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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女人我最大2 - 算你有膽量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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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女人我最大2 - 算你有膽量 (鬼王)

女人我最大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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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我最大2 - 算你有膽量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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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這位新搬來的吳映潔小姐,到底是哪根筋有問題?

選個清晨四點五十八分搬家,還乒乒乓乓地粉刷房間。

要知道他邱勝翊能夠身體勇健得像頭黑熊,

全拜十一點就寢六點起床的規律生活所賜,她竟敢吵他?

這女人沒事穿個全身粉紅活像頑皮豹,已經很惹人厭了,

再加上沒時間觀念、生活習慣一團糟、智商過低……

很好,完全不符合當他鄰居的條件,廢話少說,快滾吧!


欸~~這邱先生很不懂做人的道理喔!人家她雖然年紀不大,

可也是通過國家考試的法官,因為審案時太不「識相」,

被調動到台北地方法院。一路開車北上,會忘記時間也正常嘛!

他幹麼那麼凶啊?本來想說既然合不來,以後大家就少見面為妙,

沒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位人稱「東方不敗」的大律師?

嘿嘿~~看來這位「不敗」,是注定要敗在她手裡嘍!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6-6-17 00: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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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台南地方法院

  向來只有小貓兩、三隻聽審的法庭,今天竟然坐滿,超過百名的男女老少幾乎擠爆第三法庭,而且壁壘分明;左邊清一色是全身金光閃閃、眼睛長在頭頂的「豪野人」;另一邊,則是膚色黝黑、滿臉氣憤的外勞。

  「全體起立!」一名穿著黑袍鑲藍邊法官制服的嬌小女子,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宣讀判決書。「本席宣判……被告……呃……吳俊諺的傷害罪名……成立,判刑一年八個月,不……不得緩刑。」

  正式當上法官還不滿一年的吳映潔,開庭審議的經驗屈指可數,尤其是看到這麼大的場面,多多少少有些怯場;只不過膽怯歸膽怯,卻不影響她的判決結果。

  喧騰一時的虐傭案宣告結案,引來兩極的反應,現場吵成一團。

  「哇……太棒了!」外勞這邊興奮地又叫又跳。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是未成年少女的嬌小法官,竟然這麼有膽量!

  半年前,被告吳俊諺將原告泰傭毆打得渾身是傷,還有腦震盪現象,由於吳俊諺是某議員的親戚,結交權貴甚多,雖然經常聽到他拿幫傭出氣,毆打成傷的傳聞,而且還是罪證歷歷,但因為他的靠山硬得很,沒人敢上門找碴,囂張了好幾年。

  不料,這次竟然碰到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白目法官,膽敢判了他的刑!

  「不公平!」

  「法官不公啦!」

  豪野人這邊憤恨不平,吳俊諺更是大拍桌子,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抗議!我不服,我要提出上訴!」

  「你……上訴就上訴,我……我才不怕你!」面對吳俊諺的叫囂,一張小臉上幾乎只看得到粉紅色塑膠鏡框的吳映潔,氣呼呼地嘟起粉紅的唇。

  這種作賊喊抓賊的人,真的很可惡!真應該再判他重一點的刑罰才對。

  「退庭!」說完她轉身就要走下法官席。

  「你給我站住!」竟然有人敢不買他的帳,吳俊諺氣得嘴角抽搐,指著她的手指直抖。

  「幹麼?」吳映潔倒是挺聽話地停下腳步。

  「誰准你這樣跟我說話的!你們院長都得要賣我幾分面子,你這個小鈴咚的法官竟然敢辦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你不怕我……」

  「不怕!」他的叫嚷聲終止於她軟軟卻堅決的嗓音。

  在她眼裡,沒有人情世故,沒有關說賄賂,只要犯罪的證據確鑿,誰來說情都沒用。她也因而得罪不少權貴,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流放」。

  大四那一年,她因為嚮往當「包青天」,選擇報考司法官特考,而非法律系學生所嚮往的律師特考,並且一次就考上,經過兩年的訓練,她被分發到台東地方法院,過沒幾個月的時間就被「轉調」到宜蘭,接下來是嘉義、金門,最近一次,就是目前的台南地方法院。

  「很好,那我就讓你在台南做不下去!」他雖然沒有公職在身,但是他家族在台南的權勢大如天,就算是總統也得敬他們三分,現在一個初出社會的黃毛丫頭竟敢跟他嗆聲?分明是找死!

  耳熟的威脅再度傳來,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吳映潔仍忍不住有些受傷……

  唉……看樣子,又要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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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流過境的一個星期天凌晨,天還濛濛亮,一輛破舊的粉紅廂型車已經慢慢地「爬」進了台北盆地。

  用「爬」來形容這輛車絕對不誇張,因為它遲緩的前進速度,真的只能這樣形容。

  「呼……好冷……」車齡二十幾年的「粉紅噗噗」是標準的冬冷夏熱,整輛車唯一不夠響的只有喇叭,其他每個部分都鏗鏘作響,聲音奇大。

  超級怕冷的吳映潔,穿上一堆衣物還拚命顫抖,她小心地開在外車道,一邊對照地圖找路,一邊小心地招呼她的老爺車,深怕它耍脾氣停在半路上,她就得頂著寒風推車。

  她微鬈的短髮因為開了近八小時的夜車而顯得凌亂,巴掌大的小臉上戴著超大號的粉紅鏡框,幾乎遮住大部分的五官,除了不著人工唇彩的粉嫩唇瓣。外面罩著深粉紅色的外套,裡面的休閒服是淺粉紅色,腳上的球鞋也是粉紅色。

  除了頭髮和眼珠是黑色外,她從頭到腳,就連皮膚都白裡透紅,帶著淡淡的粉紅光澤,說她是「粉紅女郎」,一點都不誇張。大概就是因為名字叫做鬼鬼,她簡直愛死粉紅色了,要不是礙於法官的身份,她連頭髮都想染成粉紅色。

  叩……叩……噗……

  此時,她的寶貝車抖了幾下,宣告罷工。

  「怎麼又不動了」吳映潔對於它的任性習以為常,只能無奈地扭動車鑰匙重新啟動。

  試了一次,不動。

  再試一次,還是沒動靜。

  她不屈不撓地又試著發動好幾次,大冷天裡竟然忙得滿頭大汗,可惜的是愛車就是不給面子,一動都不動,氣得她手指方向盤,用力「教誨」起來!   

  「喂!還沒到我要去的地方,你就給我搞怪,是想怎樣?」吳映潔的臉頰因生氣而更加紅潤動人。「我警告你,如果我沒辦法順利搬好家,我就把你賣給收破銅爛鐵的!」

  噗……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威脅發生效用,車子竟然發動了,再度以牛步緩緩前進。

  「算你識相。」她對愛車的反應還算滿意。

  這輛車是在她第三度被「請」出門後,為了往後搬家方便特地買的,因為她很清楚以自己不知「變通」的個性,要想在一個地方長居久住是絕對不可能。

  上任短短十一個月,她已經被五個地方法院「請」出門,明天即將邁進第六個--台北地方法院。

  她被遣調的輝煌紀錄,絕對可以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來形容,平均兩個月就換一個「收容所」,若非法官是終身職,她早就被掃地出門,回家吃自己了。

  通常法官的任期是一年,時間一到會調動到下一個地點服務,但如果關係良好,還是可以繼續留任,只可惜那絕對輪不到她。因為她只會製造緊張,讓她的上司嚇得胃抽筋、腦充血,以將她踢出管轄範圍為己任。

  她很清楚,只要她願意在判案時睜只眼、閉只眼,就可以「安居樂業」,但是她做不到,因為那就失去當法官的意義。

  每次被「驅逐」時,心裡頭多多少少會有些感慨和惆悵,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堅持是對的。

  「……一百六十八巷……這裡左轉……然後二號……六號……十八號……欸,就是這裡!」她開心地往前傾身,透過擋風玻璃,仰頭打量未來的住處,一棟四層樓的普通公寓。

  唉……希望這次可以住久一點啊……

  四處張望,她眼尖地發現了一個停車位,只是有點小。不要緊,她的技術了得,一定塞得進去。

  她無視於前後麵包夾的房車,硬是把自己的老爺車往中間擠,前後的車子當然是災情慘重,尤其是前面的白色賓士,車漆被刮去一大片不說,還染上片片粉紅,明白昭示「虐待」它的「加害人」是誰。

  只可惜,加害人視若無睹,完全沒看到。

  「哇,我的停車技術果然高竿。」她跳下車,得意洋洋地看著在夾縫中生存的愛車,完全沒發現自己闖的禍。她興奮地來到房東所住的一樓門口,按下門鈴,完全沒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才凌晨四點二十八分。

  等了三分鐘,沒動靜。

  她不屈不撓地再按一次,而且這次整整壓了一分鐘之久,直到屋內的人受不了地飆出來,爆出國罵!  

  「X!是誰?這麼早吵什麼吵!」房東是個六十幾歲的歐吉桑,他怒氣沖沖地用力拉開大門,卻看到一個掛著大大笑臉的「粉紅人」,讓他一肚子火瞬間成灰。

  「你是楊先生嗎?我是吳映潔啦,今天要住進來的房客,你好啊。」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禮貌十足。

  「呃……你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看著全身粉紅色又笑得燦爛的吳映潔,房東滿是皺紋的臉上,頓時只剩下呆愣的表情。

  「這是押金和一個月的租金。」吳映潔從粉紅色腰包裡拿出一疊現金交給他。「總共是四萬五,請你點收。」

  房東接過錢清點。「嗯……沒錯。」

  「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房間鑰匙,我要趕快整理,明天要開始上班了。」

  「喔……」房東進房拿出兩把鑰匙。「這把是大樓的大門,這一把是房間的門。」

  「謝謝。」她接過鑰匙又問:「請問我可不可以粉刷房間牆壁?」

  「可以呀。」有人要免費幫他粉刷牆壁,當然好。

  「那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嘍。」她禮貌十足地彎腰致意。「我現在就去粉刷我的房間。」

  「欸……等等……」房東急忙叫住她。「現在還不到五點ㄟ……」若是吵醒那只「黑熊」,這個小女生可能會被踩成「粉紅地毯」。

  「沒關係啦,我已經很習慣熬夜開夜車了。」吳映潔拉開車門,七手八腳地搬下幾個油漆罐和一大袋工具,一邊往樓上走,一邊還騰出一隻手,感動地向房東擺了擺。「謝謝你的關心喔!」

  「ㄟ……我不是在關心你……」房東徒勞無功地對著她的背影哀歎。「我只是怕要替你收屍啊……」

  鏗!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皮動了一下。

  鏘!

  男人眼皮眨動三下,呼吸暫停了一拍。

  砰!咚!

  男人睜開眼皮,看到床頭櫃上鬧鐘的時間,胸膛快速起伏。

  隔壁不斷傳來擾人清夢的噪音,讓邱勝翊向來冰冷無波的眼神,終於出現熱度,而且是足以燒死人的熱度。

  現在時間是早上四點五十八分!

  「該死!一大早吵什麼吵!」他凌厲的眼飽含殺氣,一把掀開被子,火速跳下床,連鞋子都沒穿,大步跨出房門,往隔壁的噪音製造者邁進。

  可惡!哪個不長眼的混蛋,竟敢擾他安眠?非劈了他不可!

  他的生活比軍人還規律,晚上十一點準時上床,早上六點起床,整整七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少個一分鐘都會讓他變成暴怒的熊!

  他的臉上充滿勃燒的怒火,準備親手宰了隔壁不斷製造噪音,打擾他睡眠的混蛋。

  赤腳踩著無名火,他一步步往隔壁殺去。

  砰!砰!砰!

  無視於門邊的門鈴,邱勝翊採用最直接的拍擊,告訴裡頭的人,他現在非常不爽。

  「誰呀?」充滿朝氣的聲音揚起,木門隨即被拉開,包著粉紅頭巾的吳映潔從門後現身,手上還拿著一小盆油漆和刷子,好奇地看著門外。

  只見一名高大的陌生男子堵住整個門框,一張臉佈滿風雨。

  她才剛搬進來,就有鄰居來打招呼,雖然臉色不怎麼好看,但禮貌還真周到。

  「你好……」她趕緊鞠躬回禮,想給對方一個好的第一印象,但是觸目所及竟然是一片光溜溜,肌理分明,沒有絲毫贅肉的……

  古銅色胸膛!

  哇!好壯觀喔!她的雙眼不受控制地順著「引人入勝」的肌理繼續往下看,一件平口的藍色格子內褲,緊緊地撐住結實緊俏的臀部,再下面就是覆上一層黑毛的強壯修長雙腿,讓她的臉頰不斷充血,最後乾脆放聲尖叫!  

  「哇啊!」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竟然只穿一條內褲!

  糟了!慘了!一大早就碰到暴露狂!台北的治安果然很糟!

  「別叫了……」魔音穿腦,他連忙摀住自己的耳朵。

  這女人是怎樣?不但吵得他不能睡,現在還想刺穿他的耳膜?

  「你……你……你這個暴露狂!」她拿著刷子的手驚愕地指著他,緊接著馬上退後一大步。「你幹麼?想調戲我是不是?」

  「你說什麼?」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她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不但大罵他是暴露狂,還說他想要調戲她!拜託,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德行!穿得像只頑皮豹,竟敢大言不慚說他想調戲她,這對他的眼光簡直是嚴重侮辱!

  「我告訴你喔……我可不是好欺負的……」她雙眼轉來轉去,察看四周有沒有可用來打擊「色狼」的工具,下一秒,她端起手上的小臉盆,往他身上潑去!  

  「啊……該死!」

  頓時,房裡只剩下邱勝翊的吼叫聲。

  「呵……對不起啦……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捏……」吳映潔一臉尷尬地站在邱勝翊的門口陪笑,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只差沒學鴕鳥將頭埋進地板。

  天啊,她竟然把前來警告她製造噪音的鄰居當成暴露狂,還潑了他一身油漆,真是丟臉丟到南極去了!

  自從半個小時前不小心「順手」將手中的整盆粉紅色油漆往她的「芳鄰」身上潑後,她就一直被關在他的門外,直到他沖洗完畢,才不甘不願地打開門,但嚴禁她踏進他的房門一步。

  只見他像個大老爺地端坐在屋裡中央的黑色牛皮椅上,一臉兇惡地跟她遙遙相「瞪」,就算隔著一小段距離,她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眼中的熱度。

  雖然她可以理解他一定是氣壞了,但他也太不給面子了吧?人家都在他門口罰站半個多小時了,他非但沒有請她進去坐坐的意思,還從頭到尾沒給她好臉色看過,很不懂得待客之道喔!

  這麼想著,吳映潔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瞄……

  這個男人的膚色黝黑,身材高壯,方正的臉剛硬嚴肅,一雙凌厲的眼讓人不敢直視。原本挺直的鼻樑有被打斷過的痕跡,雖然破壞完美,卻更增添幾分性格。寬厚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散發難以親近的冷冽氣息。

  這像刀雕刻出來的深邃五官絕對稱不上帥,卻比一些擁有俊美面容的男人多了一股性格的男人味。

  抬頭偷瞄一眼他被合身黑色T恤緊緊包裹住的寬闊胸膛,不小心回想起他肌理分明的胸肌,一抹紅暈隨即浮上,讓她的臉更加粉紅了……

  哎呀……她在亂想些什麼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已經洗去粉紅色油漆,穿上衣物,否則她的眼珠子還真不知道要往哪裡擺呢。

  「你以為一聲對不起就沒事了?」幾乎刷掉一層皮才洗去一身粉紅油漆的邱勝翊,聲音冷得像冰塊,怒視眼前縮成一團的「粉紅球」。

  「你……難道你想對我動私刑?!」她鏡片後的眼珠子睜得老大,驚愕地瞪著他。

  「私刑?」這女人的想像力未免太過豐富,雖然他的長相很「黑道」,但沒人規定長相兇惡的人就一定是壞人吧?

  「我警告你,台灣是個有法治的國家,容不得你亂來喔!」她挺起小小的胸膛,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絲懼怕,只要提到正義公理,她的勇氣全來了。

  他冷冷地瞥她一眼。「正因為台灣是個有法治的國家,單憑你無緣無故潑我一身漆,我就可以控告你。」

  這個女人倒是滿有種,竟敢當他的面跟他嗆聲,就連男人都沒幾個有這種膽量。

  「失禮啦……」他的提醒,讓她的氣勢頓時弱了一半。「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個男人很不簡單喔,竟然可以當場駁得她說不出話來,他是做什麼的啊?

