不知道是因為方纔的吻,或是因為今晚的月光。

  「是有人困擾著我。」他不耐的承認,無法掩飾自己心裡的煩躁。

  「不願意告訴我嗎?」她試探性的踏前一步,安撫似的將手掌再度乎貼在他胸前,這一次纖柔的手被他牢牢握住。「或者是不能告訴我?」

  「你知道那些事情只會讓你身陷危機。」他低頭吻著她的發,目光落在遠方。即使擁著鬼鬼,他的思緒還是被那個紫眸的女人纏繞,邱勝翊無法諒解自己,在情感上的初次出軌竟如此的嚴重。心如平原馳馬,易放難收。

  「是個女人?那個困擾你的人,是一個女人吧?」她窒息的問,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依靠在他胸前的臉上卻有著竊喜的笑。

  吳映潔幾乎能夠確定,讓邱勝翊心神不寧,甚至失去冷靜的就是那個「天使」。她忙著掩飾自己的笑容與發現,腦子飛快的轉動著。他竟然還掛念著天使,甚至因為天使而失去平日的控制,剛剛那個激烈的吻不是給吳映潔的,他的心裡還有著另一個影子。

  「當然不是。」他回答得太快也太匆忙。

  在他看不見的範圍,她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直轉,溫潤的唇帶著奇異的笑容。

  出軌,往往是要付出相當代價的。

  ☆☆☆

  邱勝翊完全沒想到,天使會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

  當他在警局裡為了調查廖亦崟的下落而心力交瘁時,警局裡來了四個武裝憲兵,不由分說的就將他帶走。四個憲兵荷槍實彈的押他上車,在邱勝翊還一頭霧水時就將黑色的絲巾往他臉上蒙,稍微想要掙扎,對方的槍就牢牢的抵住他的太陽穴。

  「你們要帶我去哪?」他上車前辨識過四個人的身份證件,絕對是憲兵隊派出來的,身份上沒有疑問,有疑問的是,他們為何突然挾持自己?

  「有長官要見你。」冰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之久,邱勝翊猜測車子應該還在市區裡。他可以聽見電腦門鎖的聲音,以及好幾道安全系統的啟動聲。車子驀然停住,身旁的憲兵沒有移動,反而是整部車子往地下降去。

  車子下降了約莫有三分鐘之久,難以想像已經深入地下多少公尺。「轟」的一聲,整部車子停止下降,憲兵們將他拉出車外,推他走上一個回音極大的走廊,打開一道鐵門,將他單獨推了進去。

  一進了房間,他迫不及待的將頭上的絲巾扯下,環顧四周,整個房間卻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長官召見都是用這種方式嗎?」他尖刻的嘲諷,全身的肌肉緊繃著。

  一聲輕微的笑聲響起,幾乎在同時,火柴被點燃,微弱的火焰躍動著,影子在石牆上呈現出詭異的圖案。火柴接近一旁的蠟燭,點燃了燭蕊,火光逐漸變得穩定,整個房間也變得清晰。

  偌大的房間,四周都是巨大的石牆,在燭光下難以看清是什麼質地。空蕩蕩的房裡只有一張寬大的皮椅與擺放蠟燭的石桌,一個女人好整以暇的坐在皮椅上,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對你,當然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我相信正常的方式請不到邱先生來這裡作客,只好用特別一點的方式。」天使緩慢的說,坐在皮椅上雙手交握。

  今晚她一襲的黑衣,手上還是戴著同色的長手套,斜倚的姿態展露出她修長的雙腿,裙擺下的雙足卻是赤裸著,白裡透紅的足踝輕晃著,漫不經心而顯得充滿誘惑。

  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龐,赫然發現那雙眼睛的顏色改變了,今晚的顏色跟她的衣衫一樣,是深沉的黑色,彷彿帶著曖昧的無盡黑夜。

  「看見我不高興嗎?我以為你會很想念我呃!」她帶著笑意說道,發現自己體內的邪惡因子在作祟,看見邱勝翊此刻不快的表情,她竟然感到十分愉快。

  她是個壞女人,無可救藥的壞女人。天使頭一次對自己承認,卻一點懺悔的意思都沒有,她被眼前的遊戲迷住了,捨不得放手。她自己心裡清楚,她是個愛玩火的女人,尤其是當那火焰如此誘人時,她怎麼可能捨得放手?

  即使被燙傷、被灼傷,也是一種冒險,而她正是熱愛那種冒險。

  他哼了一聲,有些鄙夷的味道,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跟隨她的動作。

  「真是太令我難過了,我可是很想你。」她側著頭,長髮垂落到胸前,遮蓋住那完美的渾圓。「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清脆的嗓音低吟著許久之前的詩句,聲音跟燭光一樣有些搖晃。

  天使緩慢的站起身子,裊娜的身子在燭光下勾勒出令男人呼吸困難的曲線,濃密的波浪捲發裡透出微弱的燭光,灑落在那件黑衣上,像是午夜天空的點點星辰。

  「你就是那些憲兵口中的長官?」他問道。這些天調查「任務人員」這個組織的性質,雖然知道在官方里這個組織影響力極大,但是居然能夠號令憲兵隨意抓人,這也太過分了些。

  「很意外嗎?比較起來,我的職位雖然隱密,但是無疑比你們高階。」她微笑著,帶著黑色手套的十指輕敲臉頰。

  「那與我無關,我只是做自己分內的事情。」他難以推敲出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市區的地底下竟有如此隱密的地方。怎麼想得到,在繁華的街道下,還存有這些特務的聚會地點。

  「但是當你分內的事情與『任務人員』有關時,這種獨善其身的行事態度就不管用了。」她美麗的眼睛閃爍不定,有著嫵媚與冷冽,看向他的時候,又多了一丁點惡作劇時的愉快。「邱先生,就刑警而言,你是夠優秀沒錯,但是對付廖亦崟,你還是沒有勝算。」

  「我追捕他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有沒有勝算毋需由一個女人來評斷。」邱勝翊轉頭想要離開,跨開幾步就已到門邊,黝黑的手拉拉門鎖,卻發現門被上了鎖。

  「我已經下了命令,不許其他人來打擾。」她悄然走近,赤裸的雙足踏在石板上沒有任何聲響。「門從外面上了鎖,沒有我的命令不會打開的。這間房間以前是逼供用的,所以能杜絕任何聲響,外面聽不到我們之間的對話。」

  「打開門。」他沉聲說道,逼迫自己忍住心裡的怒氣。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天使太擅良玩遊戲,而他上被她玩弄在掌間。

  「等事情談完吧!」

  「通知外面的人,要他們立刻開門。」

  她笑得很開心,有種挑釁的味道,退開一步讓他飽覽全景,包裹在黑色絲料下的嬌軀濃纖合度,完美得有如文藝復興時代的美人雕像。「控制器在我身上,你可以自己來找。」她轉了個圈,貼身的衣料找不出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他走近一步,無法決定自己是否真要撕下她那件欲蓋彌彰的衣裳。他的手掌刺癢,違反意志的想去觸碰那身衣衫下的白皙肌膚,無法決定在撕下那件衣衫之後,是要掐死這個恣意妄為的女人,還是要拉起那把烏黑的髮絲,狠狠的吻她,直到這個女人再也耍不出任何詭計……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目露凶光的看著她,焦躁的只想快些離開這裡。

  天使眼睛一轉,知道自己成功的讓邱勝翊失去理智。她的猜測沒有錯,邱勝翊在潛意識裡是被天使所吸引的,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焦躁的火焰已經焚燒掉許多的理智,逐漸影響到他的冷靜。

  「我要廖亦崟,還要你這一年多來所搜集的一切相關資料。」她毫不考慮的說道,仔細的觀察他的表情。

  雖然相識這麼多年,這卻是她第一次與邱勝翊有工作上的接觸,天使雖然大膽,但還沒有傻到太過魯莽。她翻閱過邱勝翊在警界的資料,小看他只會讓自己吃苦頭。

  「辦不到。」他拒絕得斬釘截鐵。

  「跟我作對,對你並沒有好處。我相信這幾天來你已經查到太多關於我的事跡,邱先生,我出任務從不失敗,所以老狐狸才會派我來逮捕廖亦崟。」天使緩緩的說,語氣中沒有一絲自誇,有的只是自信。

  「那與我無關。」他回視著那雙眸子,顏色不同了,但是那雙眼睛裡的神采沒有改變,神秘而誘惑。「我不會交出那些資料,那是警方這一年多來搜集的成果,絕對不可能拱手相讓。」

  「你要什麼條件才肯交出那些資料?」她問得極快,修長的十指撫過他的胸膛,緩慢而煽情,紅唇變成一個美麗的微笑。

  她在挑逗他,而且毫不掩飾。

  邱勝翊沉默的看著她半晌,心裡有種難以理解的憤怒。「你都以這種方式來完成任務的嗎?挑逗每個不願意合作的人,以色相來交換。」

  天使搖搖頭,眼眸明亮。「我從不動用色相的,因為沒那個必要。」她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畫著圓圈,引起許多小火苗。「相信我,只對你,我才會這樣勸說。在我眼裡,你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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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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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先是迷惑,接著嗤之以鼻。

  陰影在他的臉上玩著遊戲,他臉部的輪廓是由冷酷的線條與有力的稜角構成的,毫無柔情與耐心,在此刻有種傲慢與危險的氣質,代表著不容侵犯的權力與自制力。

  而眼前這個女人卻一再的撩撥他,試探著他自制力的極限。

  「你對多少男人說過這種話?甜言蜜語也是你的武器之一吧?」他的鼻端聞到一股獨特的香氣,還混著些許微乎其微的木槿花香,他看著天使,懷疑那陣香氣是來自何方。

  「你怎麼能夠懷疑我?我說的是實話,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她微偏著頭,大波浪捲的頭髮輕拂過他的肩膀,那雙眼睛裡純淨得不可思議。「那麼,我對你而言是不是也是特別的?你難道真的不曾想過我?」

  他轉過身去,冷漠的摸索著那道鎖上的厚重鐵門,不將她的問話當一回事。

  天使偷偷的微笑著,毫不畏懼他的憤怒與冷漠。要是害怕他這樣的性情,她又怎麼會與他周旋了二十幾年?她明白在冰冷的外表下,那種黑暗的特質其實帶著熾熱的火焰,只是等待著時機,才能夠徹底燃燒。

  她喜愛這種危險的遊戲,逗弄這個與自己淡淡相戀了數年的男人。她知道邱勝翊心裡在乎著吳映潔,卻又被危險而神秘的天使吸引,她有些惡意的想知道,他會如何對待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人。

  一個靈巧的動作,天使修長的身子移到邱勝翊與鐵門之間,挑釁的迎視他。「不敢回話嗎?」笑容燦美如花,有著一絲嘲弄。

  「我不需要跟你討論這種荒謬的事情。」他的表情嚴酷,一如冬季的寒冰,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但是這可是跟任務有關係的。你要是肯為了我放棄搜捕廖亦崟的行動,這樣我處理這件事也可以輕鬆些。」她緩慢的前進,像是誘人而危險的女妖,等待著獵物因為她的魅力而失去神智,自願被她獵捕。「再者,我也不希望傷害到你。」

  「你沒有那個能耐。」他想轉身離開,奮力要自己移開視線。那十分的困難,幾乎要費去他所有的自制,天使的眼眸像是帶著無可抗拒的魔力,令他感到目眩。

  「你知道的,親愛的邱先生,我有那個能耐。我能成為『任務人員』的主力,並非浪得虛名,沒有人會懷疑我的能力。」她克制不住心中玩火的渴望,調皮的伸出手拉下他的領子,兩人的額頭相抵。吐氣如蘭,吹拂在他的臉上,又是另一種誘惑。

  他沒有甩開她的箝制,靜默的看著她。

  「答應我,退出搜捕廖亦崟的行動,把那些資料交給我。不然,即使是對你,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她拉下他的頸子,纖細的十指在他五官深刻的臉龐上遊走,甚至大膽的摩挲他男性的薄唇。

  她天生就膽大妄為,酷愛危險的遊戲,這十年來的特務生活更是讓她這種性格充分發展。身為吳映潔時,她必須扮演乖乖女的角色,而褪下那身俗麗的衣衫後,恣意冒險的天使才是她的真面目。

  邱勝翊記憶中的那個善耍小詭計的女孩沒有消失,只是被成功的隱藏起來。現在的她,早已成為一個帶著些許邪氣的美麗女子,一個令所有男人無力抗拒的危險女子。

  「不要妄想跟我對抗,親愛的。」她徐緩的說道。

  「掃除『暗夜』是警方的職責,跟你們這些特務無關。」潔白的肌膚透著縹緲的香氣,靠得那麼近,他的視線不自覺的停留在她雪白的頸間,焦躁的情緒更上一層樓。

  天使的手指有意無意的輕劃他的手臂,側著臉讓長髮垂落,搔癢的觸覺像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愛撫。

