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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型男事務所2 - 偏愛自找苦吃 (Mei煜)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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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型男事務所2 - 偏愛自找苦吃 (Mei煜)

型男事務所

型男事務所1 - 拜託少來惹我 (犬牙)

型男事務所2 - 偏愛自找苦吃 (Mei煜)

型男事務所3 - 不甩你的規矩 (鬼王)



為了赴初戀男友的約會,郭婕祈咬牙砸下月薪治裝,

豈料,她還來不及踏入法式餐廳共進浪漫的燭光晚餐,

雪白洋裝就教疾駛而過、濺了她一身污水的楊奇煜毀了!

以為這樣就結束?錯!那傢伙還「巴庫」,又濺了她一次!

她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生物存在?

最扯的是,他下了車後居然還敢厚著臉皮跟她說「嗨」!

拜託!當自己是在夜店把妹嗎?耍什麼帥啊?


楊奇煜覺得郭婕祈實在是又番又盧的「澳客」,

要不是被迫得替她裝潢房子,他根本不想再跟她接觸!

上次不小心濺了她一身濕,他立刻就回頭想向她道歉了,

誰曉得她脾氣那麼差,老愛誤解他的話,真是不可愛!

可說也奇怪,怎麼嘴巴愈是咒罵她,心裡卻愈是想她呢?

而且明知她的心被別人霸佔住,他還是忍不住想對她好,

唉~~他這不是擺明了自找罵挨、自找苦吃嗎?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6-12-15 08: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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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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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型男事務所」是由一群俊爾非凡、出類拔萃的男子所組成,他們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穿梭在道德與法律的邊緣,行事果斷、風格獨異。事務所主要的營業項目是「委託案」,以台灣為根據地,所涉及的業務遍佈全球。

  不過,在現實生活中,他們都有正當職業,事務所的委託案僅是玩票性的任務。只要付得起價錢,提出來的方案又能引起事務所所長廖俊傑的興趣,他將會代表事務所承接案子,再委派給底下的社員去執行。

  綜觀「型男事務所」創社七年來的精彩紀綠,可列舉一二如下──

  他們曾經接受某國的委託,把逃匿到南美洲的經濟犯逮捕回國,幾天之後這件事上遍該國的各大報章頭條。當然,他們的身份不會輕易曝光,也沒被媒體發現。

  他們也曾經接受過洛杉磯警察的委託,前去調解兩派人馬的地盤之爭,成功地化解黑幫權勢之戰和血洗街頭的暴動事件。同樣的,他們只管獲利,把所有的功勞和聲譽全都歸給了洛杉磯政府。

  對一般人而言,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是對「型男事務所」而言,金錢並不是他們接受委託案的唯一考量,通常要能引起他們的興趣才行。

  在「型男事務所」中,獲利最高的委託案索價三千萬美元,委託任務是替法國羅浮宮找回失竊的國寶;而獲利最低的委託案……只有台幣三百元。

  「型男事務所」的成員如下──

  社長:廖俊傑,「關聿企業」執行董事。

  社員:莊濠全,「飛揚」創意玩具設計師。

  社員:楊奇煜,「寄靜工作室」室內設計師。

  社員:邱勝翊,「景星」珠寶設計師。

  社員:廖亦崟,「愛情補習班」負責人兼講師。

  社員:邱翊橙,「晨光法律事務所」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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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後的雷陣雨清洗過灰撲的城市,地勢不平的路面蓄起一灘灘水窪,灰藍的天空出現了一抹絢爛的彩虹。

  郭婕祈踩著新買的粉色高跟鞋,穿著一身雪白的合身洋裝,烏黑的鬈發垂瀉在肩上,清秀立體的五官化上淡淡的彩妝,顯得更加清麗靈雅。

  她纖細的頸項上戴著一圈珍珠項鏈,優雅中不失甜美,完全彰顯出她身為造型師的時尚品味。

  郭婕祈懷著既雀躍又不安的心情,準備赴初戀男友翁瑞迪的約。為了這次約會,她可是砸下一個月的薪水來添購新行頭,從頭到腳、由裡而外的精心打扮,就為了在翁瑞迪的心裡留下美麗的印象。

  三天前,翁瑞迪忽然打電話約她在「亞拉朵法式餐廳」見面,並且用曖昧的口吻對她說──這攸關我們未來的生涯規劃,事關兩人的幸福,因此希望妳能如期赴約。

  隔著話筒聽完後,她情緒激動,心裡漲滿著幸福與綺麗的幻想。除了求婚之外,還有什麼是和彼此的未來有關的事情呢?

  雖然四年前翁瑞迪以「到紐約修習導演課程」為理由,協議與她分手,但是他們依舊保持著密集的聯繫。他回國必定找她吃飯,甚至借宿她家;心情不好時,會打越洋電話向她傾訴;生活困窘時,也會找她調頭寸。就這樣,他們維持著曖昧又模糊的友情界線。

  此時,郭婕祈皮包裡的手機鈴聲響了,她連忙接起,電話線的另一端傳來了同事兼好友詹子晴的聲音──

  『MeiMei,妳現在人在哪裡?』詹子晴剛化完最後一個新娘妝,現在正坐在造型室裡,剝著巧克力糖吃。

  「在街上,我等會兒要和阿本一起吃飯。」談及前男友,郭婕祈難掩幸福的光采,嘴角逸出笑容。

  『拜託!阿本、阿本,叫得那麼好聽幹麼?別忘了,你們四年前已經分手了,這四年裡,他在紐約不知道換過多少個洋妞了!老是打著曖昧的旗幟,行借貸之實,哼!』詹子晴撇撇嘴,眼底淨是對翁瑞迪的鄙視神色。

  「妳幹麼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嘛,他又不是不還錢,只是現在手頭比較不方便啊!更何況,當朋友就該義氣相挺、兩肋插刀,借點錢給他有什麼關係?」

  『那好,快點借個三十萬來花花!我也想去紐約大肆採購新行頭,順便度度假。』詹子晴冷冷地反擊。郭婕祈對這份感情還抱著希望,所以總是不斷地替翁瑞迪那男人找借口,合理化他的借貸行為。

  「不行啦!我那點存款是要留著到法國進攻藝術造型用的,不能借妳。」她立刻回絕。

  『姓郭的,妳重色輕友!有閒錢借給翁瑞迪那種男人,就沒有錢借給好友?妳雙重標準!』詹子晴在手機的另一端大聲抗議。

  「我這叫為愛投資。如果阿本成了揚名立萬的大導演,變成『李安』第二,到時候我就不是窩在婚紗公司裡當造型師,而是要到好萊塢去當造型總監了!」她踩著輕快的腳步,越過斑馬線,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偉大的女人,而我就是阿本身後那個偉大的女人,妳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一個偉大的女人背後,肯定有個吃軟飯的男人!』詹子晴毫不留情地損著翁瑞迪,希望能點醒因愛而盲目的好友。

  「現在的人本來就是吃軟飯,難不成妳家啃生米啊?」她軟軟地還擊。

  詹子晴犀利的言談,完全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一想到翁瑞迪有可能是要向她求婚,她整個人顯得樂陶陶的,快樂得直想跳舞。

  『拜託,妳可不可以清醒一點?二十一世紀的女人談戀愛是講求保鮮期的,你們的愛情早在四年前就過期了!那男人在去紐約之前就甩了妳,妳何必浪費大好青春,苦守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感──』

  郭婕祈急忙打斷她的話。「話不是這麼說,他就是因為不想耽誤我的青春與幸福,所以我們才會在平和的氣氛之下,作出分手的決定。但是他有說過,如果我在三十歲時還是單身,他會娶我回家的!」

  另一端的詹子晴看好友被翁瑞迪的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都快分不清東西南北、是非黑白,不禁急得直跳腳,激動地拔尖嗓門──

  『就算是如此,妳也不該一直資助他啊!教育他、栽培他是他父母親的義務,不是妳的責任,幹麼他一開口,妳就匯錢給他?』

  「都說了,這叫為愛投資嘛!妳沒有經歷過青梅竹馬的戀情,不會懂得看著一個男人成長、成功的感覺有多麼快樂啦!」她發現自己招來行人的側目,連忙壓低音量。「再說,這次不一樣,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是關於我們未來的幸福與人生規劃。」

  『嚇!難不成他要向妳求婚?』詹子晴嚇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你們約在什麼餐廳見面?』

  「『亞拉朵』。」

  『法國餐廳?如果一個男人約妳吃日本菜就是想談分手;到小酒吧是為了調情;至於到法國餐廳就是為了求婚……』詹子晴撫著下顎,喃喃剖析男女約會法則。

  「那他真的想跟我求婚嘍?!」郭婕祈忘情地提高音量,立即惹來行人異樣的目光。

  詹子晴連忙拿開手機,避開她刺耳的尖叫聲。

  郭婕祈興奮地狂笑,忘了向好友道別就匆匆收線,也忘了避開路面積著水的坑洞,踩著輕快的腳步疾步往前走,完全沈浸在幸福的遐想中,直到一輛吉普車呼嘯而過,濺起一灘水花,才將她拉回現實。

  一波巨大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背脊,讓她雪白的裙襬濕了一大片!

  「Shit!」她看著自己一個月的薪水毀於一旦,氣得直跳腳,低聲咒罵,完全忘記淑女該有的優雅氣質。

  從前方的車陣中,她認出那輛肇事而去的吉普車,還來不及檢視洋裝上的污漬,就看見那輛吉普車飛快地倒車,又濺了她一身!這回,雪白的洋裝成了灰色,連及肩的長髮都濡濕地服貼在肩上,整個人除了狼狽還是狼狽!

  楊奇煜嘴上叼著一根香煙,搖下車窗,恣意地讓涼風拂過面頰,吹亂一頭不羈的半長髮。

  他手操著方向盤,像是在展現自己卓越的駕駛能力般,飛快地奔馳著,直到右輪激起一陣水花,奔濺到一位女孩的身上,才令他放慢速度。

  從後照鏡瞧去,他看見那個倒霉的「受害者」──雪白纖麗的身影,俏麗中帶著幾分優雅的氣質,可愛又不失端莊。雖然構不上驚為天人,但也算是清秀有韻致。

  見她苦惱地跺著腳,令他的心裡泛起一抹歉意,基於紳士風範,他覺得自己應該下車向她道歉。

  於是,他把香煙夾在指縫中,淡淡地吐了一個煙圈,踩下煞車,飛快地將車子往後退,結果右輪又不小心陷入窪洞裡,再度激起一波水花!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趕緊拉開車門,捻熄煙頭,大步地朝著那女孩走去。

  郭婕祈雙眸蘊起怒焰,強忍著想哭的情緒,低頭看著自己染上了一層污水漬的「灰白」洋裝。

  她緩緩地抬起濃密的眼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裹著刷白牛仔褲的頎長雙腿,白色的襯衫隨意地扎進腰間,開敞的扣子底下露出一片古銅色的結實胸膛,接著是剛毅而佈滿青湛髭鬚的下顎、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黑眸構成的一張粗獷豪邁的臉龐。

  他猶如航行歸帆的浪子,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浪蕩不羈的狂放氣息。

  「嗨!」他灑脫地撥開前額垂落的髮絲,咧開白森森的牙齒,露出友善的笑容。

  「嗨?!」她氣憤地瞠大水眸,難以置信地瞪著高她一大截的魯莽男子。

  他毀了她的洋裝,現在居然還敢厚著臉皮向她說「嗨」?他當自己是在夜店把妹嗎?

  「妳好。」他俯下身,凝視著身高只及他肩頭的女人,送上充滿歉意的笑容,希望能消弭她的怒氣。

  「我看起來像是很好嗎?」郭婕祈忿忿地咬著牙,字字犀利地表明自己的窘狀。

  「對於我無心的過錯,造成妳的不幸,我深感抱歉。」

  「第一次噴到我可以叫無心,但是第二次就是蓄意!」郭婕祈氣憤地瞇緊雙眸,數落他的過錯。

  「我兩次都是無心的。第一次是不曉得路面有坑洞才會噴到妳,第二次是急著向妳道歉,直接倒車,因而來不及避開坑洞,才又……噴到妳。」他頓了一會兒,盡量無視於她囂張的氣焰,委婉地澄清著。

  「這麼說來,是我自己又笨又倒霉嘍?」她雙手環胸,噙著一抹冷笑,道:「第一次是倒霉被噴到,第二次是笨得不知道要躲開來?」

  「其實妳也不算太笨啦,因為就女人和男人比起來,女人的運動神經和靈敏度,的確都比男人差一點。」粗線條的楊奇煜渾然嗅不出她話裡譏刺的意味,直率地分析。

  「也就是說,我活該、我倒霉、我理當被你噴了一身?」她瞇起沸騰的目光瞪殺他,滔滔不絕地指責他的錯誤。

  楊奇煜曉得自己理虧,因此抿緊唇未反駁,牢牢地盯著她發火的俏顏。

  「你知道我身上這件洋裝有多貴嗎?」她咬著牙,陰寒地質問。

  她要為新買的Prada洋裝掬一把感傷的眼淚,居然還來不及在翁瑞迪面前展現魅力風情,就已經斷送在眼前這男人的疏失之下。

  向來脾氣火爆的楊奇煜經她一激,耐性全失,火氣也跟著上來了。也不過是毀了她一件洋裝而已,有必要這麼凶悍嗎?

  「那我賠給妳,多少錢妳開口啊!」他嗤哼,帶著鄙視的口吻,視她為被資本主義和奢華時尚物化的女人。

  他嫌惡的語氣令她火冒三丈,食指威悍地戳刺著他結實的胸膛,再次重申他的過錯。

  「重點不是錢,而是你知道今晚的約會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嗎?你知道我的初戀男朋友等會兒可能會向我求婚嗎?但是,就因為你個人自大魯莽的行為,有可能會破壞掉這一切!」

  他精明地抓住她的話柄,驀地瞇起眼審視著她。「妳的男朋友只是『可能』向妳求婚而已,也可能不會向妳求婚,也就是說,你們之間的感情並不穩定,情況尚不明朗。」

  「我們的感情狀況不勞你費心分析!重點是,你毀了我完美的約會!」

  「小姐,讓我給妳幾句忠告,一個男人若是真的想跟妳在一起的話,並不會在乎妳的皮相和衣著,就算妳醜得像妖怪,他還是會娶妳;但他若是不想跟妳在一起,就算妳全身鑲滿鑽石,打扮得再漂亮也沒有用。」他直率地說。

  「你──」她拉長一張黑沉沉的俏臉,咬牙切齒地道:「你的意思是,我長得跟妖怪一樣醜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以上的言論也無意針對妳的外貌,而是純粹就男人的擇友心態而論──」

  她懶得聽他的長篇大論,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不要模糊焦點!現在的重點明明就是你毀了我完美的約會、毀了我初戀男友向我求婚的可能性!」

  「難道妳的男友要是不跟妳求婚的話,就要我負責嗎?」他譏誚地說著。

  「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迫於他偉岸的身高,郭婕祈只好故作高傲地昂起下顎,悍悍地與他對峙著。

  「所謂的負責該不是要娶妳回家吧?」他撫戳著腮頰上的鬍渣,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番。「妳長得算是超過審美的標準值啦,可惜就是脾氣差了一點……」

  「我脾氣差關你什麼事!」她雙手環胸,不屑地撇過頭。

  她長得美或醜,脾氣好與壞,都輪不到他這個荷爾蒙分泌過盛的粗獷男子來評頭論足!

  「話不是這麼說,一個女人沒有胸部可以隆乳,長相丑可以整型,就算長得矮也可以打斷腿骨實行增高術,但是脾氣差就沒有辦法救了。」他遺憾地搖搖頭,眼前這個女孩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但是凶悍如小辣椒的嗆辣脾氣,卻令他不敢恭維。

  郭婕祈頓了一下,彷彿有一把銳利的箭射中了她的要害,痛得教她喘不過氣來──身高不高就是她的要害!

  「你變相做人身攻擊!」她轉過頭來,不悅地板起臉。

  「我沒有。」他一臉無辜地反駁。

  他連一句髒話都沒有說,哪裡攻擊到她了?

  「有!你拐著彎嫌我胸部小、長相丑、身高矮人一截!以上的一切都構成人身攻擊!」她氣呼呼地挺直背脊。

  哼!她雖然構不上波濤洶湧,倒也玲瓏有致吧?

  他揚起眉睫,譏誚的表情裡帶著三分無奈。「小姐,妳的祖籍是吐魯番窪地嗎?」

  「什麼?」她一臉疑惑。不是在說她的外表嗎?跟吐魯番窪地有什麼關係?

  「要不然怎麼會『番』成這副德行?我又沒有罵妳,偏愛對號入座。」沒看過這麼神經質的女人。

  「你這個荷爾蒙分泌過盛的魯男子!不只對我做人身攻擊,詆毀我個人形象,甚至還污辱邊疆民族!」她撫著微微抽痛的額際。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遇見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

  「喔喔,我現在可以確定,妳一定是住在蘆洲。」

  「那又是什麼意思?」

  「又『番』又『盧』。」他聳聳肩。「幸好妳不是我的客人,要不然肯定也是來自澳洲的客人。」

  她瞇起美眸,深吸口氣。這句話她就聽得懂了,他暗諷她是個「奧客」!

