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選秀系列

王牌選秀1 - 雕塑最佳女主角 (鬼王)

王牌選秀2 - 誠徵替聲女優 (mei煜)

王牌選秀3 - 打造完美女人 (筱傑)


簡介：

身材既胖且肥的吳映潔，呆望著眼前長桌上那些美麗的藍色瓶子。

這些東西都要由她代言？那是不可能的！

誰、誰會要她這種又肥又醜的女人作模特兒？

然而，她真的好想改變一切呀！

而「朵蘭」化妝品公司的廣告界「鬼才」邱勝翊，也對她鼓勵道：

「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

而吳映潔相信自己做得到……也相信了邱勝翊的話。
　　
然而，吳映潔不知道的是，在他眼裡，

她只是一個商業物品，而他的工作，

就是要完美地呈現出她這一個物品！
　　
物品……

吳映潔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竟然只把她當做物品？

這比被當成胖子或是醜女更叫她難受！
　　
他等著、等著看吧！

她一定要成功地把身體瘦下來，絕對不讓他再用那種眼神看她、不讓他再那樣地把她當物品般地輕視她！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6-5-26 17: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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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朵蘭化妝品公司」的地下二樓，今日聚集了眾多人物。

　　一行人魚貫進入底端的房間後，厚重的鐵門砰地一聲關起，還在空蕩的地下室發出陣陣回音；密室裡面別有洞天，裡面儀器遍佈，白衣的工作人員到處都是，還有幾個人引著路。

　　來到一間藍色的透明玻璃室中，房間正中央擺了一系列的化妝品與保養品，讓在場人士一一拿起來審視著。

　　「這麼多……嘖嘖，這套化妝品很輕盈！」「朵蘭」的專屬彩妝師之一試用著粉餅。

　　「沒錯！口紅顏色飽滿，滋潤度也相當高。」另一位彩妝師也點頭稱讚。

　　另一邊的幾個人也拿起透明、霧藍色的玻璃瓶聞嗅著。

　　「這是乳液嗎？還有化妝水！」幾個人把乳液擦在手背上。「這都是一系列的嗎？」

　　「同一系列的保養品和化妝品？」終於有人提出了疑問；而前方美艷的女人微微一笑。

　　「還有潤膚乳液……精油以及香水？」看著桌上一系列的藍色瓶子，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這是怎麼回事？要開發從頭到腳一系列的保養護膚彩妝品嗎？」

　　一般而言，這是罕有的情況。

　　化妝品界通常都是把護膚歸在一個系列，舉凡臉部保養、身體乳液全都屬於護膚品。同一個味道成分可以歸在同一個系列裡，開發產品時就想到的；至於彩妝品則是針對妝感與色調獨立一個系列；香品當然是絕對獨立製造，各有其名。

　　可是……現在長桌上擺著的清一色是霧藍色的玻璃瓶，上面印著一個燙金的「Ｔ」，護膚品到彩妝品、甚至香水都屬於同一個系列？

　　「總經理？」總算有人喚著那微笑地看著大家、站在房間前方的女人了。

　　她婀娜地走了過來，那美艷的臉龐足以魅惑多數男人心，卻──被她冰冷的笑容逼得打退堂鼓。

　　「這是突破性的新企劃，也是我們今年度最重要的計劃。」「朵蘭化妝品」總經理路嘉怡優雅地拿起一瓶藍色的香水。「這一個系列包含頭部的洗髮精、造型噴霧；臉部的所有保養品與彩妝品；身體乳液與香粉。還有香品、精油，甚至連減肥凝露也包括在裡面，以同一個味道與主成分做基底，加以變化。而未來我打算加一組飾品在裡面。」

　　話才落，現場立刻嘈雜起來，多數人認為不妥，畢竟業界沒有人這樣做過；而且連洗髮精、香水都包含在內，未免太過於繁複；況且也沒有人會大手筆到一次購買全套；而香味重複，也可能會影響商品的銷售。

　　眾人討論著，認為構想夠創新與突破，但不見得可行。

　　「我說過以同一個香味做基底，但不會做到一模一樣；整個系列會在外觀上下特別工夫，讓人覺得各有各的特色，以吸引消費者。我知道這個計劃有缺點，而且危險，所以──我要用廣告的力量創造成功。」總經理的雙眼直望進人群裡。「廣告企劃部，你們能夠給我……我想要的東西嗎？」

　　在人群的後方站著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從一進入房間後，就眉頭深鎖、不發一語。感到壓力的他們，早就知道這位總經理又開出折煞人的難題了。