  「『暗夜』一直以來從事販賣嬰兒的勾當,不過這次我們會這麼緊急的想擒住廖亦崟,主要是因為他的屬下抓錯了人,抓走了一個美國名人在台灣的私生子,那位名人震怒之下,要求台灣方面負責,而這種找人的差事當然就落到我們身上。」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憤恨,回憶起某些不愉快的過去。「至於我則是對廖亦崟有小小的不滿,所以主張在尋找的同時,先擒住廖亦崟,繼而全力毀掉『暗夜』。」

  「那是公器私用。」

  「或許吧!」她不當一回事的聳肩,筆直的看進他眼裡。「來幫助我如何?」

  「我不聽命於女人。」他想推開她的身子,但雙手才碰到她的肩膀,她卻快速的踏前一步,兩人的身軀霎時間緊密相貼,她已在他的懷抱裡。

  「不要小看女人,不少人都是這樣敗在我手上的。敵方的人我都有辦法對付,更別說如今你現在身份不如我了。」她的手平貼著他的胸膛,然後移到他的頸項,大膽的「騷擾」邱勝翊。

  男性的胸膛熾熱的熨燙她的身軀,幾乎讓她顫抖,冷靜的理智有幾秒鐘的停擺。她沒有想到兩人之間的性吸引力會這麼大,除卻維繫的綿長情感之外,兩人的身軀在接觸的瞬間竟像是通過電流般,火花在燃燒著,讓肌膚變得敏感。

  「我倒想看看你能變出什麼把戲。」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肩上,忘了要移開。那柔軟的肌膚底下透露著力量,暗示這個女人不同於他以往所知悉的任何女人。

  「你這是挑戰嗎?」她微微一笑,雙手在他強壯的頸項後相握。

  兩人的身軀完美的密合,像是兩個分開已久的半圓,在此刻找到了靈魂的另一半,從此之後才能夠完滿。心跳貼著心跳,那是與理智無關的私語,或許在理智還沒有清醒時,心與心早已認出了對方,熱烈的鼓動著,心心相印。

  他的身體緊繃著,無法忽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力,鮮活的欲望在身體裡流竄,幾乎無力抗拒。這樣的接觸竟然就能讓人失神,他開始質問自己的忠誠,明明心裡放著鬼鬼,卻又在此刻激烈的渴望這個女人。

  天使能夠讓一個男人失去理智,她所引來的激烈欲望裡,同時揉合著強烈的愛與恨。

  危險又誘人,不能抗拒、不能迴避,因為那種渴望是來自於靈魂的嘶吼,令邱勝翊難以自持。他明明知道不應該,卻又受到她的吸引,無法自拔。

  「隨便你怎麼說。天使,我不會聽命於你,更不會跟你合作,在這種關鍵時刻乖乖的放棄廖亦崟。我跟『暗夜』周旋有一年多了,也不差多你這麼一個敵手。」他的掌心刺癢,無意識的撫過她的肩膀。

  「你就是要跟我鬥到底就是了。」她徐緩的歎了一口氣,氣息吹拂在他的面容上,吹動他額前的發。

  「挑起這些爭端的人是你,再者,我也不想跟一個女人玩不入流的遊戲。」他指控的說道,語氣平淡而沉穩,與他有些紊亂的呼吸成了對比。

  她搖搖頭,視線沒有離開他的眼睛,那種容貌帶著魅惑的美艷。她知道邱勝翊的固執,先前的勸說算是枉費了,他跟自己一樣,對於送上門的挑戰不可能推卻。

  或許,在靈魂的某些隱密處,他們有著幾分酷似。不然怎麼能解釋,他從小就能輕易的看穿她,識破她的所有詭計;而她,又怎麼會在睥睨所有時,唯獨對他傾心多年?

  「邱先生,輕視女人往往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撇開頭,不願意繼續討論。

  天使的手卻緊揪住他的衣襟,兩人相視,誰都沒有辦法逃避。

  「如果是挑戰的話,我們兩個要不要為這張戰帖封緘?」天使先是微笑,在他的唇邊歎息,逗弄他的自製與抗拒。

  她感受得到邱勝翊體內的震顫,那種戰慄的頻率是相同的,從她緊貼著那寬厚胸膛的手掌就能夠感受到,他的身體正在抗拒著渴望。她不留情的撩撥,試探他的極限,冒險的玩弄危險卻誘人的火焰。

  輕笑一聲,她的眼神與他交纏,兩個人都在等待著,看誰會先移開視線。或許在這場競賽的背後,那種眼神的依戀,有著一點難以說明白的不可自拔。

  她溫潤的紅唇極度誘惑的貼上他的肌膚,接著緩慢而挑戰似的咬著邱勝翊的下巴,瞳眸裡帶著貓一般神秘的笑意。她的身高剛好適合於他的懷抱,兩個相依的人,看起來像是一幅美麗的畫。

  「你在怕我?」她悄聲問道,這麼近的距離用不著太大的聲音,就連呼吸與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

  邱勝翊冷笑一聲。「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沒有移動,目光不似方才凶悍,迷惑於那雙眼睛裡的某些熟悉。邱勝翊感受到巨大的煎熬,陷溺在那雙眼睛裡,好奇自己到底是感應到了什麼,那種熟悉太過朦朧,他急著想看清。

  然後,愈是看進那雙眼睛裡,他就愈是迷醉。天使有一種獨特的魔力,會讓所有人沉醉,是不是在許久之前他也曾經接觸過這種魔力,而深深陷溺到如今?

  她的手在他的腦後交握,大膽的送上旁人求之不得的紅唇,不顧一切的,禮教與道德都被她拋卻,這一刻她只是單純的女人,沒有任何的羞怯,在心愛的男人面前毋需掩飾。她的唇印上他的,體內的細胞顫抖著,因為迎面而來的渴望而昏眩,難得的感到一絲慌亂。

  她吻上他,丁香小舌輕巧的滑進他口中,主動與他的交纏。首次的冒險讓她覺得萬分刺激,這不同於幾年來邱勝翊給她的那幾個淺啄輕吻,倒有幾分神似那晚街燈下花影前的熱吻。

  受到蠱惑,邱勝翊的手緊握住她纖細的腰,那種熟悉變得明顯了,他不能放手,只能繼續探尋、繼續陷溺……

  整個情況變得混亂,難以分辨誰是主動、誰是被動了,她有意的挑逗反而使自己陷人困境。男性的手臂限制住她的行動,激烈的撫摸過每一寸柔軟的肌膚,強烈的感覺在蔓延,讓她感覺無力與軟弱。

  那是一個激烈與需索的吻,不帶著絲毫憐香惜玉的小心,有的只是從靈魂到身體的強制侵略,猛烈得能夠撼動一切,讓她聰明的腦子停止運轉。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拉扯他的髮絲,放縱自己享受這個吻。

  「該死的你。」邱勝翊雙眼發亮,黑眸裡閃動著野蠻的光芒。

  他迷亂了,在天使撒下的誘惑之網中無法掙扎。他啃噬著柔軟的紅唇,體內的欲望與暴戾在衝突,他快要被這個女人逼瘋了。

  她的身體在顫抖著,眼前的情況超出她的預期太多,原先只是要嘲弄的稍微挑逗他,怎知道那種吸引力讓她失控。拋去自制,他野蠻放縱的一面令她迷戀,他們是不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在靈魂的深處,他們早已相互吸引了許久?

  他封住她的嘴,男性的黝黑大手覆蓋住她胸前完美的渾圓,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權,在天使的身上烙下印記。熾熱的觸感讓她全身發抖,結實的肌肉緊貼著她柔軟的胸脯,一陣疼痛的熱流籠罩著她,那種愛撫帶著疼痛,刺激著她的感官。

  天使直到胸口發疼時,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她驚覺自己已經陷入太深,這不僅是一個誘惑,而是一場失控的激情場面。她感覺神智已經渙散,身體裡有某種原始的東西在嘶吼,在血液裡到處流竄,呼應著邱勝翊的愛撫。

  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能夠掌握一切,不該讓他接管那些激情,以及她的身體……

  她的呻吟聲淹沒在他男性的嘶吼裡,那些微弱的呻吟變得難以聽見了,像是她漂浮的神智全都操控在邱勝翊的手裡,她的整個世界如今全被他籠罩,再也找不到一點理智。

  眼角瞥見一道光亮,門無聲無息的滑開,她猛然驚醒,暗暗咒罵自己太過沉醉,連特務最基本的警覺都沒有。從沉醉到覺醒,大概只有幾秒的時間,她指尖一甩,一把銀色飛刀出現在指尖,毫不遲疑的射出。

  銀刀「咻」的一聲,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細線,勾住闖入者的衣領,將他牢牢的釘在鐵門的縫隙上。

  「我說過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她冷冽的說,氣憤地發現自己氣息不勻。邱勝翊帶給她的震撼太大,她到現在還能感受到那種激情的餘波,在她體內來回震盪衝擊。

  她癱軟的依附在他懷抱裡,衣衫因為方纔的熱吻與愛撫變得有些凌亂。黑色的衣衫斜褪,露出一邊的香肩以及大部分的雪白頸項,如今那頸項上有著不少紅印,是邱勝翊在意亂情迷時激情的啃噬。

  門口的張世明臉色蒼白,雙下巴的肥肉因為氣憤而抖動。不合身的白色西裝包裹著圓滾滾的身軀,平日笑容滿面的臉,因為天使的「歡迎」而變得扭曲。這個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男人,看起來平凡無奇,只要手上捧著一盒雞塊,就可以到肯德基門口去當活廣告。只有少數人才知道,他就是「任務人員」的頭頭,十多年來操控特務界的男人。

  「我不在『任何人』的範疇裡面。天使,我是你的上司,這裡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內,都是我的屬下。」他沉著一張臉,抬起自白胖胖的手,硬是將飛刀從縫隙間拔下來。

  她有些驚訝的挑起眉毛,放任自己依靠在邱勝翊的懷裡。「連老狐狸都肯親自出動了嗎?邱先生的面子還真大。」她抬起頭,戴著手套的指頭撫過邱勝翊緊繃的下巴。

  「我叫你勸他,但是沒叫你色誘他。」張世明不滿的說道,對這個太過優秀的屬下感到頭痛不已。

  天使是他親自挑選、訓練出來的,幾年來的一切顯示他的眼光沒錯。但是太過優秀的部下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不小心使用的話,就連自己都會被割傷。天使就是一把過於鋒利的利刃,幾年來她在「任務人員」裡的影響力擴張到難以忽視的地步,統御的能力比起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張世明心裡清楚,這個年輕女人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角色,即使是在同一國,他也有可能會被吞噬掉。

  「我的確是努力的在勸服邱先生,不過色誘那一部分是我的個人行為。」她微笑著,不將上司的怒氣看在眼裡。「邱先生不肯答應我的要求,所以我決定讓彼此改變一下心情。」

  「這裡是『任務人員』的總部,可不是什麼汽車旅餡;房間是給你逼供或是招降用的,你卻用來跟邱勝翊關起門來亂搞。」張世明沒好氣的說道,肥臉上的小眼睛迸射銳利的光芒。「到底答應了沒有?我沒有時間慢慢拖,我馬上就要見到那些資料,美國那方面要人要得緊,我都快被人罵得臭頭了。」

  「你沒看見我還在努力嗎?」天使緩慢的回答,依靠著邱勝翊的胸膛微笑。

  「我不會把資料交給你們的。」無法解釋的,邱勝翊的手仍舊環抱在她纖細的腰上,依戀著絲料的觸感,以及絲料下的肌膚所透出的體溫。

  明知道碰不得,卻又在招惹之後無力鬆脫,邱勝翊懷疑的看著懷中巧笑倩兮的美貌女子,懷疑自己已經沉溺在她的魔力之中。

  是因為那個吻嗎?或者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經迷戀上她?這個帶點危險、帶點邪惡、帶點神秘的暗夜天使。

  「我有把握能說服你,即使那些手段會稍微傷到你。」天使憐惜的搖搖頭,手指在他的面頰上輕點。「我是會捨不得,但是為了任務,親愛的你就只好委屈一下了。」輕柔的話氣聽不出威脅,她只是在陳述事實。

  她太瞭解邱勝翊,知悉他有多麼固執。邱勝翊是那種看定了目標就絕對不會遲疑與退縮的人,要勸他放棄何其困雛?天使寧可用招降的方式,勸誘他交出那些資料,免得周旋到最後,落得兩敗俱傷。