  隨著兩人的唇槍舌戰,昏暗的夜色逐漸吞噬掉天上的雲彩,街道上的霓虹燈也開始盞盞亮起,映在兩人僵冷的面容上。

  「你這個男人好沒風度!」犯了錯,還拐彎攻擊她。

  「妳這個女人脾氣好差!」道歉和賠錢都擺平不了。

  「遇上你,算我倒霉!」她冷哼一聲。

  「不要這麼說,遇上妳,我的運氣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今天肯定諸事不宜,才會遇上這個凶巴巴的女人。

  不是有句話說,女人是水做的嗎?那就該柔情似水,溫柔婉約,而不是像她,像只小刺蝟似的,說話夾槍帶棍,一副「生人迴避」的凶悍模樣。

  「是啊,看得出來你的運氣不太好。」她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得意的笑,甜美得足以讓每個男人怦然心動。

  郭婕祈的視線越過他,發現他身後有一名騎著機車的交通警察,正把車停在他的吉普車旁,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紅單。

  「好啦,算了,我把名片留給妳,如果衣服不能清洗乾淨的話,我會照價賠償妳的,妳到時再把賬單寄給我。」對方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會一身狼狽也是他害的,因此楊奇煜終究心軟,決定鳴金收兵,不跟她吵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不用了,留點錢繳罰單吧!」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警察開罰單。

  「罰單?」他一臉疑惑。

  她俏皮地眨眨眼,指著他的吉普車。

  楊奇煜轉過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目睹警察將一張罰單夾在吉普車的雨刷上!他快步趕過去,想制止警察開單的動作。

  「警察先生,我馬上就開走,請你不要開單好嗎?」楊奇煜放低姿態,求情道。

  「先生,你違規停車影響了交通秩序,一定要開單受罰。」警察完全不理會他的求情,利落地跨上機車,揚長而去。

  楊奇煜拿起雨刷上的罰單,凜著臉,一副凶神惡煞的悍相,轉頭回瞪著她。

  「運氣不好的老兄,這叫惡有惡報,再見了!」她揚高翹挺的鼻尖,笑得十分得意。

  「我祝福妳──妳的男友絕對不會向妳求婚!」他沒好氣地低咒,等著老天給她的「現世報」。

  「哼!」她冷哼一聲,佯裝聽不見他的詛咒。

  他捏縐生平第一張罰單,怒瞪著她混在浮動人群裡的嬌纖身影,氣惱自己居然會對她一時心軟。

  對這種小心眼的女人慈悲,簡直就是一種浪費!

  他煩躁地移回視線,隨意將揉縐的罰單塞進口袋裡,打開車門,帥氣地跨進車裡,踩動油門,馳騁在車陣中,努力忘掉方才不愉快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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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潢雅致的法式餐廳裡,小巧的燭心燃著一圈光亮,暈黃的燈光和艷麗的玫瑰花,營造出浪漫的氛圍。

  已在附近服飾店買了一套衣服換上的郭婕祈坐在椅子上,美麗的嘴角浮現一抹期待的笑,灼灼的目光緊盯著坐在對面的翁瑞迪。

  半年不見,翁瑞迪比她記憶裡更加帥氣挺拔了,尤其當他在訴說自己的夢想時,那張清俊的臉龐散發出一股自信迷人的風采,讓郭婕祈不禁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翁、郭兩家是世交,他們兩人相差三歲,從小一塊兒長大。翁瑞迪熱愛藝術,所以選擇了電影系就讀,而對於未來懵懂迷惘的郭婕祈則因為崇拜他,因此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啟發了她對美學和藝術的熱愛,最後走向造型師的行業。

  天性浪漫懂得討好女生的翁瑞迪,在她十八歲的生日,送給她一記初吻,佔有她青稚的芳心,讓單純固執的她從此死心塌地地愛著他。

  即使後來他不顧她的意願,單方面地決定結束這段感情──理由是想追逐自己的夢想,不想耽誤她的青春──但她仍堅信著他最初的誓言,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分手,有一天,他們一定會復合,他一定會和她結婚。

  「我最近和朋友成立一家電影公司,走的是獨立製片的方式,現在初步的劇本已經擬出來了,準備今年開拍……」翁瑞迪啜飲了一口紅酒後,開始報告著這半年來在紐約的工作行程。

  「恭喜你,努力這麼久,終於可以正式當上導演了!」郭婕祈的雙眼瀰漫著單純的柔情,淺淺的微笑躍上了她的唇角。

  「我們希望能在年底前拍攝完成,然後花兩個月的時間做後制和剪輯,預計明年二月參加歐洲藝術影展,希望能藉由影展打開知名度,讓商業製片家發掘我們的電影,再爭取放映機會。」

  「片名想好了嗎?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呢?」她像個乖巧的學生,認真聆聽他的陳述。

  「片名暫定為『寂寞城市』,敘述一名與老婆分居又被迫調職到陌生城市的四十歲男人,搬進一座公寓裡,邂逅了一位美艷的芳鄰,從此展開一段曖昧又飄忽的感情。我希望透過男主角來探討現代人的寂寞、情慾和迷惘。」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有深度,而且頗吸引人的,一定可以引起影評人和觀眾的共鳴!」郭婕祈大力讚賞,給予支持與鼓勵。

  他黝黑而精明的眸光鎖在她的臉上,輕輕執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心窩上。

  每部成功電影的背後,都需要許多金主提供援助,而今晚,郭婕祈就是這位偉大的「金主」。

  「人家說一個成功的導演,背後肯定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妳願意當我背後那個偉大的女人嗎?」他半瞇起眼瞼,勾起唇角,擺出最帥的表情,企圖電昏她。

  就是這句曖昧的表白和挑逗的神情,弄擰了郭婕祈的理智,讓她一寸寸地掉入他設下的陷阱裡。

  「我願意……」她的頰畔浮現興奮的光彩。

  「這事關我們兩人未來的幸福和生涯規劃,妳要不要再考慮清楚?」他眼底盈滿柔情,嘴角帶著笑意。

  「我願意,不管你說什麼我都願意!」她的眼底蘊起感動的淚光,急著允諾他的提議。

  聞言,他放開她的手,從腳邊的行李袋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從紙袋中拿出一張契約。

  「既然妳答應得這麼爽快,那我也不再拖延時間了。這是我祖父留給我的遺產,是一棟位在木柵的老公寓,市價值四百多萬元。」他將地契和過戶合約書放在桌上。

  「你這是……」她錯愕地瞠視著他。

  一般人求婚不是都拿出璀璨的鑽戒嗎,他怎麼一出手就是拿出地契呢?難不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她共築愛的小窩嗎?

  「這間房子位在木柵地區,屋齡二十幾年,雖然是舊了一點,但是屋況非常好,而且生活機能和交通都很方便,市價值四百多萬元,念在我們是舊識又是世交,我算妳三百五十萬元就好。」翁瑞迪攤開地契,介紹著屋況。

  「什麼?」她一臉迷惑,無法從這場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不是要向她求婚嗎,怎麼現在又像是要向她售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這棟房子賣妳三百五十萬元就好,就當是妳支持我成立電影公司,籌備新片開拍的資金。」他喝了一口紅酒,又繼續說道:「妳也知道,現在開拍一部電影需要很多資金。」

  「你所說的,關於我們未來的人生規劃,原來指的是這棟房子……」她的眼中難掩落寞的神色,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隱隱地作痛著。

  「買賣房子是一件大事,事關我們兩人的人生規劃和財務狀況,當然得仔細評估。買到一間好的房子會讓妳有一個幸福又溫暖的窩,買到不好的房子就真的糟了。尤其現在海砂屋這麼多,木柵這間房子是爺爺留給我的遺產,經得起歲月的考驗,保證不是海砂屋……」他努力地說服她買下這間屋子,讓他能湊足資金。

  「但是買屋不在我的人生規劃裡……」她一臉為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他。

  「MeiMei,妳不是說不管在任何情況之下,都願意支持我嗎?現在我的夢想就快要實現了,難道妳捨得讓我多年來的希望落空嗎?更何況,我現在又不是向妳借錢,而是拿一棟房子跟妳換。」

  「可是我沒有這麼多的預算。」她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神態帶著一份無可奈何。

  「妳只要先付頭期款就好,其餘的款項可以向銀行貸款。以妳身為婚紗界數一數二造型師的身份,假日多去兼幾個case的話,很快就能還清貸款的。」他涎著笑臉,努力說服她。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與其每個月付高額的租金給房東,還不如拿那些錢來繳貸款。」他再度執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心窩旁。「MeiMei,妳相信我,我一定會成功,會拍出一部讓所有人都認同讚賞的影片。我會一舉奪下歐洲藝術影展,到時候妳就是我這個成功導演背後最偉大的女人!」

  「我……」郭婕祈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眸閃爍著希望的光彩,一臉期待著她的允諾,教她心旌動搖。

  「MeiMei,這房子是我最後的財產,若不是迫於現實,我真的不想出售它。我不願意隨便讓任何一個陌生人佔有它,因為那裡保有我最美麗的回憶。妳還記得嗎,妳滿二十歲那年,我們就是在那間老公寓的頂樓慶生,一起看著月亮……」

  為了達成目的,翁瑞迪狡猾地提起往事,想喚醒她對他的愛戀。

  沒錯,他知道她還愛他,還對這份已經熄滅的愛情抱持著一絲希望,所以才會任憑他予取予求。

  「嗯……」她垂下眼眸,一抹甜蜜又酸澀的感覺滑過她的心頭。

  面對他的要求,她總是心軟得捨不得說個「不」,情願自己受苦,也捨不得讓他為難。

  「MeiMei,我一定會成功的,相信我。」他溫柔地哄勸著。

  「……我相信你,這間公寓我買下就是了。」她深吸口氣,勉強地漾出一抹脆弱的笑容。

  「MeiMei,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就妳待我最好了!為了報答妳的情誼,我一定會拿下歐洲藝術電影展的最佳新進導演大獎送給妳!」他湊近她的身邊,在她的額頭輕輕地印上一記吻。

  「祝你成功!」她舉杯向他祝賀,一口飲乾杯中的紅酒。

  「那明天早上妳去辦理過戶和借貸的事情,我把這間屋子委託給他辦理。」

  翁瑞迪把一些相關數據遞給她之後,又把放置在鄰桌的一個玻璃缸擺在她的面前。

  「這是我養的魚,因為這幾天我就要搭飛機去香港勘景,未來會在香港和美國幾個地方跑來跑去,不方便照顧牠們,所以就把牠們送給妳了,妳要好好地養著牠們喔!」

  「好。」她低頭看著玻璃缸映出的、自己扭曲變形的臉龐,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

  晚餐結束。

  翁瑞迪喚來服務生付了帳之後,提起腳邊的行李,而郭婕祈則捧起魚缸,兩人一同步出餐廳,站在熙來攘往的騎樓下。

  「MeiMei,我的魚就拜託妳了,希望妳看到魚兒就想到我。」他朝她揮揮手,在路邊招了輛出租車,開門跨進車廂裡。

  郭婕祈艷麗的妝容掩不住淡淡的失落,澄亮的眼眸蘊起了心酸的淚光。

  「阿本,我、我會想念你的……」她澀澀地開口。

  她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心口加上一道密封,把對他的情意鎖住,不敢讓它漫流而出,就怕會造成他的負擔。

  因為他們已經不是情侶關係,她失去了說愛他的資格。

  「再見。」他升上車窗,轉過頭避開她悲傷的臉龐,就怕在她的眼底瞧見自己的殘忍與自私。

  郭婕祈捧著魚缸,站在大街上,看著他乘坐的出租車逐漸消失在車陣中,不爭氣的眼淚盈眶滾落,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的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怎麼也邁不開。

  昏沈的天色,下起了綿綿的細雨,打濕了她的衣裙,但卻淋不醒她因愛而喪失理智的腦袋。

  明知道他給的誓言早已過了保存期限,她仍舊不死心地固守著最初的承諾,等待他回來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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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關聿企業」雄踞台灣百貨界近四十餘年,集團經營的事業涵蓋了百貨流通、國際貿易、紡織和服飾品牌代理等。

  近幾年,「關聿企業」又將觸角延伸到婚紗經營上,第三代繼承者廖俊傑以獨特的眼光網羅了西班牙、法國和意大利等地著名的高級禮服訂製和婚紗設計師,成立屬於自己的品牌——「玫瑰婚事」。

  「玫瑰婚事」坐落在東區繁華的商業地段上,佔地超過百坪,巴洛克式的壯麗建築風格,裡頭鋪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懸掛著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燈,玻璃窗內則陳設著昂貴高雅的白紗禮服,吸引著行人的目光。

  它是時尚名媛的流行指標,更是許多平凡女性憧憬的幸福殿堂,期待能在這裡搖身變成公主。

  「玫瑰婚事」一改傳統婚紗租賃的經營模式,而是專為顧客量身設計獨一無二的完美禮服,並且提供全身彩妝造型、攝影等。

  而郭婕祈就是「玫瑰婚事」的當紅造型師,連續兩季都獲得顧客票選為最優秀造型師。

  她敬業的工作態度和嫻熟的化妝技巧,上達總裁廖俊傑,下至洗廁所的歐巴桑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稱讚。

  不過,最令人嘖嘖稱奇的還是她的癡情記事,居然可以無條件資助前男友,甚至為了愛情背負三百多萬的房貸!在這流行快餐愛情的年代裡,郭婕祈的執著和癡心堪稱是異類。

  郭婕祈和同事詹子晴化完最後一個新娘妝後,兩人並肩一起步出造型室。穿過攝影棚時,正好看到一對新人親密地互擁入鏡,在攝影師的指導下,拍下一張張甜蜜的婚紗照片。

  新娘子身上那襲美麗的白紗禮服定住了郭婕祈的腳步,她美麗深幽的眸光浮現了一抹淡淡的哀傷和酸意。

  日復一日,她拿著刷具化過一張又一張的臉龐,服侍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穿上白紗禮服,羨慕著她們的愛情可以修成正果,走進禮堂,套上婚戒。

  一直以來,她的第二心願不是考上台大,也並非成為頂尖的造型師,而是成為翁瑞迪的妻子。

  但,曾幾何時,夢想幻滅,愛情落空,搞得生活寂寞,經濟拮据,人生成了一個「慘」字。

  「別看了。」詹子晴看穿她心裡的苦痛,湊上前,遮住了她的眼。

  「我需要一副墨鏡。」她快被攝影棚裡那些肉麻情侶們臉上幸福的笑容給「閃瞎」了。

  「要不要直接把妳的眼睛戳瞎,給妳一隻『可魯』,替妳帶路?」詹子晴涼涼地說道。

  「也好,就不用看到這麼多礙眼的情侶了。結婚有什麼了不起啊,有必要裝出這麼幸福的表情嗎?」她口氣酸酸地抱怨著。

  詹子晴拍拍她的肩膀,給予安慰。

  「好啦,不要太沮喪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妳。」詹子晴從皮包裡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疑惑地拾眸看著詹子晴,接著打開文件。「【寄靜工作室】——裝潢設計委託書?什麼意思?」

  「廖先生為了嘉獎妳獲選為【最優秀造型師】,特地送給妳的禮物。只要妳去這間工作室找一位叫楊奇煜的人,就可以免費請他替妳裝潢整修房子,完全不用支付設計費,只要負擔建材成本即可。」詹子晴轉述廖俊傑的命令。

  「廖先生那麼忙,很少進公司,怎麼會知道我買了一間公——」她倏地瞇超眼,瞪視著向來有「八卦廣播站」之稱的詹子晴。「該不會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情了吧?妳嘴巴怎麼那麼大啦!」

  她細聲抗議著,思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愚蠢得為愛負債,她就覺得臉上無光,羞窘得無地自容。

  「拜託!妳的癡情烈事早就成了【玫瑰婚事】的傳奇了。廖先生剛好在廁所裡聽到妳的偉大事跡,感動到無以復加,所以才決定送妳這份禮物的。」

  「這太貴重了……」

  「廖先生說,叫妳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他朋友的工作室剛開幕,既沒知名度又沒客人,他是當成善事一樁,替朋友做業績、撐面子,所以要妳大方接受。」詹子晴轉述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收下文件,咧出一抹釋然的笑容。

  詹子晴搭著她纖細的肩膀,兩人一起步離攝影棚。

  repla`rep__

  傍晚,陽光收斂起囂張的熱度,穿過透明的玻璃窗,斜映在原木的工作桌上,桌案上鋪著一張設計圖和幾支削尖的鉛筆。

  寬厚的木條釘成的書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設計類用書,牆的另一側堆放著建築用的丈量工具。

  五十幾坪大小的工作室坐落在綠意盎然的巷弄裡,窗外的庭院植滿蒼綠翠竹,還放置了幾張躺椅供員工休息。室內除了設計桌,還擺設了簡單的沙發方便與顧客溝通、會談。

  楊奇煜偉岸俊挺的身子坐在椅子上,嘴角叼著一根煙,手扒著凌亂不馴的長髮,埋首趕畫著設計圖。

  廖亦崟從茶水間的冰箱裡拿出兩瓶啤酒,走到沙發旁,將一瓶沁涼的啤酒擲給楊奇煜。

  「拿去。」裝著啤酒的鋁罐從他的手中拋出,越過幾張桌子,最後讓楊奇煜利落地接住.