  看他一身虯結的肌肉,感覺上像是做捆工或是搬運工,但是他的氣勢太壓人,眼神又太兇惡,搞不好是一個經常出生入死、跟人火並的黑道大哥。

  嗯……非常有可能。

  「不過,剛剛那種情形,任何人都會誤會呀,沒有人會穿著一條內褲到處亂跑……」她忍不住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

  「凌晨五點就被一個不識相的人吵醒,難道要我換上禮服去抗議嗎?」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眼光銳利到刮人的地步。

  「呃……你起碼可以套上長褲嘛……」

  「我愛穿什麼是我的自由,你走吧。」他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起身趕人,並以壓人的氣勢宣佈:「聽清楚,晚上十一點到早上六點,不准再製造噪音,否則就搬家!」

  「欸……?」她驚訝地逸出長音。「這是誰規定的?房東沒跟我說呀!」她每天都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怎麼可能不發出聲響,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我規定的。」彷彿他的話就是聖旨。

  「你又不是房東,憑什麼定規矩。」她不服地反駁。

  「因為……」他得意地睞她一眼。「就連房東都得要聽我的。」

  他打從高中就住在這裡,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因為在大學時曾一時興起,幫房東處理過一件麻煩的官司,從那時起房東就把他當成救命恩人看待,不僅不收他的房租,還經常送些有的沒的名產給他吃。

  雖說以他目前的經濟條件,要住信義計劃區的豪宅都沒問題,但邱勝翊就是偏愛這間住慣了的老房子,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只不過他堅持付房租,因為他不想欠人情。

  「厚,你威脅他齁?」她杏眼圓瞪。

  他警告地冷瞥她一眼。「又隨便揣測,你想吃官司嗎?」

  「可是……我都很晚才下班耶,難道不能做點調整嗎?」在他冷眼警告下,她再度意識到自己的胡言亂語,於是改用商量的語氣討價還價,並且免費附上一個討好的笑容。「比如說,改成一點到八點?」

  「不行。」他毫不考慮地拒絕她的提議。

  「為什麼?」他這個人很鴨霸喔。

  「晚上十一點到早上六點是我睡覺的時間。」

  「嗄」就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哈……拜託,又不是小孩子,幹麼還要在規定時間上床?」

  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直線,打從他上國中以後,就沒人敢當面取笑他,這女人難道真的不怕他?

  「我說十一點就是十一點。」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很不通情理ㄟ。」她噘起粉紅唇瓣抱怨。

  「你如果不能接受,可以搬出去。」他給她另一個選擇。

  「我為什麼要搬出去?我已經繳押金和一個月的房租,我有權利住進來。」她宣示自己的權利。

  「多少?」

  「嗄?」

  「你繳了多少錢,我給你。」早知道就乾脆租下整個樓層,省得麻煩。

  「不行,我明天就要上班,沒辦法另找其他住處,而且我牆壁都粉刷好了……」

  「那你就給我安靜點,否則我會讓房東『請』你走人。」

  「你……」在不同的場合又聽到這樣的威脅,吳映潔突然悲從中來......   

  「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趕我走?」不但工作上被排擠,就連鄰居都嫌棄她,她做人有失敗到這個地步嗎?

  看到她臉上突然出現的悲傷表情,邱勝翊竟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刺了一下,原本想回嘴的刻薄話,也全數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搞什麼,他竟然心軟了!

  打從五歲就嘗盡人間冷暖的他,早已「無血無目屎」的他,竟然心軟了,他是哪根筋不對呀?

  「這樣好了,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自怨自艾沒幾秒鐘,她馬上換上一張討好的笑臉,既然硬的不成,就改用軟性訴求。

  她生性樂觀,不會讓自己陷入負面情緒太久。

  「說吧。」雖然驚訝於她變臉的功夫,但寧可看她的笑臉,也不想再看到一張哀傷的小臉,他竟然做出許久不曾做過的舉動--協商。

  「我幫你整理房間,你就小小調整一下休息時間,讓我緩衝一個小時,你覺得如何?」為了「長治久安」,她願意出賣勞力。

  他的房間比自己那間大了一半左右,格局比較方正,傢俱雖然不多,但是地板到處都是檔案夾和書籍,連站立的地方都很難找到。

  「嗯……」他手支著下巴考慮她的提議。

  他的房間到處堆滿書籍文件,雖然他已經習慣在地上找東西,但是現在越堆越多,連床都快被書淹沒了;他曾經下定決心想要整理房間,但是這幾年工作忙碌,讓他連睡眠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有時間整理房間。

  如果多了一個可以免費使喚的勞工,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我覺得你的牆壁也要重新粉刷,最好換上粉紅色,可以讓你心情愉悅,脾氣也會變溫和喔。」看他的態度有些軟化,她進一步提議。

  他的傢俱裝潢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全都是她最討厭的顏色。正因為如此,他的脾氣才會又臭又硬吧。

  她相信只要增添一點粉紅色,他就不會再這樣冷冰冰了。

  「你說什……」剛才被潑得一身的粉紅色惡夢瞬間閃過邱勝翊的腦海,讓他突地頭皮發麻,立刻改變主意  

  「你離我房間遠一點!」他臉色凶狠地起身趕人。「十一點就是十一點,沒得商量!」

  「欸,你……」

  砰!

  大門就這麼砰的一聲,在滿臉訝異的吳映潔面前被甩上。

  奇怪,她說錯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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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兒子一定要平分遺產!」

  台北某地方調解委員會的小辦公室裡坐著四名關係人。現場唯一的女人洪詩涵化著精緻的濃妝,一身行頭都是香奈兒,刻意維持的好身材讓人看不出真實年齡,剛剛那句話就是她說的。

  而一位看起來德高望重,年約六十歲的男子,坐在主席位。而表情嚴厲的邱勝翊,則不發一語地坐在主席位旁邊。

  還有一名神色緊張的中年人,坐在洪詩涵身邊、邱勝翊的正對面,不時抬頭偷看他,神情看起來非常膽怯。

  洪詩涵是國內知名財團掌門人廖亦崟的情婦,跟了他十年有餘,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誰知他上個月突然意外身亡,沒來得及訂立遺囑,沒名沒份的她當然拿不到遺產,但是她兒子就不一樣,有DNA為證,當然要好好分一杯羹。

  可是廖亦崟家裡的人不認帳,只好尋求調解委員會協商,若是還談不出結果,就要鬧上法院,這是名人最不樂見的情況。

  「洪小姐,據我所知,廖亦崟先生生前並沒有完成小孩的認養程序,不是嗎?」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勝翊終於開口。

  雖然他的外表很黑道,但職業卻是一名律師,而且是頂尖的律師,在法界相當有名,外號「東方不敗」,也就是說只要有他出馬,沒有打不贏的官司。

  他不但口才好反應快,心思縝密,還有極佳的情緒控制力,喜怒不形於色,讓對手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我……我……那個……我……」洪詩涵被邱勝翊逼人的氣勢嚇到,「我」了好幾聲就是接不下去,趕緊扯著身旁委任律師的西裝外套,提醒他該盡的義務。

  「呃……雖然廖亦崟先生生前沒有完成認養程序,但是小孩已驗過DNA,確定跟廖先生有親子關係無誤,所以……所以……有權平分財產。」洪詩涵的委任律師劉祿存低頭不敢直視他銳利的鷹眼,吞吞吐吐了老半天,總算將話擠出來。

  天啊,邱勝翊的氣勢比傳說中還可怕!跟他對看一眼,就足以讓全身細胞嚇死光光。

  「請你回去細讀民法第一O六五條第一項的法律條文。」邱勝翊看向劉祿存,語氣隱含著淡淡的譏諷。「非婚生子女經生父認養者,視為婚生子女,其經生父撫育者,視為認養,這樣才擁有繼承權。否則就算DNA證明小孩是廖亦崟先生的,只要沒有被正式認養,就不可能擁有廖家的財產繼承權。」

  「款?!是這樣嗎?」洪詩涵震驚地問劉祿存。「你不是跟我說只要DNA符合,我兒子就擁有繼承權的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可是……」

  「廖家願意給五千萬,當作是小孩的撫養費。」委託人希望在一億以內,處理掉這個問題。

  「那怎麼夠?」洪詩涵不滿地駁回。「廖亦崟活著的時候給我的安家費都不只這些!」她每年的花費就不只一千萬。

  「你是說不夠你自己花?」就他的調查顯示,洪詩涵很捨得花錢在自己身上,一個月的刷卡費用超過上百萬。

  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女人的本質,就跟「她」一樣,她們只想到自己的利益,根本沒將小孩放在心上,他最厭惡這種自私的女人!

  「當然,我要買珠寶、衣服還有保養品,光是這些一個月就要上百萬……」洪詩涵直覺地回答後才發現中計,連忙補救。「呃……我剛剛都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其實我的錢都花在小孩的教育上啊,你也知道嘛,現在不多學點東西,怎麼出人頭地?」

  「是嗎?」邱勝翊不信地冷哼。

  基本上他對這類睜眼說瞎話的人,沒有特別好惡,只要能對他的眼的人,不管委任人的對錯,更不論他們是黑道或是白道,好人還是壞人,他都會從專業角度把所有的案件冷漠而優雅地處理掉,冷漠到近乎無情與殘酷。

  早在二十年前,他父親為好友作保而搞得家破人亡時,他就知道世上沒有正義公理,法律只是保護有權有勢的人,而不是好人。

  所以他絕不當好人,而要當一個有力量的人。

  「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肯結束這場鬧劇?」廖家不希望這個女人再繼續打著廖家私生子的名號上媒體作秀。

  「我要平分遺產……」

  「不可能。」他立刻否決她的提議。「說出一個金額,再耗下去,你的約會要遲到了。」

  「你怎麼……?」洪詩涵一臉驚愕地瞪著邱勝翊,不敢相信自己養小白臉的秘密竟被他挖到。

  他還她一個心知肚明的冷笑,再次追問:「你要多少?」

  他會打贏每場官司不是靠運氣,除了口才和兇惡的表情外,還會搜集充分的證據和資料,這才是致勝的關鍵。

  「十億。」洪詩涵乾脆地說了一個數字。

  「最多四千萬。」邱勝翊硬是比剛剛的開價又少了一千萬。

  「款!你剛剛不是說五千萬嗎?」

  「你如果還要浪費我的時間,我就繼續往下降。」他的時間就是金錢,每個小時的顧問費可是十萬元起跳。

  「沒有十億,我就告上法院。」洪詩涵還搞不清楚邱勝翊並不是她惹得起的人,鼻孔朝天,拽個二五八萬。

  「很好。」邱勝翊臉上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會讓你連一塊錢都拿不到!」

  這世上沒有他打不贏的官司!

  ☆☆☆  ☆☆☆  ☆☆☆

  「房東,早啊。」早上八點半,正要去法院上班的吳映潔一臉朝氣地向正在門外澆花的房東打招呼。

  「吳小姐,你等一下……」房東趕緊放下手上的水桶,追上前去。

  「嗯?」吳映潔笑咪咪地回頭。「哎喲,不要叫我吳小姐啦,聽起來很不習慣,叫我鬼鬼就好了啦。」

  「呃……鬼鬼,你住得還習慣吧?」房東小心翼翼地問。

  「很好啊,這裡的環境很清幽,我很喜歡。」

  「那……你有沒有被……嚇到?」

  「嗄?」被嚇到?被什麼嚇到?難道是……「那個」?她害怕地躲到房東的身後,小心地抬頭探看目前所住的公寓。「房東,你的意思不會是說房子……不乾淨吧?」

  「三八,你在說什麼啊!」房東好氣又好笑地將她拉出來,正色澄清。「我是說你隔壁的那個人啦。」

  「喔……你是說那個暴露……」

  「啥?什麼暴露?」

  「你攏無知,我來的第一天,他就來給我敲門,還威脅我。」

  「失禮啦,我忘記跟你說,早上六點以前是他睡覺的時間,不能吵到他啦。」

  「我現在知道了。」被他狠很地教訓過,她怎麼可能會忘掉。

  都是因為他的「龜毛」,害她這半個月回到家後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一個不小心發出噪音,又要看到「養眼」鏡頭。

  其實剛開始對於他的說法,她也是抱持高度懷疑,於是特地挑了兩個晚上提早回家,準備抓包,都挑在十一點半左右窺看他的房間,屋內果然黑摸摸,靜悄悄。

  她還不信邪,偷偷趴在門縫聽,隱約聽到平穩的呼吸聲,證明他真的睡死了。

  他的作息時問正常到不可思議,軍人都沒有他乖!

  不過,可能他們兩人的生活作息完全錯開,她一直沒再碰到他,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房東,你幹麼租房子給這種人哪?是不是他威脅你?」看那人的模樣很像黑道,不是不可能。

  「不是啦,他曾經幫了我一個大忙,要不是他,我的財產早就被一個壞心的親戚騙光了。」他對邱勝翊一直很感激,本想讓邱勝翊「白住」當作是酬謝,但他堅持要給房租,而且一毛錢不少,完全不會乘機哄抬身價,是個很實在的人。

  吳映潔懷疑地看著房東,他們講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不要看他—臉壞人相,其實他人還不錯,只是比較不會跟人相處。」認識邱勝翊超過十年,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個性。「你可以找個機會跟他聊聊,遠親不如近鄰嘛,你說是不是?」

  「說的也是……」反正她最擅長的就是哈啦,少一個敵人,就是多一個朋友嘛。

  ☆☆☆  ☆☆☆  ☆☆☆

  「鬼鬼,你今天要審理的案件很棘手喔。」一個還算欣賞她傻勁的法官李銓,擔心她會再度被「流放」,好心提點。

  「為什麼?」她納悶地反問。「不就是一件單純的認祖歸宗案嗎?為什麼會很棘手?」

  上來台北快半個月,她還沒有機會開庭審議過,光處理桌上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案件,就讓她每天忙得天昏地暗,還消化不到三分之一,只好帶回住處繼續挑燈夜戰。

  今天,是她接手第一個需要開庭審理的案件——廖亦崟婚外情私生子認親案,拜媒體炒作之賜,儼然成為這陣子最火熱的新聞。

  由於廖亦崟是國內有名財團的掌門人,政商關係良好,前一陣子突然意外身亡,遺囑也沒來得及訂立,三個兒子吵成一團,忙著鬥爭卡位。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蹦出一個叫做洪詩涵的女人帶著兒子上門認親,擺明要瓜分遺產,協商不成,告上法院,廖家三兄弟也提出抗告,說洪詩涵恐嚇勒索。

  「你看過相關資料了嗎?」

  「嗯!」她笑得好得意。「看完了!」她最會默背東西了,只要認真地熟讀一遍,八成以上的資料,全都記在腦子裡。

  「你有什麼看法?」

  「嗯……由DNA交叉比對的結果來看,小孩確定是廖亦崟的。」被告的小孩做過DNA檢驗,透過廖亦崟檢體的交叉比對,確定是廖亦崟的親生骨肉無誤。

  「那……你打算怎麼判?」聽多了吳映潔的「事跡」,他大概能猜出她可能會給的答案。

  「這還用問?當然是判被告無罪嘍!」她毫不猶豫地給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回答。「既然小孩是廖亦崟的,洪詩涵就不能算是恐嚇勒索啊。」

  果然跟他猜的一樣!李銓暗歎一口氣,又問:「你應該知道廖亦崟是誰吧?」

  她用力點頭。「我當然知道啊,他很有名。」她雖然很少看電視,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那就應該知道他家族的勢力龐大,跟上頭關係良好。」李銓進一步提點她。

  若單就案子本身來說,她的判決並沒有可爭議的地方;只不過其中只要牽涉到「人」,就沒那麼好解決。就算是必須司法獨立的法官,也要仰人鼻息呀。

  「然後呢?」她不解地看著他。「上頭跟這個案子又沒有關係……款?!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小孩是上頭的?!……不對呀,小孩已經做過DNA檢驗,確實是廖亦崟的啊!」她驚嚇地自言自語好一陣子,終於理出一個結論,放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呼……你不要嚇我嘛,我還以為扯出案外案哩。」

  「哎……」對於她的不識時務和少根筋,李銓額頭突然問多了好幾條黑線,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她會一再被「踢」出門的原因。

  所謂跟上頭的關係良好,理所當然能得到特別關照,也就是說不能得罪,他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她竟然還聽不懂,哎……

  這個丫頭完全無法揣摩「上意」,光憑「是非」行事,老是捅蜂窩,擾得上頭的人不安寧。有她在,就像放了一顆下定時炸彈在身邊,為了避免她辦到不該辦的人,進而影響到自己的地位,最好的解決方法自然就是將她驅離自己的勢力範圍。

  「怎麼啦?」無緣無故的,他幹麼歎氣呀?

  「算了……」李銓無奈地搖搖頭。「個性的養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一時半刻不可能改得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看到她,總會想起當年熱情澎湃的自己,只是司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司法,還伴隨著政治角力和權益輸送,看多了不可告人的醜惡內幕後,熱情早已冷卻。

  「……」一再「流離失所」的吳映潔,並非全然不懂他的語重心長所為何來,只是,她無法放棄自己堅持的信念啊!