  在警界裡,邱勝翊的優秀毋庸置疑,但是在特務的領域裡,她才是個中翹楚。天使自忖能夠處理一切,要他遠離廖亦崟這個案件,為的也是保護他。

  張世明皺著眉頭,不明白自己的屬下怎麼會有如此劇烈的轉變。天使一向恣意妄為慣了沒錯,但是從不曾對一個男人示好到這等地步,事實上她對男人根本是不屑一顧,天使的美貌與她的能力成正比,她太過優秀,甚至不將男人們放在眼裡,「任務人員」裡多少優秀的才俊,幾年來的長期相處,她卻只是把他們視作屬下。

  她不需要動用到那驚人的美貌,因為她的能力就已經足夠解決一切任務,毋需動用到最原始的本錢,那些任務就已經迎刃而解。

  邱勝翊到底是特別到什麼地步,能夠讓高傲的天使在頃刻間成為小女人,甘心奉上紅唇與嬌軀?張世明懷疑自己要是再晚個幾分鐘進來,這間密室裡大概就準備上演活色生香的男歡女愛了。

  「交不交資料由不得你,你要搞清楚自己此刻是在跟誰對峙。」張世明哼了一聲。「別不知好歹了,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官。」

  天使低笑一聲,知道張世明這種威脅是全無作用的,以她對邱勝翊的瞭解,這種威脅只會讓他更加固執。她輕柔的環抱他的身軀,卻被推開,看進他微怒的黑眸裡,她不怒反笑。

  她在那雙黑眸裡看到憤怒與不解,還有更多的愧疚──對於另一個女人的愧疚。天使血液裡的邪惡因子在竄動,她要咬住舌頭才能止住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笑聲。

  看見他在煩惱,她沒有什麼心疼的感受,反而有些竊喜。她要佔據他所有的思緒,讓他分秒都想著她,即使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貌,她要佔有他的愛戀與煩惱。

  她知道他在想著自己,不是天使,而是另一個身份,那個臉上戴著黑框眼鏡,穿著俗麗的衣衫,走起路來摔摔跌跌的吳映潔。

  邱勝翊在為剛剛那個吻以及自己難以克制的反應憤怒,他不瞭解自己為何碰上天使就全無自制力,他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心靈的某處就已經在呼應,兩人之間的性吸引力更是激烈得驚人,他的身體到現在還在發疼,渴望著那包裹在黑絲料下的嬌軀。

  強烈的愧疚感折磨著他,想到鬼鬼無辜純潔的眼眸,令他幾乎想痛毆自己一頓。思索得久了,鬼鬼的眼眸竟與天使重疊了,隱藏在無辜的面具之下,眸子裡帶著些許邪氣與笑意,令他迷亂,勾引他淪陷。他奮力的甩甩頭,甩開腦中的胡思亂想。

  「你這種方法是沒用的。」天使緩慢的對張世明說道,完全否定上司的方法。她擊掌出聲,門再度無聲無息的滑開,幾個男人站在門外,恭敬的低頭。「你們送邱先生回去,千萬記得不得怠慢。」她叮囑,給了邱勝翊一個微笑。

  「我的話還沒說完,邱勝翊不能走。」張世明的臉漲成豬肝色,不滿天使當眾發號施令,絲毫不給他這個上司一點顏面。

  「沒什麼好說的了。」邱勝翊繃著一張臉看張世明,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不是簡單的角色。平凡無奇的外表,往往掩飾著駭人的危險。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消逝得太快,他沒有捕捉住。他的直覺在吼叫著,提醒他忽略了一個極重要的盲點,究竟是什麼?他愈是思索,愈是無法看清。

  「你要是不交出那些資料,就別想走出這裡。」張世明冷笑,發洩自己的怒氣。「有許多人是走進來,卻被人扛出去的,我手中有一切行為的豁免權,你只是一個小警官,根本想像不到我手中的力量有多龐大,跟我為敵,就是跟整個國家為敵。而你現在這種不合作的行為,更是會危害到台灣的外交。」他口不擇言的說道。

  「已經在撂狠話了嗎?你也該等抓到廖亦崟之後再來說狠話,到時候我可以安排把你們關在一起幾天,讓你好好的發表演說。」天使不以為然的說道,輕巧的一偏頭,波浪發的長髮遮蓋住雪白的肩膀與頸項。

  「你不要插嘴。」張世明憤怒的吼道。

  天使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說道:「這件案子是我負責的,如果你還想要我繼續負責,那麼該閉嘴的人是你。」

  這就是天使,一個在特務界裡優秀而果斷的女人,她的恣意妄為是因為鮮少遇見敵手,自信使她更加美麗,狂妄也成為一種無法抵抗的魅力,令人炫惑。

  「誰負責都一樣,我不聽命於你們。」邱勝翊邁步往外走。

  「我有能力可以讓你必須聽命於我。」天使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淡淡的語氣像是在談論天氣。

  「他媽的,馬上找人來伺候他,我不相信他不交出那些資料。」張世明激烈的吼著。

  逮捕廖亦崟,就能查出那個私生子被販賣到何處,繼而利用廖亦崟毀掉「暗夜」,有了這種驚天動地的功勞,他多年來化暗為明的心願就可以達成,為了達成目標,張世明已經過度激動了。眼見目標已在眼前,他眼紅的想剷除一切妨礙他的障礙。

  「你只會毀掉一切。」天使淡漠的說道,黑眸裡透露出冷冽的堅決。一旦她下了決定,就沒有人能夠否決,她心中早有計劃,容不得失去理智的張世明在一旁窮吼鬼叫。

  「要命了,這個交給我來就行了──」語音未落,幾把銀色飛刀牢牢的釘住張世明的皮鞋,龐大的身軀一時重心不穩的摔跌,在石板地上發出轟然巨響。

  沒有理會在地上吼叫的張世明,天使優雅的走出密室,蓮步輕移的走到邱勝翊身邊,他正一臉嚴肅的看著眼前的驚人設備。

  「這就是『任務人員』的總部,整個政府的特務中樞。」她靜靜的介紹,卸下純銀臂環上的一顆紫色晶體。

  難以置信,具有這麼龐大規模的組織竟然隱藏在台北市之下。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建築,許多的人穿梭其間,銀色的鋼鐵架構出一個冰冷疏離的世界,電腦的運作聲不絕於耳,要是邱勝翊事先不知情,還真會以為自己現在是身處在某個大公司裡。

  「各類的任務被送到這裡,分門別類後交給適合的人選去完成,所有的人都是萬中選一的優秀菁英,這個部門存在已久,從來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她走到他面前,姿態優雅得像是舞蹈家。

  「是誰授權給你們的?」他無法置信,原來還有這種神秘的部門在運作,能夠長期避開國人的眼光。

  天使微笑著。「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乾脆就別提了吧!我只是想告訴你,跟我們作對,你是沒有絲毫勝算的。」

  他傲然的哼了一聲,黑眸裡沒有懼怕,只有固執的堅決。

  她在心裡歎氣,明知道他會如此固執,還是忍不住為他的石頭腦袋歎息,若非他與她的關係特別,她不願意傷害他,這類不合作的人,大都已經交付屬下去好生「伺候」了。

  「我希望你會改變心意,將資料交給我。」她走到他身前,神秘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一如看中獵物的母豹。

  「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經對這種沒有交集的對話感到厭煩。

  天使的唇邊勾起一個詭譎的笑容,不疾不徐的問道:「即使是為了你那位乖巧的吳家姑娘,你還是不肯交出來嗎?」

  他全身顫動,感覺上像是小腹突然間挨了重重的一拳。握住她的肩膀,他的黑眸裡浮現殺意與震怒,幾乎想當場掐斷那雪白的頸子。「該死的,你要是敢碰鬼鬼一根汗毛,就等著找人來幫你收屍。聽到沒有?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他沒有吼叫,但是語氣中的威脅令人戰慄。

  「我不會碰她,但是不能保證老狐狸不會動她。」她說著,掩飾心裡的竊喜。他是真的在焦急,恐懼有人會傷害吳映潔。

  罔顧眾人的眼光,她握住他的衣領,狠狠的吻了他,將那顆從純銀臂環上取下的紫色晶體銜在口中,用舌頂吐到他口中,手掌放在他胸前,看準時機猛然一敲,逼得他不得不將那顆紫色晶體吞下去。

  所有人被驚駭了,沒有想到一向冷漠的天使會突然吻住這個不合作的警官,兩人之間有火花迸射,難以遏止的電流在流竄。

  「你給我吞了什麼?」他突然之間感到昏眩,憤怒如浪潮湧來,他無法決定是要狠狠的打她,或是狠狠的吻她,天使讓人憤怒得想要動用暴力,她有那種激發旁人原始性格的能耐。

  「只是效果迅速的安眠藥,讓你好好睡過等一下的回程,等你睡一覺醒來,就會發現在自家的柔軟床上。」她毫不畏懼的站在他面前。

  「該死的你。」他重複著,眼前的影像無端晃動,開始重疊,眼睛裡所看到的都是她那張帶著邪氣的笑容。

  她拍拍他的臉,親暱的微笑。「記得要想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藥效發揮作用了,高大的身軀瞬間軟倒,兩個黑衣男人將邱勝翊的身子接住,迅速的送入一旁的電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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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邱勝翊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焦躁的情緒無法抒發,數天來沒有人膽敢接近他,同事全都珍惜自家性命的躲得遠遠。

  他是憤怒,極度的憤怒,卻無處發洩,那個激怒他的女人根本就像是一個傳說,虛無縹緲,捕捉不到。要不是真的當面見過她,挨了她的飛刀,嘗過她柔軟馥郁的唇,邱勝翊甚至懷疑那些關於天使的記憶,只是他任務壓力過大所產生的幻想。

  反覆的逗弄與戲玩,天使無疑是熟悉心理戰的高手,她熟知邱勝翊的脾氣性格,將他的反應摸得一清二楚,然後帶著那抹笑容,將他一再玩弄。

  除卻那個將兩人聯繫的任務,他明白天使對他有著超乎一切的興趣,兩人之間的吸引力不能否認,到現在想起那溫潤的肌膚與身段,他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氣。

  翁瑞迪緊張兮兮的接近他,拿出口袋裡皺巴巴的手帕擦拭額上的冷汗。「喂,收到的情報沒錯吧?那個廖亦崟真的會出現?」

  邱勝翊一言不發,只是專注的看著教堂大門口。

  市郊的小教堂年代久遠,看起來很像是歐洲某個小鎮的優閒景致,一對新人正在舉行婚禮,身著白紗禮服的新娘被新郎攙扶著走出禮堂,面紗後的笑容蕩漾,親友們圍在一旁祝賀,把米粒與鮮花撒了新人一身。

  警方的人躲藏在四周,伺機而動。接到線人的情報,是說「暗夜」組織從金三角購買的高純度海洛因,由越南金邊送達台灣,打算由廖亦崟驗貨之後就直接交給台灣的毒商販賣。

  今天是海洛因送達的日子,廖亦崟肯定會出現。邱勝翊在一旁等待,準備守株待兔。

  他的心懸在半空中,激烈的跳動著,真正的情緒不似他表面看來冷靜。有一種莫名的期待啃噬著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什麼,是因為即將捕獲獵物的緊張,抑或是想念某一個美麗又危險的女人?