  兩人同為「型男事務所」的成員,但無論性格、外貌和職業都截然不同。楊奇煜外型粗獷豪邁,成立室內設計工作室,常要到工地指揮、監工,因此被廖亦崟譏笑為只會做苦力的「獷男」:而廖亦崟外貌斯文清俊,口才犀利,創立史上第一家「愛情補習班」,專授成年男女們戀愛技巧,讓楊奇煜反諷他是「嘴炮男」。

  「你沒事跑來我這裡做什麼?不要說你是來招生的,我就是死也不會去報名【愛情補習班】,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楊奇煜粗著嗓子說道。

  「我是怕今年的七夕情人節你又是單身,還跑去參加什麼【情人節去死去死團】活動。」廖亦崟笑得不懷好意,繼續逗著他玩。「你應該知道,我成立補習班的宗旨就是解決全台曠男怨女的空虛問題,降低成年男女的寂寞指數。」

  「免了!我怕大家上了你的補習班後,反倒增加【性病防治所】的就診人數!」楊奇煜冷冷地反譏回去,完全不讓他在口舌上佔便宜。

  廖亦崟拉開鋁罐的拉環,仰頭灌了幾口沁涼的啤酒,舒緩夏日的躁熱。

  「如果真的有這種情況發生,那代表國人的性教育不夠完善,有必要的話,我會在課程裡加入健康教育,教導學員正確的性知識和全程使用保險套的觀念。」廖亦崟撫著下顎,佯裝思考他的建議。

  楊奇煜黝黑的臉龐因怒氣而抽動,深吸口氣,鄭重地警告道:「廖亦崟,如果你的補習班招生不足,營運困難,我不介意借你幾萬塊周轉一下。如果不是的話,麻煩你高拾貴腳,離開我的工作室!」

  他懶得跟廖亦崟耍嘴皮子,沒好氣地下達逐客令。沒想到廖亦崟還真的站起身,不過卻是從公文包裡抽出一個牛皮紙袋,擲到他的面前。

  「都跟你說了不屑去參加你的補習班,還拿報名表給我做什麼?」他看著飛落在設計圖上的牛皮紙袋一眼。

  「哼,要不是因為【型男事務所】的委託案,我才懶得上門呢!」廖亦崟踐踐地冷哼一聲。

  「型男事務所」的每宗委託案都由社長廖俊傑代表接受,再由他派廖亦崟將任務發送到執行者面前,並且說服他們接受。

  但是,並不是每次都會有委託者上門,偶爾社長心血來潮或百般無聊時,也會自己動手找樂子!譬如楊奇煜手中的委託案就是一例。

  「什麼啊?」楊奇煜拆開紙袋,看著數據上面的內容——

  執行者:楊奇煜。

  任務名稱:拯救身陷苦戀災難的郭婕祈。

  任務主旨:郭婕祈為「玫瑰婚事」造型師,此女苦戀前任男友翁瑞迪,為愛負債,買下木柵的六樓公寓一間。執行者必須配合郭婕祈的要求,替她整修裝潢公寓,並且不得收取任何設計費用。

  「這算哪門子的委託案?什麼叫替郭婕祈整修公寓?我是室內設計師,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他氣憤地抗議著。

  拜託!一點挑戰性都沒有,真是太低估他的能力了!

  想想他的好友莊濠全和邱翊橙,一個去馴服男人公敵周宜霈,一個征服了強悍女警陳斯亞,任務不只刺激,還伸張男性威嚴又抱得嬌妻歸,一舉兩得,讓他又羨又護。

  「讓你學以致用不好嗎?你當室內設計師不去替她整修公寓,難不成叫我去嗎?」廖亦崟冷哼。

  「根本就是假公濟私、巧立名目嘛!他自己是【玫瑰婚事】的總裁,郭婕祈是他的員工,他擺明了假藉委託案之名,行嘉惠員工之實嘛!」他一眼就看穿廖俊傑的意圖。

  「你沒看清楚委託案上的任務名稱嗎?拯救身陷苦戀的郭婕祈!這是一份救愛任務,要你扮演超人去營救孤單無助的女人!」廖亦崟發揮三寸不爛之舌,企圖說服他接受任務。

  「什麼救愛任務?根本是當苦力幫她裝潢房子!」他老大不爽地悶哼著。

  姓廖的傢伙是當他吃飽撐著嗎?他工作室裡的案子應接不暇,工作計劃表已經排到明年去了,哪還有時間理會這女人的房子啊?

  「那你當做善事、積陰德嘍!也許月老會看在你心地善良的分上,在姻緣簿上寫下你的名字,替你配對。」廖亦崟挑高黑眉,涼涼地威脅道:「還是你想報名我的【愛情補習班】?我可以給你八折優待。二選一吧!」

  「欸,那我還是接了委託案!」為了逃離廖亦崟的魔爪,他利落地將委託案的文件收進抽屜裡。「現在你可以滾了!」

  廖亦崟看了手腕上的機械表一眼,裝模作樣道:「啊,我解救全天下曠男怨女的時間到了呢!再見,祝你任務成功啊!」

  「快滾!」他將手中喝光的啤酒罐擲向廖亦崟過分囂張的背影。

  廖亦崟利落地閃過,甩上門板,鋁罐應聲滾落在地板上。

  楊奇煜煩躁地扒著一頭不馴的長髮。他忙到連下巴的鬍渣都沒時間剃掉了,哪還有多餘的閒工夫替那什麼郭婕祈裝潢房子呢?

  事務所這票人簡直是把自己的樂趣,建立在別人的忙碌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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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天光淡淡地映照在街頭上。郭婕祈下班之後,搭著出租車照著廖俊傑給的名片,尋找著坐落在巷弄裡的「寄靜工作室」。

  蒼翠的綠蔭隱去了低調的招牌,倒是雅致的外觀一眼就吸引住她的目光。踏上石階後,推開光潔透明的玻璃門,門上的風鈴傳出一陣清脆的聲響,引起裡頭男子仙叫注意。

  「你好,我是郭婕祈,和楊奇煜先生約在今天下午見面。」郭婕祈客套地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妳先坐一下,我去倒茶。」助理劉祿存先招呼她坐下,而後轉頭喊道:「煜哥,郭小姐來了!」話甫落,他便往茶水間走去。

  郭婕祈好奇的目光環視著寬敞的工作室,驀地,她的視線被俯首在設計桌前的魁偉身影給攫住,尤其是他那頭不馴的黑髮,令她覺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當她偏著頭,努力搜尋著記憶的磁道時,男子赫然推開椅子,朝她舉步走來。她順著那雙結實的長腿往上望,突地,笑容凍結在她的唇邊。

  「是你!」郭婕祈驚愕地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是妳!」楊奇煜也在同時低吼出聲。

  楊奇煜的長腿邁開步伐,直直地朝她走來。他壞壞地瞇緊上下眼瞼打量她,嘴角帶著一抹調侃的笑意。

  他楊奇煜堪稱是台北市最後一位優良駕駛,從未犯過交通違規,但是那天為了向她道歉,卻得到生平第一張罰單,在他完美的駕駛紀錄上留下了一個污點。

  不過最嘔的是,這女人不接受他的道歉就算了,居然還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被警察開單受罰。

  他本來是想還忘這段不愉快的插曲,但沒想到冤家的路總是特別窄,他如果不好好「招呼」她,好像太浪費上天的好意了。

  郭婕祈懊惱地攬緊眉宇。

  要命!那個跟她在街頭上有過節的男人,居然就是楊奇煜!

  楊奇煜仗著偉傲的身高,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譏誚地揚起眉睫,涼涼地調侃道:「『罰單小姐』,看來咱們還真有緣啊!」

  她僵硬地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暗自叫苦。要是早知道他會成為她房子的設計師,當時她一定會收斂起囂張的怒氣,接受他的道歉,不會硬是和他結下樑子的。

  楊奇煜倦懶地坐在她的對面,凝睇著她尷尬的神情。

  「看來妳的【終身大事】已經有了著落,否則我就要為了妳的『下半生』負責了。」他逮到機會,決定好好地「酸」她幾句,以洩罰單之恨。

  郭婕祈的頭頂頓時罩上一層愁雲慘霧。被哄買下房子,背負著三百多萬元的房貸已經夠慘了,現在還得忍受這個粗獷男的冷嘲熱諷,真是有夠衰!

  「罰單的事,就當是你賠償給我的洗衣費,我們一筆勾銷,怎麼樣?」郭婕祈友善地提議著,努力與他搭起友誼的橋樑。

  他咧開惡作劇的笑紋,決定調侃她幾句再收兵。「幸好,我的過失沒有毀了妳的婚事,否則我的罪過就大嘍!」

  他嘲諷的話語,像釘子刮過石板一樣,令她覺得十分刺耳。

  「我的初戀男友並沒有向我求婚,我來這兒只是單純地因為買了一間老公寓,想重新設計裝潢而已。」她按捺下滿腔的苦楚,硬著頭皮坦誠。

  楊奇煜的眼底帶著幾分促狹,咧開白森森的牙說道:「這麼說,不只我這個人惡有惡報,馬上收到罰單,就連妳也有現世報,真的沒嫁成功!」

  就是這句話踩中了郭婕祈的地雷,讓她美麗的臉龐一點一滴地脹成豬肝色!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道:「我有沒有嫁成功,不用你關心。」

  「話不是這麼說,我總要知道妳嫁不出去的理由是因為妳個人的因素,還是我的過失間接造成的。」

  「那很重要嗎?」她恨恨地掀動紅潤的唇,嫌惡地吐出幾個字,質問他。

  楊奇煜清峻的臉龐掛著一抹令人刺目的燦爛笑容,訕笑道:「如果是我個人的過錯,我很願意負起責任的。」

  「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談裝潢設計公寓的事情,其它關於個人隱私的部分,請你不要探究!」她皺起眉心,語氣惡劣地訓斥道。

  楊奇煜嬉皮笑臉地調侃道:「也就是說,妳的初戀男友沒有向妳求婚這件事,完全不是我造成的,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嘍?」

  「是。」郭婕祈橫睨著他。「我的初戀男友要不要向我求婚,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我這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要你娶我的!所以,你只要跟我談論設計裝修的事情就好了,其它私事,請不要過問。」

  她極力壓抑住滔滔怒焰。要不是因為他是廖俊傑的朋友,可以省下設計和施工的費用,她才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呢!

  「既然如此,難道妳不覺得自己該為【罰單事件】向我致歉嗎?」他痞痞地笑直。

  「你這個男人怎麼這麼沒風度,一點芝麻小事就記恨到現在!」她氣憤地揚高音量,拉長了臭臭的俏臉。

  「妳這個女人怎麼脾氣這麼差,人家調侃妳兩句就發火。」他喃喃抱怨。「也許妳的初戀男友就是被妳的臭脾氣給激走的。」

  「才怪!明明是你詛咒我的!」郭婕祈惱得失去理智,威悍地以食指戳指著他的鼻尖,數落他的錯誤.

  「郭小姐,我這輩子最討厭人家指著我的鼻子說話。」他沒好氣地揮掉鼻尖上礙眼的食指。「妳知道嗎?多數的台灣男人認為,女人長得夠漂亮,但言詞犀利,脾氣火爆,還是不受歡迎的。」

  「姓羊的!我受不受歡迎,都不關你的事!」她不屑地冷哼著。

  「我姓楊!不是姓羊!」他激動地澄清。哼!這個郭婕祈不只脾氣差,還缺乏國學常識!

  她高傲地昂起纖巧的下顎,故意嗤哼道:「你從父姓或母姓都不關我的事!」

  「不是跟從父親姓氏的父姓!」他掄緊拳頭,捍衛自己的姓氏。

  「你要跟從父姓或母姓都不關我的事,就算你想從妻姓我也沒意見!」踩中他的痛處,激起他的怒意,讓她心情大好,稍稍舒緩了鬱積在心裡的悶氣。

  他瞄到她嘴角揚起的笑,這才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詭計,這丫頭分明在耍著他玩!

  兩人各自盤踞在沙發的一端,沉著臭臉互相對峙著。

  此時,從茶水間端了兩杯咖啡走出來的劉祿存,夾在怒氣勃發的兩人間,不知所措。他們也算是從事藝術相關的工作,怎麼修養這麼差,吵起架來跟幼兒園小朋友沒什麼兩樣。

  「要不是因為廖俊傑的委託案,我一點都不想接妳的case!」他雙手環胸,沒好氣地抱怨著。

  跟這麼凶悍又野蠻的女人打交道,實在有損男子漢的威嚴和大丈夫的胸襟。

  「煜哥,郭小姐是女生,臉皮薄、自尊心強——」劉祿存湊近他的身邊,想提醒他多注意自己的遣詞用語,不要傷了她的心。

  郭婕祈打斷劉祿存的話。「廖先生是因為同情你工作室剛開幕,既沒知名度又沒客戶,他是當成善事一樁,想替你做業績、撐面子,所以要我接受他的好意,要不然我才不想委託你呢!」

  要不是她已經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去繳貸款,沒有多餘的錢來裝潢公寓,她才不想忍受他的冷嘲熱諷咧!

  「我沒知度?!我沒客戶?!」他粗著嗓子盤問。

  「是!」她別過臉,冷傲地昂起下巴,不看他。

  「煜哥,不要太激動……」劉祿存拿起報紙拚命幫他攝風,希望能消消他一身憤怒的氣焰。

  「小祿,把我的豐功偉業告訴她!」楊奇煜命令道。

  他做人一向秉持著謙虛低調的原則,但現在他決定要用偉大的事跡封住她尖酸犀利的毒舌!

  「郭小姐,我們煜哥最知名的作品就是拿下台灣室內設計美學大賞的『玫瑰婚事』。他在台灣的室內設計界算是頗具知名度的,這次要不是看在廖總裁的面子上,我們工作室還真挪不出時間接妳的案子。」劉祿存委婉地介紹著。

  郭婕祈緩緩地回過臉,以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瞄著他。沒想到他外表粗獷豪邁,所設計出來的作品竟會如此細膩繁複,奢華地展現出巴洛克式的風格,令人驚艷萬分,也讓她打從心裡崇拜起他獨特的美學概念。

  「那、那個……」她眼底流露出激賞的光芒,卻倔強地不想承認。「那個……我只是照著廖先生的話轉述出來的……」

  他踐踉地挺起結實的胸膛,哼笑一聲。「我也當是做善事、積陰德,替廖俊傑撐面子才接的!」

  郭婕祈煩躁地擰起清朗的眉心,覺得這一切真是糟透了!先是在街上和他結下樑子,現在他又成為她房子的設計師,他們之間的「孽緣」會不會糾纏得太深了?

  而且,向翁瑞迪買來的公寓比她想像中還要老舊,屋況實在太差了,再加上她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設計師的費用,所以只好委屈地向現實低頭,收斂起脾氣,吞下滿腹怨言了。

  劉祿存眼看兩人的戰火稍稍平息了點,立刻機伶地拿起工作日誌,替兩人安排看屋和溝通會談的時間。

  楊奇煜百般無奈地簽下裝潢合約書。若不是「型男事務所」的委託案,他根本一點兒都不想跟她有交集!

  什麼「救愛任務」?個性這麼剛烈、脾氣那麼大,被拋棄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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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暮春與初夏接駁的傍晚。

  郭婕祈在造型室裡化完最後一個新娘妝後,匆忙地搭著捷運趕到木柵。走至巷口時,她發現楊奇煜已經將吉普車停在路邊,倚著車身,嘴上還叼著一根煙。

  為了節省開銷和設計費,她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定要收斂起脾氣,管住自己伶俐的小嘴,不可再與他發生口角衝突。

  不過,她也很納悶,明明自己與任何人都能和平相處,為什麼偏偏遇上這位姓楊的,就不知道從心裡哪個角落擦出火花,總是互看不順眼。

  難道這就是俗話說的,天生不對盤,八字相剋嗎?

  「來很久了嗎?」郭婕祈肩上背著一個鼓騰騰的工具袋,疲憊的臉上漾起一抹職業性的笑容。

  「還好。」他傭懶地睇著她,從後座裡拿出工具箱,跟在她的身後。

  「就是這棟公寓,在六樓,沒有電梯,要爬一下樓梯。」她把手伸進背包裡掏著鑰匙。

  他高大昂藏的身軀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偏偏背包裡的雜物太多,她一時又找不到鑰匙,不禁困窘地急了起來。

  「你稍等一下,我找一下鑰匙……」她蹲下身,把背包裡的東西悉數倒在水泥地上,化妝包、鏡子、發卷等,散落一地。

  楊奇煜居高臨下地靜睇著蹲在自己跟前的郭婕祈,看著她慌亂地晃著黑色的手提袋,最後終於從提袋底部掉出一串鑰匙,那單純率直的舉止令他莞爾,剛毅淡薄的唇角不禁逸出笑聲。

  「找到了!」她揚揚手中的鑰匙,然後七手八腳地將散落一地的東西全都塞進背包裡,站起身,拿起磁卡刷開鐵門。

  當,鐵門滑開一條縫隙,她推開沉重的鋁制門板,兩人一起跨進陰暗的樓梯口。

  「這裡沒有管理員,獨身女子住在這裡不太安全。」楊奇煜環視狹窄的樓梯間,說道。

  「巷口設有監視器,小區警察也會定時來巡邏,再說這裡是學區,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揚眸對上他關心的眼神,一陣暖意驀地橫掃過心坎。

  她背著沉重的袋子,拾級而上。

  楊奇煜跟在她的身後,與她相隔三、四個階梯的距離,盯著她嬌小纖麗的背影。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開襟襯衫,腰間繫著一個蝴蝶結,配上天空藍的圓裙,露出一雙白皙筆直的小腿、細緻的腳踝,清麗迷人的身段,彷彿振翅飛揚的彩蝶,讓他眸底躍上欣賞的光影。

  他從「型男事務所」的委託檔案裡得知,這間公寓是她的前男友慫恿她買下的,只是他不懂,住在舊情人的故居裡,難道不會觸景傷情嗎?