  「我跟你說,」李銓不再「關說」,只提醒她另一個重點。「廖家一定會使出全力讓自己勝訴,這點從他們僱用『東方不敗』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件案子的棘手之處正是因為有「東方不敗」當辯護律師。

  「東方不敗?」吳映潔的表情從茫然到恍然大悟。「喔……你是指電影裡面的人物嗎?就是林青霞演的那個角色嘛。不過,這個案子跟林青霞有什麼關係?」

  「天啊!你在法界也有一段時間了,竟然不知道誰是東方不敗?」李銓的表情只能用「被雷打到」來形容。

  「不知道。」她直截了當地搖頭。雖然當法官將近一年,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忙著適應新環境,沒有熟到跟人聊是非的程度。

  「『東方不敗』是一個非常難纏的頂尖律師,就算再沒勝算的案子到他手中,他都可以化險為夷,贏得官司,因此才會得到這個封號。」李銓告訴她這個法界都知道的「基本常識」。

  「是嗎?」有這麼神的人嗎?她才不相信哩。

  「他不只打官司的功力犀利,個性更是難以預測,只要他願意接手的案子,他才不管委託人是何方神聖,不論是黑道或是白道,好人還是壞人,他都可以不擇手段地打贏官司,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既然知道他的為人,你們幹麼還讓他為所欲為?」她討厭不分是非黑白的人,這個叫做「東方不敗」的人,等於是為虎作倀嘛。

  「你以為我們喜歡嗎?可是他句句引經據典,讓我們無法判他敗訴啊。」他是每個法官和檢察宮的心頭刺,但又沒人有能力拔除這根刺。

  「這麼厲害?!」

  「前一陣子不是有一個黑道殺死警察的案件嗎?」

  「我知道!」她猛點頭,那個案子經過媒體的渲染,也是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那個黑道份子竟然獲判無罪,真是可惡!」

  在她心中,黑道就是壞蛋,殺人更該受法律制裁,結果那個判決做了最壞的示範。

  「那個案子就是東方不敗負責辯護的。」

  「什麼?幫那種壞人辯護?真是個沒良心的傢伙!」還沒見到他本人,吳映潔對他的印象,就已經打了一個大×。

  「沒有人會說他是好人。」以他的行事風格,確實稱不上好人,「但是他打官司的能力不容小覷,否則就不叫『東方不敗』。」

  其實熟悉內幕的人都知道,那個被殺害的警察跟黑道是一夥的,他會被殺是因為對方想黑吃黑,但是為了維護人民保母的形象,上面下令封鎖一切消息,不准對外洩漏。但是「東方不敗」畢竟不是省油的燈,聰明地掐住這個把柄,得到他要的判決結果,他是個為求勝訴,不擇手段的人。

  「是喔……」

  既然如此,她倒想看看這個「東方下敗」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傢伙!

  坐在法官席上的吳映潔,挺直背脊,努力板起娃娃臉,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高大、更嚴肅,增加一些權威感。

  戴著粉紅大鏡框的眼睛慢慢看向台下,原告這一方只坐了一個人,應該就是那個號稱「東方不敗」的委任律師吧。

  穿著黑色滾白邊律師袍的他看起來很高壯,臉部的表情很兇惡,態度非常不可一世,讓她有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啊……!」不會吧?!她塗著粉紅指甲油的手指顫抖地指著他,表情只能用「看到鬼」來形容。

  是他!住她隔壁的暴露狂!

  說得也是,除了她隔壁那個霸道的暴露狂外,世上她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長相很黑道,態度很欠扁,一臉唯我獨尊的臭男人。

  她還以為他是黑道大哥哩,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名律師,而且還是外號「東方不敗」的超級大律師!

  聽到這「淒厲」的叫喊聲,邱勝翊不耐地抬起眼眸瞪向發聲處,卻在看到那副熟悉的粉紅鏡框時,錯愕地愣了三秒鐘。

  是她!住他隔壁的毛躁粉紅女!

  沒想到她竟然是個法官,而且還是這個案子的主審法官?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會如何審理這個案子?

  「嗯……呃……」吳映潔迅速恢復鎮定。「由於原告沒人出席,請委任律師先行代表陳訴。」

  雖然身為法官應保持中立的立場,但是她向來對於只派委任律師出席,自己卻不列席的關係人沒什麼好感,因為這通常正代表了他們對司法的輕慢。

  「過去這十年來,被告洪詩涵以小孩為由,陸續向廖亦崟先生勒索現金上億元,還有兩棟價值五千萬的房子。如今,廖亦崟先生才過世,她甚至要求平分遺產,因而我的委託人才會決定提出告訴。」邱勝翊的陳訴簡潔扼要,並交由法庭人員呈上一疊文件給吳映潔。「這裡是銀行匯款相關資料。」

  「那不是勒索,是他自願給我撫養小孩的安家費用啊!」穿戴一身黑的洪詩涵急忙為自己喊冤。

  由於上次在調解委員會敗得一塌塗地,洪詩涵另外花大錢聘請一位業界數一數二的律師,因為其他人聽到對手是「東方不敗」,紛紛打退堂鼓。

  為了扮演奸孤兒寡母的角色,她聽從律師的建議,從一堆花花綠綠的名牌服飾中,挑出身上這套最低調的黑色套裝,捨棄平日的濃妝艷抹,故意以素顏上陣,全是為了博取法官的同情。

  「等等……別急嘛,我會給你說話的機會。」吳映潔伸手擋下洪詩涵的辯駁,快速翻閱剛才邱勝翊所呈上的資料。

  天啊!十三年就有超過上億元的收入,還有兩棟市價超過五千萬的房子。

  哇……小老婆的待遇還真好哪!難怪現在有一大堆女人不計名分地願意做小,太好賺了嘛!

  吳映潔快速消化完所有的資料並默記在心中,並且示意台下的人繼續激辯,她則是不發一語地旁聽。

  「廖亦崟先生生前沒有正式認養小孩,就算DNA證明小孩是廖亦崟先生的,只要小孩沒有被正式認養,法律上就不可能擁有繼承權。」邱勝翊老神在在地說出法律規定。

  法律上規定,非婚生子女經生父認養或撫育時,視為生父之婚生子女,而與一般合法婚姻下所生子女無異;但是若沒有經過正式的認養程序,就無法和其他繼承人共同繼承遺產,

  「雖然廖亦崟先生沒有正式領養小孩,但過去這十年來仍給小孩撫養費,這就表示他承認小孩的存在,也就是間接認養。」被告律師雖然畏懼於邱勝翊的氣勢,但仍說完該說的主張。

  「請問,廖亦崟先生有白紙黑字說明那些匯款的用途嗎?」邱勝翊冷靜地反問。

  「……」洪詩涵和律師面面相顱,暗惱在心中。想也知道,給情婦的錢怎麼可能會「白紙黑字」留下證據嘛。

  「既然沒有,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懷疑那些錢也許是分手費,或是封口費?」邱勝翊祭出殺手鑭。「就我們所知,你每個月都要花上百萬的治裝費,這還不包括珠寶首飾,如果這是小孩的撫養費用,為什麼大部分的錢都是花在你自己身上?」

  「這……」這個指控更是讓洪詩涵啞口無言,十歲的小孩哪需要用到什麼錢,當然是花在自己身上嘍。

  「庭上,我問完了。」邱勝翊信心十足地坐回原位,光看洪詩涵啞口無言的模樣,就可以知道他這場仗又贏了。

  吳映潔仔細聆聽雙方你來我往的激辯,情勢明顯有利於原告,因為邱勝翊不但口才一流,而且氣勢壓人,被告和律師被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過,她心中自有一把尺,辯護律師口才的好壞並不會影響她的判決,能左右她的,只有事實的真相。

  「全體起立。」五分鐘後,吳映潔站起來宣讀剛剛寫下的判決書。「本席現在宣佈廖家控告洪詩涵勒索案的審查終結,判決如下——被告洪詩涵並無勒索廖亦崟的實證,匯款應屬廖亦崟個人意願的贈與,所以勒索罪名不成立。」

  「耶!」洪詩涵一臉得意地朝邱勝翊示威的一笑。

  哼,女人果然是站在女人這一邊的,還「東方不敗」哩,呸。

  「嗄?!」除了吳映潔和洪詩涵外,法庭上其他人包括書記官、法警和旁聽的人士,尤其是被告的辯護律師,全都傻愣愣地張大嘴巴瞪著她。

  全部人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這女人好大的膽子,竟然判「東方不敗」敗訴!

  「你們幹麼都這樣看我?」吳映潔不解地問著身旁的書記官。

  「因為……」書記官頓了一下,輕聲解釋。「你很有種!竟敢終止東方不敗的不敗紀錄。」不知該說佩服,還是罵她白目。

  「款?」她這才想到這一點,趕緊解釋。「東方不敗,我不是故意找你碴喔,只是認為就算你說得再好,但事實還是事實,所以才會判你敗訴。」

  她多此一舉的解釋讓邱勝翊更是不爽,雙眼極為凶狠地瞪向吳映潔。「我不服這個判決!」

  她到底會不會判案哪?竟然判他敗訴!

  這是他當律師以來吃下的第一記敗仗,也是他最無法接受的判決理由。什麼叫做事實就是事實?若是如此,還要辯護律師做什麼?

  吳映潔沒有理會他的抗議,繼續宣判。「小孩雖然是廖亦崟的親生子女,不過由於沒有正式認養程序,所以沒有繼承權,不能平分廖亦崟所留下的家產。」

  「嗄?!」洪詩涵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再也笑不出來。

  那阿捏?她在乎的是遺產,不是案子的勝負啊!

  邱勝翊的嘴角勉強彎出一絲滿意的幅度,還好,這個粉紅女的腦袋不全然是豆腐渣。

  「不過,廖家需再支付洪詩涵的兒子八千萬,當作是小孩成年前的撫養費用。」

  「為什麼?」邱勝翊好不容易微彎的嘴角,在聽到她剛才的話時,再度不滿地垮下。

  「小孩今年十歲,廖亦崟已經付了一億有餘,外加兩棟房子;依此推算,若是他沒有過世,在小孩成年前的這八年問,每年再支付一千萬元,是非常合理的數字。」倘若廖亦崟生前若有合法領養程序,依遺產平分法來看,這名非婚生子起碼可分到二十億元。

  顯然廖亦崟是故意不讓私生於合法化,避免家產外移。

  「也好。」洪詩涵對這個判決,雖不滿意但可接受,有總比沒有好。反正等她花完這筆錢,再上廖家鬧就又有錢花了。

  邱勝翊對於吳映潔的判決很不滿,正想發言,卻聽到她接下來的但書——

  「這筆錢必須以小孩的名義成立教育信託基金,除了他本人外,其他人不得挪用,洪小姐,你也不例外。」吳映潔望向洪詩涵,正色說出最後的但書,讓洪詩涵再也笑不出來。

  「呃……法官,我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大失所望的洪詩涵異想天開地提議。「能不能改判我敗訴,但是給我一點錢啊?」她要的是錢,不是勝訴啊!

  「不行。」吳映潔回她一個笑臉,但說出的話,卻是斬釘截鐵地回絕。

  她怎會看不出洪詩涵在打什麼歪主意,她一向討厭破壞人家家庭還大言不慚的人,之所以判洪詩涵勝訴,只是為了公正立場,可不是贊同洪詩涵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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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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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一定會再提上訴!」

  一走出法庭,吳映潔就被邱勝翊堵住。

  「幹麼,你還不滿意嗎?」她不解地反問。「廖亦崟留下來的遺產有上百億,對廖家人來說,分給同父異母的弟弟八千萬,不算過分吧?」

  「不是錢的問題。」

  「那又是什麼問題?」

  「原則。」

  「我的判決完全依法行事,哪裡違反什麼原則?」

  「我的原則。」他不可一世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不是依照你的原則判案,就是不合理?」

  「沒錯。」

  「拜託……你也太霸道了吧?」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負耶。

  「法官的判決應該是依據律師所提出的辯辭和證據,誰有理就是誰獲勝,我的辯詞完美無缺,為什麼會被判敗訴?」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她無法同意他的說辭。「照你這麼說,犯罪的人只要找到厲害的辯護律師,鑽法律漏洞,把黑的說成白的,就可以高枕無憂嘍?」

  「沒錯。」要不然要辯護律師做什麼?「律師的工作就是為人洗脫罪名。」

  「你錯了。」對於他的是非不分,她氣呼呼地反駁。「律師才不是為人洗脫罪名,而是為人洗刷冤屈,還給受害者正義和公理!」

  「哼,你還真天真!」他發出冷笑,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麼愚蠢的可笑想法。

  「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更沒有公理,法律是給懂法律的人用的,不要在那邊自封正義使者,真是可笑到極點!」

  「誰說的!」她挺起小小的胸膛。「我就是站在正義公理這一方。」

  「就算你能秉持正義和公理處理案件,那又如何?」他又發出冷笑。「只要我再上訴,別的法官一定可以讓我勝訴,你信不信?」

  要碰到像她這麼不識時務的法官,還真有點難度。

  「信啊,這種事經常發生。」她早已習慣成自然了。「就算最後我的判決被駁回重審,但是該做的,我還是得做,這就是我的原則。」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評語。「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愚蠢。」

  可以想見,她為了堅持自己的理念,一定經常撞得滿頭包,這種傻子已經越來越少見了。

  「誰說堅持正義就叫做愚蠢?」她可是大大的不服。

  「那你告訴我,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一定要有好處?」她不解地反問。「看到為惡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好人沉冤得雪,我就很高興了。」

  「你果然很天真!」他再度發出冷嗤,好心地給她一個忠告。「看來你受到的挫折還不夠多,等你認清所謂的正義公理只是一個屁時,你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法官。這可是我這幾年學到的寶貴經驗,就免費教你吧。」

  「你放心,我的信念才不會改變哩。」她握緊拳頭宣誓道。

  「很好,咱們等著瞧。」

  ☆☆☆  ☆☆☆  ☆☆☆

  「呼……哈……」

  脫下法官袍,換上一身粉紅套裝再加上厚外套的吳映潔,一臉無精打采地拉著捷運車廂的拉環猛打呵欠。

  今天審完廖亦崟私生子案後,立刻被院長叫去辦公室「關照」一個多小時,轟得她腦袋混沌,只好七點多就「提早」回家。

  這半個月,為了消耗桌上的案件,她幾乎每晚都十二點才離開法院,就算是週末假日也自動到法院加班。

  只可惜,上頭總是關心自己的前途,遠勝於部屬的努力。

  吳映潔擠在一群人中間,嬌小的她只能聞到各種不同的體味,熏得她頭昏腦脹,腦袋也越來越昏沉。

  呼……好累……好想睡覺喔……

  每晚熬夜想睡又不能睡的時候,她就很羨慕隔壁那個十一點就可以上床睡覺的男人,也就是那號稱「東方不敗」的暴露狂。

  想起他先前不屑的警告和提醒,她就一肚子火。

  可惡,他把她吳映潔當成什麼人了?他以為她和他一樣是非不分嗎?如果只憑律師舌粲蓮花,就可以不管案件的真實為何,那麼這個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才不會因為一再被上頭關切就改變自己堅持的信念,一個法官如果沒有正義和公理,那才是一個屁哩!

  款……?怎麼有人一直碰她的屁股?吳映潔敏感地察覺這個不尋常的肢體碰觸。

  她納悶地回頭看看左右,車廂內是很多人沒錯,但沒有到擠成一團的地步,就算擠也不可能一直擠她的屁股吧?

  ……又來了!而且這次還大膽地磨蹭,她馬上嗯心到全身寒毛豎立。

  「你幹麼一直摸我的屁股?」她立刻火大地一手抓住那只「毛毛手」,轉過頭瞪向一名穿著西裝,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年輕男子,大聲怒問。

  她非常確定是這隻手在作怪,因為這是在自己身上抓到的「物證」!

  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喔,竟然還敢在「太歲屁股上動土」,真是不要命了!

  「我哪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你了?」那名男子沒有慌張,反而大聲恥笑。「也不看看你的身材,又短又肥,拜託我摸,我還不屑摸咧!」

  為了追求刺激,他這幾個月「偷雞摸狗」,雖然偶爾一、兩次擦槍走火,但靠他「先聲奪人」的氣勢,被害人立刻安靜無聲,讓他平安無事,就不信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粉紅女敢拿他怎麼辦。

  原本站在他們兩人周圍的乘客,快速閃開一大段距離,以免遭受波及,頓時方圓兩公尺內,只剩他們兩人對立站著,其他乘客都冷眼旁觀,不想多管閒事。

  這一陣吵雜的喧嚷聲,引來一道冷鷥的眸光,冷冷地掃向爭端的來源,下一秒,這對眼眸隨即訝異地放大……

  是她!

  那個潑他一身漆,並且賞他生平第一記敗仗的粉紅女!

  邱勝翊納悶地看著她一臉氣呼呼、想找人拚命的模樣,七拼八湊,已然看出大概,原來是抓到捷運色狼了。

  啐!那個色狼還真不挑食,幹麼去摸一個發育不良,打扮又怪異的「小女生」呢?未免太飢不擇食了吧。

  「沒關係,我們就在這站下車,立刻要站務人員報警,看是你非禮我,還是我非禮你?」吳映潔緊緊抓住色狼掙扎不休的手不放。

  邱勝翊的眉頭微挑,不禁讚賞地點點頭。這女人不愧是個法官,還算有點大腦,沒有受激而演出潑婦罵街的爛戲碼。

  「你這個瘋女人!我沒時間聽你鬼扯!」男子的瞼上首度出現驚慌的表情。「放手!」

  此時正好列車到站,趁著車門打開,色狼用力甩開她的手,衝了出去。

  「快!」吳映潔跟著衝出去,追在他身後大喊。「快捉住他,他是捷運色狼!」

  只可惜所有路過的乘客紛紛作壁上觀,不想惹禍上身,腳步沒人家大的吳映潔,只能氣餒地望著前頭狂奔的人。

  「可惡……」跑步是她的最大障礙,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跑不快。

  突然,一個身影飛快地越過她,幾個箭步就追到那個色狼,將他壓倒在地。

  「放開我……幹麼……放開我……」被壓倒在地的男子痛苦地哀叫。

  「閉嘴!」邱勝翊厲聲吼道,讓男子不敢再哀哀叫。

  身體緊緊壓制住色狼,邱勝翊的臉上卻出現一絲疑惑的表情。他不斷納悶地問著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在看到色狼逃脫時,他的腳竟然會自行衝出去逮人?