  「送毒品怎麼會送到教堂裡來?」翁瑞迪皺著眉頭。

  「這間教堂後面有教會所屬的墓園。」邱勝翊說道,目光依舊注意著四周的一舉一動。

  「墳墓?這跟墳墓也扯得上關係?」翁瑞迪的眼睛裡充滿問號。

  「海關方面甚少檢查棺木,他們利用這一個疏漏闖關,在金三角當地種植罌粟,抽取高純度的海洛因裝進棺木裡。之後申請人境,名義上說是入土於這間教會,實際上是將那批毒品轉售給台灣市場,光是一個棺木裡的高純度海洛因,在黑市的價格就有上億之譜。」

  翁瑞迪喘了一口氣,繼續用皺成一團的手帕擦汗。「手段還真是高明啊!為了撈錢,把戲居然動到死人頭上。」

  邱勝翊應付的點了一下頭,看著教堂外歡欣慶祝婚禮的人們,他的劍眉緊皺著。

  他不想打草驚蛇,特意驅逐這群人反而顯得不自然,「暗夜」肯定有派人駐守此處,警方必須在廖亦崟出現前按兵不動。為了不傷及無辜,到時也只能等到棺木與廖亦崟進入教堂後,再展開行動。

  新娘由新郎抱著,走下了台階,歡聲笑語裡飄蕩著結婚進行曲。

  幾部黑色的豪華轎車駛來,尾隨在後的是一輛靈車。男人們一臉嚴肅的下了車,幾個穿著喪服的人將靈車裡的棺木抬出,小心翼翼的扛在肩頭。一個戴著黑色眼罩的高大男人引領群眾往教堂後方走去,五官深刻的臉龐在瞥向那享歡樂的人們時,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笑容裡帶著些許的嘲弄,像是在嘲諷這歡樂的情景。

  他是一個從來與歡樂無緣的男人,男性的唇從不曾暢快的笑過。

  邱勝翊一眼就看出為首的就是廖亦崟。這些日子以來台灣警方與特務怎麼也找不著廖亦崟,他像是一條狡滑的鰻魚般滑溜,沒有人能掌握他的行蹤,即使掌握到行蹤,也未必能抓到他,廖亦崟能成為「暗夜」的高層人員之一,當然也有他厲害之處。

  「邱警官,現在怎麼辦?」一個警員透過無線電緊張兮兮的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等廖亦崟跟棺木進入教堂之後,帶所有的人包圍教堂。」他不耐煩的說,暗暗咒罵幾聲,不明白那群慶祝婚禮的人們怎麼還不走。

  像是感應到什麼,他銳利的眼眸掃過那群人,停留在身穿白紗的新娘身上,面紗之後的面容難以看清,他只能看見那雙包裹在白色絲質手套裡的修長玉手,他瞬間如遭雷擊,全身僵硬。

  「該死的,她又來插手。」他咒罵著。

  翁瑞迪一臉茫然。「誰?」

  幾乎在同時,廖亦崟等人經過教堂前的走道,新郎也抱著新娘接近,兩者擦身而過,相距不過幾公尺。在眾人的鼓噪聲中,新娘舉起手上的捧花,奮力往空中拋擲。

  捧花在半空中爆炸,霎時間教堂四周也傳出幾聲爆炸聲,白色的煙霧瞬間瀰漫,原本歡樂的笑聲不見了,煙霧中先是聽見男人們的喊叫與咳嗽聲,接著是重物紛紛落地的聲音。

  「搞什麼鬼?」翁瑞迪嚇出一身冷汗,握著槍跳起身來,眼睛在煙霧中搜尋著,卻看不見任何動靜。他聞到那陣白煙,眼皮突然變得萬分沉重,身體也不聽使喚,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煙霧中修長的身形彷彿鬼魅,足不沾地的輕巧躍動,穿著白紗的新娘掩著長長的裙擺,優雅的躍進邱勝翊的懷抱裡。

  掀起面紗,那張美麗的容顏帶著邪氣的笑,有著令邱勝翊咬牙切齒的熟悉。或許,在他不願承認的內心裡,也正悄悄想念著這個女人。

  天使微笑著,不由分說的吻上他,溫潤的唇輾壓著他的,正如她習慣給予的誘惑和挑釁。

  「恭喜這位男士,你是本年度最幸運的人。別人來參加婚禮頂多是搶到新娘丟出來的捧花,而你卻是能抱回新娘。」她在他唇畔笑著,聲如銀鈴。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他還能感覺到天使柔軟的唇,幾乎讓他貪戀得失去理智。

  天使善於玩火也善於點火,她明顯的喜愛戲耍邱勝翊,恣意的撩撥他,讓他焦躁不耐,逗弄得他險些要發狂。她愛極了這種遊戲,享受著冒險行為裡的危險氣氛,一面測試他自製的極限,一面要他看清楚,兩個人在某方面無法抵禦的吸引力。

  他們同樣的渴望對方,見面時,連血液都會鼓動,嘶吼著見到了靈魂的另一半。

  或許她恣意妄為慣了,多年來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將其他事情看在眼中,她只知道自己渴望這個男人,所以就放任自己去接近他、追求他、誘惑他。

  「怎麼說是玩把戲?我只是來看看你,這幾天漫長得如隔三秋,你有想我嗎?」她斜睨著他,拿出兩支筆狀的物體,強迫他咬住。

  他只是挑起眉毛,無言的要求她解釋。

  「我派人施放了催眠瓦斯,不想在地上睡上一覺的話就咬住這個,這是小型的空氣過濾器。」她扯掉頭上的白紗,波浪捲發像瀑布般散開,細緻的頭紗被拋得老遠。

  邱勝翊往四週一看,發現不少弟兄昏倒在地,少數幾個神智不清的趴在地上抽搐,雙手在石板地上撕抓,連翁瑞迪都仰躺在地上,只差沒有打呼。

  白煙漸漸散去,地上七橫八豎的躺了一堆人,廖亦崟帶來的人全都橫躺在地上,而原先慶祝婚禮的人們,不知何時已經擎槍在手,嘴裡都咬著小型的空氣過濾器,神色一掃先前的輕鬆。其中兩個人架起地上的廖亦崟,將他推到天使面前。棺木已經被撬開,裝得滿滿的白色粉末以一公斤為單位,用防潮的特殊膠膜封好,整齊的排列在內,一個年輕的女人劃開袋子,挑起些許粉末倒進一杯溶液內搖晃,溶液很快的轉變成海洋一般的殷藍色。

  「天使,是高純度的海洛因沒錯,這批貨算一算,在黑市裡至少可以賣到新台幣上億元。」年輕女人微笑著,拋過一包完整的海洛因。

  「全部運回去,通知老狐狸,讓他來頂這個功,也好讓他安靜一些。最近因為廖亦崟的事情,他都快歇斯底里了。」天使接住那包毒品,愉快的走近,再自然不過的牽握他的手。

  天使習慣於操控一切,她熟悉屬下的能力,不同於張世明的操控方式,她對於不少任務都是身體力行的參與,冷靜的思考方式及膽大妄為的行動,常使得對方措手不及,最後只能乖乖就擒。

  她滿意的巡視戰果,俯瞰昏倒在地的人們,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多麼美好的景象,乾淨俐落,所有的毒梟成了乖孩子,等著我們帶回家去。」

  「你連我的同事都一併下手。」他指控的說道。

  天使回眸一瞥,滿不在乎的聳肩,美麗的新娘打扮與眼前的混亂景象形成對比。「你們不應該插手的,要是離得遠一些,當然也不會發生這種情況。親愛的,我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過你,而你卻將我的警告當成耳邊風。」

  「這是警方的事情。」他重申,壓抑著體內那股幾乎要焚燒的憤怒。

  「但是警方處理不好的事情,我有辦法乾淨漂亮的了結。」她歎了口氣,不厭其煩的開導他。她不明白這樣有什麼不好,她不像邱勝翊有那麼多堅持,這些年來她的生活裡早就沒有所謂的規範,她早已經習慣了恣意妄為。

  廖亦崟的眼睛緊閉著,黝黑的皮膚有些蒼白,高大的身軀被兩個人支撐著,凌亂的發垂落一旁,昏迷中的他,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意氣風發。

  「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了。」天使難掩心中的興奮,包裹在白緞手套裡的修長十指揚起,無可抑止的想去觸碰這個得來不易的危險獵物。

  邱勝翊黝黑的手指迅速的握住她,制止了她的行動,兩隻手在半空中交纏,雪白與黝黑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先是皺眉,不明白邱勝翊為什麼突然行動,接著美麗的臉龐瞬間亮了起來。「怎麼不許我碰他?你不想讓我碰別的男人嗎?」

  像是她的手突然間變成了滾燙的烙鐵,邱勝翊很快將那只潔潤的柔荑拋開,對自己下意識的行為猛皺眉頭。

  他為什麼要制止天使的行動?她的行為又關他什麼事?一時半刻,心裡那種複雜的情緒竟然無法解釋。

  天使毫不掩飾的笑著,包裹在白緞手套下的食指敲敲他五官深刻的臉龐,心裡像是打翻了糖罐,只覺得極為甜蜜。她不在乎任何人,就只除了他,這個從小就能洞悉她的行動與目的的男人,她的目光不能從他身上移開,許多的眷戀被歲月累積,存放在心裡像是一壇釀了許久的酒,反覆的挑弄心上的那條弦。

  她輕笑幾聲,沒有繼續追問,因為自己方才發現的隱密情愫雀躍。

  短暫失神的片刻,原本昏迷的廖亦崟徒然出手,堅硬如鐵的雙臂奮力震開箝制的人員,高大的身形一矮,俐落的踢倒身旁的人,瞬間已經奪下其中一人的佩槍。

  他在煙霧瀰漫時就屏住呼吸,雖然仍舊吸入了少量的催眠瓦斯,但久經大風大浪的廖亦崟畢竟不是省油的燈,那些瓦斯只能暫時限制他的行動,無法讓他昏迷,方纔的佯昏只是為了鬆懈對方的警戒心。

  黑色的眼罩斜落,眼前的廖亦崟顯得狼狽不堪。「天使,別這麼狠毒,非把我逼上梁山不可,總要留條後路給我走。」

  她緩慢的搖頭。「辦不到,我從很早之前就看你不順眼了。」

  「那真是令我傷心欲絕啊!」廖亦崟的腳步有點顛簸,催眠瓦斯的效用還存在血液中,如今的他只是在硬撐。

  「把槍交出來。就算你可以隻身逃走,那些毒品還是在我手上,失去那些毒品,『暗夜』其他的領導人也不會放過你的。」天使拋弄著手中的毒品,像是刻意要激怒廖亦崟,她帶著微笑撕裂膠膜,細白的海洛因像是紛飛的細雪,高價的毒品隨風飄散。

  廖亦崟歎了口氣,看向一旁的邱勝翊,以不解的話氣問道:「你的女人脾氣太差了,是因為慾求不滿嗎?」趁著所有人將目光落在邱勝翊身上,他退開幾步,迅速的躍過一排灌木,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狡滑的傢伙。」天使說道,聲音裡有著狩獵的喜悅,雙眸閃耀著光芒,她早料到了逮捕廖亦崟沒有那麼容易。

  她十指一揮,幾把銀色飛刀驀然出現指尖,幾下的揮動伴隨著布料撕裂的聲響,天使揮刀卸去美麗卻累贅的裙擺,白緞新娘禮服的裙擺盡數落地,剩下的布料只能覆蓋大腿,露出了修長優雅的曲線,以及腳上的直排輪鞋。

  天使是有備而來。

  沒有等待屬下動作,她輕巧的躍起身,白色的身影跳過灌木,殘餘的蕾絲在她身後飛揚,凌亂而歪斜,像是某種羽翼。

  沒有時間思考,邱勝翊幾乎是跟著天使同時行動的。穿著直排輪鞋的身影輕巧得不可思議,動作敏捷的往廖亦崟追去,他緊跟著天使,動作沒有絲毫緩慢的跡象,所有的人只能跟隨著兩人。

  「廖亦崟,你丟下這些毒品回去,『暗夜』裡的人也饒不了你,何不乾脆些跟我回去,讓我好交差?」天使喊著,手裡的飛刀不留情的甩出,差幾寸就能釘住對方的腳跟。

  「想都別想,我還不想陪張世明那老狐狸喝茶,看了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我鐵定會消化不良。」廖亦崟的語氣裡帶著笑意,腳步卻沒停。

  邱勝翊對她吼了一聲:「退開些,不要礙手礙腳。」受過長期訓練與實戰經驗的身體自動反應了,沉重的槍枝擎在手中。

  「該退開的是你。」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你瞎了眼沒見到嗎?廖亦崟手上有槍,你這樣過去會被打成蜂窩。」他大聲的喊著,伸手想捉住拂到他面頰上的白色蕾絲。

  天使修長的雙腿一曲,竟在平地上跳起,往前躍進了一公尺左右,逃離了他的掌握,邱勝翊張開的手只抓著了滿掌的空氣。

  她回眸睨了邱勝翊一眼,眼睛因為些微怒氣而發亮。「我能夠自保,不要在這裡窮嚷鬼叫的,那會打擾我打獵。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不要成為我的累贅吧!」她輕巧的滑開,挑釁似的甩動長髮。

  「自保?就憑著那幾把飛刀,你想跟廖亦崟的槍斗嗎?你以為他是童子軍,會日行一善的放下槍,乖乖的讓你把他當成靶子練飛刀?收起你的超級小刀,回去練練削鉛筆吧!」他不留情的說道。

  天使忍無可忍的轉身賞了他一記飛刀,卻被邱勝翊閃身躲過,她不由得瞪大雙眸。沒有想到他才見識過幾次她的飛刀,就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學會如何閃躲,避開她的攻擊。

  她選中的男人,到底不是省油的燈。天使的唇畔悄然溢出些許的笑容,神秘而炫目。她知道這個男人值得她傾心,邱勝翊還沒有發覺,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他們的靈魂注定相屬。