  「聽說這棟房子是妳跟前男友買的?」他把香煙夾在指縫,低沉的嗓音迴盪在寂靜的樓梯間。

  「嗯。」她愣住,眼角的餘光瞄到他腳上的休閒鞋。

  「既然都分手了,就該分得乾淨利落、劃清界線,幹麼還要買下他的房子?」他輕訓道。

  一提到翁瑞迪,她的情緒就蕩了下來,心裡泛起一陣蒼涼。

  她佯裝若無其事地聳著肩。「我剛好要買房子,而他要賣房子,與其去買陌生人住的屋子,不如接手熟人的屋子。」

  「……那天,妳前男友該不會根本沒有要向妳求婚,而是想把公寓轉賣給妳吧?」楊奇煜好奇地探詢道。

  她佇足,臉上帶著輕郁又有點倔強的神情,瞪著他。「我們是來討論屋子的設計與裝修問題,不是來八卦我的感情生活!」

  他攤開大手,咧開爽朗的笑紋。

  她愈是不想讓任何人探究,就愈發撩撥起他的好奇心。一般人和情人分手後不是巴不得老死不相往來,今生永不再見嗎?哪有人還像她這樣,癡情地固守著他居住過的屋子?

  她拿著鑰匙,扭開鎖,打開門板,跨進一間二十餘坪大的老舊公寓裡。客廳裡擺著一張雙人沙發,雙人床墊,衣櫃,牆角堆置著十幾個紙箱,看得出來她倉促搬家,還沒時間收拾。

  他跟著走進客廳,仔細地環視著室內。生繡脫漆的欄杆、灰白的玻璃窗、牆漆斑駁,加上台北多雨,房子受潮,天花板長滿了白色的壁癌。

  他放下工具,看著沙發上放著折成一迭的凌亂被褥,抬眸問道:「妳晚上睡在這裡?」

  「對啊。」她點點頭,連忙將沙發上的薄毯收放在空紙箱裡,騰出一個位置讓他坐。

  她也知道住在這裡挺勉強的,但是她的套房已經退租,再加上好友詹子晴與男友處於半同居狀態,令她不好意思過去打擾,因此只得將就在這兒住下。

  「這棟房子怎麼能住人?」他從藍色的工具箱裡拿出一支小鐵錘,輕敲著牆面。

  「怎麼不能住人?我已經搬進來一個星期了,住得挺好的,只是上班太忙了,還來不及收拾屋子。」她昧著真心說道。

  老實說,她拿到鑰匙搬進來時也嚇了一跳。在她模糊的記憶裡,這間公寓是簡樸整潔的,如今卻荒涼陳舊到泛出淡淡的霉味。

  「小姐,妳買屋子前有先觀察過屋況嗎?」他擰起黑濃的眉心,嚴肅地問道。

  「怎麼了?」她一顆心惴惴不安,雖然知道這間屋子有點糟,但還不知道「糟」到什麼程度。

  「這種屋子妳也買?」他粗著嗓子輕訓。

  「為什麼不能買?也不過是牆壁有一點壁癌,等會兒重新粉刷,再裝一下熱水器,然後翻新一下天花板……」他的眼神緊迫地盯住她,令她侷促不安地垂下臉。「呃……地板上的磁磚可能也需要換一下……」

  她愈說,房子的問題點就愈大,聲音也愈來愈微弱。

  「妳真的覺得只需要做這些就好嗎?」他邁開步伐,身形栗悍地逼近她。

  「要不然呢?」她低低地問道。

  他煩躁地吸了一口香煙,嗓音變得低沉嚴厲,輕斥道:「如果這間老公寓真的只有妳說的那些問題,倒是容易處理。」

  他率直地拉起她的手,走向陽台。「這欄杆都已經生銹、氧化了,勢必要全部都打掉翻新,紗窗要重新換掉,磁磚也要換掉,壁癌要處理掉,然後上防水漆,最重要的是天花板——」

  郭婕祈的視線從手腕上那道強勢又溫暖的手勁,移向天花板,望著他指的地方——灰白的牆面滲著水痕。

  「那裡有什麼問題嗎?」

  「小姐,妳再仔細看清楚一點,這棟老公寓會漏水,只要下雨就會從天花板滲漏到屋樑、牆縫!所有的問題都好解決,但是抓漏這件事就需要請水電配線員來看,如果處理不好,妳那些化妝品、刷具、家當,很容易就會受潮發霉。」

  「這些問題應該在你專業技能可以解決的範圍內吧?」現下形勢比人強,她趕緊機靈地放低姿態,軟軟地開口問道。

  「小姐,我是室內設計師,不是【水電工阿賢】!設計是我的專業,但抓漏我不在行!」他沒好氣地吼道。

  「那……怎麼辦?」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無助地問道。

  「怎麼辦?這棟屋子的問題還沒說完呢!」他扣住她的手腕,走向狹窄的浴室,推開老舊的木門,看著貼上馬賽克磁磚的浴缸,轉頭問道:「妳有用過這裡的浴室嗎?」

  「搬進來的第一天,我有打掃過浴室,結果五樓的住戶就上樓來抗議,說我浴室的水會滲到他們的臥房,叫我最好找人來看一下……」迫於他雄霸的氣焰,她默然地垂下長睫說道。

  「他媽的!真是好極了!」他愁悶地將煙蒂捻在洗手台上。

  這棟老公寓簡直可以列入全台十大「房事慘案」裡!不僅天花板漏水、浴室漏水,還有佈滿壁癌的牆壁!光是整修起碼就要花上兩個月的時間,而上述問題還不包括這位小姐想要把老舊公寓裝潢成溫馨的歐風鄉居情調!

  「那個……」她被他突來的怒氣駭著,抽回被扣住的手腕,囁嚅道:「要不然,我自己請抓漏專家過來看,後續的裝潢整修事宜你再來——」

  「妳最好有本事能在這裡待上一星期,研究客廳那條水蛇的走向,然後做一份漏水路線圖!」他喝道。

  一陣浮躁的怒意湧上心田,他真沒想到她的前男友竟然是這種爛人,吃定她的心軟和單純,把這麼差的房子賣給她!

  「我……」她頹喪地別過臉,發現窗外傳來滴答的雨聲,她移開目光,望向浴室的小紗窗外。烏雲吞噬了天光,天空不知道何時開始下起了綿密的雨絲。

  楊奇煜跨出浴室外,來到客廳,拾眸望向天花板。果然如他所說的,屋樑和牆縫都滲出水痕,甚至滴在地板上。

  郭婕祈見狀,連忙踅回浴室,找出幾個小盆子,對準方向,承接起水滴。

  「妳知道人家買房子,白天、夜晚、晴天和雨天,都要來來回回地勘察過好幾趟,仔細觀察房子的采光和漏水狀況嗎?」他氣忿地數落她犯下的錯。

  「我以後就知道了。」她淒酸地扯了一下嘴角。

  「連屋況都沒看清楚就買,妳當自己在競標法拍屋啊!」他真會被這女人的愚行給氣死。「妳該不會是被妳前男友給騙了吧?要不然正常人怎麼會去買這種老公寓呢?」

  「當朋友本來就該義氣相挺,能力許可時就幫他一下,怎麼能用【騙】這個字呢!」對上他輕蔑的眼眸,她激切地捍衛翁瑞迪的形象。

  楊奇煜瞇起眼,靜睨著她美麗而倔強的臉龐。看到她一改先前溫婉的姿態,障然地為那個男人辯駁,他內心不禁滋生出妒忌和嫌惡的孢芽。

  妒忌那種沒有男性氣概的人居然能擁有一個女人的柔情守候,卻也嫌惡對方的所做所為!辜負了一個女人的愛情,還殘忍地掏空她的資產!

  她對前男友執拗又昏味的態度,惹惱了楊奇煜,令他火大地譏刺道:「現在有誰會跟分手的前男友維持良好的友誼關係?沒惡臉相向就不錯了,還義氣相挺?我看妳是笨到被騙了還不知道上當!」

  「你又不認識他,憑什麼批評他的人格?」她用又怒又怨的眼幽幽凝瞪著他。

  「憑我要負起這間房子的裝潢設計工作!」他嗤哼道。

  「就算如此,你也沒資格干涉我的選擇!要買什麼屋子、要跟誰買,那都是我的自由,你只要負責把屋子裝潢好就成了!」她理不直、氣很壯地吼回去。

  驀然,他的腦海掠過廖亦崟的話!這是一份「救愛任務」,要他拯救她脫離苦戀災難。

  他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話。「如果不想要人家干涉妳的選擇、關心妳的感情問題,那就好好過生活,不要讓週遭的人為妳擔心!」

  他的話犀利如刀,直直捅入她的要害,傷害了她脆弱的自尊,教她難堪地抿緊嘴,憤怒的眼眶蘊起了淚光。

  「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才不用任何人替我擔心!」她心虛地反駁。

  「妳這叫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她嘴硬的態度,讓他的怒火更熾,狺狺吼道:「一個女人住在老舊又漏水的破公寓裡,樓下既沒管理員,門鎖又不妥當,妳當台北市的治安是有多好啊?」

  此時,暗黑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銀亮的光影掠過他剛毅俊酷的面容。窗外雨勢滂沱,而屋內豆大的水珠也爭先恐後地從天花板滴落,滴答滴答的水聲迴盪在兩人之間。

  她被說中痛處,無話反駁,只能恨恨地瞪視著他。

  他收斂起怒意,沒好氣地咕噥著。「被騙還不知道……」

  就是這句話擊垮了郭婕祈偽裝的堅強,無情地將她的傷口掀拔開來,血淋淋的、狼狽不堪的,教她無所遁逃。

  「是,我是被騙買下這棟老公寓!明知道他可能不愛我了,還癡心妄想地以為只要答應他的請求,就有可能喚回他的心……」傷痛的淚水滑出她的眼眶,低柔的嗓音透出無限的哀傷。「我是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塌糊塗,讓所有的人可憐同情我的際遇……」

  「郭……婕祈……」楊奇煜被她的眼淚駭住,一時慌亂得不知所措。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但是她脆弱無依的模樣,卻教他的心窒悶難受。若知道那些話會惹出她的淚,他決計不會開口的。

  「沒錯,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笨到連屋子也沒仔細勘察過就買下它!但是,我只是單純地想留住過去在這裡有過的美好回憶,這樣也不行嗎?」她含著淚,賭氣地吼道。

  「那個……」昏暗中,她眼眶中瑩亮的淚光令他的心口發澀,情緒複雜,懊惱沒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我只是還喜歡著可能已經不愛我的男人,不甘心就這樣放手啊……」她頹喪地跌坐在沙發上,捧著臉痛哭起來。

  長期的孤單與無止盡的守候,使得她的心靈疲軟瘀傷,因此一股腦兒地將連日來的委屈與疲累全都化成一波波的淚水,恣意地讓它漫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楊奇煜蹙著眉心,看著她蒼白的容顏佈滿淚痕,慌亂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的脆弱與情傷,只能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白色的方巾遞給她拭淚。

  「不、不要哭了……把眼淚擦乾淨啦……」他坐在她的身邊,將方巾塞進她的手心裡。

  她的眼淚激出他的憐憫之心,彷彿拋棄她、辜負她滿腔深情的罪魁禍首是自己似的,只能笨拙地拍撫著她輕顫的肩膀,給予安慰。

  「你,你不要理我啦……」

  她使勁地哭了一陣子後,心裡的委屈和悲慼總算稍稍得到了宣洩,這才拿起他的方巾,抹了抹臉上的淚。

  楊奇煜側眸睨著她落淚的模樣。要是能帥氣地邁開步伐離開就好了,偏生他的腳彷彿生了根似的,好像不給她安慰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郭、婕祈……」他生澀地喚著她的名字,低啞地說道:「戀愛是一條雙程路,就算是單戀也該有一道底線,到了底線,就是退出的時候,而不是一徑地任憑他人予取予求。」

  她吸了吸殷紅的鼻子,自嘲道:「我也想知道我對他的底線是在哪裡……」

  郭婕祈靜靜地聽著雨滴敲打在臉盆上的聲音,覺得自己不只被困在這棟老公寓裡,也被翁瑞迪囚住了她的心。明知道他總是拿著復合的拘票,一次次地拘提她的感情,可她還是這樣義無反顧地向著他。

  她無聲地問著自己——

  是不是因為付出太多,所以更加不甘心就這樣放手?

  是不是一而再的自我犧牲,滿足他的要求,才能證明自己真的愛得很深?

  是不是一定要讓自己受盡委屈,傷痕纍纍,才算擁有愛他的證據?

  楊奇煜打斷她哀淒的思緒,說道:「不要想太多,東西收一下跟我走,星期一我找水電工來抓漏,先把漏水的問題整治好,再進行裝潢事宜。」

  「我要住在這裡。」她毫無氣質地拿著他的方巾,用力地擤著鼻涕。

  「小姐,這裡怎麼能住人啊?」楊奇煜站起身,邁開步伐,走到玄關處將電燈打開,亮晃晃的燈光一下子便吞噬了室內的陰暗,讓她更加看清楚房子裡的殘破景象。

  「如果要抓漏的話,這些天花板勢必要拆掉,地磚也要打掉,起碼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將房子整治好。妳東西收拾一下,先借住其它地方。」談及自己的專業,楊奇煜又露出一貫的自信和雄霸的氣焰。

  「……不能先裝潢客廳,我先搬去臥房住嗎?」她露出為難的神色。

  「妳該不會是沒地方住吧?」楊奇煜直率地問。

  「也、也不是沒地方住啦,只是我不想去打擾別人……」他直率的性情不經意地戳刺到她的痛處,令她困窘地紅了臉。

  「妳家人呢?他們住在哪裡?」

  「他們全都住在新竹。」

  她聲音輕柔,全沒了平時咄咄逼人的姿態,濃密的睫影煽動著,再配上紅透了的鼻端,呈現出一副傷心又柔弱的輪廓。

  他情願看見她凶悍地與他對峙,亦或噙著甜美的笑容,都不想看到她為了其它的男人委屈掉淚。

  煩躁地抬起頭望向長著壁癌的天花板,正好看到幾隻夏蚊撲飛旋繞在白花花的日光燈下,不禁讓他想到身邊的女人——對愛情執著得像撲火的飛蛾般,一樣如此的奮不顧身。一抹疼惜的情緒驀地橫掃過他的心坎,令他心軟。

  「我家還有幾間空的客房,先搬來我家吧。」楊奇煜說。

  「什麼?」她疑惑地抬起螓首,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傢伙從頭到尾都跟她不對盤,居然會大發慈悲地說要收留她?該不會……是看上她的美色,對她有非分之想,想對她圈圈叉叉、叉叉圈圈……

  她的腦海中登時浮現了鎖碼頻道的片段,外加「芒果日報」最愛的腥膻頭條……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臂。「我是不會為了要節省房租而出賣自己的靈肉,所以你最好打消邪惡的念頭!」

  她鄙視的目光玷污了他高潔的男性尊嚴,令他一張俊臉黑了泰半,大跨步地殺到她的面前。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我的胃口才沒有那麼好,不是什麼清粥小菜都啃得下去!」他嚴厲地捍衛自己聖潔的人格。

  「沒有就沒有嘛……」他嘲諷的語氣,令她尷尬地瑟縮著肩膀,低喃道:「幹麼那麼凶……」

  「我是當成日行一善,才勉強地收留妳!」他突然俯下身,俊臉晃進她的視野裡,嘴角噙著惡質的笑容。「還是妳很想以身相許來報答我的大恩大德?」

  「你不是說自己嘴很刁,不是什麼清粥小菜都吞得進去嗎?」她橫睨了他一眼,將毛巾甩在他的身上。

  他涼涼地調侃道:「大魚大肉吃多了,我想偶爾也需要一點清粥小菜來換換口味,調劑一下腸胃。」

  她又羞又惱地轉過身子,不想瞥見他嘴角那抹壞壞的邪笑,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幾句話就輕易地將她從自艾自憐的浪潮中拉了出來。

  「把東西收一下,趁著現在還不塞車,趕緊走人。」他沒好氣地催促著.

  她側眸瞟向他,評估著入住他家的可能性。雖然每回見面都以吵架做為開端,但幾次談話相處下來,她發現楊奇煜可以歸為「面惡心善」型,雖然嘴巴又毒又壞,但是個性直率坦蕩,再加上他又是廖俊傑的好朋友,應該可以信任他吧?

  「住你家,真的可以嗎?」她轉過臉,漾出一抹討好的甜笑。

  「難道妳還有別的地方去嗎?」該死的,這女人的笑容幹麼那麼誘人?

  「那……會不會打擾到你跟女朋友的生活?」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孤家寡人。」

  「會不會讓你的家人誤會?」

  「我單身獨居。」

  「你……」她不怕死地追問道:「你有沒有前科?」

  「沒、有!」他從齒縫中進出兩個字來.

  「有沒有暴力傾向呢?」她明亮而好奇的眼眸盯著他發怒的俊顏。

  「如果眼神可以代替子彈殺死人的話,那麼妳已經死過千萬次了!」他銳利的黑眸浮上了野蠻之色。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拿膠帶黏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那我就犧牲一點兒,讓你做件好事,勉強地被你收留吧!」她的嘴角漾著諂媚的笑容,連忙把換洗衣物塞進行李箱裡。

  半響後,楊奇煜沉著一張俊酷的臉,充當起苦力,替她把行李搬進吉普車裡:而郭婕祈則捧著魚缸,鎖上鐵門,跨進車廂,坐在他的身邊,側眸瞥視他熟練地握住方向盤,駛向人車擁擠的街道。

  華燈光影掠過濕答答的車窗,昏暗的車廂裡,郭婕祈偷偷瞄著他嚴峻深邃的側面.