  最痛恨當好人的他,竟然出手幫了那個擾他安眠,並且終止他不敗紀錄的粉紅女!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呼……謝謝你……幫我抓到色狼……你真是一個太好人……」好不容易追趕上來的吳映潔,感激地猛道謝,稍微喘過氣後,才看清楚是誰幫了她——

  「是你!」東方不敗!

  ☆☆☆  ☆☆☆  ☆☆☆

  「還好有你幫忙,否則就讓這個色狼跑了,真是謝謝你!」

  吳映潔和邱勝翊兩人從警局做完筆錄出來,她滿臉欣慰地向他道謝。

  這一路上,他不發一語地押著色狼,請捷運的站務人員報警處理,然後還跟著她到警局做筆錄,忙了兩個多小時,直到現在才離開警局。

  「你雖然看起來拽個二五八萬,」無視於他的沉默,她繼續說著。「說話又很沖,其實做人還挺不錯的耶!」

  稍早跟他的談話,讓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蕩」到最低點;但他剛才的義行,讓她對他的印象又大大改觀。

  看來……其實他這人還下算太壞嘛,還有得救。

  「拽個二五八萬?」邱勝翊不滿地低頭瞪她一眼,這是形容「恩人」的用字嗎?

  他一直保持沉默,除了不愛說廢話外,最主要的目的是,他正在反省!

  他在反省自己的不對勁,不但出手幫她抓色狼,還陪著她到警局做筆錄,他到底是怎麼了?

  由於父親的慘痛經歷,他向來厭惡當好人,而今天,幾百年沒用過的正義感,竟然會突然現身,而且還用在她身上!

  對於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行為,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不會是因為寒流入境,冷昏頭了吧?

  原本他都是開他的白色賓士車出門,但是前幾天,他的車無緣無故被一輛粉紅色的車擦撞得「血跡斑斑」,只得將車送廠重新烤漆,下星期才能出廠。

  可惡,若是讓他抓到那輛粉紅車的車主,絕對要告死他!

  等等……「粉紅」車……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快得讓他抓不到頭緒。

  「原來那個男人是慣犯,每次搭捷運就會乘機偷吃女孩於豆腐,真是太可惡了,還好有抓到他,這種人一定要好好給他一個教訓!」她剛才已經跟警方表明自己的立場,堅持要提出告訴,絕不輕饒。

  雖然大部分法官對這類案件都會從輕量刑,念在初犯或是一時糊塗犯錯,找盡各種理由為被告開脫罪名:但她非常反對這種姑息養奸的想法,要不然這類事件就不會層出不窮。

  「哈啾……」突來的冷風讓她冷得猛打噴嚏,牙齒也開始「打仗」,喀啦喀啦地響個不停,沒戴手套的雙手也忍不住靠近嘴邊呵氣。「哇……好冷喔……」

  她最怕冷了,一到冬天就會將自己裹成肉粽,縮成一個球。

  邱勝翊瞥了她一眼,隨即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進一間鄰近的超商。

  「你幹麼?想買什麼吃嗎?」她跟在他身後轉,嘰嘰喳喳個不停,看他拿起一個塑膠包裝,更是好奇地湊到他跟前。「款?這是什麼東西啊……好吃嗎?」

  他沒理會她的聒噪,逕自到櫃檯結帳,然後拆開包裝,將裡面的暖暖包取出搓暖,對她粗聲粗氣地丟出兩個字。「拿去!」

  「哇……好溫暖喔,謝謝……」她感激地捧著暖暖包。「你真是一個好人!」他雖然看起來酷酷的,但是人真的很好。

  「別再說我是好人,我只是不想再聽到你的磨牙聲,吵死了。」他連忙跟「好人」兩字撇清關係。

  好人通常沒好報,就像他那個為朋友背債,搞得妻離子散的愚蠢父親。

  「你幹麼這麼彆扭呢……」她頭一低,眼光瞥到他黑色褲子上有一道白影,好奇地湊上前仔細一看……

  「啊——!」她隨即指著他的褲襠尖叫。「你的拉鏈沒拉!」他果然有暴露傾向!

  邱勝翊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查看,原來不是拉鏈沒拉,而是褲子的拉鏈旁裂了一條縫,應該是剛才追捕色狼時過度賣力的結果。

  「我才不是拉鏈沒拉,是褲子破了。」他雙手尷尬地擋在褲子破裂處。

  「是嗎?」她懷疑地瞅著他的手。哪那麼剛好?

  「我騙你幹麼?」還懷疑!

  看,這就是當好人的下場!所以他才討厭當好人。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她「好心」地不在這個話題打轉,再怎麼說,他剛剛才幫了她,這點小「瑕疵」,她就不計較了。「我叫做吳映潔,映是映照的映,潔是潔淨的潔,小名鬼鬼。」

  鬼鬼?他嘲諷地看她一身粉紅色打扮,難怪她就像是被粉紅妖怪附身。

  「我只知道你叫東方不敗……」

  「不敗的紀錄已經被你給打破了。」他冷冷地提醒她今天下午才做過的好事。

  「輸一次有什麼關係嘛。」一個大男人幹麼這麼愛計較哩。

  「我不喜歡輸。」他才不理會別人怎麼看他,他只是不喜歡輸的感覺。

  「凡事都要爭第一,不累嗎?」

  「……」累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他出人頭地的最快方法。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每次都喊你東方不敗吧?」

  「邱勝翊。」暗歎一口氣,說出她要的答案。

  「是哪一個翊?翊坤的翊嗎?還是翊利的翊?」

  「你說的是同一個翊。」他忍不住賞她一個「你是白癡啊」的眼神。

  「喔……說的也是……嘿嘿……」她不以為忤,傻笑兩聲,又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那到底是哪一個翊呀?」越挫越勇,就是她最大的優點。

  「翊凡的翊。」他身邊不曾出現這麼聒噪的人種!通常只要他賞一個冷眼,其他人就會安靜無聲,只可惜他的「冷臉」在她身上起不了作用。

  「哇,好有深度的名字喔,不像我的,好聳。」對於這點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嗯。」他頭一回點頭認同她的話。

  「沒辦法啊,誰叫我阿爸阿母是鄉下人,取不出好名字,不像你,邱勝翊,聽起來就很有氣質。」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你父母一定很有學問。」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他不知道替他取名字的父親是不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只知道當父親發酒瘋時,他就得開始躲拳頭。

  就他記憶所及,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因為替朋友擔保而負債纍纍,每天過著躲債主的生活,從此變成酒鬼一個,母親受不了四處奔波的貧困日子,跟了一個有錢的老頭子跑了,當了人家的二奶。

  從此,他的生活陷入飢寒交迫和拳頭的威脅,直到國中父親過世被送到孤兒院為止。

  「對呀,比我的名字有氣質多了。」

  他翻翻白眼,世界上要找比她還沒氣質的名字,難度還真高哩。

  「對了,阿翊……」

  「阿翊?」是指他嗎?他跟她有熟到互叫名字的地步嗎?

  「對呀,以後我就叫你阿翊,你可以叫我鬼鬼喔。」

  「……」他不予置評,雙手繼續遮住褲子,故作若無其事地繼續邁開大步向前走。

  「你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她在後面拚命小跑步趕上他的步伐。

  「不用。」他加速腳步,只想趕緊逃離「粉紅蒼蠅」的攻擊,回家換褲子。

  「那怎麼行?」她跟在後頭猛追。「你幫我抓到色狼,我當然要答謝你嘍。」

  「我不是幫『你』抓的。」他特別強調,不想跟她沾上一丁點關係。

  「不管怎麼說,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是事實啊。」她很堅持有恩必報的基本原則。

  「我看……我是惹了一個大麻煩……」他小聲嘟囔。

  「嘎?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她努力踮起腳尖,希望能縮短兩人身高的距離。

  「只要你不要在我耳邊念個不停,就是對我最好的謝禮。」他的語氣中除了一貫的冷硬之外,又多了幾分不耐煩,通常這個反應就足以嚇跑所有不識相的人。只可惜,就是有人不吃他這一套……

  「阿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不是很好相處?」她一臉不認同地諄諄教誨。「這樣不行,你會交不到朋友喔。」

  「就算交不到朋友,關你什麼事?」他習慣用一張冷臉「掃除」障礙,只可惜這個粉紅女不是一般障礙物,遲鈍得惱人!

  「雖然你這個人很不好相處,又有暴露的傾向,但是從你剛才拔刀相肋之後,我就認定你是一個好人了。」她沒理會他的問題,豪氣萬千地宣佈道:「放心,雖然沒人想跟你做朋友,但是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她的評語讓他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他很不好相處。他承認,但關她屁事。

  暴露的傾向?只因為他曾經只穿一條內褲去抗議她擾人安眠,還有剛剛為了幫她抓色狼而讓褲子破裂露出內褲,就被她冠上「暴露的傾向」,有沒有搞錯啊?

  最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一臉「犧牲奉獻」地說要當他的朋友,更是讓他「欲氣無力」,有被打敗的無力感。

  他的行情有糟到需要她「施捨」當朋友?

  「阿翊,你看,這就是我的車喔,很可愛吧。」走到巷子口,粉虹興奮地指著自己的愛車獻寶,已經將他當成朋友。「我跟你講,全台灣就只有這一輛喔。」

  「這……」邱勝翊一瞼抓到兇手的兇惡表情。「原來就是你!」

  剛剛一閃而逝,怎麼也抓不回的思緒,終於「塵埃落定」,原來她就是刮壞他車子的元兇!

  說得也是,除了她以外,還有誰會愛「粉紅」成癡。

  「整輛車都是粉紅色的,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喔。」完全沒察覺他的火氣,吳映潔沾沾自喜地摸著粉紅色的車身,雖然有些部分已有脫漆的斑痕。「你知道嗎?這部車是我求了好久,原來的車主才以三十萬賣給我的耶!」

  「你……」他原本想要好好教訓她刮壞他車的行為,卻在聽到她花了天價買下這部破車後,頓時轉移發火的焦點——

  「你是白癡啊!竟然花三十萬買這堆破銅爛鐵?」沒看過比她更笨的女人!

  「什麼破銅爛鐵!它只是舊了一點,跑得慢一點,狀況多一點……」她憤慨地為自己的愛車辯駁,但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終至無聲。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他惡劣地落井下石。「這種車子的行情頂多一萬塊,你竟然多出三十倍,還真凱。」她看起來就像是那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笨蛋。

  「我知道價格是貴了一點點,但是……嘿嘿……我就是喜歡粉紅色嘛。」無視於他的嘲弄,她的笑容很「憨厚」,讓他覺得替她惱火的自己像個白癡。

  「算了。」他從口袋掏出鑰匙,她愛當凱子是她家的事,他幹麼替她瞎操心。

  「款?阿翊,你就這麼走了啊?」她叫住他。

  他悻悻然地指著自己的房門。「我住的地方到了,不進去難道要站在門口喂蚊子嗎?」

  「可是我還沒請你吃飯?」

  「我睡覺的時間到了。」

  「嗄?」她低頭看著手上的手錶,時間指向十點四十六分……

  不會吧!他的上床時間也未免準時過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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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上十一點已過,也就是他上床睡覺的時間到了,但……他怎麼還醒著?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正坐在吳映潔房間的小桌旁,手中還拿著一個裝了熱騰騰火鍋料的碗。

  「哇……好幸福喔……」吳映潔喝了好幾口熱湯,大呼過癮,又順手拿起湯杓舀了幾片鮮嫩的牛肉片到邱勝翊的碗裡。「來,牛肉可以吃了,煮太久肉變硬就不好吃了。」

  半個小時前,沒理會他的「客套」,她硬是把邱勝翊拖進自己的房間,七手八腳翻出冰箱裡所有的菜,切切洗洗,半小時後,他們已經坐在套房中間的小桌子,圍爐吃火鍋。

  邱勝翊茫然地瞪著早已塞滿的碗,右手的筷子動都沒動。

  他今晚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出手幫她抓下色狼,害自己的褲子破掉,一路遮遮掩掩地回家。不但如此,還怕她冷,買了暖暖包給她用。而且,明知她是刮花他車子的兇手,他竟然讓她「逍遙法外」,沒有追究,甚至沒要她賠修車費!

  最最讓他百思不解的是,明明他睡覺的時間到了,他卻放著溫暖的被窩不睡,跑到她的小套房蹲坐著吃他壓根兒沒想要吃的晚餐!

  他今晚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他到底是怎麼啦?邱勝翊今晚第N次自問。

  「趕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忙著吞食口中的菜,吳映潔也沒忘了招呼客人。「冷冷的天氣就是要吃熱熱的火鍋才過癮嘛!」

  「……」他被動地挾起一塊牛肉入口,軟嫩鮮美的口感隨即喚起他的飢餓感,他開始大快朵頤,三兩下就將碗裡的食物扒光光。

  寒冬吃熱食,果然是一大享受。

  這個情景讓他想起以前,那時候家裡的錢全被父親拿去買酒暍,幾片吐司就是他一天的糧食,當他在店外看著別人喝熱湯時,自己只能啃著乾麵包和著冷水吞下肚。

  從那時開始,他就發誓,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

  「愛吃什麼自己挾喔。」說完,吳映潔又舀了一大瓢的料到他碗裡。「來,多吃一點……啊!我忘了冰箱裡有冰啤酒喔,你要不要喝?」

  「嗯。」明天是週六休息,不會影響工作。

  她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給他一罐後,迫不及待地拉開自己那一罐的拉環喝下一大口。「哇……好喝!吃火鍋,喝冰啤酒,真是一大享受。」

  邱勝翊慢慢喝著啤酒,吃著火鍋,並且不動聲色地打量坐在對面大吃特吃、一點形象都沒有的吳映潔。看她吃東西也會跟著開胃,沒一會兒,原本滿滿的鍋料幾乎見底。

  「你就這麼放心?」酒足飯飽,他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放心……什麼啊?」她用筷子叉著最後一顆貢丸咬著,有點茫然的眼眸不解地望著他。

  她雖然沒什麼酒量,卻極愛享受微醺的感覺,可以幫助睡眠,才喝了半罐啤酒的她,就已醉眼迷濛,滿臉通紅。

  「我。」

  「你怎樣?」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就不怕發生危險?」他故意湊近她,想要嚇唬她,這才發現她的皮膚光滑柔細,宛如孩童的肌膚,尤其是喝了酒之後,臉頰紅撲撲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讓人想咬上一口。

  「跟你在一起會發生危險,為什麼?」

  「不怕我酒後亂性?」

  「不怕。」她的語氣非常肯定。「因為你是好人。」也許他之前曾經是非不分,嘲笑正義和公理,但他今晚所發揮的正義感,就足以抹去那些壞紀錄。

  起碼,在她心中是如此。

  他聞言發出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好人?」「當好人」是他最不屑做的事,他可不想步上父親愚蠢的後塵。

  「你幫了我——」

  他不耐地截斷她的話。「我說過我不是幫你……」

  「你看,你為善不欲人知,果然是好人!」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解釋,自有一番解讀。

  「我……」

  「我跟你說喔,雖然你的臉老是凶巴巴,但是心地善良……」酒精開始在她腦裡發酵,她不會發酒瘋,只會酒後吐真言。

  他?心地善良?她是醉到腦袋壞掉了是不是?若讓那些受他「迫害」過的被害人聽到,絕對會笑到下巴掉下來。

  「有人跟我說過『東方不敗』是個冷血無情的律師,可是我卻認為阿翊是一個好人……」

  「別再說我是好人……」

  「你知道嗎?我才當法官不到一年,已經換了六個地方法院……」

  嗄?不會吧?他頗為震驚地看著她,她的調職率未免太過驚人了。

  不過,就她今天的表現,他大概可以猜出她被再三調職的原因,應該是因為她的「不識時務」吧。

  「我不懂……我為什麼不能按法律判案?」她打了一個酒嗝,繼續發抒這一年來的不滿。「為什麼單純的案件還要牽扯政治、利益、前途……這樣的判決根本不公正!」

  賓果!被他猜中了,她果然是因為太「條直」才會再三被流放。

  「這不是我想當的法官哪……」再三受挫的生活,讓她再也忍不住落下不甘心的淚水。「對不起……」她趕緊抽張面紙,擦去不小心滴下的淚水。「我並不想哭的……」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並不想跟人哭訴,只是累積太多的委屈,讓她一時情緒失控。

  看到她強忍卻仍然流下的淚水,他的心突然一緊,不曾安慰過人的他,只好拚命找話題。「那你想當什麼樣的法官?」

  「我要當包青天!」她立刻破涕為笑,說出自己偉大的志願。

  「包青天?」他真是服了她了!