  「你以為我會一再被你那幾支超級小刀耍著玩?」

  「禮貌些,不少罪犯都嘗過這些刀子的滋味,你到現在仍能在我的刀下苟活,是因為我刀下留情。」

  邱勝翊冷笑一聲,目光還是停留在廖亦崟身上,與天使的爭執沒有結束,他還在喊話的空檔對空鳴槍。

  「親愛的,難道你真以為他會乖乖的停下來嗎?台灣的警察真比我想像的還要天真。」天使嘲諷的說道,直排輪鞋滑過草地,雙腿微微的彎曲,很快的又跳過一個溝渠,在柏油路上落地,輪鞋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個倒楣的機車騎士恰巧路過,好奇的觀望這一場追逐,冷不防廖亦崟有力的長腿踹了過來,機車騎士當場被踹飛好幾公尺,沒有戴安全帽的腦袋撞上堅硬的地面,馬上摔昏過去,歪斜在地上的機車很快的易主,廖亦崟牽起機車,還嘲弄的回頭。

  「兩位,很抱歉,我真的必須走了,雖然兩位的有趣對話讓我很想要留下來繼續當聽眾,但是礙於我與另一個美女有約,在下還是必須失陪。」廖亦崟彬彬有禮的說道,對於身後這一對男女感到有趣到極點。

  傳聞中的天使冷艷且冷靜,然而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語帶幽默的美麗女子,她恣意妄為,像是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餘,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雖然對天使有著不尋常的興趣,但是不可否認,這個女人是一個太過危險的敵人,他不想拿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權勢做賭注。

  天使有些急了,同時與邱勝翊相互挑釁實在不智,但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在言語上不肯認輸,忙著跟他針鋒相對,以至於忙了老半天還逮不著廖亦崟。

  沒有再遲疑,天使神色一凜,十指上的銀色飛刀倏地射出。

  廖亦崟的身手也不差,快速的騎上機車,俐落的回轉,躲過大部分的飛刀,但是其中一把還是削落了他的黑髮,甚至將眼罩的繫帶截斷。

  他懊惱的發出呻吟。「天使,這個眼罩不便宜啊!」

  「你乖乖的跟我回去,我叫老狐狸照價賠給你。」她再度擎刀在手,沒有分毫鬆懈。

  「心領了,我寧可自己再花一些錢,也不願意去見那個肯德基爺爺。」廖亦崟打了個哆嗦,露出一個邪氣的微笑,彷彿若有所思。

  邱勝翊扳開手槍的保險,沉穩的指向機車上的廖亦崟,銳利的眼眸專注的盯住對方。

  「雙手舉高,放下武器。」他熟練的喊著捉拿嫌犯時的話語。

  天使猛搖頭。「你以為哪個嫌犯會聽你的話照做?難道真以為這些嫌犯會乖乖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邱先生,當警察是浪費了你的才能,那些墨守成規的作法會扼殺掉你的能力。」廖亦崟緩慢的微笑,惋惜似的搖搖頭。

  在「圍城」與這兩個人交手之後,他也沒閒著,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邱勝翊的身份,倒是天使的資料一如他預想的那般有限,這個神秘的女人完全被台灣的特務界保護起來,張世明將她視為秘密武器,將她的資料徹底封鎖,關於她的一切事件,大都只是一些令人難以相信的傳聞。

  「不陪兩位多聊,我先行告退了。」廖亦崟拿出藏在胸懷中的微型手榴彈,用牙齒咬開保險栓,優雅的拋擲過來。

  幾乎是一認出對方拋擲過來的東西,邱勝翊想也不想的撲向前方的天使,將她撲倒在地,彼此的身軀在堅硬的柏油路上翻滾。

  無意識之中,他不顧一切的保護懷裡的女子,某種情緒把心揪緊,有東西勒緊了他的情緒,難以分辨,那究竟是一條若有似無的紅線,或是她手中戲玩的白色絲巾?

  最後瞥了地上的兩人一眼,廖亦崟加足馬力,揚長離去。

  「該死的你,到底在做些什麼?」她的臉頰因為氣憤與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而嫣紅。

  手榴彈撞擊上地面,瞬間產生爆炸,大量的碎石飛濺,夾雜大量的煙硝,四周瞬間煙霧瀰漫,追在兩人身後的特務人員紛紛臥倒躲避,還有幾個閃避不及,被飛來的石子砸傷,霎時間血流滿面。

  他垂下視線,看著懷抱中的女人,冷然的問道:「你知不知道,要是廖亦崟剛剛拋擲得準確一些,那個手榴彈可以把你炸成碎片?」

  「那是西德產制的微型手榴彈,九七年年初開始成為各國恐怖分子的新寵,四月發生在以色列東部的兩起公車爆炸案就是用這個犯案的。怎麼樣,還對我的武器知識懷疑嗎?」她毫不遲疑的說出那些武器資料,深幽的眸子瞪視著伏在她身上的男人。

  「我現在是對你的智商感到懷疑,既然知道那個東西有多危險,你竟然避都不避開。」他冷哼一聲,靠得這麼近,他可以聞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

  她好柔軟,軟得美妙而不可思議,潔潤肌膚透著香氣與暖暖的溫度,他幾乎失去理智的想要依照衝動行動,渴望低下頭去,將臉龐埋在她頸窩裡,品嚐她溫暖的肌膚。

  他已經被迷惑,忘卻了這個女人有多麼的可惡,只能反覆的在理智與衝動間掙扎,等待最後的陷溺與崩潰,在她的眼眸中迷惑。

  無法解釋的,他就是覺得那雙翦水瞳眸十分的熟悉,反覆的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像是遺失了太久的珍寶,記憶埋藏得太久,再度相見,竟然難以認出。

  「廖亦崟不會殺我,我們之間還沒有分出勝負,他不是那種會在對決前輕易殺掉對手的人,他也期待我對他的挑戰。」她果斷的說道,知道追趕無望,她乾脆放任自己枕在他的臂彎裡。在翻滾的時候,他的手始終護著她,男性黝黑的手掌如今正握著她凌亂的髮絲。

  「不管如何,我不想要玩拼圖,在他把你炸得支離破碎時,把你一塊塊的撿回來拼好。」他的手無意識地揪緊那些髮絲,兩人的呼吸交融,能在對方的眼裡見到自己的影子。

  天使誘惑的微笑,修長的手臂纏繞上他的頸項。「你在替我擔心嗎?」她詢問的聲量比喘息大不了多少,在此時此刻,她有些惡意的想誘惑他。

  他沒有掙扎退開,只是專注的看著這個美麗卻帶點邪氣的女子,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兩人是獨處的,不然她怎麼能從眼神裡流露出那麼赤裸的邀請?他險些忘記兩人現在是躺在柏油路上,身旁還圍著不少天使的手下,而他的同伴則全躺在教堂前呼呼大睡。

  「看見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被炸得血肉模糊,那畢竟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冷不防頸項間的手腕一拉,他的額頭與她相抵,兩人之間只剩下呼吸的距離。

  「那太令我傷心了,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不希望我受到傷害。」她大膽的吻著他,輕觸那男性的唇,然後調皮的退開,只是逗弄著他。「原來我當初說得沒錯,情緒一來,你真的連時間、地點都不挑。」她話帶雙關的說著,發出幾聲輕笑。

  邱勝翊猛力的掙開那纖纖素指的箝制。他清楚自己的自製有限,要是再這麼與她糾纏下上,血液裡的小火苗很快的會成為燎原大火,他無法保證自己的行為。

  即使陷溺在天使的誘惑中,心裡的罪惡感卻愈來愈強烈。難以理解,自己怎麼會如此輕易受到誘惑,這些年來他對鬼鬼的情意難道如此薄弱,到頭來竟發現自己難以抵擋天使的嫵媚?

  他的內心在掙扎,彷彿看見鬼鬼無辜的表情,信任的望著他,那對於他的罪惡感更是雪上加霜的戕害,他對自己厭惡到極點。

  迅速的,邱勝翊頭也不回的離開,懷抱裡少了天使的軟玉溫香,竟然有些許的悵然。

  天使翻了個身,卻仍舊趴在地上,支起手托住下顎,她看著邱勝翊的背影,紅唇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看著他遠走的背影,她喃喃自語道:「邱勝翊,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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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吳家的電話響了三十多響,吳婕祈終於打開房門,以飛快的速度,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下樓,撲向響個不停的黑色電話。

  「喂,不論是誰,我認輸,閣下的耐心驚人。」她喘著氣說道。原本還不想下樓來接電話,卻聽見電話鈴像是無止盡的響著,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格外刺耳。

  吳映潔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你房裡的專線打不通,我想你一定在家裡。」她的聲音緩慢而清晰。

  吳婕祈抓抓頭髮,有點尷尬,乾笑幾聲。「我正在網路上跟朋友聊天,原本還不想來接電話。」她興匆匆的跟二姊報告。「我剛認識一個很棒的人喲,風趣又聰明,這年頭有他那種腦袋的男人不多了。」

  為了玩網路,吳婕祈特地去申請了一支房內專線,時常三更半夜仍在網路上閒晃,或是捧著電話跟朋友聊到天色微明。家人們也不太指望她能考上大學了,這小妮子總是窩在房裡,對外聲明她要唸書,然後偷偷摸摸的玩網路。

  吳映潔在電話那頭微微蹙眉。「隔著電腦網路,你所接觸的只是一個假象。」

  「但是這個人不同啊!你知道咱們家的人的直覺從沒故障的時候,下次讓你跟他通個電話什麼的,你就會知道我所言不虛。再者,我玩網路多久了,你還怕我被拐嗎?」吳婕祈的眼睛往上瞟,掛記著樓上還在通話中的網路。

  「有節制些,不要玩得廢寢忘食。筱婕呢?現在人在不在家裡?」吳映潔翻閱著手邊的資料,分神問道。

  「吃完晚飯她就不見了,八成跟未婚夫出去幽會了吧!」吳婕祈聳聳肩,繼續報告。「晚餐吃的是自助餐,因為三姊懶得下廚。喔!對了,老媽從義大利的米蘭打電話回來,問大家是否安好,我隨便掰過去了,沒膽子跟她說大姊已經被人拐去私奔。」

  吳映潔倒吸一口氣。「兩家的父母們正忙著環遊世界,還有一陣子才會回來,我們要是再聯絡不到大姊,大家就等著迎接媽媽的淚水攻勢。」

  「我知道啦!還有事嗎?我要回去聊天了,不要耽擱我。」吳婕祈不耐煩的說著。

  「我要留在研究室裡趕一篇論文,這幾天大慨都不會回去,你睡前記得把門窗關緊,至於筱婕就讓她睡在邱家好了。」吳映潔迅速的交代著。

  吳婕祈含糊的哼了幾聲,嘴裡咕噥著,「又要待在研究室,三天兩頭都待在研究室,為了那些東西,竟然讓邱勝翊獨守空閨,小心他到時移情別戀。」她胡亂的說著,隨即放下話筒。

  奔上樓悌,她火速的坐回電腦前。嗨嗨,我回來了,抱歉讓你久等。十指在鍵盤上敲動,很快的輸入文字。螢幕上顯示著,目前是「綠柳」與「公爵」兩個網路使用者的對話模式。

  「綠柳」是吳婕祈在網路上慣用的暱稱,而「公爵」指的即是這個初識的網友。

  不要緊。螢幕上出現對方的回應。

  剛剛聊到哪裡?吳婕祈端起電腦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冰水。

  聊到我的職業,我的工作跟進口貿易有關。對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衡量,最後再補上一句。從東南亞地區進口貸品。

  工作順利嗎?吳婕祈問著不著邊際的問題。

  不太順利。對方打出一個哭泣的表情。前不久被人搶走一箱貨品,她還要找一個老老的醜男人陪我泡茶,但是被我拒絕了。

  吳婕祈以為她與「公爵」的相遇只是網路上的機緣巧遇,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一切竟是一個精心設計的相識。

  ☆☆☆

  「任務人員」的總部位於台北市區的地底下,難以計數的菁英人員在此執行任務,各地的消息經由電子網路,彙集整理到這個國家特務總單位。

  這就是她所謂的「研究室」,多年來無數次的徹夜不歸,不是因為研究什麼論文報告,而是為了一場場驚心動魄的詭譎任務。

  天使放下電話,拉開一旁的抽屜,拿出數十把嶄新的銀刀,順手開展成扇形,細細檢視。薄刃的飛刀閃爍著令人膽寒的氣息,華麗卻致命,一如那個投映在刀刃上的面容。

  厚重的鋁門無聲息的滑開,年輕的女子抱著一疊文件,緩步走向坐在皮椅上的天使。

  「你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丁,透過關係將邱勝翊從警政體系中除名了。」黃暐婷說道,清脆的聲調沒有過多的起伏,像是她此刻談的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天使沒有回頭,十揩在胸前交握,唇瓣悄然勾起一個微笑。「很好。」