  她發現,在他火爆直率的性格下,藏著一顆柔軟而溫暖的心。雖然嘴巴又壞又毒,但他其實比誰都還要有同情心。

  跟這樣的人當室友還不太壞,起碼不用住在濕氣過重的老房子裡,也不用整夜懸著一顆心,擔心會有人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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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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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郭婕祈緩緩地自溫暖的被窩中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明亮的漆牆、雅致的傢俱,還有一床軟硬適中的舒適床墊。

  她懶懶地翻了個身,起床,走進浴室梳洗完畢,換上一套俏麗的連身洋裝,步出臥房,晃進廚房。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咖啡香氣,還有烤麵包的味道。

  「早安!」她主動漾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機伶的她,很懂得在有求於人時,適時地祭出「甜美笑容」來討好對方,藉此縮短兩人間的距離,搭起友誼的橋樑。

  「妳起來啦?」楊奇煜拿著平底鍋,正利落地將荷包蛋翻面。

  「你在做早餐啊?」她瞟了桌面上豐富的餐點一眼。

  「嗯。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他關掉瓦斯,將煎好的荷包蛋鏟進餐盤裡。

  「是你邀請我吃的喔!」她吞嚥了一口唾沫,擺出一副盛情難卻的勉強模樣。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是我心甘情願地邀請妳來我家住,給我一個做善事發揮愛心的機會,現在又拜託妳一定要品嚐我做的早餐!」他湊近她的眼前,沒好氣地吼道。

  「幹麼說得這麼委屈嘛,我也不想佔你便宜,該付的房租我一毛也不會少給你,連水電費也可以跟你平均分攤的!」她自知居於劣勢,立即送上一抹甜死人下償命的迷人笑靨。

  「那要不要連家事也平均分攤啊?」該死的!他發現自己對她的笑容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心融得一塌糊塗。

  「但是我不會做菜耶!」她厚著臉皮坦白道,然後很大方地咬起三明治。

  「那洗碗總會吧?」他拉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目光不經意地瞄到她肩膀附近露出的雪白肌膚:心頭不禁微熱,莫名地騷動了起來.

  「會,那以後就你下廚,我洗碗!」她吃得心滿意足。

  「隨便。」他隨意敷衍道。

  反正,他都大發慈悲地收留她進屋,再多擺一副碗筷供她膳食也沒有差別了。

  她笑咪咪地抬起眼眸覷著他,發現他的外型雖然粗獷栗悍,剛毅的下顎布著青湛的鬍髭,看起來有幾分不修邊幅的味道,但嚴格說起來,他長得並不算太難看……好吧,她必須修正一下,他雖然構不上俊帥的邊緣,但也算是有型。

  尤其,他挺拔偉岸的身軀穿著一件背心,露出肌實塊壘的臂膀,頹廢中散發出一股男性的陽剛氣息,性感得教她的心發緊,雙眼發直。

  「楊奇煜……」她吞嚥一下口中的唾沫,早已分不清是他煮的早餐太過美味,還是他「男色可餐」,引起她的飢渴。

  「幹麼?」他抬眸,隔著杯緣覦著她美麗的臉龐。

  「我們現在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也算是室友吧?」她輕眨著水靈靈的美眸,深吸口氣。要是每天早晨都得面對這麼性感養眼的男色,對心臟會不會太刺激了?

  「那又怎麼樣?」他炯亮的雙眸充滿玩味地打量著她。

  「我認為有必要擬定一份【共同居住綱領】,確保日後生活和諧,也減少磨擦產生。」

  「好啊。」

  「口說無憑,咱們還是白紙黑字寫起來比較妥當。」

  「行。」楊奇煜站起身,從客廳的抽屜裡抽出一本空白的繪圖本和一支籤字筆,放在餐桌上。

  她露出一抹頑黠的笑容,邊寫邊說道:「第一條、為了尊重個人隱私和居住自由,不得任意攜伴回家,如有必要,必須事先告知對方。」

  「合理。」他掏出一根香煙,含在唇縫,準備點燃。

  「第二條、不得做出違反他人健康和安全的行為。」她傾身向前,截走他嘴上的香煙。「所以在這棟屋子裡,你不能抽煙。」

  「抽煙哪有違反他人健康?」他的語音透出不悅。

  郭婕祈拿起他桌上的香煙盒,指著包裝說道:「抽煙過量,有礙健康。你呼出的二手煙會污染空氣,影響我的肺部健康,所以禁煙。」

  「什麼屁嘛……」他不悅地擰起眉心,這女人還真的一點兒都寵不得,馬上就扮起強龍壓過他這條地頭蛇了。

  「第三條、不得口出穢言,製造語言髒亂。」她鄭重地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大字,提醒他。

  「還有嗎?」他嘲諷地扯動嘴角,看她還能掰出什麼爛條款來約束他。

  「第四條、衣著必須合宜,不得過分暴露。」

  「難不成我在家還得穿西裝、打領帶嗎?」楊奇煜俊臉一凜,低吼道。

  她俏皮地吐吐舌頭,澄清道:「話不是這麼說,要是你習慣裸著上半身在家裡走動,多少會……有礙觀瞻。」

  「行!還有什麼爛規矩,一口氣全都說出來!」他狠瞪她一眼。真不知道誰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第五條、不得隨意亂置私人物品。」郭婕祈撫著下顎思付著。

  「妳哪一隻眼睛看到我家的東西亂擺了?」

  「那這條就是規範我的行為。」郭婕祈眨眨慧黠的眼眸,微笑道:「你看,我擬的這份【共同居住綱領】有多麼公平!」

  「如果違反規定的人怎麼辦?」他哼了聲,隨口搭腔。

  她偏著頭,用筆搔了搔機靈的腦袋瓜子,說道:「如果犯規的人就學動物叫。」

  「成交。」他爽快地允諾,反正頂多就是不在她面前抽煙和說髒話就成了,也沒什麼大問題。

  楊奇煜傭懶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一張俏臉笑得嬌甜燦爛,圓圓的大眼閃爍著睿智的神采,完全不像是個會在愛裡迷途、受哄被騙的女人。

  是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扎得太深,還是被愛情遮住了眼睛,所以才會瘋狂而盲目地付出所有?

  「有沒有人說過,妳看起來挺聰明的?」他欺近她,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本來就不笨啊!」要不然怎麼懂得提出這份「共同居住綱領」來維護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呢?她踉踐地昂高下顎。

  「那怎麼會被前男友騙成這樣?」他好奇地問。

  她拉長了俏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說道:「第六條、不得任意侵犯他人隱私。」

  將「共同居住綱領」遞給他,她暗惱地站起身,挺直背脊離開餐桌。

  楊奇煜靜睇著她負氣而去的背影。明明知道「前男友」是她的地雷,是他碰觸不得的禁區,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究是什麼樣的男人會令她眷戀不捨,盲目的不肯放手?

  那個男人比他高、比他帥、比他更能給她安全感嗎?

  他怔住,發現自己的心窩泛起了一陣酸意。煩躁地掏出煙,想點燃,才想起他方才一時不察,簽了一份割地又賠款的「不平等條約」。

  媽的!早知道這女人既難纏又霸道,當初真該花點錢送她去住飯店,而不是找尊慈禧太后擺在家裡干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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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靜工作室」裡,楊奇煜穿著一件白色的汗衫,合身的布料服貼著他的肌肉線條,勾勒出比健美先生還性感的身材。

  他嘴上叼著一根煙,長髮披散,粗獷豪邁,散發出一股浪蕩落拓的氣質。他側著臉,用肩膀和臉頰夾著話筒,忙著用電話勘察工作進度。

  「媽的!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就按照設計圖上的東西做,不要隨意變更!對,小心不要把水管挖破了……」他組著一身怒氣,隔著話筒訓斥著對方。

  此時,工作室的玻璃門板被推開,一抹頑長的身影踅了進來。

  一張俊美的臉龐晃進楊奇煜的視線裡,他怔住,隨意敷衍對方幾句後,匆忙地收線。

  「你怎麼會來?」楊奇煜對於好友突來的造訪,感到十分錯愕。

  在「型男事務所」裡,就數他和邱勝翊的私交最好,他外型陽剛粗獷,而邱勝翊則陰柔俊美,一剛一柔,對比強烈,但這一切卻無損於兩人的交情。

  邱勝翊俊美的臉龐上噙著一抹迷人的微笑,從黑色的手提袋裡掏出一張「委託案」來。

  楊奇煜轉頭,對著伏在桌案前趕圖的助理喊道:「小祿,去拿幾罐海尼根來!」

  「是。」劉祿存放下筆,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去,從冰箱裡拿來幾瓶海尼根擱置在桌上後,又窩回座位上趕著設計圖。

  「連你也收到委託案了?是什麼大案子?」楊奇煜問道。

  「挑戰規則女郎!吳映潔。」邱勝翊道。

  「那是什麼見鬼的任務?」楊奇煜噴了一口煙,抱怨道:「姓廖的最近是在幹什麼,吃飽撐著啊?他是把我們的【型男事務所】當成【戀愛事務所】了嗎?天天搞一堆有的沒的!」

  「我覺得挺有趣的,既可以一邊執行任務,又能一邊談戀愛,何樂而不為?」邱勝翊懶懶地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擱上了茶几。

  「那你們的任務是挺悠閒的,老子我就比較倒霉,要替一個笨女人裝修房子。」他仰頭灌了一口啤酒。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傻?」邱勝翊瞇起細長的眼眸,瞅著好友耿直的神情。

  「什麼意思?」他淡淡地吐了一個煙圈。

  「難道你不覺得小傑叫你這個聞名邐邇、揚名建築界的大設計師去幫一個女人裝潢,整修房子,太大材小用了嗎?」

  「我也覺得很委屈啊!」他的心頭驀地浮現了郭婕祈的臉龐。

  他若不是奴性太強,就是同情心氾濫,才會收留那個女人在家裡稱霸為至、為所欲為,甚至把他當超級男傭使喚。

  明明郭婕祈囂張、蠻橫到令他火大,可是當她裝無辜地癟起小嘴,那可愛的表情竟會讓他舍下得責備,所以才會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她放肆下去了。

  「難道威廉沒告訴你,這是一項「救愛任務」嗎?美其名是幫她裝修房子,其實是要將她從【愛情詐騙集團】裡拯救出來。」邱勝翊優雅地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口海尼根。

  「愛情詐騙集團?」楊奇煜的眼底冒出了問號。

  「聽說她的前男友就是這種人,不斷地釋放出復合的訊息,給她無窮的希望,一而再地訛騙她的感情!這種傢伙不是詐騙集團是什麼?」邱勝翊嫌惡地批評著。

  「那是她自己的問題,不關我的事。」他口氣淡淡的,佯裝不在意。

  「不是每個女人都懂得帶眼識人,能夠分辨男人的好壞:也不是每個人通往幸福的道路都能暢行無阻,偶爾也會有施工或發生急難的時候。」

  「那又怎麼樣?」

  「這就是你該上場的時候了。難道你想要看到一個好女人就這麼錯愛一個爛男人一輩子嗎?」邱勝翊循循地開導著,就怕以他耿直剛毅的性格,會枉費了廖俊傑的精心安排。

  「談戀愛是講感覺的,不是做善事。」楊奇煜嘴硬地說道,不敢探究心裡那份溫柔的牽引與悸動是為了誰。

  邱勝翊咧開薄薄的唇,笑道:「那你最近做的善事還真多,不只答應替她裝修房子,還熬夜畫設計圖,親自監工,指揮坐鎮,甚至把人都接回家裡住了呢!」

  「那是因為委託案,再加上她無處可去。」楊奇煜敷衍著。

  「但是委託案裡,可沒有叫你收留她。」邱勝翊湊向前,拍著好友的肩頭。「承認吧,你對她有感覺。」

  他將燃盡的煙蒂捻熄,仰頭灌了一口清冽的啤酒。「想不到你的八卦消息還挺靈通的,連我收留她的事也知道。」

  「在我們事務所裡是沒有秘密的,更何況我和小傑很擔心你真的把房子裝修好了,倒讓那個姓翁的坐收漁翁之利。你也知道,打著『楊奇煜』這三個字,簡直是在為那棟破公寓加持。」  

  楊奇煜抿著嘴不說話,神情複雜。

  「如果你都把人拴在自己的屋子裡了,還把不到的話,那就真的該去報名威廉的【愛情補習班】,學習如何把妹了。」邱勝翊揶揄著。

  「那我情願單身一輩子!」他才不想讓廖亦崟踩著他的自尊,驕傲一輩子。

  「還是你想跟小祿爬【斷背山】?」邱勝翊戲譫道。

  「找死啊!」他沒好氣地拿起桌上的啤酒砸向好友,邱勝翊身手利落地接住,才沒毀了他那張引以為傲的俊美皮相。

  此時,埋首在桌案前的劉祿存忍不住捍衛起自己的貞操。

  「煜哥,我的性向很正常,對那座山沒什麼興趣喔……」劉祿存瞟了眼楊奇煜魁偉的身軀一眼。

  「拜託!老子我也很挑食好不好,不是什麼垃圾食物都啃得下去!」楊奇煜激動地暴吼。他都還沒嫌棄那傢伙了,他居然還敢回嘴?!

  「垃圾食物?」劉祿存傷心地俯下臉,檢視自己精瘦的身材。

  他身上的肌肉雖然沒有煜哥來得健碩誘人,但也構不上垃圾吧?

  楊奇煜意識到兩人疑惑的眼神,補述道:「這傢伙三餐都吃美式快餐,不是垃圾食物是啥?」

  聞言,邱勝翊仰頭朗朗笑著,將啤酒放置在桌上,說:「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你要去哪兒?不留下來一起吃飯嗎?」楊奇煜拾眸問道。

  「我要趕著去拯救一個迷路的女人,指引她通往幸福的方向。」邱勝翊起身向好友告別,掩上玻璃門,消失在楊奇煜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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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後,楊奇煜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寓所。自從他善心過剩,收留郭婕祈回家的那一刻起,每次打開門扉,都會有不同的「驚喜」在等著他。

  好吧!他必須更正,是「驚」不是「喜」。絕對不會有嬌小甜美的女人伺候著他穿拖鞋的戲碼上演,而是每次推開門,玄關處就塞滿了二十幾雙高跟鞋,凌亂地佔據了走道。

  他一度質疑,她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娛蚣那種低等的爬蟲類,否則一個正常的女人,哪需要這麼多雙鞋子?

  還有前幾天,他摸黑打開客廳的燈時,卻赫然發現矮櫃上放置著一排排蓄著長髮、表情猙獰的「人頭」瞪視著他,令他不小心爆出有損男性氣概的吼叫聲,誤以為家中發生了重大命案。

  待他冷靜下來,走近察看後才知道,原來是那女人將造型用的假人頭全都放在櫃子上,害他嚇出一身冷汗。

  今天,他提早收工。掏出鑰匙,插入孔鎖,推開門板!玄關處的高跟鞋已經安分地擺放在鞋櫃上。他脫下皮靴,放下工具袋,往客廳裡走去。

  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正交迭在沙發的扶手上搖晃著,性感得足以撩撥起一個男人原始的情慾。

  他的目光順著纖細的腳踝緩緩地往上移——勻稱的小腿,一件短得不能再短的熱褲縮高到玉腿的起始處,包裹著挺翹的臀部。

  他眼神一暗,喉頭發緊,忍不住將目光放在那副引入遐想的嬌軀上——貼身的背心露出了小巧可愛的肚臍眼,緊接著是覆在輕薄上衣下的豐盈渾圓、性感的鎖骨……這一切旖旎風光令他血脈債張,口乾舌燥。

  視線再往上移,驀地,一張慘白、毫無五官的面容撲進他的眼中,令他體內澎湃的熱血迅速凍結,差點成了「急凍人」!

  「郭婕祈!」楊奇煜狂怒地暴吼,嚇得她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怎麼了?」她撕下覆在臉上的那層白色面膜,露出一張清麗立體的五官。

  「該死的!妳到底在做什麼?」他氣勢逼人地指著她手上的面膜。

  他遲早會被這女人花樣百出的招式給嚇出心臟病來!

  「敷臉啊!」她一派天真地撫著自己潔皙濕潤的皮膚。「我正在替一家美容雜誌做面膜特集,所以拿了許多試用品,你要不要也來試用看看?」

  他陰著一張雷公臉,瞪視著她身上過分隨興的穿著。要不是早知道她心有所屬,他真會懷疑她是故意想引誘他犯罪!