  一般人被懲罰性地調個一、兩次職,就會改正缺點,但是她卻依然故我,絲毫沒有「改過向善」的念頭。

  這種人真是夠傻的,但是,傻得讓人心疼……

  等一下……心疼?他竟然為她心疼?

  這怎麼可能?他幹麼心疼這個女人?

  「我跟你說喔……其實我很喜歡你的胸膛,很性感……」她繼續出賣自己,並且搖搖晃晃地爬到他身旁,穩穩地抱住他的腰,躺在她頗為欣賞的胸膛上,漾出一臉幸福的笑。「你好像暖爐喔!如果晚上可以抱著你睡覺,我就不會再手腳冰冷了……」

  他就像個暖爐,軟硬適中,抱起來比抱枕還舒服耶……

  嗯……好舒服……好想睡喔……

  「喂!」才吃她一頓火鍋而已,她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吃他豆腐啊!

  他推推她的肩膀,試著搖醒她,卻被她揮開手,繼續呼呼大睡。

  「別吵……」她只要一入睡,就算有萬馬奔騰也吵不醒。

  「不會吧?」她竟然睡死了!

  向來辯才無礙的他,第一次啞口無言,只能愣愣地瞪著她兀自睡得香甜的小臉。

  是她太沒有危機意識,還是他太沒有威脅性?

  雖說像她這種又乾又扁的小孩身材,無法引發一個男人的性趣,但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年輕體壯的男人吧,她就不怕他飢不擇食?

  無力地搖頭,再搖頭,最後他只能「好人」做到底,把她抱到一旁的床上,替她蓋上印有HELLO KITTY圖案的粉紅棉被,最後拿下她的粉紅色大鏡框,這才發現少了誇張鏡框的她,一張臉秀秀氣氣,像個未成年的小女孩,而不是呆呆板板的法官。

  若不是親眼確認過,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是個法官,而且還是判他敗訴的法官。

  對於這個不按牌理出牌,出其不意擾亂他生活秩序的小女人,他向來冷峻迫人的眼神,不自覺地放柔……

  睡到自然醒的吳映潔,全然不記得自己做過的好事,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跟隔壁的大律師開心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就……

  沒了。

  她只是隱約記得,入睡之前曾經抱著一個很舒服的、暖暖的東西,應該是抱枕或暖爐之類……

  「抱枕?」她納悶地拿起床上的三個抱枕,一一試抱。「不對,不是這種感覺……嗯……也不是……難道是在作夢?」那麼這個夢也未免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意猶未盡。

  她微惱地抓抓亂成一團的頭髮。「我應該沒跟他說出不該說的真心話……吧?」

  對於自己「酒後吐真言」的壞習性,她也很受不了,還因而得罪過不少人,但她又戒不掉小喝幾杯後微醺的輕鬆感。

  其實自從她發現自己的壞習性之後,她已經很少跟人一起喝酒了,只不過昨天跟邱勝翊「聊」得很開心,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說他聽,但是沒幾個月就被迫調職的她,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她好久沒說話說得這麼痛快了,才會一時忘了節制。

  唉……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在別人面前喝酒!」她鄭重地對自己說道。不這樣的話,以後難免又說出讓自己悔不當初的實話。

  「洗把臉之後,去探採他的口風吧。」希望她說話沒得罪到他,老實說,她還滿喜歡這個「外冷內熱」的鄰居哩。

  快速洗了個戰鬥澡,她照例穿戴起一身粉紅,往隔壁邁進。站在他的門口,她小心翼翼地按下電鈴,等待開門的同時,她的一顆心期待地怦怦跳。

  門唰地被打開,邱勝翊就站在門口。「什麼事?」

  看到她,他原本有點嚇人的冷硬表情瞬間放軟,只是他自己並沒發現這個小小的轉變。

  「呃……請問……我昨晚……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才過了一個晚上,怎麼突然覺得他好像變得更順眼了,害她的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

  奇怪?他之前有這麼帥嗎?

  「有啊,你說了很多……」看她一臉侷促不安,他突然有了整人的念頭。

  「嗄?!」她的心臟差點停掉,急忙追問:「我說了什麼?」

  「你說我的胸膛很性感。」他特別選了最具震撼力的話說。

  「嗄?!」她不敢也不願相信自己竟然說出這麼大膽的話。「你騙人!我才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咧!」

  拜託,不要說講出口了!她連想都沒想……不對!

  他上身赤裸的畫面突然回到她的腦海裡,天啊!她真的曾經動過這個念頭!

  不會吧?!她驚嚇過度地抱著自己的頭,她真的這麼說了?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怎麼?想起來了?」看她變化萬千的表情,他笑得很賊。

  她不甘不願地掩面承認。「嗯……」她相信以自己「酒後吐真言」的功力,絕對有可能說出這段丟臉的話。

  這下子,她的臉已經丟到南極去了!

  她坦率承認,反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還以為她會矢口否認呢,沒想到她還滿可愛的嘛。

  「你來找我就只是想問我這件事?」

  「嗯……」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好話後,她一張小臉沮喪地低垂著,沒臉見人。「我回去了……」

  「喂,等等……」他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幹麼?」連問話都沒有生氣,跟她平日嘰嘰喳喳的模樣相差甚遠。

  「呃……我剛剛是……騙你的啦。」不想看她頹喪的模樣,他只好說謊。

  這是他第一次故意放水讓對手過關,跟他平常緊咬對手弱點不放的風格,大不相同。

  「真的?」她的頭立即抬起來,期待地望著他。

  「嗯。」他輕輕地點了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會讓他也跟著低落,這是未曾有過的心情。

  他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人,為什麼唯獨對她……

  「我就說嘛!我怎麼可能說那麼丟臉的話?」吳映潔的態度馬上大為轉變,還神氣巴拉地伸手戳戳他堅硬的胸膛。「你這樣不行啦,為了整我就撒這種謊?很沒有君子風度!」

  「我……」他不想見她傷心,卻讓自己背黑鍋,一口悶氣嘔在心中,真是郁卒到最高點。

  「你吃午飯了嗎?」她「不計前嫌」地對他綻開笑臉。

  「沒。」這下子,換他悶悶不樂了。

  「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也要順便採買一些存貨,昨天晚上的火鍋把我的冰箱都清空了。」她又恢復平常的聒噪。「我發現這附近有一家牛肉麵很好吃喔,你有沒有去吃過?」

  「沒有。」他無力地搖頭。

  「我們走吧。」她興奮地推著他出門,心情好到想高歌一曲。「你一定會喜歡的,真的很好吃喔!」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心就輕飄飄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雖然她本來就愛笑,但是跟他在一起時,她的嘴就合不起來,不斷地想講話、想笑……

  受到她感染,他的心情也變得很輕鬆,雖然情況完全按照她的希望走,但是他並不覺得有被人擺佈的不悅。

  說實話,他並不討厭她的陪伴,甚至還慢慢習慣她的聒噪,這……

  不太妙耶。

  ☆☆☆  ☆☆☆  ☆☆☆

  「喂,你夠了吧!」邱勝翊伸手阻止吳映潔將架上的東西掃進推車的動作,指著他手上所推著的推車。「這是第二輛推車,而且已經滿了!」

  稍早兩人去吃完她所推薦的牛肉麵後,就到附近的超市大採買,她像是不用錢地大搬特搬,幾乎快搬光超市的所有商品。

  「嘿嘿……」她被他拖到結帳的地方排隊,以免她又「手癢」。「我搬來這裡半個月了,第一次有機會出來大採購嘛,再說,今天有你幫忙搬,當然要多買一點嘍!」

  「你拿我當搬運工啊!」他不禁為自己的遭遇歎息。想他堂堂一位大律師,竟然在這裡幫一個判他敗訴的女人搬貨,他越想越不甘。

  「別這麼說嘛,如果你的冰箱鬧饑荒,我可以免費救濟你喔。」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的好心喔……」

  「不客氣啦,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朋友?」他們什麼時候晉陞到朋友關係,他怎麼不知道?

  「一共是五千兩百六十五元。」收銀機的小姐花了六分鐘才結完吳映潔的帳,接過她的信用卡刷卡,然後說道:「小姐,我們現在購物滿一千元就可以抽獎品,你可以去前面的服務中心抽,還有機會抽到轎車喔。」

  「抽獎?好棒!我的偏財運很好喔,一定可以摸到大獎!」她興奮地四處張望。「服務中心在哪裡啊?」

  邱勝翊認命地提了六大袋沉重的物品,用下巴指向左前方。「在那邊。」

  「啊!」她這才發現他手上都是她的東西。「不好意思,我忘了拿我的東西了,我來拿兩袋好了。」

  「不用了,你不是要抽獎嗎?快走吧。」

  她興沖沖地跟著他的腳步來到服務中心,看到獎品單上的獎品,第一特獎是轎車,第二獎是東京來回機票,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獎品。但最吸引她的還是……

  「特別獎是HELLO KITTY!」她最喜歡HELLO KITTY了。「啊!是那一個嗎?好棒喔,我喜歡。」她興奮地指著高高放在台上的超大粉紅色HELLO KITTY玩偶,約有一百公分大小。

  「你喜歡也沒用,不一定摸得到。」

  「誰說的,我就摸給你看!」跟服務人員核對過發票後,她信心滿滿地伸手進摸彩箱,摸了第一個獎,拆開。「款,竟然是面紙一盒!再來!」

  「啊……是馬克杯……再來……啊,竟然損龜……我就不信邪……」她戰戰兢兢地摸出第四張,打開一看——

  「保溫壺?怎麼會這樣?」她哭喪著一張小臉。

  「別難過了,摸不到才是正常的。」邱勝翊看著有趣,忍不住露出一絲看好戲的笑容。

  「喂!」她突然將他手中的塑膠袋都放在地上,拉住他的手。「你來幫我摸最後一個獎。」

  「我不行啦。」

  「難說,搞不好就被你摸中。」她央求地望著他。「拜託啦,我的幸運神今天休假去了,也許你的還在工作。」

  「別浪費最後一個機會,我沒有偏財運。」應該說,他根本不是個幸運的人,幸運之神從來不曾眷顧過他。

  「試試看嘛……」

  敵不過她哀求的眼神,他無奈地將手伸進摸彩箱。「沒中可別怪我。」說著他摸出一張禮品券交給她。

  「喔~~好緊張喔~~」她慢慢地打開禮品券,只見上面寫著——

  特別獎——超大HELLO KITTY玩偶一隻

  「哇!你摸到了!是HELLO KITTY!太棒了!你果然有幸運之神眷顧!」她興奮地又叫又跳,完全不在意賣場客人的眼光都往這裡掃。

  他傻愣愣地看著她遞給他的禮品券,上頭的確寫著「特別獎」幾個字,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抽到獎……

  怎麼這麼準,一抽就中,難道真如她所說,幸運之神開始眷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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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喂,你看那個男的,好好笑喔!」

  「就是說嘛,一個大男人竟然抱了這麼大一隻HELLO KITTY,真是怪異。」

  「拜託,他不覺得丟臉嗎?」

  從超市到停車場約一百公尺的路上,抱著超大HELLO KITTY布偶的邱勝翊,理所當然地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不只是因為「身高」一百公分的玩偶夠大、夠吸引人,更因為抱著它的邱勝翊外型太過剛硬,跟布偶的可愛形象完全相反,難怪會引人側目,也讓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謝謝你陪我來買東西,還幫我抽到特別獎,真是太謝謝你了啦!」吳映潔笑咪咪的,開心極了。

  「我現在只想趕快到停車場。」要不是她太矮沒辦法抱玩偶走路,他才不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咧。

  「是不是太重了?再給我一包吧。」她手上只有兩包比較輕的物品,最重的東西都在他手上。

  「不用了。」她個子小不隆咚,一個不小心,可能會被壓扁。

  「那我來抱HELLO KITTY好了。」她掙扎地伸出雙手要拿回布偶,卻被他阻止——

  「要練摔跤回你自己房間練,不要在馬路上丟人現眼。」明明是關心,但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很刺耳。

  「阿翊,你真的是典型的面惡心善耶,這樣子做人很吃虧喔!」相處幾次,她對於他的個性已能大概拿捏個七、八成。

  他嘲諷地看著她。「你又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

  「當然,你是一個好人嘛。」她非常肯定。

  「我說過,別再說我是好人。」

  「可是你真的是好人哪!」她舉例為自己的話證明。「就拿抓捷運色狼來說好了,你那天才被我判敗訴,若是其他壞心的人,一定會故意裝作沒看見,讓色狼逃走,也等於讓我當眾出醜,但是你沒有。」

  「那是……」

  「還有,既然是我的車刮花你的車,你可以理所當然地要我賠你修車費,但是你沒有。」

  「呃……」

  「再來,你明明過了十一點就要上床睡覺,但是你卻陪我吃火鍋,還把喝醉的我抱上床。」

  「嗯……」

  「最後,你雖然認為—個大男人抱著大玩偶很丟臉,但為了不讓我摔斷脖子,你還是繼續抱著。」她清澈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光是這些,就足以讓我瞭解你是什麼樣的人。」

  她雖然個性有些小迷糊,頭腦卻很清楚,她知道他不是個會為自己歌功頌德的人,無論外界對他的評論為何,他都不會澄清,但是他曾為自己做了些什麼,她點滴在心頭,他在她心中的評價絕對有別於其他人。

  「我……」被她這雙眼一盯,邱勝翊感覺自己彷彿無所遁形,不得不跟著檢視自己的想法。

  他當然不是像她所說的好人,因為他曾為了自己的好惡,替許多人眼中的壞蛋辯護,並且讓他們無罪開釋,他也從不覺得心虛。可是,現在認識了她,他竟突然有種不想令她失望的感覺?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搬這堆東西,否則我可能要分好幾次才能買齊。」每次需要搬運工時,她就會強烈地羨慕那些有男朋友的人。

  說到男朋友……不知道在別人眼中的他們,像不像是一對戀人呢?看看在她身旁提著大包小包還抱著玩偶的他,這個想法讓她有些怦然心動。

  其實他這個人還不錯,雖然有些酷酷的,老是面無表情,但是感覺卻很可靠, 應該會是一個好對像才對……

  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好羞人喔……

  「喂,你在笑什麼?」笑得他全身發毛。

  「我……我只是在想,在別人眼中,我們看起來像不像一對戀人?」不小心發現自己對他的好感之後,她突然覺得有些彆扭,但是有話直說的她,還是老實回答。

  學生時代,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課業上頭,後來又被工作纏上,忙都忙死了,哪還有心力注意男人,更別說週遭沒有一個男人吸引得了她。

  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她還沒談過戀愛,他可是第一個讓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呢。

  他失笑。「怎麼可能?覺得我們是父女還比較可能。」

  他雖然不到三十歲,但是相貌老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大;而她不但個子嬌小,還有一張標準的娃娃瞼,看起來就像個高中生。

  「哪有……」才想反駁,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小孩淒厲的哭聲,抬頭找到聲音的來源,竟然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正揮拳打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

  「哇……嗚……我不敢了啦……不要打我……哇……」

  「我叫你去買酒,你竟然給我買麵包?!你欠揍啊!」

  「我肚子餓……」小男孩哽咽地哭訴。

  看到這場景,邱勝翊全身頓時一陣發冷。幼年時的恐懼突然上身,他覺得彷彿看到當年那個無助的自己,只能任父親痛打,無力抵抗……

  「看我怎麼教訓你!」中年男子高舉拳頭,又想揮向小男孩,卻被吳映潔奮力攔住——

  「你幹麼這樣打小孩?會打死人耶!」她將渾身發抖的小孩護在自己後面,挺身面對喝醉酒的高壯男人。

  吳映潔的聲音總算喚回邱勝翊的神志,只是精神還有一些恍惚,他只看到嬌小的她硬挺著肩膀對抗一個大男人,一顆向來冷硬的心頓時受到極大的震撼。

  她奮不顧身保護小男孩的模樣,簡直就像與老鷹拚命的母雞。她怎麼能為一個陌生人做到這個程度?她難道不怕受傷嗎?

  「他是我兒子,我有打他的權利,關你屁事?」男子酒氣沖天地朝著她吼,一手推開她,抓回兒子,伸手又是一拳。「×!都是你!害你杯去厚人念。」

  「嗚……」小男孩不停地掉眼淚,又不敢大聲哭,讓人看了非常不忍。

  「夠了!」吳映潔再度上前護住小孩,氣憤地跟男子對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他的話,我立刻報警!」就是有這種將小孩當成私有物的父母,家暴事件才會層出不窮。

  「臭女人,你欠揍……」中年男子火氣還沒發完,拳頭正想往她身上招呼,卻被邱勝翊狠狠拽住手——

  「想打架的話,就找個頭跟你差不多的人,別那麼孬,只敢拿小孩跟女人出氣!」這就是他當年想跟父親說的話,只是當時他沒那個膽,只有挨打的分。

  等待中的拳頭沒有落下來,吳映潔抬起頭,這才發現原來是邱勝翊又出手救了她!

  「你說什麼?」男子虛張聲勢地怒問,但眼睛卻不敢跟邱勝翊對看。

  這人的眼神好恐怖!