  「我不明白,為什麼需要花費這麼大的心力,繞著圈子與這個警官周旋?邱勝翊如此固執,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天使,按照你以往的手法,他根本沒有機會能夠反抗,我不瞭解你為何對邱勝翊處處手下留情。」黃暐婷忍不住開口了。成為「任務人員」的這些年來,她從不曾對天使的行為質疑過,畢竟比起張世明,天使無疑是一個更為優秀的上司,但是自從邱勝翊出現後,天使的一切舉動令她不解。

  天使輕晃一下修長的雙腿,皮椅霎時轉了個方向,她偏著頭看向黃暐婷。「你看過邱勝翊的身手,不是嗎?那樣的身手,即使在久經特務訓練的人身上都不常見,這樣的人才要是毀在我手上,豈不可惜?」她靜靜的說。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她沒有對自己承認,她會如此耗費精神與邱勝翊周旋,是因為他不同於其他的人。更多的因素潛藏在心中,只有她自己知曉。

  「你想要徵召他?」黃暐婷有些吃驚。

  「除去敵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拉攏。我沒有打算徵召他成為『任務人員』,只是想要逼迫他不得不與我合作,不然再發生幾次教堂前那種事件,我的名聲大概會毀在他手上。」

  「我倒覺得你們合作得不錯。」黃暐婷大膽的說道,將劉俊緯的口供放在天使面前的桌上。「畢竟廖亦崟不同於其他的罪犯,在我們這些人還反應不過來時,唯有他能夠配合上你的行動,還在狀況發生時,第一優先考慮你的安危。」

  天使看了黃暐婷一眼,她不知道以女人的直覺,這個年輕的部屬是否看出什麼。

  「我們需要他手上的資料,邱勝翊追尋廖亦崟一年多的時間,他手上握的罪證可以定下廖亦崟的罪行,或者是用來威脅廖亦崟就範。」天使站起身子,修長的身段包裹在連身的藍緞絲衫中。「劉俊緯有說出什麼嗎?」她問道,沒有翻看文件的意思。

  黃暐婷搖頭,素淨的臉龐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睛裡波瀾不興。「他大概以為沒有直接的罪證,我們奈何不了他,所以從頭到尾擺著高姿態。」

  「劉俊緯的確是沒有什麼罪證,他這些年來販賣人口,卻始終處理得很漂亮,一旦出事就拿無辜的人來頂罪。」天使沉吟半晌,戴著手套的指頭敲打著桌面。「美國方面怎麼樣?」

  「失去小孩的父親焦急得快發狂了,上頭給老狐狸的壓力不小,要是再找不到小孩,大概連我們都會遭殃。」黃暐婷想起張世明因為任務壓力而抖動的肥臉,咬著舌頭才能忍住不笑。

  「非常時期就用非常手段,對付劉俊緯的事情交給我。」天使收起桌上的銀質飛刀,心中已經有了腹案。

  「老狐狸那裡怎麼辦?」

  「不需要知會他,省得麻煩,他夢想著要脫離這種地下生活已經到瘋狂的地步,為了找到小孩,破獲『暗夜』以居功,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天使蹙著眉,轉頭看著黃暐婷。

  即使在同一個組織內,也會有派系之爭,要減少阻力的最好辦法就是保密,天使明白這個道理。

  張世明當初在勸說那個十四歲的女孩加入特務工作時,大概沒有想到小女孩在成長之後會變得如此優秀,甚至優秀得造成威脅。

  「你去安排劉俊緯的事情,先釋放他,等到他去拿那些販賣人口的客戶名單時,我再出面。」天使交代完畢,舉步朝門口走去。

  黃暐婷點點頭,略微想了一下。「你下令將邱勝翊免職,他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這點我知道。」她微笑著,眼神有一瞬間的迷濛,眼眸深處像是打翻了一壇醞釀許久的期待。「把我的落腳處告訴他,讓他來找我。」

  ☆☆☆

  天使花了些時間拿出地窖裡的酒,在冰庫裡找來冰塊,拿著冰鑽親自敲下碎冰,將年代久遠的酒瓶放進桶中冰鎮。

  這是一間位於台北近郊的華宅,大部分的時間這間宅子都是空蕩蕩的,就連精緻的原木傢俱上都蓋著白布,用以防止灰塵堆積。左右的鄰居只知道屋子的主人是個美麗的女子,聽說長年居住在國外,不常回到台灣,所以這間房子一年裡用不到幾次。

  屋子定時有專人整理,內外環境安靜而優雅,在地狹人稠的台北,擁有難得的僻靜。天使掀開傢俱上的防塵布,花了些時間找到杯子與蠟燭,從容點上燭火。

  方纔進門時,她順手將白色絲巾綁在門前的欄杆上,如今絲巾緩慢的在空中隨風飄動,像是一個漫不經心的召喚,在等待著某一個人到來。

  她沒有等待多久,將近午夜時分,門口傳來劇烈的聲響,先是緊急的機車煞車聲,鐵門不知是被撞開還是被踹開,「砰」的一聲撞上石牆,接著是男人沉重的腳步聲,還伴隨著激烈的喘息與咒罵。

  一切她都聽在耳中,卻仍舊好整以暇的啜著杯子裡的酒,唇畔甚至帶著些微笑意。她背對著門,研究燭火在壁上投射的燈影,欣賞著影像的虛幻與綽約。

  腳步聲來到屋前,木門被撞開,男性的嗓音清晰可聞,近得像是就在她頸後,一瞬間她不由得顫抖,卻不知是因為接近危險的興奮或是恐懼。

  「我要殺了你。」邱勝翊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字一句清晰的把話從牙縫裡擠出來。

  他手上還握著那條白色絲巾,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這一刻他激動得想將眼前這個女人扼死。

  「該死的你,你怎麼能這麼做?我追這個案子一年多,到最後得到的竟然是一紙退職令,他們還列出一串罪名,告訴我要是不服氣,就自己挑一項罪名,隨便哪一條都能羅織出讓我蹲一輩子苦牢的大罪。」他氣憤的走進客廳,平日冷冽的眼眸裡迸射著火炬。他沒有看錯天使,她無疑是一個能逼瘋聖人的禍水,一旦牽扯上她,任何事情都變得亂七八糟,包括他的自製與理智。

  過多的憤怒讓他體內滿是原始的暴戾,幾乎想親手扼死這個罪魁禍首。

  她仍舊斜趴在復古式的軟椅上,側著頭研究牆上的燈影,像是那些燈影比他的憤怒重要。

  「這就是你做事的方式嗎?不合你意的,不論敵方或是己方,一律除之而後快。」他踏近幾步,全身的肌肉繃得死緊。

  她還是沒有回頭,只是發出一聲輕笑。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這樣的千聲呼喚仍不願回首,難道是因為羞怯?抑或是為了掩飾什麼秘密?一個過久的秘密,已經被她深深埋藏了許多歲月,她血液裡沒有羞怯的因子,那些迴避是因為不願讓他知悉。

  就這樣隱瞞了十年之久,以另一種面貌再度相見,卻驚見更深一層的吸引。她是否看錯了他,那個羞怯的面貌引出他的呵護,而她的真正面貌卻引出他靈魂裡真實的一面?

  他憤怒的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看進他的眼裡,一瞬間,燭火激烈搖曳,像是觸及了兩人之間的火花。邱勝翊看進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眸裡,此刻竟有種詭異的熟悉,他不自覺憶起另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年輕的女孩有著嫵媚的笑容,以及慧黠的眼,拿著一顆雪白的小石子逗弄他……

  「我警告過你,親愛的,再三的警告,而你卻一直置若罔聞。」她輕描淡寫的說道,不將他的憤怒看在眼裡,仰起頭看著他。

  「該死的,你沒有權力這麼做!」他怒吼著,不敢相信自己數年來在警界出生入死,如今竟然因為一個女人的幾句話,就被上司視為蛇蠍的丟出來。

  「你已經見識到了,我有那個權力。」她毫不畏懼的將手掌平放在他胸前,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十指輕巧的滑進胸前的口袋,抽出放在裡面的退職令,接著像是在欣賞藝術品般攤平紙張,細細研究上面的字句。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他緊握住她的手,身體因為克制或是其他原因而顫動。

  她拿起纏繞在他手中的白色絲巾,緩慢的繞上他的頸子,堅定的施力,迫使他不得不低下頭來。「你讓我別無選擇。」她的呼吸裡帶著酒的香氣,徐緩的語調彷彿喘息,呼吸裡的酒香薰人欲醉。

  「你該死的為什麼這麼做?」他抗拒著那股要將他淹沒的渴望,欲望的火苗悄悄點燃,隨著她的接觸而逐漸增溫。

  「你當警察太浪費了,再者,我不想在對付廖亦崟的同時,還要分神來對付你,我寧願與你合作。」

  「你合作的方式就是讓我丟掉飯碗?」他咄咄逼人的問著。

  「當然要先斷了你的生路,不然你怎麼會乖乖的來找我?」她包裹在白緞手套下的指頭撫過男性的胸膛,一路引燃火苗,同時探索與誘惑。「現在你要是想繼續追查廖亦崟,甚至逮住他的話,就必須跟我同一陣線,除此之外,你沒有機會再碰這個案子了。親愛的,別妄想以個人名義插手,我可以用妨礙公務的罪名拘捕你。」

  「你這是威脅?」

  她搖搖頭,唇瓣輕觸著他的頸項,大膽的細細啃咬他的下巴,柔軟的唇先是逗弄摩挲,潔白的牙齒毫無預警的牢牢咬住它的肌膚。

  邱勝翊沒有掙扎,甚至連悶哼都沒有,些許的疼痛勾引出猛烈的情緒,那些埋藏太久的衝動頃刻間彷彿出閘猛虎,亟欲吞噬什麼來滿足那些過人的飢渴。

  「不是威脅,那太小兒科了。親愛的,這是逼迫,我要求你的順從。答應我,與我合作,不然就永遠與廖亦崟絕緣,等著看別人逮住那個原本應該屬於你的獵物。」她在他的肌膚上說著,丁香小舌滑過他的唇,趁著他低吼或是歎息的瞬間,糾纏了他的靈魂,勾引了他的理智。

  某種東西崩裂了,天使有辦法引出他靈魂深處激狂的一面,像是一把火炬遇上了另一把火炬,他們之間的激情誰都無力抗拒,火焰席捲了一切,難以分清是在這火焰中粉碎,或是重生。

  是否在對方的眼眸裡,找到最初的自己?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在吻與吻之間,迷糊的想起那些久遠的詩句,已有了最初與最美的記憶,要怎麼才能夠再容得下別人的影子?她早已在許久之前就遭遇了今生最美的相見,即使是這些年來以虛假的面貌相見,卻在再度相會時,理智還沒有認出,靈魂卻已經嘶吼著重逢的喜悅。

  他總是能看穿她的小詭計,從小就是如此,她的狡詐在他面前變得如所遁形,是因為某些情愫已經被注定,所以怎麼也逃不開他身邊,再怎麼也想與他糾纏。

  她的記憶裡,一直就只有邱勝翊的存在。在那久遠的從前,他的若即若離,以及不曾消逝的關心,早已牢牢繫住她年輕的心房,青澀的十四芳華,她的心早已許下誓言,不論發生何事,今生注定是他的女人。

  是不是曾經用著童稚的聲音,用著童稚的手,捧著一顆雪白渾圓的石子,許下那個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長久誓言?