  她起身,走向前,踮起腳尖端凝著他黝黑的皮膚。

  「小煜,你的皮膚油脂分泌旺盛,長了些粉刺,只要平時注意清潔,再用深層面膜清潔一下毛細孔,搽些緊實肌膚的保養品就可以改善了。」她毫無戒心地靠近他,熱心地提供見解。

  楊奇煜凜著臉,眼睛的餘光恰巧落在她胸前誘人的渾圓上,鼻腔裡盈滿她芳霏迷人的馨香,讓他的唇舌發乾:心跳急遽。

  「要不要我送一些保養品讓你試用?免錢的喔!就當是報答你的【收留之恩】——」她欺近他,就著他清峻的臉龐說。

  「妳只要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不要整天搞怪,就已經算是報答我了!」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沒好氣地低吼。

  「幹麼說成這樣嘛……」她努起小嘴,喃喃抱怨道。

  「還有,離我遠一點!」他的額角浮現了一條明顯的青筋。

  這女人顯然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不曉得自己荏弱、柔媚的模樣,有多麼誘人犯罪,老是讓他精力旺盛的「下半身」和殘存的「道德良知」,展開一段艱辛、痛苦的拉巨賽。

  「為什麼要這麼不近人情呢?」她洩氣地垮下肩,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失望神情,歎氣道:「我在造型界也算佔有一席之地,雖然稱不上美容教主,可是我發言也挺有公信力的。好不容易我想發揮自己的長才與專業,將你從「獷男」變身為【型男】說……」

  他硬生生地隱忍下體內奔騰的情動。再繼續垂涎她的美色,他才會從「獷男」變成「瘀男」——積鬱著滿腹慾望而瘀結得內傷的男人!

  「少來!」他側身,與她保持一臂之遙。「明明是妳幫雜誌的美容保養品當評鑒人,現在找不到白老鼠做實驗才要拉我下海!」

  他揚高挺直的鼻樑,鄙視著。憑她這點彫蟲小技就想誘他上當?門兒都沒有!

  「你、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抹黑中傷我的一片赤誠!」她撫著胸口,一副受傷吐血的受辱表情。

  「拜託妳,不要再演戲了好不好?妳是造型師,不是演員,這麼愛演不會進軍演藝圈喔?」

  「我是在培養第二專長,接受職前訓練。」她笑得皮皮的,自以為幽默地接口。

  他瞪視著她。這個郭婕祈真是生下來毀滅他的,他早該料到的!

  老虎不發威,她簡直把他當成一隻病貓,完全無視子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任性地為所欲為了!

  「郭婕祈,我限妳在十分鐘之內把桌面整理乾淨,否則等會兒我一定會把那些面膜全都掃進垃圾桶裡!」他威悍地斥道。

  懼於他的怒氣,她縮著肩膀,將琳琅滿目的保養品全都收進袋子裡。

  「是妳和我簽定【共同居住綱領】的,如果要維持居住的平和,就該努力恪守!」他板著臉,提醒她。

  「唉……」她輕逸出一聲歎息,委屈地抱怨道:「現在【中央政府】在干涉【地方自治】了,連擺放一些東西都要被嫌棄……」

  「妳最好閉上那張聒噪的小嘴!」否則他一點兒都不介意使用外力封緘住她喋喋不休的紅唇,將她的怨言悉數吞噬入腹!

  「現在不只民工政治離我愈來愈遠,連僅剩的『言論自由』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她繼續自得其樂地演著獨角戲。

  她發現,挑戰他的耐性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雖然他的外表僳悍豪邁,但是內心卻是溫柔細膩的,只是老喜歡用粗率的動作來隱藏住真實的自己。

  愈和他相處,就愈喜歡他散發出來的那股溫暖又沉穩的氣息,讓她飄蕩空虛的心田忍不住偎向他,尋求那股令人安心的感覺。

  「還有,根據我們的協議!第四條、衣著必須合宜,不得過分暴露。所以不准妳再穿著隨興地出現在客廳!」

  他撫著抽痛的額際,開始懷念起初初相識時,彼此間劍拔弩張的情景。現在的她,簡直頑黠得令他哭笑不得。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沒有【人】會看到。」她灑脫地說道。

  楊奇煜的俊臉已經陰成灰黑色了,他實在不想提醒她,他不只是個「人」,而且還是個情慾勃發的「男人」!要不是他的自制力和道德良知過人,早就變身為「狼人」,上演惡狼撲豐的戲碼,把她生吞入腹,以解男性的飢渴了!

  他深吸口氣,從牙縫裡進出幾個字來。「反正,就是不准妳再穿無袖的上衣和過過短的褲子出現在客廳裡!」

  「我不介意你也穿短褲出來客廳閒晃啊!」她轉過臉,漾起一抹淘氣的笑容。「還是你對你的飛【毛】腿自卑?我這裡還有新上市的菠蘿酵素除毛膏,保證無痛、連根拔起,要不要試看看?」

  她繼續不死心地誘哄著他當白老鼠,好讓她能寫下使用心得,發佈在雜誌上,藉此賺取外快。

  「郭、婕、祈!」他怒吼著,力圖重振一家之主的權威。

  「我又沒有耳聾,不必吼那麼大聲啦!」她揉著發疼的耳朵。

  「還有,把妳那個裝著笨金魚的玻璃缸拿去放在陽台,不准再給我擺在茶几上!」

  「要是把魚擺在陽台上,牠們會很寂寞耶!」

  「如果妳繼續把牠們放在茶几上,當心我會把牠們烹煮成一魚三吃!」

  她嘟著嘴,雙手捧起透明的魚缸,哀歎道:「唉!已經有人餓到【飢不擇食】的地步了……」

  他閉上疲憊的雙眸,悻悻然地提醒著。「限妳在十分鐘之內,將客廳恢復原狀!」

  郭婕祈馴順地捧著魚缸,準備跨離客廳。俯下臉,她低視著心愛的金魚。

  其實,她不喜歡養魚,因為太滑溜了,又不能撈在懷裡護慰著,但是為了翁瑞迪,所以她愛屋及烏,細心餵養著他留下來的寵物。

  這缸魚,是她愛情的延續,也是支撐著她脆弱思念的憑借。

  自從上回在餐廳裡分手之後,她就聯絡不到翁瑞迪,打了手機不是無人接聽就是忙線中,傳了簡訊又不見回應,讓她沮喪到快得憂鬱症,忍不住質疑起他對自己的真心。

  她恍神地陷入思緒中,不小心踩到亂丟在一旁的室內拖鞋,雙腳打滑,整個人往後傾倒。

  「啊!」她爆出驚駭無比的慘叫聲,狼狽地跌躺在地上。

  她手中的魚缸硬生生地摔毀在地板上,玻璃進裂,碎片散落一地,水四溢漫流,弄濕了地板,金魚掙扎地彈跳著。

  「該死的!」她淒厲的慘叫聲扣住楊奇煜的步伐,他立即旋過身來。

  郭婕祈一心想營救地板上的金魚,因此不顧後背的疼痛,努力從地上爬起來,手和腳都被玻璃碎片扎到,劃出一道道的血口來。

  「不要動!」他喊住她,低吼地飛奔至她的身畔。「妳到底是在幹什麼?」

  「我的魚……」她焦急地蹲下身,光裸的腳底扎進銳利的玻璃碎片,痛得令她擰皺眉心。

  「都叫妳不要動了,妳還在做什麼!」他趿著拖鞋,將她從濕濘的地板上打橫抱起來。

  「先救我的魚……牠們不能死……死了我怎麼向他交代……」她吃痛地慘叫著,一心都懸在金魚身上,就怕牠們也被碎片扎傷。

  「妳先顧好妳自己吧!」他擔憂地低吼著,將她抱到沙發上,低頭觸及她身上滲著血痕的傷口,一把燎燒的怒焰竄出了他的胸臆,巴不得將地上的金魚丟進陽台,焚曬成魚乾!

  翁瑞迪!又是翁瑞迪!

  那男人到底是對她施了什麼匱魔咒,教她掏錢又掏心地固守著他?

  「我不要緊,先幫我把金魚撈起來好不好?」她柔弱無助地攀住他的臂膀,可憐兮兮地哀求著。

  他的嘴角僵硬地抿成一條線,強而有力地扣住她的腳踝,完全不顧她的懇求,低下頭要檢視她的傷口。

  「小煜,先幫我撈魚,我的傷口可以等會兒再處理,求求你……」她雙手合十,瑩亮的大眼湧出了焦急的淚水。

  楊奇煜知道以這個女人執拗的個性,如果不幫她,她肯定會不顧腳上的傷口,逕自前去營救那些魚。

  頓時,怒氣和恨意盈滿他的胸臆,教他忍不住妒忌起那個未曾謀面,卻早已進駐、霸佔她心房的男人。

  他垂眸,深深地睇著她,無奈地站起身,走到浴室裡找了盆子裝水,小心翼翼地將金魚放進水裡。

  她低頭,看著所有的金魚都安然無恙地悠遊在水裡,意識漸從紊亂轉為清明,這才發現腳底還紮著玻璃碎片,痛得她小臉都皺成一團,淚水也一波波地湧出眼眶。

  他趕緊從抽屜裡取出醫藥箱,蹲在她的跟前,盈握住她纖細的腳丫,將紮在皮膚上的碎片取出,再拿出乾淨的紗布包裹住滲著腥紅血液的傷口。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他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心裡卻因為她可憐的模樣,而緊緊糾結。

  他隱約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經慢慢地失控,正一點一滴地受到她的蠱誘,從單純的情慾吸引,到為了她而心旌蕩漾。

  「沒有。」她搖著頭,皺著眉心,卻不敢在他的面前喊疼了,怕激起他的怒氣。

  「腳上的傷口有點大,我拿件外套讓妳穿上,帶妳去看醫生。」

  「好。」她垂著臉,不敢迎視他。

  楊奇煜走進她的臥室裡,打開衣櫃,隨意挑了一件過膝的風衣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遮掩住她暴露在外的體膚。

  「地上的碎片怎麼辦?要不要先處理一下?」她囁嚅著。

  「先帶妳去看醫生,我等會兒Call小祿來處理。」他擔心她在醫院裡會一直掛心那幾條該死的魚,只好先拜託助理劉祿存幫她買一個新的魚缸,再順便來清理一下環境了。

  他媽的,他實在不想「公器私用」地佔用助理的下班時間為他處理私事,但是為了郭婕祈,他還是破了戒。

  他攔腰將她抱起,步出客廳,鎖上門,往電梯口的方向走去。

  郭婕祈安分地偎在他的懷裡,瞼蛋熨貼在他結實的胸膛前,耳邊傳來他沉穩的心眺聲。

  如此親暱的接觸,教她的心亂了節拍,不由自主地輕顫著。他男性的陽剛氣息彷彿從鼻翼竄入她的心肺,安定了她淒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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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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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5 07:04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第五章

  楊奇煜抱著郭婕祈到附近的醫院掛急診。在急診室裡,她挨了兩針,一針是為了預防破傷風,另一針則是麻醉劑,準備進行腳底的縫合手術。

  她的腳底縫了七、八針,扎上了繃帶,領了幾包止痛藥。

  返家後,他不發一語,抱著她坐在沙發上。

  方纔他們離家之後,劉祿存馬上從工作室裡拿著備鑰,趕來替他收拾房子。

  現在,玻璃碎片已經全都掃進垃圾桶裡,連濕濃濂的地板也抹乾了,幾條肇事的金魚安然無恙地浮游在寬敞的四方玻璃水缸裡,裡頭還種了幾條綠色的水藻點綴著。

  「我去煮點粥,妳先坐下來休息。」他睇著她憔悴蒼白的容顏,心疼道。

  「我不餓……」她虛弱地斜躺在三入座的沙發上,別過臉,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眼眶裡不爭氣的淚水。

  楊奇煜逕自走進廚房裡,打開冰箱,取出食材,烹調著一鍋香菇瘦肉粥。

  郭婕祈趁著他不在的空檔,偷偷地取出手機按了一串熟悉的號碼,靜待著遠方捎來的訊息。

  此刻的她,疲憊孤獨地蜷縮在沙發上,渴望能得到一點安慰。

  她有好多話想告訴翁瑞迪,說她好想念他:說她為了護住他的魚,受傷了,說她好想聽聽他的聲音,隨便什麼話都好……

  電話轉接到語音信箱裡,她不放棄,又傳了簡訊過去,為的就是能得到他的回應,哪怕只是簡短的幾個問候字,她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要對她置之下理。

  她抬起眼,看著玻璃箱裡色彩斑斕的金魚,沮喪地臆想著,翁瑞迪就像這滑溜的魚,不帶真心,不想安分地停留,只想自由自在地從這座城市裡遊走到下一座城市。

  如果不是真心,又為什麼要向她承諾呢?

  為什麼要用曖昧的言語,模糊她的芳心?

  他冷絕的態度,正一點一滴地扼殺她對他的感情,不曉得這殘存的愛能教她撐到什麼時候?

  楊奇煜端了一碗香氣四溢的熱粥出來,放在茶几上,瞄到她眼角濕潤的淚水,心口不禁發澀。

  「要不要吃一點呢?」楊奇煜將湯匙遞給她。

  她任性地翻過身,背對他,偷偷拭著淌下來的淚,語氣瘖啞地說道:「我不餓,吃不下……」

  「是麻藥退了,傷口在疼嗎?」他翻著放在桌上的藥袋。

  她早已分不清楚痛的是心還是腳底的傷口了……

  「要不要先起來吃點粥,墊墊胃,再吃顆止痛藥呢?」他望著她纖瘦的背影,柔聲哄動著。

  郭婕祈難過地咬住下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要是自己心裡的傷也有止痛藥,可以止住疼痛,該有多好?

  楊奇煜在她的身畔瞧見了手機,這才發現她流淚不是因為傷口在疼,而是難過著那個爛男人對她的冷淡。

  ……如果,那男人的聲音可以哄住她的淚,他真想卑微地放下尊嚴,請他撥通電話給她。

  他靜睨著她孤單的身影:心酸地思忖著,陷在這苦戀災難裡的人已經不是郭婕祈一個人,他也跟著淪陷了。

  明知道她的心已經太過擁擠,沒有他容身之處,他還是無法自拔地戀上她,承受著和她一樣苦澀單向的戀愛,愛著同樣將愛梗在喉間,不敢表達的人。

  他踅到客廳的一隅,掀起覆在琴架上的藍色布幔,打開琴蓋,修長的指尖熟練地在黑白的琴鍵上飛舞著,敲彈出一串串悅耳的音符。

  「緩緩的陽光,尋找焦點的身影;隱隱的聲音,迴盪記憶裡的空……」

  他自彈自唱,柔緩醇厚的聲腔逸出一段動聽的歌聲,迴盪在寂靜的客廳裡。

  郭婕祈怔住,被琴音和歌聲吸引,翻過身,就著昏黃的燈光,盯著他寬闊健碩的背影。

  「人在風裡飄著,在時間的無盡裡走過:愛是片片散落,在永恆的無言中錯過……」他忘情地彈著,希望藉由琴音撫慰她心裡的傷。

  她聆聽著陌生的歌曲,為他細膩的心思而動容。

  要是她愛上的人是楊奇煜,該有多好呢?

  她心碎地想著,楊奇煜待她多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大方地伸出援手;在她寂寞時,任憑她撒潑使蠻,盡情搞怪:在她病痛時,第一時間護送她上醫院,倉皇地奔波在急診室裡……

  「淚冷了,夢死了,靜謐是一個遠方:雨灑了,天垮了:心泛著光……」他敲著鍵盤,彈出間奏。

  她覺得那悠揚的琴音彷彿化成一道暖流,漫過她寂冷的心坎,止住了她的淚,讓她忘記了悲傷。

  「這首曲子是你自己做的嗎?」她開口問道。

  「不是,這是電影「經過」的主題曲。」他轉過臉,瞄著她蒼白的臉龐。

  「喔。」她點點頭。

  「這首歌的歌名很特別,就叫【微光】。」

  「跟我的名字一樣?」

  「把它送給妳。」他回頭,繼續彈著鋼琴。

  輕柔的音符像綢緞,輕輕地擦過她的耳膜,撫慰了她的傷,她闐冷的心正因他的音符而炙熱躍動著。

  他細膩的心思,讓她的心融得一塌糊塗。

  「再唱一次好嗎?」她柔聲地要求。

  他點頭,彈著鋼琴,從副歌裡繼續吟唱著。

  「人在風裡飄著,在時間的無盡裡走過;愛是片片散落,在永恆的無言中錯過——」

  她閉上眼,斜躺在沙發上,感覺到低沉悠揚的音符緊緊扣住她的心房,讓她完全沉浸在他營造出的、浪漫溫馨的氛圍裡。

  「淚冷了,夢死了,靜謐是一個遠方;雨灑了,天垮後:心泛著光……」他一宇一句地演唱出她的心情,也透露出自己的無奈。

  因為,捨不得她一個人受苦,所以心甘情願地陪著她沉淪,陷溺在苦痛而不可得的愛戀裡。

  他肯定是上輩子欠了她一屁股債,今生來償還的,否則怎會明知道她的心向著別的男人,他還靠近?

  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麼?

  伴著他的琴音,再加上身體的疲憊,讓她緩緩睡去,而且睡得很沉。

  她滑入夢鄉,作了一個夢,夢裡沒有翁瑞迪,沒有那棟殘破老舊的公寓,只有一副結實的臂膀牢牢地抱住自己,讓她心安地逸出滿足的笑容……

  曲畢,楊奇煜掩上琴蓋,離開座位,坐在她的身畔,俯身細睇著她瘦削的臉龐,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睫上未干的淚水。

  「我不行嗎?為什麼要讓那種男人霸住妳的心……」他歎氣道。

  他輕輕撥開她額際上的髮絲,胡亂地臆想著,她究竟在夢裡遇見了誰,讓她露出這麼甜美的笑容?