  「怎麼?我說錯了嗎?」邱勝翊一把拽住對方的領子,乘機發洩累積二十幾年的怨氣。「稍有不順就喝酒澆愁,要不然就拿小孩和老婆出氣,你根本不配當男人!」他火大地用力把男人甩開,男人立刻狼狽地跌坐地上。

  「你沒有資格當人家的父親,你根本沒有替你的家人想過!你該死!」一邊罵著,邱勝翊的拳頭一邊狠狠地揮出。

  「你不要打我爸爸!」此時,小男孩突然從吳映潔的懷中衝了出來,拉住邱勝翊的拳頭,勇敢地瞪著他,不讓他再打自己的父親。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就連中年男子也不例外。

  小男孩的舉動深深震撼邱勝翊,他發覺自己當年並沒有像這個小孩一樣站在父親身邊,扶他一把。

  當年父親一直沉溺在酒精中無法振作,自己是不是也該負起相當的責任?他沒讓父親察覺該有的責任,是他放任父親繼續沈淪下去。

  他也有錯!

  「好,我不打你爸爸了,對不起。」邱勝翊慢慢站起身,感慨地摸摸小男孩的頭。

  如果當年他能更堅強一點,幫助父親走過低潮,而不是畏怯地躲在一旁,也許結局會不一樣。

  「你真該感謝有這麼一個好孩子。」他轉頭對中年男子說。

  「我……」中年男子慚愧地掩面痛哭,失業再加上找工作不順,讓他情緒低落到極點,才會拿小孩跟老婆出氣。

  他不配當男人!

  「每個人都有不順利的時候,但是別忘了,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吳映潔扶他起來,好言相勸。「慢慢來,一定有出路的。」

  「謝謝……」男子慚愧地低下頭。

  「別再打他了喔,要不然我真的會報警。」吳映潔正色提出警告。

  「我知道了。」

  「對了,能不能請你們幫個忙?」她將手中兩大袋的食物交給男子。「我剛才多買了一大堆東西,吃不完會壞掉,可不可以拜託你們幫我拿一些回去吃掉?」

  「這……」

  「拜託你啦!」吳映潔一臉祈求地笑著。「我真的買太多了。」

  邱勝翊讚賞地看著她的義行,她不光只是會說,更會以行動證明。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男子沒有再推辭她的好意,拿了兩大袋救命食物,牽著小男孩的手轉身離開。

  「等等……」邱勝翊突然叫住中年男子的腳步。

  「呃……還有什麼事?」中年男子懼怕地望著他慢慢接近的身影。

  「你過來一下。」說著,他將男子拉到十公尺外的距離。

  「你想做什……」小孩擔心地想要跟上前,卻被吳映潔一把拉住——

  「沒事,不用擔心。」她拍拍小孩的頭,柔聲安慰。

  雖然不知道邱勝翊在搞什麼名堂,但是她相信他絕不會傷害那個男人。

  「你明天來我的辦公室找我,我知道幾個工作機會,你可以去試試。」邱勝翊拿出一張名片,小聲地對男子交代。他可不想讓吳映潔聽到他正在做的「好事」,要不然他會很尷尬。

  「謝謝……」男子感激地接過名片,不住鞠躬道謝。

  邱勝翊彆扭地揮揮手。「別謝了,我只是介紹工作機會給你,做不做在你自己。」

  「謝謝。」男子又鄭重地鞠躬道謝後才離開。

  看著男子牽著小孩的手,雙雙走遠的背影,邱勝翊欣慰地揚起嘴角。

  「你果然是好人耶!」一直在一旁看著他的吳映潔,再次確定自己沒看走眼。「如果你以後接案子也能有所挑選,那就更完美了。」

  雖然跟他接觸沒幾次,但她已能確定他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雖然老是凶巴巴地說著凶狠的話,但卻有顆善良的心。

  她越來越欣賞這個心口不一的大男人了。

  「你……都聽到了?」他還特別將人拉到旁邊小小聲說,怎麼會被她聽到?

  她搖頭。「我雖然沒聽到,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在做好事。」

  「別再說了……」一股熱氣浮上臉頰,他趕緊將放在地上的東西拿起來,轉身往停車場方向前進。

  「哇……」她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地嚷著。「你的臉好紅喔!」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愛了!

  「你很吵。」

  「奇怪?你真的很不習慣被人稱讚韻?」看出他在不好意思,她故意逗他。

  他隨即回她。「奇怪?你真的不是普通的雞婆韻。」他嘴巴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很讚賞她的行為。如果當時也有人這樣保護他的話,他的人生應該會不一樣吧?

  她聳聳肩。「沒辦法,我就是正義感太多嘛,這是天生的。」

  「也對,你說過你想當包青天嘛。」

  「嗄?!你怎麼知道?難道是我昨晚跟你說的?」

  「你的確告訴我滿多的。」他不置可否地回答。

  「咦?!我還說了什麼?」不會連以前做過的糗事都說了吧?

  「不告訴你。」讓她緊張一下也好,這樣才可以稍稍乎撫他稍早的窩囊氣。

  「款?阿翊~~說嘛~~說嘛說嘛~~」她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臂搖晃,就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

  「不告訴你。」他回她一個壞壞的笑,就是不洩漏半句。

  「你很壞……」總覺得有把柄在他手中,讓她的心很不踏實。

  「呵……」看她挫敗嘟著嘴的可愛表情,他只覺得好樂,就連先前被人嘲笑抱著娃娃的埋怨都沒了。

  他不記得有多久沒這麼輕鬆地笑了,這種感覺,真好。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首次綻開的真心笑容:心臟好像被電到,電流一下子傳遍全身,酥酥麻麻……

  款……她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  ☆☆☆  ☆☆☆

  「……被告蔣美恩因為過度防衛,造成討債公司的人意外致死,乃是因為長期被暴力催討,壓力不斷累積,造成她的精神衰弱,一旦遭受過度的刺激,會讓她暫時喪失行為的判斷力。當時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這點在我檢附的公立醫院所開立的精神檢驗報告書中,都有詳細記載。」

  法庭上,邱勝翊沈穩地為被告辯護——

  「依刑法第十九條第一款規定,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監定確認後,不負刑事責任。」

  蔣美恩的丈夫長期不務正業,跟地下錢莊借錢去花天酒地,吸毒、賭博樣樣來,當債主追討上門時,他拍拍屁股,躲得無影無蹤,將三千多萬元的債務留給她。她靠打零工賺來的錢養活自己和兩個小孩就已經很艱難了,如今又多出一大筆債務,更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更可惡的是,討債公司的人每天到蔣美恩工作的店門口鬧事,讓她連工作都沒了,甚至還會敲壞她家裡的門鎖闖進屋裡,到處砸東西洩憤,打得她和小孩鼻青臉腫,讓他們一家三口天天過著心驚膽跳的日子。

  終於有一天,討債公司再度上門,並且又動手打人,當蔣美恩看見自己的小孩被摔到牆角時,她走到廚房拿出一把菜刀,發狂地猛砍討債公司的人……

  「本席宣判,被告無罪開釋。」吳映潔宣告判決書的同時,嘴角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東方不敗」真不是蓋的!

  當她接手這個案件,她就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為蔣美恩減輕罪刑,以法官的論點,她當然知道殺人者要受刑罰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但是蔣美恩的處境太過可憐,讓人不忍。

  所以當她看到蔣美恩的辯護律師是邱勝翊時,她就知道蔣美恩有救了,而且他也沒讓她失望!

  他竟然聰明地利用精神失常的保護條文替蔣美恩辯護,讓這個案件能夠圓滿落幕,真是可喜可賀。

  藉由這個案件讓她知道,自己的功力差他甚多;她只想到該如何從輕量刑,而他卻能從多方面思考,找出對委託人最好的出路,這才是真正的辯護律師。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果然夠犀利。

  還好,他今天站在「對」的一方,如果他今天是討債公司的委託人,這場仗可就難打嘍。

  嗯……要好好想想該如何「教育」他,讓他繼續「棄惡行善」。

  ☆☆☆  ☆☆☆  ☆☆☆

  晚上十一點又二十八分才回家的吳映潔,還沒進自己家門,就先按了隔壁的電鈴。

  睡夢中被電鈴聲吵醒的邱勝翊,不用動到大腦也猜得出外面的人是誰。除了吳映潔,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擾他安眠!

  閉著眼睛默數三秒鐘,希望外面不識相的女人能夠知難而退,但他顯然低估她的毅力。

  叮咚!叮咚!

  門鈴聲隔了五秒再度響起。

  他無力地歎了一口氣,隨便找件長褲套上,打開燈,擺出一張凶臉開門——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你睡了嗎?」門外的她,笑臉甜甜。

  廢話!他連回答都懶得回了。

  「我聽人家說這家滷味超好吃,我特地去排隊買了一些試試,才會這麼晚回來。」她沒理會他的臭臉,逕自走進他的房間,一個沒踏好,差點被地上的書籍絆倒——

  「哇~~」

  她拿著滷味和包包的雙手亂抓,希望能抓到一個可以支撐的東西,但是只抓到空氣,最後她只好把眼睛閉起來,等待即將到來的碰撞。

  「小心!」他反應迅速地抱住她的身子,以免她倒在書堆裡陣亡。

  「還好……」再度逃過劫數的吳映潔,慶幸地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片養眼的胸肌,線條完美,色澤健康……

  她的臉轟地爆紅。天啊!她正靠在他赤裸裸的胸瞠!

  臉頰上傳來的體溫讓她全身熱到不行,只好趕緊移開僵硬的身體,兩眼直視他頸部以上的部位,不敢確認他是否跟上次一樣只穿內褲。

  「你怎麼啦?滿臉通紅。」

  「我……熱啊……」她作勢用手揚風,想要降低臉的溫度。

  「熱?」他納悶地望著她。「今天明明有低溫特報,你不是最怕冷了嗎?怎麼會熱?」

  「你明知道低溫特報,幹麼穿這麼少?不怕感冒喔?」她衝口而出。

  「喔……」明白自己是讓她失常的主因,他的心情大好,被吵醒的不悅也消失無蹤。「原來是我讓你熱力四射啊?」

  她又羞又惱地推他一把。「你趕快去穿一件衣服啦。」

  他一進房後,她快手快腳地整理地上的書籍,將同類的書擺在一落,不到幾分鐘就清出一個可以席地而坐的空間。

  兩分鐘後,邱勝翊走出房間。

  「款,你的手腳挺快的嘛。」他才進房換件衣褲,客廳就清爽許多。

  「是啊!因為我常搬家嘛!現在我可是整理達人喔!」說著,她試探地向他提議。「你這裡這麼亂,這個星期六我幫你整理吧?」

  自從前幾天發現自己的心意後,她就一直想要多多與他接觸,但是礙於兩人的作息時間有差異,一直無法做到。

  「好啊。」他沒有考慮就點頭應允。

  一口答應後,他才想起以前的女友也曾提議要幫他整理,卻被他毫不考慮地拒絕,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領域被人侵佔,但他現在卻乾脆地答應了這個小女人……

  「真的?」哇,她可以幫他整理房間耶!女朋友幫男朋友整理房間,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立刻開始在腦裡策劃要如何改造他的房間。這房間不是黑色就是咖啡色,看起來暗沈無光,一定要增加一些溫暖的色彩和裝飾才行……

  「可是……」他有一個但書。「你只要幫我整理這些書籍,不需要幫我裝潢,更不需要粉刷牆壁。」

  「真的不要?我會幫你弄得很溫馨,不會看趄來冷冰冰喔。」她強力遊說,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絕對不要!」他的意志十分堅定。

  「喔……」她的表情很是遺憾。「好吧。」

  看她失望的摸樣,他差點鬆口,但是只要想到她房間清一色的粉紅風暴後,他趕緊拉回心念,絕對不要自己的房間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來吃滷味吧。」她把兩袋滷味打開,放在兩人中間,叉起一塊海帶放進嘴裡。「嗯……」軟硬適中的口感,讓她不禁滿意地讚美。「好吃!」

  他拿一隻鴨翅膀咬下一口,甘美而不乾澀,滷汁都有鹵進去,味道還不錯。

  「這時候若能喝點酒,那就太棒了。」把酒言歡吃滷味,是人生一大樂事,只可惜她已經決定不在別人面前喝酒了。

  「我這裡剛好有啤酒。」他起身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遞給她一罐。

  「呃……」她又愛又恨看著他手上那一罐冰冰涼涼的啤酒,使出全身的意志力才說出:「可是我戒酒了……」

  自從上次喝酒後在他面前說出醉話後,為了避免吐出更多真言,她就下定決心不再喝酒。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他狐疑地看她一眼,拉開啤酒罐的拉環,爽快地喝了一大口。「贊!」

  她羨慕又嫉妒地看著他享受的模樣,好好喔,她也想喝一口……

  他再度將啤酒罐遞到她面前。「喏,拿去!」明明就一臉想喝的樣子,還說要戒酒,想騙誰呀?

  「我……我真的不能喝啦……」她艱難地將臉撇開。

  「為什麼?」

  「我怕我酒後會亂說話。」

  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他瞭解地笑一笑。「那你只要喝一小口不就好了。」

  「啊,對嘛。」她急忙搶下他手上那罐已經打開的啤酒,咕嚕嚕暍了一大口。「嗯~~真的好好喝喔~~」

  「你……」她喝了他喝過的地方!

  「我怎樣?」她不解地看著他。

  「沒事……」既然她沒注意到,那就不要說破,以免尷尬。

  「滷味好吃嗎?」

  等到她帶來的滷味吃得差不多,吳映潔才一臉諂媚地笑問道。

  「還不錯。」

  「那好……剛好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她飛快地拿出自己的筆記,簡略說出目前正在處裡案件的重點。「你覺得這個案例要怎麼判?」

  經由今天蔣美恩的案件,讓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狡辯」功力之強,無人能出其右,不但條理分明,又能巧妙地「利用」法律漏洞,讓人拿他沒轍。

  她知道自己的個性太直,只會一味按照自己所謂的正義公理判案,但結果只是讓自己被上頭叮得滿頭包,那些「大咖」還是依然逍遙法外。

  既然如此,她決定來個「以惡制惡」!

  她要充分學習邱勝翊的「奸詐狡猾」以彌補自己的不夠圓滑,就不信不能將那些惡人漂亮地繩之以法,也讓上頭的人再也不能拿她做文章。

  「咳……」他差點讓最後一口豆乾噎住,接過她快速遞過來的啤酒,灌了一大口,喉嚨才舒緩下來。「這是吃滷味的報酬?」

  「別說得這麼難聽嘛,這叫做互相幫忙。」她笑得很天真。

  「你……」

  「趕快給我意見,你就可以上床睡覺啦!」

  「……」向來以奸詐狡猾著稱的邱勝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誤上賊船,被一隻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小綿羊騙了。

  真是吃人嘴軟啊……

  他現在吐出來還給她,會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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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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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沒辦法接這個案子。」

  聽完劉俊緯的案件說明,邱勝翊聳聳肩,回絕了這個可以賺上數百萬元的案子。

  劉俊緯擔任某政務官時涉嫌內線交易,非法賺進數億元的利益,日前被媒體踢爆,正被檢調單位調查當中,極有可能被起訴,聽說邱勝翊號稱「東方下敗」,絕對有能力讓他無罪開釋,特地上門求救。

  「為什麼?」劉俊緯焦急地問:「是不是價格不滿意?沒關係,我可以加倍,只要能擺脫這件官司,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我現在不接這類案件,你另請高明吧。」若在以前,他極有可能接下這個案子,但打從認識那個正義過了頭的吳映潔,他似乎已經無法再味著良心替明知有罪的人開脫了。

  光是這個星期,他就推掉六個類似的案件,損失至少超過一千萬哪。

  「怎麼會這樣?」劉俊緯不相信地問。「外面的人都說只要付得起價碼,你什麼案件都接的啊!」

  「你聽說的是以前的我,但是,現在的我變了。」

  自從在吳映潔家吃火鍋開始,她就「黏」上他了,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已經習慣她的存在,甚至慢慢被她同化了。

  「我管你什麼以前還是現在,我告訴你,你如果敢不接我這個案子的話,你這間事務所也別想開了!」既然軟的不行,劉俊緯乾脆就來硬的。「雖然我現在官司纏身,但是要找人搞倒一家事務所,絕不是難事!」

  「喔……」邱勝翊皮笑肉不笑地道謝。「真是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更小心的。」

  在法界混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有哪些骯髒手段可用?說實話,有些伎倆還是他先玩出來的,想跟他鬥,真是昏頭了。