  一切變得迷亂,激情在流竄著,她再也無力計劃什麼詭計,只能陷溺在這場風暴裡。手指滑過他的唇邊,邱勝翊緊盯著她的眼,緩慢用牙齒咬住布料,一寸寸的將手套剝離她的手,那雙潔白修長得不可思議的手出現在燭光下,白皙的玉指仿若青蔥。

  化身為天使時,她從來都戴著手套,那就像是她的第二層肌膚,替她免去了指紋方面的煩惱。但是隔著手套探索,與用肌膚真正摸索他溫熱的胸膛,那種刺激程度當然有著天壤之別,她幾乎忍不住溢到唇邊的歎息。

  她的手指探索著邱勝翊結實的肌肉,從平滑的背下滑到腰際,思想與理智都消失不見,她貪婪得不願意離開,牙齒仍在他的肩上細細啃咬。

  激情或是憤怒讓他也同樣癲狂,他猛烈的佔有她的唇,狂暴的動作帶來刺激,卻不至於傷了她,雖然他知道自己懷抱裡的女人不是柔弱花朵,但是無法解釋的憐愛還是瀰漫了他的心,在最激情的時刻,他保留了些許的溫柔。

  邱勝翊的手到處撫摸,激烈地碰觸,幾乎要留下紅印子,但是她不在乎,這一刻她也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感覺到任何疼痛。飢渴的火焰才是此刻最迫切的疼痛,除了平撫那個疼痛,她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

  他掠奪著一切,扯開天使的衣衫,眼裡閃爍著野蠻的光芒,沒有矯飾的衝動,在此刻顯得原始而美麗。

  堅定的男性手掌佔有了她胸前的渾圓,蜿蜒的舌在她身上探索,引發她喘息似的呻吟,他們同時撕抓與啃咬對方,剝去對方身上的衣物。

  談話的內容已經不重要,早已沒有人在乎那個了,此刻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邱勝翊的手圈住她的腰,兩個人幾乎摔倒在堅硬的地板上。

  「樓上的……房間裡……有……有床。」她困難的說出整個句子,溫潤的唇少有空閒的時刻。

  他停下所有的動作,用閃爍得有些怪異的眼眸盯了她幾秒,像是在衡量該怎麼做。

  天使的心跳又加快幾分,那雙眼裡赤裸的需要震懾了她,激情的浪潮淹沒了理智,此刻已經無力回頭。況且,她也不願意回頭,她期待涉險與陷溺──只要是在他的懷抱裡。

  低吼一聲,邱勝翊一把抱起懷裡的女子,一鼓作氣的衝上樓梯,沒有浪費時間找尋,他踢開最近的一扇門,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防塵布,衣服被撕扯揚棄,只留下最原始的面貌,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裡纏綿繾綣。

  邱勝翊的頸間還纏繞著那條白色絲巾,他不耐煩的咒罵幾聲,將它扯開,拋在黃銅的床柱上。

  如狂風暴雨般的熱情,將她帶往顫抖及瀕臨窒息的邊緣,她想要掙扎,卻又想要迎接,無法決定自己該怎麼做,太多的感覺同時席捲身軀,燃燒她的神經末梢。他的手順著她的身軀移動,刺激了她的需求,變得狂烈,讓她瘋狂。

  激烈的感覺像是浪潮,她無法分辨清楚,只能無助的感覺,承受他給予的一切。

  初次的接觸帶來撕裂的疼痛,她瑟縮了一下,咬住唇沒有發出呻吟,睜開眼睛在黑暗裡尋找,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

  「該死的你。」他有著一瞬間的銷愕,沒有料到會是如此。咒罵的聲音卻與溫柔的動作截然不同。

  他鎖住她的眼眸,緩慢的對待,直到她能夠完全接納他。無數的吻落在她的臉上、肩上與胸前,讓她只能專注於那未被餵飽的飢渴,遺忘了那最初的疼痛。

  動作開始加快、加重,他在她身上造成風暴,要求她的加入。

  天使嚶嚀一聲,雙手環繞上他的頸項,將自己全然交付給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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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色將明,透露出淡薄的光亮。在太陽升起之前,空氣裡還有著昨夜露水的溫度,曙光之前的天色,只是一片迷離的淡藍。

  她習慣了這樣的天色,多年以來,這種迷離不清的曖昧就是她的顏色。神秘之後的面貌,其實也只是一個女人,私心所企求的原本就不多。該說幸或不幸?她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不是只依靠攀附喬木的菟絲,要求的不只是愛戀,而是同等的對待。

  邱勝翊還在睡夢中,戰士般的男人在此刻看來竟有些孩子氣,凌亂的床單覆蓋著他赤裸的身軀,防塵布被遺忘在地上,白色絲巾纏繞在黃銅床柱上,隨著清晨的微風晃蕩。

  她像是貓兒般,毫無聲息的行動,緩慢的掙脫他的懷抱,拿開他橫在她腰上與胸前的手,輕巧的滑下昨夜的戰場。雙腿間不熟悉的酸疼讓她蹙眉,腳步有些顛簸。

  走進另一個房間的浴室,天使打開蓮蓬頭,冰冷的水花灑下,所有的知覺神經在瞬間完全清醒,她仰頭迎向強烈的水柱,感覺水柱撞擊在身軀上,帶來些許的疼痛。

  低頭查看,竟發現頸間胸前全是淡淡的淤傷,以及深淺不一的吻痕與啃噬的痕跡,那都是邱勝翊的手與唇留下的印記,她的身軀像是被烙上了記號,因為冰冷的水流與酸疼而微微顫抖著。

  最後,天使穿上放在一旁的浴袍,更換了新的隱形眼鏡,走回原先的那間房間。

  邱勝翊已經醒了,他背靠著黃銅床柱,被單只蓋住他的腰部以下,銳利的眼眸在濃眉下顯得深不可測,烏黑的發凌亂不堪,連下巴都冒出不少胡碴,看上去格外危險與性感。

  其實在她離開他懷抱時,他就已經醒來,失去了她的體溫,他的懷抱彷彿失去了什麼,連睡眠也不能安穩。

  「早安。」她輕聲說道,臉上帶著微笑,在窗前的一張軟椅上坐好。「很抱歉我沒有幫你準備早餐,我對那些東西一竅不通。」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他終於開口,聲音格外的沙啞。

  天使一偏頭,微濕的發落在面頰旁,沾濕了白皙的肌膚。「我不會將昨夜那件事稱為搞鬼,你要說我誘惑你,那麼我可以承認,但是請千萬不要詆毀昨晚的一切。」她用雙手抱著曲起的腿,將臉放在膝蓋上,透過潮濕的劉海研究他的表情。

  「為什麼是我?」他肩背上也都是她細細的齒印,如今正在隱隱發疼,提醒他昨夜的激烈纏綿。

  「我早就說過了,我喜歡你。」她清晰的說。

  她從不曾懷疑過自己的目標,看走了方向,就不顧一切的去行動,外界的道德與禮教不能規範她,她已經脫離那些太久了,化身為天使,她遊走在禮教之外。她沒有費心掩飾心裡的愛戀,就這麼縱容自己率性的誘惑他,與他纏綿。

  他的手指爬梳過髮際,顯得有些焦躁。他沒有想到在昨夜前她還是處子之身,天使的一切舉動毫不矯飾,帶著與他同等的衝動與飢渴,實在不像是個生手;但是話說回來,就算她真的有所遲疑,他大概也感覺不出來,昨夜的纏綿就像是一場風暴,激烈得不可思議,他只能投身其中,全然無法思考,更別提停止。

  「我一直以為你是張世明的情婦。」他的眉緊皺,強迫自己正視埋藏在心中有些時日的醋意。

  天使看看他,接著將目光轉移到床單上那已經乾涸的些許血跡,停滯幾秒之後才將飽含深意的目光轉回他身上。「我想,昨夜你已經驗明正身過了,我不是任何人的情婦。」

  「該死的。」他喃喃咒罵,毫不驚訝自己一點也不會感到後悔。再不願意承認,他也騙不了自己,從初相見起,他早就在渴望天使,這個神秘而蓄意誘惑他的女人。

  「我是故意把你叫到這裡來的。」她站起身,從窗前走來,晨曦的微光穿透那件單薄的浴袍,將她完美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名義上是要與你談合作的事情,實際上我還有私心。我想要你。」她拿下床柱上的白色絲巾,動作緩慢而誘惑。

  他只感覺口乾舌燥,在她的誘惑下無力掙脫。已經分不清,在這場情愛風暴裡,究竟是誰佔了上風,天使擁有魅惑人心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需要為了任務做到這種地步嗎?」他強迫自己輕蔑的說道,撇開頭不去看她接近的眼眸。肌肉在緊繃,隨著她的接近而呼吸困難,單薄的被單無法掩飾他的欲望,隨著她的接近,邱勝翊發現自己還是想要她。

  天使翻翻白眼,為了他的固執歎氣。她伸出手,把他的臉轉過來,強迫兩人的額頭相抵。「我從不需要為任務犧牲什麼,根本沒有那個必要。」她放任自己依偎在他胸前。「我很早之前就說過了,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我選擇了你。沒錯,女人的貞操在有些時候是一種武器,但是我不需要付出到那種地步。」她看進他的眼睛裡,黑色的眼眸沒有掩飾。「我只是在等待一個我願意付出的男人。」她靜靜的說,強迫自己咬住唇。

  該怎麼告訴他,其實在許久之前自己就已經許下誓言,今生的情人非他莫屬,她擁有了最初、最美的記憶,又怎麼會注意其他的男人?

  原本只是想戲弄他,用天使的身份與他周旋,聰明如她卻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她改變了原始的初衷,執意以天使的身份誘惑他,接著使他慢慢接受。

  畢竟,恣意妄為的天使才是真正的她,她無法捨棄這樣的生活,長久的扮演笨拙溫吞的吳映潔。她的心裡有些不確定,帶著些許的恐懼,竟然怕他不能愛上天使,不能愛上那個真實的她。

  當初設計這場遊戲的人,竟身陷其中不能自拔,這是不是上天的玩笑?玩火者,早就注定了自焚的命運。她能夠控制所有的一切,就除了邱勝翊。

  天使傾聽著他的心跳聲,全身無法遏止的顫抖著,意外的感到心慌。

  「你不願意嗎?」她緩慢的問,一語雙關。

  「我還能選擇嗎?」他回問,黝黑的手掌無意識的滑進她略微潮濕的發裡糾纏。「為了繼續追捕廖亦崟,我勢必要與你合作。天使,你贏了,我會把那些資料給你。」

  她沉吟半晌不言不語,心裡的悵然像是洪水一樣威脅著要將她淹沒。說了半天,邱勝翊竟然一點也不懂,話題還是繞著任務打轉。她的心因為不確定而慌亂了,卻又自傲的不肯開口問他。

  難道昨晚的纏綿只是一時的欲望,他對自己並沒有情意?難道昨夜他難得的溫柔也是虛假?他沒有辦法感受到她心裡的深情嗎?萬千個問號折磨著她,使得她難受得將手裡的白色絲巾打上許多的結。心中,亦有千千結。

  「很好。」她困難的說道,強迫自己裝得滿不在乎。

  邱勝翊因為她語氣中的不悅而皺眉,抬起她的下巴,他放任自己梭巡那細緻而美麗的五官。「你在不滿什麼?」

  她匆促的一笑,將全身的體重壓制在他身上,讓他不由得往後倒在寬大的床上。「我哪有不滿?我只是突然間感到飢渴難耐,迫不及待的又想要染指你。」

  她痛恨這種不確定的感覺,卻又無法開口詢問,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雙重身份。

  他心裡愛戀著誰?是那個她刻意偽裝出來的懦弱女子,還是這個敢於誘惑他的天使?太多的問題,沒有辦法也沒有勇氣問出口,她賭氣似的吻住他,纖纖十指在他的胸膛上遊走。

  她壓制著他,手中的白色絲巾拂過他的身軀,帶來一陣無法停止的顫抖,那是最細緻的愛撫,撩起漫天的火焰。視線鎖住視線,誰都無力逃開,在眼神糾纏間交互幾個幾乎窒息的吻,品嚐著對方的味道。

  天使手中的絲巾緩慢地纏上他的手腕,接著繞上一旁的黃銅床柱,不鬆不緊的綁住,成功的限制了他的行動。她趴伏在他的胸前,像是一隻別有所圖的貓兒,緩慢的吻著他,舌尖滑過他的頸部肌膚,換來他陣陣顫抖。

  她在這方面雖然缺少實戰經驗,但是天生的誘惑本能彌補了這一切,此刻的她是每個男人心中的美夢與惡夢。一個帶著邪惡羽翼的天使,有著絕美的面容,卻有著撒旦的血統,在美麗的姿容下帶著些許的邪氣。

  他忍不住呻吟,無法遏止那陣流竄全身的渴望與衝動,他想要她想得發疼,而她卻仍在折磨他、戲耍著他,用那條絲巾將他捆綁在床柱上。無可選擇的,他成為被動的那一方。

  「該死的,你習慣操縱一切是嗎?」他咬著牙,汗盈眉睫的嘶聲說道。天使在細碎的吻間加上不輕不重的啃咬,他瞬間全身緊繃,不由自主的拱起身子,從咬緊的牙關間迸出男性的低吼。

  她魅惑的一笑,身軀在他身上摩挲,緩慢的褪去身上的浴袍。「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嗜好。」

  邱勝翊反擊的咬住她頸部柔軟的肌膚,她低喊一聲,隨即牢牢封緘他的唇。

  她是習慣操縱一切,但是從小開始,他就是她難以操縱的變數。無法解釋的,他就是能看穿她的詭計,看穿她縝密的心思。天使為這種奇怪的默契而迷醉,卻也有些恐懼。這個男人已經擁有了控制她的能力,在許久之前就已侵犯了她的心。

  曙色渲染天地,迷離的淡藍色褪去,在布幔的飛舞間,一場更激烈的纏綿繼續上演。

  ☆☆☆

  木槿花在空中飛散,薄薄的花瓣舞過街燈下,隨著風飄動,散落在巷道裡,幾經輾壓與踏踩,終於從嬌艷的飛花成為護花的春泥。

  邱勝翊緊皺著眉頭,銳利的眼眸裡帶著憂慮,以及濃濃的自我厭惡。高大的身影踏進從小居住的巷道,男性的唇緊抿著,五官深刻的臉龐上隱含著怒氣,讓經過他身旁的鄰人不由得紛紛走避,加快腳步遠離,不敢與這個素來性烈如火的男人攀談。

  回到住家附近,心裡的罪惡感逐漸抬頭,正在啃噬著他。

  這幾日來忙著整理關於「暗夜」的資料,雖然已經被警局掃地出門,但是天使仍舊動用方法,讓他能夠調取一切關於廖亦崟的資料。當然,這一切是得付出代價的,他同樣也要將身邊這一年來的調查成果交給天使。

  警局裡所有的人全都對他避若蛇蠍,除了翁瑞迪一臉惋惜的直拍他的肩膀,卻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邱勝翊算是徹底栽在天使手上了,他當然不願意白白放棄廖亦崟,以至於無法拒絕天使的提議。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白已追捕許久的對象,就這麼由別人接手。

  天使看穿了他狩獵的渴望。或許,她也看穿了他另一層的渴望。

  想起那一夜的纏綿,他就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那種溫柔的香氣還在,皮膚細緻的觸感還停留在他手上、身上。邱勝翊幾乎能聞嗅到她長髮裡淡淡的香氣,一種難以分辨的氣味,那像是潛藏在記憶深處的香氣,盛載著相思的份量,在暗處緩慢地騷動,嘲笑他如此的盲目。

  他不明白,為何在與天使相處時,自己全然沒想起鬼鬼?難道這些年來的淡淡相戀都是虛假?不然怎麼一遇上天使,他的自製就全然自行繳械?