  他狡猾地俯下身,趁她睡著時,偷偷吻住她柔軟乾澀的唇辦。鼻端盈滿她淡淡的馨香,並混雜著刺鼻的藥劑味。

  他與她,四片唇辦親密地貼合著,但心與心的距離卻遙遠得教他難受。

  她嚶嚀出聲,他連忙移開唇。

  他覷著她宛如嬰兒般純真的睡容,自嘲地想著!楊奇煜,你愈來愈沒志氣,愈愛愈卑微了,竟連愛一個人都不敢表白!

  瑩白的月光透過窗帷,灑了一地光華,寧謐的房間裡,所有的聲音彷彿都被暗夜吞噬,僅剩兩人的鼻息曖昧地交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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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郭婕祈的腳板被玻璃扎傷之後,楊奇煜就一人分飾多角,一會兒化身為全能男傭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一會兒又變身「男丁格爾」替她換藥包紮.,一會兒則成了專屬司機,接送她上下班.他貼心的舉止藏著無限的溫柔,雖然口頭上沒有表示什麼,但她卻能感受到他的用心。

  每天,不管颳風或下雨、塞車或修路,楊奇煜一定親自開著吉普車接送她上下班,不論當時他有多忙、距離有多麼遠、再怎麼不順路。他始終都凜著一張俊酷的臉,霸道地抱著她下車,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栗悍地走進「玫瑰婚事」的造型室裡。

  幾次下來,他也漸漸和她的同事熟絡,這才讓他發現,郭婕祈偶爾會少根筋的脫序搞笑,原因都是她的同事太過三八,其中以詹子晴為最。

  把她放在椅子上,他低聲地附在她的耳畔說道:「下班前call我,我再來接妳。」

  「小煜,其實你不用這麼麻煩,我可以自己搭出租車回去。」

  「反正順路。」他扒著前額的髮絲,依然維持著橫霸的氣勢,強悍得不容她拒絕。

  「閃~閃~~」詹子晴拎著化妝箱,從攝影棚裡走進來,故意在臉上戴了一副w的時髦墨鏡。

  「妳神經啊!幹麼在室內戴墨鏡?」郭婕祈揚眸瞪著詹子晴誇張的神情,軟軟地數落道。

  「唉呀!我快要被前方這對情侶發射出的【閃光彈】給閃瞎了!糟糕,墨鏡已經抵擋不了攻勢,看來我需要一隻可魯來當導盲犬才行了。」詹子晴戲譴道。

  「無聊!」郭婕祈嬌嗔道。

  楊奇煜酷著一張臉,佯裝聽不懂詹子晴曖昧的嬉鬧,但是胸臆間卻翻湧著一股歡愉的悸動,讓他深邃黝黑的眼眸染上了一抹笑意。

  「走了,再見。」他揚揚手,英姿颯然地離開造型室。

  「拜拜。」兩個女生望著他偉岸的身影,喊道。

  詹子晴趁著尚在休息的空檔,拉了一張椅子,湊近郭婕祈的身邊,抓緊時間追問戀愛八卦。

  「老實招來,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詹子晴摘下墨鏡,瞇起精明的目光審視她。

  「妳想太多了。」郭婕祈橫睨了她一眼,嘴上說沒有,但是眉眼卻暈染著一抹甜蜜的光采。

  那是一種受到獨特寵溺,被人捧在手心上溫柔呵護才會滋生的幸福感。

  「明明就一副沉浸在戀愛中的幸福模樣,還不承認!」詹子晴撇撇嘴。

  「真的沒有。」她嘴角含著恬淡的笑。

  「拜託!再裝就不像了啦!如果不是想追妳,幹麼讓妳住進他家裡呢?」

  「還不是我誤交損友,竟然跟見色忘友的人當起了手帕交害的!」她瞇起美眸瞪了詹子晴一眼。哼,這女人根本就是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

  「話不是這麼說,如果我收留妳,妳還能人住楊奇煜的家裡嗎?」詹子晴厚著瞼皮合理化自己的行為,用手肘頂著她的臂膀。「你們是在交往吧?要不然他怎麼會貼心地送妳上下班,又抱妳來來去去的?」

  「那純粹是因為我的行動不方便,他才順路送我。」

  「他把妳照顧得無微不至,簡直就像在侍奉太后一樣,都快把妳寵上了天,說沒有在喜歡妳,騙誰啊!」詹子晴道。

  「他真的沒有說過喜歡我啊!」她一臉認真,猜測道:「或許是因為他跟廖俊傑是好朋友,所以基於這個原因才對我好吧?也或許是因為看我可憐,所以同情我……」

  她知道小煜對她很好,但是基於什麼原因待她好,她並不清楚。

  也許,他習慣對每個女人都很好,她並不是最特別的一個.

  也許,他由憐生愛,對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

  她被他溫情的舉止弄擰了芳心,陷在不明的曖昧裡。

  「我也很可憐,既缺銀子又欠房子,他怎麼不來同情我呢?」詹子晴涼涼地調侃道:「我看他八成是想追妳啦!」

  「他明明知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怎麼可能還會喜歡我呢?」她試著從曖昧的思潮中理出頭緒來。

  「吶,如果說楊奇煜真的向妳告白,妳會怎麼樣?」詹子晴大膽地假設。

  不可否認,和小煜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

  她可以自然地流露出頑皮的本性,在他面前盡情搞怪、耍寶、裝白癡,不用像面對翁瑞迪那樣,一顆心懸得高高的,要努力維持淑女本性,故作高雅,就怕他嫌棄自己沒氣質。

  她知道和小煜交往一定會很快樂,但是她已經把心留給了翁瑞迪,他成了她一輩子最深的執念,讓她不甘心就這麼放手……

  「小煜是個好人……」她偏著頭,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妳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正妹,不接受對方就發給人家一張【好人卡】,需要人家時就搞一下曖昧,難怪很多台灣男人都抱怨現在的女人太難討好了!」詹子晴數落道。

  「我……」她為難地咬住下唇.

  她愛了翁瑞迪七年,從來都沒有萌生過放棄愛他的念頭,就算是四年前他決定遠行,提出分手,她還是默默地守候在他的身後,希望他一轉身就能看見自己。

  可是,楊奇煜的出現卻衝擊著她的心牆,逐漸動搖她的信念,軟化她的意識,讓她不由自主地偎向他的身邊,尋求快樂與踏實感。

  「算了!妳的感情世界從認識翁瑞迪的那一刻起,就是一筆爛帳了。」詹子晴無奈地擺擺手,想了想,修正道:「不對,妳上輩子一定是放高利貸的,因為逼死了他,所以這輩子才得做牛做馬地償還!」

  郭婕祈俯下臉,苦笑,沉默地附議詹子晴的論點。她的愛情確實足一筆爛帳,而她的心就像木柵那棟老公寓一樣,殘破、敗壞、傷痕纍纍,這些傷全都是翁瑞迪留給她的。

  難道,愛情一定都得是苦痛伴著憂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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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融融,台北市的夜空亮得看下見一顆星星,倒是整個盆地都浸在繁華璀璨的燈海中。

  從楊奇煜的寓所打開落地窗,恰好可以看見台北市的新地標101大樓像座巨大的燈柱,矗立在水泥叢林裡。

  為了慶祝楊奇煜所設計的作品,入選為「雅巢居」雜誌評選的年度美學設計大賞,郭婕祈特地斥資買了一套西裝送他,希望他能又帥又有型地出席頒獎典禮。

  「小煜,快點來試穿看看!」郭婕祈打開精緻的手提袋,拿出一套白色的西裝。

  「我才不想參加什麼鳥宴會!那種既要賣臉、又要賣笑的場合,我沒興趣。」楊奇煜不愧是學設計的,言談之間流露出藝術家的孤傲氣息。

  「那是免費宣傳知名度的最好時機,放棄多可惜啊!」郭婕祈說服道。

  「我對虛名沒興趣。」他逕自將臉埋入財經雜誌裡,隔絕她的聒噪。

  「小煜,我幫你想好了造型,連衣服都準備好了耶……」她軟軟地哀求道:「而且我答應過小祿,絕對會讓你出席宴會的,你不去,豈不是讓我很沒面子嗎?」

  他不悅地抿緊唇。

  郭婕祈祭出纏功,踮起受傷的腳丫子,一拐一拐地走到他的身邊,挽住他結實的手臂,撒嬌著。

  「拜託啦!羊大設計師,帶我這個鄉下土包子去開開眼界嘛!人家好想看看上流社會所舉辦的宴會……」她像個小孩般,搖晃著他的手臂,漾出一抹無邪的笑容。

  「楊。」他冷冷地糾正。

  「宇宙無敵超級有才華、帥到令人頭皮發麻、酷到掉渣的【楊】設計師,小的衷心地懇求你出席【雅巢居】所舉辦的宴會,領那座你看不入眼、但別人都羨慕到死的獎座好不好?」她軟聲軟調地央求著。

  撒嬌,果然是軟化男人最好的武器。

  連楊奇煜都抵擋不了這既溫柔,又狡猾的攻勢,為了討好她而棄守了自我的原則。

  「嗯。」他酷酷地允諾。

  「那來試穿一下這套西裝!」她將西裝遞給他。

  「不要!」他別過臉,拒絕再妥協。「我才不要讓那鬼東西勒住脖子!」

  「你不想要打領帶喔?可是我認為你穿上整套白色西裝,一定會像極了白馬王子,酷斃了耶!」郭婕祈為了達到目的,繼續灌著迷湯。總不能讓楊奇煜穿著一身破牛仔衣去赴宴吧?

  「我是室內設計師,不是白馬王子!而且我穿全身白色的衣服,看起來會太壯。」他很堅持自己的穿衣風格。

  她撫著下顎,美眸直勾勾地打量著他魁偉的身材。他長得挺有型的,雖然不適合走俊美路線,但是只要稍微改變一下髮型和穿著,就頗有當白馬王子的本錢。

  「那就走隨興酷帥路線怎麼樣呢?就維持你現在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再加上這件白色西裝外套好了。」

  在她的哄勸之下,楊奇煜百股不情願地站起身,套上了白色的西裝外套。

  他一身輕便隨興的牛仔褲,搭配上白色的手工西裝,合宜的剪裁襯托出他頑長英挺的身材,帥氣中帶著幾分獷悍,彰顯出強烈的個人特色.

  「又酷又有型,挺適合你的!」她眼底流露出激賞的光芒。

  「這樣可以了吧?」試穿完畢,他脫下西裝,放在沙發上。

  郭婕祈彎下腰,打開化妝箱,取出剪刀和梳子,還有一條乾淨的布巾,指揮他坐在椅子上。

  「又要做什麼了?」他沉著一張酷臉,瞟見她美麗的星眸掠過一抹狡光,這才知道自己又被算計了。

  「你都已經答應要出席宴會了,就順便把頭髮剪一剪吧!」她笑得眼睛瞇瞇的,將黑色的布巾圍在他的肩膀上,準備替他剪髮。

  「妳行不行啊?」楊奇煜疑懼參半。

  他向來不習慣與陌生人太過接近,也不喜歡被碰觸,所以除非必要,否則他不輕易讓人在他頭上動刀剪髮。

  「我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造型師,剪個頭髮對我而言還不算太困難。」她為自己的手藝打包票。

  她傾身靠近他,一手拿起梳子,一手拿著剪刀,梳起過長的髮絲,利落地修剪著,將他一頭過肩的瀟灑長髮,修剪得清淨儒雅,露出深邃的黑眸、剛毅的下顎。

  她嬌小的身軀忙碌地周旋在他的身邊,將兩側的髮絲修剪整齊。

  郭婕祈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而微甜的茉莉香氣,縈繞在他的鼻翼,竄入他的心肺,騷動著他躍動的心。

  楊奇煜抬眸,觸及她渾圓的胸線,胸臆間湧起一股熱流,灼燙了他的體膚。

  他很想愛她,想留住這美麗的時光,所以不斷地拖延房子的裝潢進度,就怕一離開,她身邊再也沒有他立足之地。

  他想坦蕩地表達他的愛,就怕駭著她,更怕破壞這份和諧,讓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

  「好了。」她滿意地放下梳子和剪刀,撤下圍在他肩上的黑巾。

  「我看看。」他扒扒利落的短髮,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她將鏡子遞給他,笑道:「是不是很帥啊?」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剪短髮了。」他看見鏡子裡映出,一張清峻剛毅的臉龐。

  「再來只要把鬍子刮乾淨就好了!」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將刮鬍霜擠在手心上,均勻地抹在他的下顎和腮頰上。

  楊奇煜抿緊唇,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她。

  她噙著笑,安撫道:「放輕鬆一點,我技術挺好的。只要再把你的鬍子刮乾淨,就大功告成了。」

  她手中亮晃晃的刀面,令他神經緊繃。

  「小煜,你現在很緊張對不對?」她頑皮地眨眨眼睫,拍著他的肩膀繼續說道:「放心,你平常對我這麼好,我會『刀下留人』,不會刮傷你的臉。」

  她抬起他剛毅的下顎,小心翼翼地將他臉上的白色霜沬輕輕刮起,剃除髭鬚,露出一張線條方正、峻峭的臉龐。

  她欺近他的臉龐,驀地,一股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縈繞著她,令她耳根灼燙,心跳如擂鼓.

  「好了。」她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太過親密,正要退開來時,腰身卻被他強而有力的大掌給扣住,動彈不得。

  他灼熱的眼神瞅得她心慌意亂,令她白皙的臉頰暈上一層紼紅的光彩。

  「小煜……」她怔住,感覺到自己柔軟的身軀熨貼在他結實堅硬的胸膛上,親密得沒有一絲距離,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強而穩健的心跳聲。

  如此曖昧且危險的距離,令她體溫騰升、心跳加速。

  她煽動的羽睫、翹挺的鼻尖、嫣紅的唇辦,在在都令他的自制力失控,再也壓抑不住胸臆間湧動的情潮,忍不住托起她的下顎。

  郭婕祈抬起臉,就著他深邃的眼眸,像是被施了魔法般,馴順地閉上眼睛,屏住氣息等待著他的吻。

  楊奇煜側著臉,欲攫住她的芳唇。

  突然,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兩個人的動作,令她回過神來。

  他咬著牙,無聲地悶咒著。只要再一秒,他就可以品嚐到她誘人的芳唇,盡情地宣洩滿腹的激情了。

  郭婕祈窘紅著臉,推開他,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連忙狼狽地站起身來,接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

  「MeiMei,妳在忙什麼,怎麼這麼久才來接電話?」翁瑞迪的聲音從遙遠的那一邊,傳進了她的耳膜。

  這一刻,她突然分不清楚是楊奇煜曖昧的舉止讓她悸動,還是翁瑞迪捎來的訊息令她的心熾熱起來……

  「阿本,你人在哪裡?」她直覺地喚出翁瑞迪的名字。

  頓時,楊奇煜滿腔的熱情凍結住,俊朗的神情漸漸被一層陰鬱掩埋著。

  她喊出翁瑞迪的名字時,恍若有一把利刃往他的心窩刺去,痛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嘲諷地勾起唇角。明知道她的心早就被翁瑞迪霸住了,他還在期待什麼呢?