  「你的意思是……仍然不接我這個案子?」劉俊緯目露凶光,口出威脅。「我只要撥通電話,就——」

  「請便。」邱勝翊有恃無恐地拿出預藏好的錄音筆。「不過,在你打電話之前,最好先聽聽這段錄音。」

  我管你什麼以前還足現在,我告訴你,你如果敢不接我這個案子的話,你這間事務所也別想開了!……雖然我現在官司纏身,但是要找人搞倒一家事務所,絕不是難事……

  「你……」劉俊緯震驚地瞪著他手上的錄音筆。「你竟然錄音?」

  他冷哼一聲。「如果連這點基本的自我保護都做不到,我還能混這麼久嗎?」

  「你——拿來!」

  劉俊緯立刻衝過去想奪下他手上的錄音筆,但人高馬大的邱勝翊立刻一把拽住他的手,讓他痛得哀哀慘叫——

  「啊……痛……放開我……好痛……快斷了……」

  「現在換我告訴你,這段錄音我會交給媒體,並且先備案,一旦日後有類似情況發生,我就可以馬上證明我的無辜。」邱勝翊揚著手中的最佳證物冷笑道。

  說完,他隨即按下內線找來公司的安全人員,把劉俊緯丟給他們。

  「『請』劉先生出去,以後不准他踏進公司的大門一步。」

  「是。」兩名彪形大漢隨即拖著劉俊緯往外走。

  「邱勝翊,你給我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被架著走,劉俊緯仍繼續撂狠話。

  「等等……」邱勝翊喊住保全的步伐。

  「你如果跟我求饒,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你。」劉俊緯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立刻拽了起來。

  「我剛剛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邱勝翊笑得極冷,讓劉俊緯也忍不住心裡頭開始發毛。

  「什……什麼事?」

  「也沒什麼,」邱勝翊故作若無其事地道:「只是我曾經幫過青幫的輝哥—個大忙,他跟我說過,只要是有人想不利於我,他會幫忙,而且保證【不著痕跡】。我想……你應該明白這意思吧?」

  「青幫」是台灣目前最大的幫派,他們手段凶狠,對付仇家完全不留情,只要稍微有點腦筋的人,就不會惹上他們。

  「你……認識青幫老大?」劉俊緯所有的氣焰全消,膝蓋開始發軟,只差沒跪地求饒。「邱先生,這事是我不對,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有事好商量……」

  「帶走吧。」邱勝翊完全不理會劉俊緯的求饒聲,冷著聲下令。

  「我越來越像道德家了。」想到自己這一個星期來選擇案件的高標準,他不禁感歎自己的「沈淪」。

  這,全都是吳映潔惹的禍。

  ☆☆☆  ☆☆☆  ☆☆☆

  「你怎麼又來了?」

  看到門外的吳映潔,邱勝翊的表情只剩下無力加無奈。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十一點四十九分,也就是早就過了他該上床的時間。

  連續半個月,她都在十一點以後才按他家門鈐,無視於他的冷臉和抗議,害他不得不將睡眠往後挪一個小時來配合她的拜訪時間。

  「嘿嘿……別生氣嘛,我每天都忙到現在才下班,我也沒辦法啊。不過,你看……」她乾笑兩聲,趕緊奉上「束修」,孝敬師長。「我特地帶了你喜歡吃的滷味,裡面有你最愛吃的鴨翅膀喔。」

  他愣愣地接過塑膠袋,納悶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家的鴨翅膀?」連他自己都沒有特別留意到這個喜好,她怎麼會知道?

  「上次我買這家滷味來,你把所有鴨翅膀都吃掉了,這不就表示你喜歡吃嗎?」她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喔……」她在觀察他!心中因為這個發現而有些竊喜,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那除了這個,我還喜歡什麼?」

  「你喜歡黑色和咖啡色,討厭明亮的顏色,但最近已經開始喜歡粉紅色了。」對於他這點改變,她可算是最大功臣。因為覺得他的房間實在太過冷硬,於是她陸續從自己的收藏挑幾件粉紅色的擺飾搬過來,其中一個,就是那「尊」特大號的HELLO KITTY。

  「……」看到房子裡她送的粉紅抱枕、粉紅桌巾和粉紅地毯,還有那個擺在床腳邊超大的HELLO KITTY,他不知道該如何澄清自己討厭粉紅色的基本態度不變。當初只不過是因為不想看她失望的表情,只好一一接收,沒想到卻被解讀成他開始喜歡粉紅色,真是……

  對於她的一廂情願,他已經懶得解釋,反正,他也已經慢慢習慣自己的生活習慣被她蠶食鯨吞地改變了。

  「還有,你喜歡吃鹹口味,不能吃太辣,但是對甜食卻碰也不碰,唯一例外的是芝麻湯圓。」

  他又驚又喜地望著她,就算是認識他多年的朋友,也不一定會知道他的喜好,但她這個才搬到他隔壁不到一個月的小女人,竟然對他瞭若指掌!

  為什麼?原本的竊喜在經過他職業律師多疑的反覆思索後,慢慢滲進一些懷疑,越擴越大……

  許久不見的冷意再度襲上他的臉。「你為什麼要調查我?」為什麼要用心觀察他?有什麼企圖?

  「多相處就知道啦,幹麼特地調查?」她不解地反問。

  多相處就真的會知道嗎?他懷疑地盯著她閃爍的眼眸,那為什麼生活多年的夫妻也不一定會知道彼此的喜好?

  「呃……再說,我們是朋友嘛,當然要多關心你一下嘍。」她越說越心虛,就怕他發現自己對他的心意。

  朋友?她的說辭讓他更加狐疑,其他稱得上朋友的人對他也沒這麼關心……她為什麼要這樣關心他?是不是對他……?

  「嗯,快點吃吧。」她趕緊扯開話題,率先拿起一隻鴨翅啃。「嗯……好吃。」

  「法院裡的同事難道沒有其他人可以跟你討論嗎?」他迂迴地套問,「要不然你幹麼每天都來考我?」

  「自從來你這裡『學習』之後,我判的案件就沒有再被上頭關切過,所以我當然要繼續來嘍!」經他指點過後,她判案的功力精進,不再死板板地照本宣科判讀,經常引用國內外成功的案例,讓上頭不敢再動不動就拿她開刀。

  從他身上她學會如何讓自己的判案更加面面俱到,為那些有權勢的人留個台階下,也讓上頭的人有面子,不再找她麻煩。

  雖然結果跟她預期會有一小段出入,但是她起碼可以稍稍懲罰那些惡人,而不是和以前一樣硬碰硬,自己血流滿面,對方卻是毫髮無傷。

  「你看得出這個被告哪裡有問題嗎?」她抱來一大疊「作業」,不恥下問。

  被告被控殺害自己的老婆詐領保險金,雖然現場找到幾項證據,但都不具有關鍵性的影響,而且被告提出他那時正搭飛機到高雄,他有登機證為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於是案情陷入膠著。

  他邊啃鴨翅邊仔細看她帶來的資料,看完一遍,他立刻發現一個疑點——

  「他說他在事發的前天就到高雄出差,事發當天不在台北,所以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難道人在高雄就不能回台北嗎?」

  「款,我也這麼認為,可是我同事卻說我想太多。」聽到他的觀點跟自己一樣時,她有種找到知音的快樂。

  「除非你能找出這個不在場證明的遺漏之處,否則不可能一舉攻下。」

  「如果你是對方律師,你會怎麼做?」這就是她來找他的重點了。雖然他「心術不正」,但是歪腦筋特別多,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小問題。

  「小姐,我的時薪可是五位數起跳,你幾隻鴨翅膀就想打發?」這半個月,他已大大被她賤買,幾個粉紅抱枕、桌巾,地毯和一個他抽中的HELLO KITTY,就讓他「鞠躬盡瘁」,他真是虧大了。

  「哎呀,朋友嘛,幹麼計較這麼多啊?」

  朋友?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莫名其妙就多了她這個「朋友」,不但擾亂他的作息不說,還成了她的廉價勞工。

  多了這個「朋友」,他還真是虧大了!

  ☆☆☆  ☆☆☆  ☆☆☆

  時間是晚上一點三十五分,邱勝翊已經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

  這一個月來,每天晚上都被吳映潔疲勞轟炸,炸到他已經習慣,並且開始若有似無地期待她的造訪,結果,就在這時,她卻「失蹤」了。

  她已經失蹤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來,她沒來找他,也沒回她自己的住處,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

  她到底到哪裡去了?他的心情從稍早的焦慮,變成現在的鬱悶。

  她一定根本沒把他當朋友,要不然為什麼沒跟他說她去哪裡?

  他壓根兒忘了,就算是朋友,她也不需要跟他報備她的去處。三天沒見到她,已經讓他亂了方寸。

  嘰……

  此時,他耳尖地聽到隔壁傳來細微的開門聲,匆忙套上長褲,就急忙衝出去,用力敲她的門。「吳映潔!」

  「款?」打開門看到他,她滿臉驚喜。「這麼晚了還沒睡呀?」一看到他,連日來的奔波勞苦,全都消失無蹤。

  三天沒有看見他,她心裡對他的想念,超乎自己的想像。看來,她對他已經不單單只是喜歡而已了。

  「你這三天去哪裡了?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脫口說出一大串話後,他才發現糟了。該死,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通通都說了。

  「你擔心我?」她只聽到最重要的話,笑得好開心。

  「廢話,我擔心你被殺了,我還得去認屍。」他的反應果然不是蓋的。

  「厚,一出口就沒好話。」就不能讓她多高興一下喔,討厭。

  「你到底去哪裡了?」

  「前幾天我不是問你一個殺妻詐領保險金的案子,依照你提的查案方向,我私下「偷偷」提醒檢察官,他臨時出差到高雄搜證,果然找到關鍵證據,所以現在案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她露出釋然的笑容。

  「怎麼說?」

  「檢察官去他住的飯店查詢,證實他當晚的確是住在那家飯店,但是我們請飯店調出當天大廳的錄影帶,發現他在十點多搭計程車出去,直到早上七點多才進飯店。依循他當晚搭乘的計程車車號找到司機,證實當晚載他到一家長途客運公司,再根據客運公司的證詞,證明他當晚的確搭車回台北,因為那班車只有他一個乘客,原本不想開,所以站員的印象很深刻。檢察官將這些資料和證詞擺在他面前,被告已經俯首認罪,所以我這幾天都待在法院處理這個案件。」

  「嗯。」意料中事。「下次別這樣了,還『偷偷』提醒檢察官,法官不是應該要秉公處理案件?」

  「我知道啦……」吳映潔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只是看不慣這種行為,恰好又知道了可以破案的方向,所以……」

  「你啊……」邱勝翊無奈地搖頭。

  「阿翊,謝謝你,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們可能會忽略這個查案方向。」向他請教越多,她越佩服他的能力,跟他豐富的經驗學識一比,她真是差太多了!

  「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自己的大驚小怪讓他有些赧然,趕緊借口離開。

  「阿翊,謝謝你的關心。」她笑得好開心。

  「我才不是關心……」她的坦率讓他很不自在。「只是突然少了你的聒噪聲,一時無法適應。」

  「過分!竟然說我聒噪!」聽他說「一時無法適應」,她的心裡頭甜甜的,他的意思是不是說……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這叫健談,懂不懂?」

  「有什麼不一樣?我感覺不出來。」他不以為然地道。

  「我裁定吳映潔是健談不是聒噪!」

  「球員兼裁判,一點都不公平!」舉牌抗議不公。

  不知不覺,跟她鬥嘴也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不愛跟人多說廢話的他,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沒有意義的「胡言亂語」。

  看來,他已經被她給帶壞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一道粉紅身影已經慢慢佔據了他的心,為他幽暗的心房,增添一抹光亮又帶點暖意的色彩。

  ☆☆☆  ☆☆☆  ☆☆☆

  星期天中午,吳映潔打理過「荒廢」大半個月的家務,興沖沖地來到隔壁找她最愛的芳鄰,今天除了週末假日固定的採買工作外,她還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向他告白。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發覺他對自己應該有心,否則依他孤僻的個性,不可能讓她「登堂入室」,進入他的生活。

  所以,她決定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否則老是在猜測他的想法,讓她覺得很累,她實在不喜歡這種不確定的感覺。

  她舉起手,戰戰兢兢地按下門鈴,等他開門的幾秒鐘時間,她的心怦怦直跳,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邱勝翊很快就來應門,但表情卻有些冷凝,彷彿又戴上先前的面具。

  「阿翊,一起去吃飯吧?」

  「對不起,我現在有客人。」他擋住門口,沒讓她看到屋裡面的狀況。

  「喔……那我自己去吃嘍。」她失望地轉身離開,卻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從他尚未關起的房門裡面傳出來——

  「誰呀?」

  「鄰居。」

  只聽他冷漠地回答完,隨即就是門關上的聲音。

  他房裡有一個女人!吳映潔的腳突然黏在原地動不了,心不斷地傳來陣陣抽痛。原來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鄰居」?對他來說,她連朋友都稱不上?

  到頭來,原來是她自己自作多情,還差點鬧了一個大笑話。

  她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一滴淚不自覺地流下……

  ☆☆☆  ☆☆☆  ☆☆☆

  「你中午吃什麼?」稍晚,邱勝翊主動來找吳映潔聊天,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她聊天。

  「……隨便吃吃……」她的反應沒有平時的熱絡,有種刻意的冷淡。

  她想問那個女人是誰,可是卻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問,問了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喔……」面對難得的沈悶氣氛,邱勝翊有點手足無措,連忙再找話題。「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她迅速解決掉他的問題,讓氣氛持續凝重。

  「你怎麼了?幹麼不說話?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平常都是她在負責找話題,他只要搭腔就可以,光她一個人就有本事將氣氛炒熱,不像他,絞盡腦汁,場子卻依然冷到不行。

  「沒什麼,可能有點感冒吧。」她隨便找一個借口。

  「那就趕快去看醫生啊,走,我帶你去。」拉著她的手,急忙就要出門去。

  「不用啦。」看到他急切的模樣,讓她心暖了些。「只是喉嚨有點癢,多喝開水就可以了。」

  「那就好。」他放下心。「那我回去了,你多休息。」

  「等……等等!」不想讓他走,她趕緊道:「呃……朋友送我一罐伯爵紅茶,泡來試試。」

  她拿出一套玫瑰花的高雅瓷具,有模有樣地泡了三亞伯爵紅茶。「來,喝喝看,好不好喝?」

  他喝了一口,滿意地扯開嘴角。「還不錯,滿香醇的。」

  「我們是朋友吧?」她突然問道。

  「……嗯。」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他仍肯定地點頭。

  「那就好。」她臉上有著雨過天青的笑容。

  起碼她跟他的關係不只是「鄰居」,已經晉陞到「朋友」階段,如果她再努力一點,是不是有可能打敗「元配」?

  她現在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願意當第三者,因為愛情是自私的,如果能輕易割捨,就不能稱為愛了。

  她決定了,她就是喜歡他,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故意跟他撇清關係,弄得自己也不愉快。

  「你是不是在預謀什麼?」他明顯察覺她心情有極大的轉變,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哪有預謀什麼?你這個大律師也未免太多疑了吧。」精神一來,語氣也跟著犀利。

  「剛才還要死不活的,沒幾分鐘就恢復正常啦。」這才是他習慣也喜歡的吳映潔。

  「也許是這杯伯爵紅茶有療效吧。」

  「聽你在胡扯!」他擺明不信的眼光。「你最好不要出去亂宣傳,以免吃上官司,我可不會替你辯護。」

  「我就知道你最小氣。」

  「我小氣?」聽到這個指控,他可是大大的不服。「我這個月當你的免費顧問,一毛錢都沒收,你還敢說我小氣?」

  「是是是……我知道東方不敗大律師是大好人、大善人,總可以了吧。」

  「知道就好。」

  「款?」她納悶地問:「你怎麼不再否認你是好人?你不是最討厭我說你是好人的嗎?」

  「我只是不喜歡當濫好人,不過若是聰明的好人,那就另當別論。」依他的聰明才智,想要讓他當冤大頭,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說,他不可能步他父親的後塵。

  自從那天她救下那個免於遭受酒醉父親毆打的小男孩,彷彿也將他從幼年的桎梏解救出來,他已走出那段陰霾。

  她聽出端倪,好奇地問:「你曾經當過濫好人嗎?」法官做久了,反應好過一般人。

  「不是我。」他簡短地結束這個話題,還是有些排斥。

  「那是誰?」她不屈不撓地繼續問。

  「你……」他無奈地歎口氣。「很愛問!」

  「我想知道你的事嘛。」她雖然愛管閒事,卻下是什麼都管。

  「……」他又歎了一口氣才開口。「你還記得半個多月前救的那名小男孩嗎?」

  「嗯。」吳映潔用力點點頭。

  「我以前的情況跟他差不多。」他輕描淡寫地敘述那段悲慘的童年。「我父親曾為朋友作保,結果背上一身債,最後搞得妻離子散。家裡的錢全部被我父親拿去買酒,我一天頂多只有幾片吐司果腹,他死後,我被送到孤兒院。」事隔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這一段往事。

  「那你母親呢?」

  「我沒有母親。」他冷冷地回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母親過世了……」她以為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不忍提及才會突然表情大變,看來他很愛他的母親呢。

  他沒有糾正她的說法,繼續往下說:「院裡的修女對我們很好,雖然吃穿不是很好,但都能溫飽,而且我還有一個『長腿叔叔』長期資助我唸書的費用,讓我可以一路讀上來,我很感激他。」

  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這段過去還會傷害到你嗎?」

  其實她想做的不只是握住他的手,她想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給他溫暖,驅逐那段痛苦的回憶,但她只是一個朋友,舉止不能太親暱。

  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她注意到他皺了兩次眉頭,這段日子的痛苦絕對遠比他說出來嚴重好幾十倍。

  還好,他在孤兒院雖然生活困苦,但有受到良好的照顧,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會了,我應該感謝有孤兒院的收容和『長腿叔叔』的幫助。」若在以前,他一定是滿心憤恨不平,痛恨父親的無能,怨恨母親的無情,但在認識她之後,他漸漸釋懷,不再讓過去束縛自己,試著以感謝的心情去面對過去。

  「那就好。」她不希望他再背負過去的傷痛。「對了……今天是誰來找你?」她故意裝作不在意地問。

  「我的前女友。」他老實回答。

  「前女友?也就是已經是過去式了?」她的心又復活,眼睛發亮。

  「嗯。」

  「她來找你做什麼?」她一問完,才發覺這個話題太私人,連忙道:「啊……對不起,這是你的私事,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只是她會因好奇而死。

  「那我就不說嘍。」看出她「假客氣」的心態,他故意逗她。

  「啊……可是……」她連忙道:「你真的不想說嗎?說一點點也不行嗎?」失策,她不應該說出違心之論的。

  「哈……」她的反應真的很好玩,一根腸子通到底,直到不會轉彎。

  「到底是什麼嘛?說啦~~」

  「她要求跟我復合。」他沒整她太久,爽快地給了答案。

  「那……你怎麼回答她?」她十指緊握,一雙大眼望著他,緊張得不得了。

  「我說——」他故意拉長音吊人胃口。

  「說什麼?」她緊繃神經,停止呼吸,就怕漏掉他的重要答案。

  「再說吧。」他壞心地給了一個有等於沒有的答案。

  其實他已經明白告訴黃瀞怡,也就是他的前女友,他們之間已經結束。因為……他的心已經裝了另—個女人。

  「嗄?」她傻愣愣地張大嘴,這算什麼回答?