  貪戀天使的危險與誘惑,在纏綿的那夜,竟忘了鬼鬼的臉龐,他厭惡自己的沉淪,卻又清楚的知道,再遇上天使,他還是會忍不住那陣癲狂。

  那麼,他又將鬼鬼置於何處?他捫心自問,卻找不到答案。明明是那麼在乎她,不忍讓她受到一絲驚擾,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般捧在手心,難道他所感受的這些、所付出的這些不是愛情,只是對懦弱的她的憐惜?

  巷弄的那頭,一個綁著麻花辮的身影緩緩走來,低垂著頭,抱著厚重的參考書,她專心一致的走著,眼睛直盯著腳上的涼鞋,像是在細數自己的步伐。

  眼角的餘光瞄見前方街燈下的人影,她抬起頭探看究竟,黑框眼鏡後的琥珀色眸子瞇起,知道是邱勝翊之後,被眼鏡框佔去一半容顏的臉上浮現羞怯的笑容。

  「晚安。」她禮貌的說著,在分神的時刻踩著俗麗的長裙,照例的表演笨拙式跌跤。

  邱勝翊動作迅速的衝上前去,正好將她險些落地的身子接住。淡淡的髮香浮動著,他瞪著吳映潔綁成麻花辮的長髮,厭惡自己居然在此刻想起天使。他難道是這麼不忠的男人?牽繫多年的情意,竟然無力維持,一遇上了天使,他就心猿意馬。

  「你在等我嗎?」吳映潔小聲的問,身子還被他摟在手裡,她踮起腳尖,眼睛卻看著地上散落的參考書。

  他沒有點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在心亂的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鬼鬼,一看見滿臉無辜的她,他心裡的罪惡感又多了幾分。他是信守承諾的人,這樣的背叛造成他心中太多的壓力。

  「最近不常見到你。」她彎身撿拾地上的書籍,從眼角偷瞄他眉頭緊皺的面容。「工作很忙嗎?警局裡又有大案子是不是?」她努力擺出乖巧文靜的表情,一臉信任的看著他。

  他咬咬牙,接過她懷抱裡的書籍,兀自往吳家走去。

  吳映潔的臉上閃過惡作劇的笑容,不過僅是曇化一現,那張臉上很快的又恢復單純無辜的表情。她牽著他的衣角,像是願意永遠依附著他一般,乖乖的跟著他走。

  他停住腳步,她卻沒停,直直的撞上他寬厚的背部,撞疼了鼻子。她哼了一聲,雙手摀住有些發紅的鼻尖。

  「不要緊吧?」他拿下她的手,仔細查看她撞得如何。

  她轉過頭不讓他探視,被握住的手還是直往鼻子上遮,臉因為羞窘而發紅。「你大概覺得我笨手笨腳的吧!連走路都會摔倒撞著。」她垂下眼瞼,遮蓋發亮的琥珀色眼睛。

  「多小心些就行了。」邱勝翊簡潔的說,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直到她抬起頭來,詢問的看著他。

  「有什麼不對嗎?」她偏著頭,目光在兩人緊握的手與他的臉上游移。

  他凝視了她數秒,忍不住發出呻吟。他一定是中蠱了,不然怎麼在鬼鬼的身邊,卻還會想起那張帶著邪氣的笑容?甚至連鬼鬼的面容,竟都有點神似天使。他在心中咒罵自己,不明白為什麼自已有本事把那麼不相同的兩個人聯想在一塊。

  「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她舉起手摸著他的額頭,身體無意的接觸。此刻兩人站得好近,透過街燈的投影,在地上的影子是交疊的。「額頭沒有發燙,看樣子沒發燒。你哪裡感到不舒服?要不要先到我家來?也好有個照應。」

  「不用了。」他推拒著。

  「真的不用嗎?你家裡都沒人,有的不知跑去哪個南太平洋小島隱居;有的拐走了我家大姊就不見人影;有的則是跟筱婕纏得如膠似漆,不知跑到哪兒幽會。你要是不舒服可要說一聲,不然昏倒在家裡沒人可以救你。」她關心的說著,明知道他的呻吟是因為罪惡感使然,卻還要一再逗弄他,扮演無辜的角色,對他滿是歉意的心多補上幾刀。

  「鬼鬼。」他無助的喊著,頹然將臉埋在她的髮際裡,長長的歎一口氣。「一切都亂了,該死的,一切都變樣了。」那種香氣愈來愈濃,就像是近在鼻尖。

  「還是有事情在困擾你。」她停頓了幾秒,像是正在屏息凝聚勇氣,接著開口問:「是原先那個女人嗎?你還是為了她的事情在煩惱?」

  像是被打擊到痛處,他全身一震。「我沒有說是個女人。」他自衛的否認,不善說謊的嘴說出一個十足蹙腳的謊言。

  她歎了口氣,聽在他耳裡像是一個折磨,令他萬分汗顏。

  「我雖然笨拙,但是女人的直覺還沒有故障。會讓你這麼困擾,卻又不願意告訴我,除了另一個女人,還會有什麼原因?」她垂著頭,水晶般的淚滴沾在睫毛上,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在淚水裡蕩漾,惡作劇的笑意被小心掩蓋。

  「別胡亂操心,我不要你這樣。」他擁抱著她,心亂如麻,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我知道自己太笨拙,總有一天留不住你,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繼續作戲,眼淚毫不困難的沾濕臉龐與他的衣袖。

  「該死的,不要亂猜。」他困擾得想搖晃鬼鬼的肩膀,直到她停止那些幾乎要穿透他心房的淚水,一滴滴的淚讓他自責得想當場咬舌自盡。

  「外面有太多適合你的美艷女子,她們比我更能夠配合你。」她敏感的察覺到,當自己說出這句話,邱勝翊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我只是個小跟屁蟲,什麼青梅竹馬的感情,都只是你的同情。」她不亦樂乎的持續作假,讓淚水像是水龍頭般奔流。

  「不是同情,我真的是對你……」他握住她的肩膀,僵持著無法再說下去,俊美的五官上充滿困擾。沒了平日的冷酷表情,此刻的他更像是個大孩子,正為著無力解釋而困擾。

  「但是那不夠,不是嗎?」她話氣溫柔,語意卻咄咄通人。

  他會困擾,是因為在乎。他在乎鬼鬼,多年來的情愫以及無可或缺的相依,讓他總是以為他們的愛戀無可取代。在天使出現之前,他根本沒有懷疑過,鬼鬼將是他今生唯一的妻,那種不能失去的感情,就是他所認知的愛情。

  但是,對於天使呢?他難以釐清對她的感覺,強烈的情感讓一切都模糊了,唯一能承認的,是他對她的渴望與兩人間的吸引。恣意妄為的大膽天使,擁有最放肆的靈魂,誰都無力拘束,而她選擇了他。

  他們在靈魂深處有著相似的地方,甚至誰都無法解釋,那些行動上的默契,是否也反應到內心裡,老早就將對方烙印在心上。他只知道,這樣的伴侶,一旦錯過就要抱憾終生。

  兩難的抉擇,反覆煎熬著邱勝翊,讓他簡直想要對著夜空吼叫出他的煩躁。

  「我真的在乎你,鬼鬼,聽我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會隱瞞你到最後。」他痛苦的承諾,真摯的看進她眼睛裡。

  她幾乎因為他眼裡的痛苦而心軟,但是一想到要是現在一承認,萬劫不復的人反倒成了自己,她連忙不鬆懈的扮演好眼前的角色。

  「但是你現在就是在隱瞞我。」她可憐兮兮的說,罪惡感被惡作劇的快感淹沒,她玩得捨不得放手。

  「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清楚之後,我願意向你解釋一切。」他重新將頭埋在她的發間,擁抱著這個認識了半輩子的女人。

  她摸摸邱勝翊的臉,身體因為他的接觸,不由自主的回憶起那一晚的激烈纏綿,吳映潔咬著溫潤的紅唇,因為他的體溫而變得不專心,呼吸成了小小的喘息,她連忙緊閉雙眼鎮定一下,接著再接再厲。

  「我相信你。」她雪上加霜的說著,看著他在罪惡感裡掙扎,努力控制臉部的肌肉,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她完全承認自己是個壞女人,不然又怎麼會如此折磨自己的戀人?太過喜愛玩火的性格,讓她根本不怕被火燙傷的危險,她太過熱愛冒險,沉迷於各種刺激。

  能夠把邱勝翊這種男人戲玩在手中,那可是百年難得一次的機會啊!她太過興奮與沉迷,甚至忘了去思考,當一切揭穿時,他會怎麼對付自己。

  她自負於自己的偽裝,根本不相信邱勝翊會看得出來。她要等到一個最好的時機,等到他被這種「三角關係」困擾得受不了時,再表明白己的身份,到時候接到這項驚喜的邱勝翊即使想怪罪於她,但是喜悅的成分必定大於氣憤。到時再道個歉,她還是得到了這一生的伴侶,漂亮的讓他接受天使。

  吳映潔把一切計算得十分完美,卻沒有想到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再過幾天,等到這個案子了結,我就可以──」他從吳映潔的頸間抬起頭來,忽然整個人僵住了,像是連呼吸都停止,只能專注的看著眼前。

  她以為他因為困擾而又說不下去,大膽的擁抱他的腰,像是個完全信任他的小女人。

  邱勝翊說不出話來了,只能直勾勾的看著她頸間那個咬痕。那個淡淡的咬痕在鎖骨之下,原本被衣衫遮蓋住,旁人根本有不見,但是此刻的擁抱讓他貼近了她。衣服也有些許的分開,乳白色的肌膚上,淡紅色的咬痕格外醒目。

  他不久前才見過這個咬痕,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咬痕,卻是咬在不同的女人身上。他一時之間如遭電殛,無法理解自己咬在天使頸間的痕跡,怎麼會出現在鬼鬼身上。

  香氣更加明顯了,被體溫蒸發,像極了那一夜纏綿時間嗅到的味道。他撫摸過那頭長髮,猜想著當髮辮松落時,會是什麼模樣。

  可怕的猜想在他腦中成形,邱勝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有什麼不對嗎?」她發現他沉默了太久,從他懷抱裡抬起頭,卻發現他臉色蒼白。「你還好吧?」

  「再好不過了。」他咬著牙,齜牙咧嘴的擠出一個不太像是笑容的表情。

  她懷疑的看著他,發現邱勝翊的眼睛亮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麼。「要不要回家去休息?我怕你是累過頭了。」

  「你說得對,我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因為太累,而是為了儲備體力。」他緩慢的說著,鬆開環抱住她的手。「你也回去吧!不用再分神照顧我了。」

  吳映潔乖巧的點頭,抱回那疊參考書,緩慢的往吳家走去,走過木槿花的花牆,打開大門,走進了吳家。

  他站在門外,看著屋內的燈一盞盞亮起。

  「別再分神照顧我了。」他因為方纔的發現而全身緊繃,血液在奔流,憤怒幾乎掌握了他,但他很快的冷靜下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論調湧現腦海,他的嘴角緩慢的勾起狼般的微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最古老的報復方式。

  「接下來,該輪到我來照顧你了。」他對著燈火闌珊處,像是承諾般慎重的說道。

  月兒被烏雲遮掩,不敢再繼續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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