  冷著一張臉,他拿起鑰匙,甩上門板,踩著憤恨的腳步離去。

  郭婕祈持著手機,眼角的餘光瞄見他愁悒的背影,一顆心就像迭滿鉛塊般沉重不堪。

  耳邊明明聽著翁瑞迪的聲音,她卻把視線佇留在楊奇煜的身上。

  她開始懊惱著自己的軟弱與自私,在心裡嫌惡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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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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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郭婕祈忍著腳痛,套上高跟鞋,纖細的身軀穿著一件藍色的及膝洋裝,合宜的剪裁襯托出她清麗高雅的氣質:心型的巴掌臉上化上淡淡的妝容,一頭及肩的長髮垂瀉在肩上。

  她下了出租車,踏進「諾爾頓飯店」。她是接到翁瑞迪的電話邀約,特別前來參加翁瑞迪和演藝學苑所舉辦的「夏日影展開幕記者會」的。

  她一顆心懸得高高的,自從上回在餐廳分手之後,他們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見面了,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他。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她踏入記者會的現場。到處都是閃光燈和攝影機,耳邊則迴盪著悠揚的樂音和賓客吵雜的交談聲。

  她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搜尋著翁瑞迪的身影,終於,在幾個媒體記者旁,她找到了他。

  「阿本……」郭婕祈忍著腳底傳來的不適,臉上漾著笑容。

  「MeiMei,好久不見,最近好嗎?」翁瑞迪西裝筆挺,客套地問道。

  「我有打電話給你,可是都聯絡不到你……」她軟軟的語調裡,隱藏著濃潰的埋怨。

  「因為我工作比較忙,抽不出時間撥電話給妳。」他攬著她纖細的肩膀,安撫道:「妳看,我現在不是主動找妳了嗎?」

  「嗯。」她漾出一抹釋然的笑容。

  「妳東西帶來了嗎?」翁瑞迪問道。

  「你要我帶化妝箱來做什麼?」她疑惑地瞅著他。

  「我們等會兒要開記者會,有幾個新人的妝搞不定,所以想請妳來幫他們化妝,現在人就在後方的休息室裡,我帶妳過去。」翁瑞迪拉起她的手,穿過人群,撩開簾幕,走往甬道。

  「阿本……」她忍著腳痛,整個人幾乎是被他拖著走。

  「你這次要回來多久?準備住在哪裡?新片拍的怎麼樣了……」郭婕祈一手拎著化妝箱,步履蹣跚地跟在他的身後。

  「時間有點趕,妳先幫他們化妝,我出去外面和媒體記者們打招呼。」翁瑞迪命令道。

  「可是,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她拉住他,卑微地開口。

  「有什麼話,等我記者會結束後,我們再慢慢聊。」他噙著笑,安撫地拍拍她的臉頰。

  郭婕祈用身體擋住門板,堵住他的去路,扣住他的手臂,昂起小臉定定地瞅著他。

  「我真的有很多話要說,我會在時間之內幫你把那些人的造型做好,只求你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她眸底的倔強傳進了他的眼裡。

  「MeiMei……」他凜著臉,不喜歡她糾纏的態度。

  「你叫我來只是為了幫那些人化妝嗎?還是因為……想我?」她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他神情不耐地反問。

  「對我而言很重要。」她執拗地追問。

  「我很想妳,也需要妳來幫助。」他狡猾地選了一個安全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我,為什麼連一通電話都不回給我呢?」她軟聲控訴。

  「我忙。」他別過臉,不敢迎視她澄亮的眼眸,就怕在她的眼底瞧見自己的殘忍。

  「再忙也可以傳簡訊回我。」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案子要談,又要忙著寫劇本、畫分鏡、勘景,真的挪不出時間來。而且我常常美國、台灣、香港、大陸幾個地方來來去去,雜事很多……」他編派借口。

  「我懂……」她默然地垂下頭。她只是他偶爾心血來潮時的停泊港罷了。

  「所以,請妳一定要體諒我。」他看著她愁悒的發心,拍拍她的肩頭,安撫道:「乖,先去幫休息室那幾個新人做造型,等記者會結束後,我再請妳吃飯。」

  她抿著唇,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悲。

  她那麼期待與他見面,精心地打扮,努力地想討好他。結果,他只是欠一個化妝師而已,並不是那麼想見她。

  「記得,妝感要時尚明亮一點,不要太過濃艷。」他叮嚀著。

  「……我上回跟你說,我受傷了,你記得嗎?」

  「那就去給醫生看啊!」

  「難道除了叫我去看醫生之外,你就沒有其它的話想對我說嗎?」郭婕祈昂起小臉,瞅著他,嫣紅的容顏佈滿怨慰。

  「妳期望我對妳說什麼呢?」他神情不耐地敷衍著。

  「什麼都好,只要你說,我就會聽。」

  「MeiMei……」他煩躁地別過臉,歎了一口氣。「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先去把那些人的造型做好,有什麼話咱們記者會結束後再說,到時候,妳想聽什麼,我都願意說。」

  「重點不是我想聽什麼,而是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她的心終於被他敷衍的態度割傷了。

  所有的人都說翁瑞迪在欺騙她、在利用她,老是打著復合的旗幟,勒索她的感情,然而,在那些紛紛擾擾的流言和指責下,她總是選擇相信他。

  可是這一次,他漠然的態度讓她的心窩泛起一陣薄涼。

  「妳現在是想跟我玩文字遊戲嗎?」他沉下臉,質問她。

  「我只想知道,我郭婕祈在你心裡算什麼?」她眼底蘊起傷痛的淚水。

  翁瑞迪捧起她的小臉,瞇起黝黑的瞳眸,定定地望著她。「MeiMei,妳在我心中佔有最特別的位置,是我生命中不可以失去的女人……這點,妳不應該質疑才對。」

  「多特別?」她眨巴著大眼望著他。

  「就是最特別的位置,可以與我分享任何成功的榮耀,分享我生命中的每一刻。所以,不要再鬧情緒了好嗎?」他柔聲地哄勸。

  「我沒有在鬧情緒,我只是想釐清我們之間的關係。對你而言,我算是什麼?」

  「妳是我的知己,是我永遠的停泊港,是我的精神支柱……」他用模糊的字句來形容他們的關係。

  「不要給我這種曖昧不明的答案。對你而言,我是一個朋友、前女友,還是有其它的……」她屏住氣息,等待他的答案。

  「MeiMei,很抱歉,現在是我衝刺事業的時候,我沒有辦法給妳很確切的承諾,我不想讓妳等待——」

  她截斷他的話,冷冷地開口。「你口頭上說不想要我等你,但是你的態度卻一直讓我等。你說我們的分手是暫時的,因為這個暫時,我等了四年……」

  「沒有人要妳等我!」她質問的態度令他不悅。

  「是,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她自嘲地勾起一抹心碎的笑容,含怨地睇著他。「是我自願等你的,是我自己選擇相信你的話。每次,當我快要放棄等你的念頭時,你就會告訴我,你快回到我的身邊了:每次,在我快要忘掉你的時候,你就不顧我的意願,強行地回到我的身邊。你口頭上說我們只是朋友,但卻曖昧地和我糾纏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態和行為很折磨一個人……」

  「妳現在是在和我翻舊帳嗎?」翁瑞迪凜聲問道。

  「我沒有翻舊帳,只是就事論事。」淚珠漸漸地在她的眼眶凝聚起,她隔著淚幕瞅著他,發現眼前的翁瑞迪好陌生,已不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了。

  她愛的是七年前開朗自信的翁瑞迪,而不是眼前這個被現實和名利熏染的男人。

  「如果不喜歡我去找妳,那可以直說。」他的眼神透著犀利的冷鋒,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知道所有人是怎麼說你的嗎?他們都說你在利用我,不管是在感情上或是金錢上……」

  「MeiMei,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妳應該是最瞭解我的人,怎麼可以因為別人的話就質疑我的動機,動搖我們彼此的信念呢?」

  「那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他銳利的黑眸浮上了羞憤的神色,泛白的指節洩漏了怒氣。

  「你這次找我,是為了要我幫你的新人做造型,並不是因為想我:你上次回台灣,是為了把房子賣給我,並不是想跟我共商什麼人生計劃.,你再上上一次回台灣,是為了跟我借二十萬,並不是真的想找我!」她的嘴角勾起譏誚的微笑,聲淚俱下地細數他的過錯。

  「夠了!」他的眉宇間進發著一股肅殺之氣。「如果妳覺得委屈,認為自己被利用,那就走啊!反正全台北市又不是只剩下妳一個造型師,我可以再找別人來!還有,如果妳這麼不想買那棟房子,可以賣掉啊,沒有人要妳住得那麼委屈!」

  他眼中銳利的凜光,恍若要將她活活凌割般刺人。

  她搗著唇,難堪地別過臉,壓抑不住奔流的淚水。

  因為付出的愈多,執念愈深,所以她愈不甘心放手。

  現在,她才知道在這不甘心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殘忍的事實!就是他根本不愛她。

  她縮在牆邊,雙手環抱住自己,就像一隻受傷折翼的鳥,默默地流著淚,舔舐著被他剌傷的身體。

  翁瑞迪瞄了手上的腕表一眼。記者會快要開始了,如果再不動手仿造型,肯定會來不及。

  他放低姿態,走向前,攬著她纖細的臂膀,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MeiMei,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不該對妳大吼大叫,不該抹殺妳對我的付出。」他撫著她的發心,俯下身,親吻她的額角。

  「不要碰我……」她排斥地推拒著。

  「我會找妳來,並不是想利用妳。不管是今天的記者發表會,還是上回投資開拍新片,我都只是想要讓妳參與我的人生,對我的夢想和事業產生共鳴。」他卑鄙地合理化自己的罪行。

  「我說了,不要碰我!」她輕柔的嗓音含著恨意,輕斥道:「沒有人會以這種姿態安撫一個普通朋友!請不要再給我期待、再模糊掉我們之間的定位了。」

  他豎起雙手,退開來。

  「妳不想我碰,我就不碰。」

  她用力地吸吸殷紅的鼻子,抹著腮頰上冰涼的淚水。

  「你不是要我幫你做造型嗎?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做事了,以後……我們真的只做單純的普通朋友……」她顫巍巍地抽了口氣:心房緊緊糾結。太過漫長的等待,已經慢慢地消磨掉她對他的感情了。

  這一次,她終於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地說,他還愛著自己。

  愛一個人,不會把她晾在一旁,不聞不問:愛一個人,不會市儈到需要援助的時候才出現:愛一個人,不會冷漠到連句關心的問候語都下給……

  終於,她再也找不到借口催眠自己,說他給的誓一百會實現。

  「時間快開始了……」翁瑞迪看了一下腕表,提醒著。

  她深吸口氣,拿出面紙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佯裝堅強地拎起化妝箱,在他的引領之下,走進休息室裡為幾個陌生的男女化妝。

  翁瑞迪看著她忙碌地打開工具箱,手持刷具利落地將一層層的隔離霜、粉底、腮紅等彩妝塗抹在新人的臉上,那嫻熟又專業的態度,讓他心裡的大石落了地。

  他深深地看了她纖麗的背影一眼,而後緩緩地掩上門扉。

  不得不承認,郭婕祈是個好女人,他也的確喜歡她,但,那不是愛。

  他想霸著她的心,卻不想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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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整個城市灰濛濛一片,彷彿全都泡在水裡般。淒冷的雨絲落在漆黑的柏油路上,郭婕祈下了出租車,手裡拎著化妝箱,忍著腳底的痛楚,蹣跚地走進騎樓裡。

  她搭上電梯,回到楊奇煜的寓所,將鑰匙插入鎖孔裡,推開門板。

  一室寂然。

  客廳裡亮著一盞暈黃的燈光,楊奇煜佇立在陽台前,修長的手指夾了根燃著光亮的煙,茶几上躺著十幾根煙屍。

  他早就從窗台上看到她下出租車時的狼狽姿態,枉費他百般的呵護她,細心地照料她的傷口,結果,她居然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他煩躁地回過頭,就著昏黃的燈光,看到她臉上殘留一抹未干的淚水,雙眼紅紅腫腫的,明顯是剛哭過。

  「妳就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嗎?」他粗著嗓子盤問。

  她難堪地別過臉,不敢觸及他探詢的眸光。現在,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舔舐自己的傷口。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傷害自己?」他低啞的口氣含著痛楚。

  「不要理我。」她倔強地挺直背脊,強忍著腳底傳來的刺痛,走過他的身邊。

  楊奇煜扣住她的臂膀,攔腰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

  「我說了,不要理我……」她揮動雙手,掙扎著,難堪的淚水緩緩湧出她悲傷的眼眸。

  「妳這樣叫我怎麼可能不理妳!」他扣住她受傷的腳丫子,從茶几的抽屜裡拉出醫藥箱,輕柔地撕開她腳上的繃帶,審視著傷口。

  她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

  太難堪了,郭婕祈,妳怎麼可以把翁瑞迪帶給妳的傷,留給楊奇煜撫慰呢?她在心裡無聲地吶喊著。

  楊奇煜待她愈溫柔,她愈是瞧不起自己。

  「不要對我這麼好,可不可以……」她愈是掙扎,他握住她的手勁就愈強。

  「為什麼我不能對妳好?」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瞅著她淚痕斑駁的小臉。

  看到她為另一個男人流淚,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探進他的胸口,狠狠地掐住他的心,讓他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的每一滴淚,都凌遲著他的心。

  如果是他,他肯定不會讓她哭泣。

  「像我這麼愚蠢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對我好。我會受傷、我會難過、我會一無所有,全都是我自己惹來的……」她垂下臉,推拒著他的欺近。「所以,不要再同情我……」

  他托起她沾滿淚水的臉龐,看著她。「誰說我在同情妳?」

  「那也不要可憐我。」

  「我沒有可憐妳,只是不懂妳為什麼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他逕自抬起她的小腿,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低下頭拿出食鹽水和棉棒,清洗她的傷口。

  他的舉止愈溫柔,她就愈難過。

  即使楊奇煜嘴上不明說,她也感覺得到,他喜歡她。

  只有喜歡一個人,只有真心愛上一個人,才能那麼寬容地包容對方,才能如此一一溫柔地呵護對方。

  意識到自己可能會令楊奇煜受傷,她的心裡驀地泛起一陣扯痛。

  「小煜……」她無助地喚著他的名宇。

  「雖然縫線已經拆掉了,但是傷口還是需要照料,為什麼要逞強地穿高跟鞋呢?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身心俱傷、狼狽不堪,才甘心嗎?」他低聲訓斥著,巴不得能替她受這些苦。

  他舉止輕柔地將藥膏塗抹在她的傷口上,小心翼翼地用繃帶將她的腳包紮起來。

  「我再也不會讓自己受傷了,所以,你不必為我擔心了。」她抽回腳,放置在地板上。

  他抿緊唇,剛毅的下顎凝成肅穆的線條,靜靜地將藥品收入醫藥箱裡。

  「全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他一個男人,他不愛妳,妳就不能去愛別人嗎?」他匣抑不住滿腔的怒氣,輕訓道。

  他氣惱著她對翁瑞迪的執念,卻更惱恨自己的無能。即使用溫柔嬌養著她,卻依然無法奪得她的心。

  她望著他寬闊的肩線,想著他對自己的悉心照料,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妳死心塌地地愛著他,他卻沒有辦法響應妳相對的熱情,那就表示他根本沒那麼喜歡妳,而妳也不是他唯一的選擇。」他知道實話很傷人,但是仍舊希望能點醒她。

  「我知道……」她哽咽地點頭。這些道理她都懂,但是真要放手卻不是那麼容易。

  「告訴我,為什麼非愛他不可?」他轉過身,陰黑的眸底藏著痛楚,聲音低低地問道。

  「我也想知道答案……或許是因為付出太多,所以不甘心什麼都沒有得到就放手:也或許是因為他是我的初戀,所以,我就單純地相信著,眼前的分離是暫時的,再多的辛苦都要撐下去……」她自嘲地勾起一抹心碎的笑容。

  「初戀就能結婚的確是幸福,但是並不是每個人的感情都能順利平坦。」

  「……有一年,我們一起去行天宮拜拜,走過地下街的算命攤,算命的說,我一輩子只會談一次戀愛,還說我們會結婚,我就這麼深信不疑……」她眨眨迷濛的淚眼,苦笑道:「很傻對不對?」

  「算命的話要是能聽,狗屎都能吃了!」他下屑地輕哼著。

  她深吸口氣,用力地抹去腮頰上的淚水。

  「聽說,每個女人一生都要笨一次。有些人比較幸運,笨對了男人:有些人的運氣比較糟,笨錯了人。我想,我大概就是運氣比較糟的那一個……」

  「這次以後,我再也不會相信他說的話,會徹底死心,不再對他抱有一絲期待了。所以,你不用再為我擔心了,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她站起身,準備離去,一道強而有力的手勁卻扣住了她的臂膀。

  「小煜……」她驚呼出聲,旋身,整個人落入他的懷抱裡。

  「忘記那個該死的男人!」他蠻橫地命令道。

  「我會的。」她垂下臉,避開他過分灼熱的視線。

  「接受我。」他托起她的下顎,直勾勾地看著她。

  「不要同情我,我沒有你想像中的脆弱。或許現在的我會難過、會哭泣、會心疼,但是時間是治癒傷痛最好的良藥!」

  「誰在同情妳了!」他打斷她的話,啞聲問道:「難道妳的傷口不能由我來治癒嗎?」

  「小煜,你會受傷的……」

  「我不在乎。」

  「我的心裡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身影,那樣對你根本不公平。」她不要讓小煜受著和她一樣的苦。

  「我願意等,等妳忘記那個人。只要留在我的身邊,我會努力讓妳忘記那個男人的。」他捧起她的小臉,用指腹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MeiMei,我們交往好不好?」

  她凝睇著他陰鬱的俊臉,他眼底的憐蜜深得像大海,幾乎讓她泅泳不出。他溫柔的舉動,深深地觸動了她心中那根柔情的弦,眼眶裡忍不住溢出感動的淚水。

  「這是最後一次,妳為那個男人掉眼淚,以後,我不許妳再為他哭……」他心疼地將她擁在懷裡。

  她揪住他的衣襟,哭得像個無肋的孩子股。她何德何能,可以擁有他全心全意的感情呢?

  他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上,溫柔地撫著她的髮絲,低聲說道:「忘記他,接受我好嗎?」

  「為什麼……」她將臉埋在他的陶窩上,啞聲問道。

  「因為我喜歡妳,喜歡到沒有辦法再壓抑住自己的感情,也沒有辦法再忍受其它人傷害妳。」楊奇煜抬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輕柔地拭著她腮頰上的淚水。

  「你怎麼會喜歡像我這麼笨、被騙得團團轉還執迷不悟的女人呢……」她隔著淚幕睇著他深情款款的臉龐。

  「就是因為妳太笨了,為了防止妳又遇上愛情詐騙集團來壓搾妳的感情,所以我決定好好地保護妳。」

  「可是我的脾氣很差,動不動就愛生氣,還喜歡惡作劇惹你抓狂……」想起以前她對他的頑皮行徑,她不禁垂下長長的眼睫,蒼白的臉龐因羞窘而泛起一抹紅暈。

  「所以,我嚴重懷疑自己有被虐的傾向,明明知道妳很壞,還是喜歡妳。」

  「你根本是在……自找苦吃嘛!」她嬌嗔道。

  「那還不趕快餵我一點糖吃?」他的話充滿挑逗意味,眼神佈滿情慾,緩緩地欺近她的臉。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相觸,鼻息曖昧地糾纏著。

  「你在胡說什麼啦——」她柔聲抗議著。

  他偏著頭,順勢吻住她嫣紅的唇,火熱的舌探進她的唇齒間,那柔嫩沁香的觸感令他深深地著了迷。

  她還來不及思考,就感覺到他炙熱的唇奪去了她的呼吸和理智,教她心旌動盪、意亂情迷,整個人陷在他濃烈的情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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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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