  她到底有沒有希望成為他的女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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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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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天,吳映潔移師到邱勝翊的房間吃燒烤大餐,慶祝她到台北上任兩個月還沒被踢出門。奮戰三十分鐘之後,就在所有裝著食材的盤子即將清空之際,兩人開始陷入爭奪戰——

  「你已經吃了四塊玉米。」吳映潔指著他桌面上的四個玉米「屍體」,捍衛自己約權益。「所以這個是我的!」她挾起最後一塊玉米。

  「可是你吃了我的茄子,所以這是給我的補償。」他並不是非吃不可,但就是喜歡享受跟她「搶食物」的樂趣,看她搶食物拚勁十足的模樣。

  「厚,明明是你自己不敢吃茄子的。」

  「不管我吃不吃,你吃了我的茄子是事實,所以……這塊玉米是我的。」她筷子上的玉米再度易主。

  「怎麼可以這樣?」

  叮咚!叮咚!

  就在兩人為了最後一塊玉米爭得你死我活之際,門鈴響了。

  「奇怪,會是誰?」邱勝翊納悶地望向大門,她乘機挾過他筷子上的獵物,當著他的面,咬下一大口甜美多汁的玉米。

  「嗯……好吃。」

  「你……」她的挑釁,讓他好氣又好笑。

  「哼哼~~」她得逞地揚起嘴角,指著大門。「去開門吧。」

  身為主人的他,只好起身開門,冷著一張臉準備凍死壞他好事的訪客,看到來者,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什麼事?」是黃瀞怡,他的前女友。

  黃瀞怡果然被他的冷臉嚇到,但隨即擠出一抹風情萬種的笑容。「不請我進去坐坐?」

  她是國內一家大型工程公司的千金,去年父親請邱勝翊擔任公司的法律顧問,他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酷樣立刻迷得她七葷八素,這也是為什麼她會「紆尊降貴」跟一個不是企業家級的人交往的原因。

  他們交往半年左右,因為聚少離多,黃瀞怡在四個月前提出分手要求,原想以退為進,讓他正視自己的重要性,沒想到他卻答應得很乾脆,讓她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差點沒把她給嘔死。

  這四個月,她密集跟其他條件好的男人約會,想要找另一個足以與她匹配的好對象,但是沒有一個人的條件勝過他,於是她決定吃回頭草。

  雖然他前天沒給她好臉色看,但她相信那是因為他一時拉不下臉,只要她再主動示好個一、兩次,他絕對會再屬於她。

  「現在不方便。」他絲毫不給面子地直接拒絕。

  當初跟她在一起,不可否認,是受到她出色外貌的吸引。只可惜,他們兩人的共通性太少,不但沒有共同話題,就連消遣、興趣都沒有交集,在一起幾個月,他就膩了,當初吸引他的外貌,也再沒有任何吸引力。

  就在他想要分手時,她剛好也提出這要求,於是兩人就這麼分了。分手的這幾個月,他一點惋惜的感覺都沒有,而且對她幾乎沒留下什麼記憶,這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她。

  如今,隔壁就住著另一個更吸引他的女人,他又怎麼可能吃回頭草?

  聽到耳熟的聲音,吳映潔連忙偷偷摸摸地爬到看得到門外狀況的角度,這一看,她知道自己輸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邱勝翊的女友水準?!她完全沒得比。

  這個女人長相美麗,身材高姚又凹凸有致,穿著銀灰色的貂皮長大衣,看起來高貴迷人;跟她一比,自己就像是未成年的學生,又呆又醜,輸得超徹底……

  黃瀞怡一看到邱勝翊背後的吳映潔,一張俏臉馬上拉下,敵意十足地瞪著它——

  「她是誰?!」

  「不關你的事。」他語氣中的保護意味十足。

  「翊,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嘛~~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嘛~~」黃瀞怡故意親暱地摟著他的腰不放,這是做給吳映潔看的,宣示她的所有權。

  「我……我先回去了。」吳映潔有自知之明,不管她再怎麼打扮,都不可能贏過這個美女的。

  「等等,她馬上就走……」

  「沒關係,我還有工作沒做完,要回去趕工了。」吳映潔快速將桌面收乾淨,抱起一堆髒了的鍋碗瓢盆,準備拿回自己的住處清理。

  對於吳映潔的識相,黃瀞怡滿意地勾起嘴角,還在吳映潔經過身旁時,拍拍她的頭以示獎勵。「小妹妹,謝謝嘍!」

  「不客氣,『阿姨』。」吳映潔禮尚往來地回報,而且笑得天真無邪。

  「你……」黃瀞怡的瞼立刻嚴重抽搐。

  吳映潔一離開,邱勝翊更是不給面子地拉下臉——

  「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你還來做什麼?」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黃瀞怡湊上紅唇,想要替他消消火,他卻毫不留情地撇開臉——

  「我跟你的關係已經結束,請不要再來自討沒趣。」他將話說得更白。

  「你不愛我了?」這怎麼可能?向來只有她甩男人的分,沒有男人拒絕得了她。

  他冷哼一聲。「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不信!」這世上沒有男人會不愛她的!對於自己的條件,她可是非常有自信。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為了讓她死心,他說出這句可以一勞永逸的話。

  「什麼引誰?!」

  「你剛剛也看到了。」

  「你是說……」黃瀞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問道:「剛才那個小女生?」

  小女生?想到吳映潔剛剛稱呼黃瀞怡「阿姨」,邱勝翊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可不像外表那麼好欺負。

  首次看到邱勝翊臉上顯露溫柔的笑意,黃瀞怡震驚得愣了好幾秒……

  他竟然笑了!就算在親密時刻都沒給她好臉色看過的邱勝翊,竟然笑了!

  「別開玩笑了,她看起來還是個學生吧!」她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輸給一個又醜又土的小女孩。

  「她看起來是比你年輕。」他冷諷道。「但只比你年輕一歲而已,應該是她駐顏有術吧。」

  「你……」她的自尊嚴重受辱,表情由憤恨轉羞怒,最後卻又轉為優雅的笑。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氣我的,因為被我甩了,你覺得面子掛不住,所以才會故意氣我的,對不對?」他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女人呢?

  「為什麼不可能?在我眼中,她比你好太多了。」這是他的心裡話。

  這一番話聽在黃瀞怡耳裡,萬分不是滋味……

  可惡,這世上只有她不要的男人,沒有她要不到的男人!

  ☆☆☆  ☆☆☆  ☆☆☆

  自從捧著鍋碗瓢盆回自己的房間後,吳映潔一直站在流理台前面,拿著鋼刷用力刷洗鍋子:心不在焉的她,根本沒發現可憐又無辜的不銹鋼鍋幾乎已經給她刷掉一層皮了。

  「我才不是什麼小妹妹咧!可惡!」那女人嘲弄的語氣,真是氣死人了。「臭阿翊,既然說她是過去式,幹麼還跟她摟摟抱抱?」

  親眼看到他跟前女友親暱相擁,心裡頭還是忍不住酸澀。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醋勁不是普通的強。

  就算她努力壓抑,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越陷越深,深到無法再自欺欺人,心頭悶悶澀澀的,好難過……

  叮咚!

  此時,門鈴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咦?是阿翊嗎?」奇怪,他平常都直接拍門,這次怎麼變文明了,還會按門鈴。

  她連忙關掉水龍頭,放了可憐的鍋子一馬,整理好心情才去開門,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沮喪的模樣。

  「阿翊……」她燦爛的笑臉在看到門外的人,立刻枯萎。「是你?」

  竟然是她!邱勝翊的前女友。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黃瀞怡刻意露出讓人難以拒絕的優雅笑容。

  「請進。」正好,她也想弄清楚這女人跟阿翊現在是什麼關係。

  一進房,黃瀞怡便打量起她房裡的擺飾,臉色難掩鄙夷。

  天啊,竟然全都是粉紅色,就連她也是一身粉紅色裝扮,真是有夠沒品味!

  吳映潔對一身華服的黃瀞怡指著放在地毯上的軟墊。「請坐。」她的房間沒有椅子,訪客只能坐地上。

  「不用了,」黃瀞怡倨傲地表示。「我站著就好。」她才不想弄髒身上的貂皮大衣呢。

  「那你想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來者是客,就算是情敵,也要展現出良好的風度。

  「不用了,謝謝。」諒她這裡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

  「喔。」吳映潔聳聳肩,既然如此,就直接切入重點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知道我跟翊為什麼會分手嗎?」黃瀞怡也想趕快解決,離開這個地方。

  她真搞不懂邱勝翊,明明有上億身家,為什麼偏偏喜歡住在這棟破公寓裡?

  「不知道。」

  「因為……」黃瀞怡裝出一臉哀傷地說:「我懷孕了,他卻叫我拿掉,一點也下留情,為了孩子,我才會不得不離開他。」

  「是嗎?」吳映潔對於她的話抱持保留的態度,因為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為了孩子犧牲奉獻的女人。「那孩子呢?」看她的肚子平坦有如高速公路,不像是懷孕幾個月的模樣。

  「我跟他分手後,天天以淚洗面,健康狀況也跟著變差……上個星期,小孩不小心流掉了……」說到這裡,黃瀞怡故意按按眼角,擦拭不曾存在的淚水。

  「……」吳映潔雖然不想相信黃瀞怡的話,但是在知道邱勝翊的過往後,又不得不懷疑這個可能性。

  依他以前的個性,的確有可能不要孩子。

  「其實……剛才你走後,翊跟我說要重修舊好,因為他發現還是只有我最適合他。」對付這種青澀的小女生,只要要點小手段就能讓她死心。

  他果然還是重回美麗的女友懷抱!吳映潔的心一陣刺痛,但仍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言不由衷地向她道賀。「……恭喜。」

  「翊說他這陣子受到你很多照顧,要我特地來跟你道謝。」

  「鄰居嘛,彼此幫忙是應該的。」這女人幹麼特地跑來跟她說這些?向她示威嗎?還是提出警告?

  「不過你也知道,情人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黃瀞怡寓意明顯地提出警告,非讓她知難而退不可。「我要你離他遠一點!」

  「這可能有點難喔,你也知道,我跟他就只隔一道牆,沒辦法離太遠。」她就是不想讓黃瀞怡得意,故意唱反調。

  「你不用跟我要嘴皮子,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不要自討沒趣,翊是不可能喜歡你的。」看她的反應就知道邱勝翊還沒跟她告白,既然如此,就更要斬草除根,以免春風吹又生。「他跟我說,他早就看出你對他的情意,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對你沒意思,只好讓我來當壞人,你可不要怨我喔。」

  「喔……對不起,我還有事,沒辦法跟你多聊了。」

  黃瀞怡意在傷人的話果然讓吳映潔很受傷,但她仍表現出最佳風度,才不會讓情敵看笑話哩。

  「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你偏要自取其辱,我就幫不了你了。」黃瀞怡不安好心地又補上一句。

  她得不到的男人,別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哇哩咧!吳映潔不爽地頂回去。「不用擔心,不屬於我的『東西』,送我我也不要!」

  可惡,把她吳映潔看成什麼啦?她才不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哩。

  「那最好。」黃瀞怡眼見奸計得逞,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室濃郁的香氣,久久下散,正如同她帶給吳映潔的傷害,嗆得。

  ☆☆☆  ☆☆☆  ☆☆☆

  半夜十二點,吳映潔還獨自坐在辦公室裡,桌上的文件資料一個字都沒看進眼裡,因為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邱勝翊身上。

  自從黃瀞怡來向她嗆聲之後,她已經躲了他一個星期了。

  她這一個星期每天早出晚歸,故意錯開他的作息時間,就連週末假日都自動跑到法院加班,為的就是避開跟他碰面的機會。

  她知道他來找過她好幾次,因為每次回家都會發現門板上貼有他的留言,但她仍然選擇避不見面,不想讓自己越陷越深。

  既然他已經跟前女友重修舊好,她就不該再癡心妄想,否則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以割捨……

  ☆☆☆  ☆☆☆  ☆☆☆

  「該死,都已經一點多了,她還不回來!」邱勝翊不住地打開房門窺采隔壁情形,卻始終只看到一片漆黑。「她到底在搞什麼?」

  連續一個星期看不到她人,他的情緒已經瀕臨失控邊緣。

  他知道她這幾天都有回家,因為他留的紙條都被撕下,但他不懂的是她為什麼不來找他!

  他紙條上寫得很清楚,只要她回來,不管幾點,都可以來敲他的門,但讓他失望的是,他始終沒有等到她。

  直到今天,他終於領悟,原來她在躲他。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她氣到避不見面?

  他最近接的案子都有經過高道德標準的嚴格篩選,完全符合她的正義公理原則,他都已經做到這樣了,她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可惡,今天非跟她問個清楚不可!她做事不能「虎頭蛇尾」,既然一開始是她纏著他不放,她就不能在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後,對他「始亂終棄」!

  要不然,他漸漸遺落的心,要跟誰討?

  ☆☆☆  ☆☆☆  ☆☆☆

  半夜兩點,吳映潔拖著疲憊的腳步輕聲爬上樓梯,經過邱勝翊的房門時,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流露出依戀,隨即痛苦地別開臉。

  不該再想他了!

  也許她該另找住處,以免觸景傷情……

  「為什麼躲我?」一個聲音突然從黑暗的角落蹦出,嚇得她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哇……!」她受驚嚇地拍拍胸部,惱火地怒斥兇手。「你這麼晚了幹麼躲在這裡嚇人哪?」

  「你為什麼故意躲我?」邱勝翊從暗處走出來,臉色比黑夜還陰鬱。

  「我哪有……」她心虛地看著地板。

  「你以為我這麼好騙嗎?」若不是他今天打定主意不睡,在這裡埋伏,可能還碰不到她人哩。

  「那又怎麼樣?」她也火大了,飆出心中的委屆。「你有女朋友,我當然要避免瓜田李下,不能跟你走太近,否則又要被你女朋友警告。」

  她都已經盡量克制自己的思念了,他還想怎樣?

  「女朋友?」他立刻想起那號問題人物。「你是指黃瀞怡?」他不懂為什麼又扯出黃瀞怡來?

  她不說話,表示默認。

  「我說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已經是過去式。」他再度澄清。

  「可是她說……啊!」吳映潔恍然大悟。「她騙我?」她竟然被那個女人騙了!

  「你相信她的鬼話?!」他的嘴唇立刻抿成一條直線。

  「我……」她心虛外加悔恨,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明白寫著被背叛的眼,那會讓她更覺無臉見人。

  「你寧可選擇相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而不是我的保證,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她的不信任,讓他有種被背叛的感覺,胸口悶得很難受。

  自從他父親過世後,他就武裝起自己的心,沒有人傷得了他,但他今天卻有受傷的感覺,看樣子,他已經在她身上放下太多……

  「對不起,我不應該聽她的一面之詞。」若不是因為太在乎他,她也不會被那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算了……」他又恢復初見面時的冷淡表情,決定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距離。

  他不要再受傷了……

  「等等……」她趕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決然離開的腳步。

  「……」他冷漠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一臉陪小心地笑著。「對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嘛……」

  「我明天要開庭,還要準備一些資料……」他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就這麼讓他離去,她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那個會跟她鬥嘴的邱勝翊,只剩下冷血無情的「東方不敗」!

  她不要他再戴上面無表情的面具!可是現在滿腦子漿糊的她卻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展現誠意,讓他轉怒為喜。

  看著他決絕的腳步,她焦急萬分,話就在下一秒突然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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