　　一個成功的廣告或是企劃，可以創造奇跡，就算商品差強人意，有時也能開出紅盤。

　　「一系列的商品，要分開作廣告；而一支廣告要包括全部的產品，根本不可能。」一個女孩子開了口。「總經理要分季推出嗎？」

　　「不，這樣就失去所謂『一系列』的意義。」路嘉怡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要它們特別，就要特別在讓所有人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系列從頭到腳全部囊括。」

　　「嘖，那作同一主題、分別廣告，還是……」幾個企劃部的人開始討論起來。

　　現場只聽得到他們的討論聲，企劃部在討論的當下，沒有人會出聲打斷的。路嘉怡沒說話，她遠遠地看著站在一邊的男人，他有著頎長的身影、性格剛毅的容貌，正沉吟不語。

　　「邱勝翊，你怎麼說？」路嘉怡揚聲開口，這一叫喚，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討論。

　　她問的是企劃部的部長──一個不過快接近三十歲的年輕男人，更是號稱廣告界第一把交椅的「鬼才」！

　　「作單一主題，不同廣告。」他的聲音很低、很冰冷。「但廣告要簡單。」

　　「這麼多東西，怎麼簡單化？」同部門的人憂心忡忡地問。

　　「不要產品，廣告上不秀產品。」邱勝翊回著話，眼神依舊凝視著桌上那一系列商品。「我要代言人，用人來代表那一系列商品，簡單而具有吸引力。」

　　路嘉怡微微一笑，象徵著她滿意於「鬼才」的構想。但她還要夠具體的作法，這個計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她也是孤注一擲呀！

　　議論又起，大家紛紛凝視著產品想像最適合代言的港台中外明星，究竟誰適合這種霧藍色的憂鬱氣質？究竟誰適合這種優雅的飄逸味道。最重要的，是哪種強烈的吸引力？

　　「神秘、」邱勝翊喃喃自語地說著，嗡嗡的討論聲立刻又安靜下來。「魅力、吸引力。」他要涵蓋這三項的代言人，要能夠讓所有人的眼光與注意力都集中的代言人！

　　「維納斯怎麼樣？可是她太過搶眼，好像又不大適合……」提到美女，首席名模是大家首先浮現在腦海裡的。

　　「那Kiki呢？她也是首席模特兒。」

　　「不行……她形象太過清純、溫婉，也看不到什麼憂鬱……」

　　眾說紛紜，畢竟業界美麗的女明星及模特兒，很少有憂鬱特質的！

　　路嘉怡不說話。企劃這方面，她向來只決定要用或不用，絕不干涉企劃部任何討論過程或意見。她期待的看著邱勝翊走向長桌，只見他緩緩的撫摸玻璃瓶身，那動作竟也讓在場眾人屏息以待。

　　「我們不要明星、不用模特兒！」他雙眼忽地一亮，那是得到靈感的模樣。「明天就在各大報刊登、廣告連續播放，公開徵全全國符合條件的女人！」

　　場中有女孩子拿起隨身攜帶的紙筆抄錄著。「神秘、魅力及吸引力嗎？」

　　「不！我要公開徵選全國的大醜女！」

第一章

　　炎炎夏日，滿街都是放暑假後的人潮，許多年輕學子穿上好不容易才能穿的便服，一起逛街、唱歌去。

　　在行道樹、花圃邊，兩個女孩子手中拿著冰沙，邊吱吱喳喳地談論著，邊看著面前大樓的超大電視螢幕，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欸欸，就是這個！」一個女孩子叫了起來。

　　「快看！吳映潔，就是這個！」另一個女孩子則轉身到花圃邊，推著一個一直低著頭的胖女孩。

　　她的確是非常的胖，臃腫的身材坐在那兒，加上白色的緊身洋裝，更顯出她滿身的肥肉。女孩的頭垂得老低，手中緊緊握著冰沙，強忍著快溢出的淚水，心裡頭不停的責怪著自己。

　　在學校裡備受欺凌、嘲笑的她，竟然還相信同學的話，說要為她慶生，她高興得要命，興奮得一個晚上睡不著覺。結果今天早上到了KTV，她們兩個笑瞇瞇地說要送她一份禮物，而且要她立即穿上──一件緊身、窄小的連身白色洋裝。

　　她勉強穿了上去，脂肪卻一層一層地被擠了出來，同學們如同以往般狂妄的大笑，一點也不在乎她的心情……然後，最過分的是，還不准她脫掉！

　　可是她一個字也不敢說、一聲也不敢吭！她們還拿出化妝用具說要幫她化妝，打上白色的粉底、藍色的眼影、鮮紅的口紅和誇張的腮紅，她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怪物、一隻濃妝艷抹的豬！

　　為什麼要跟她們一起出來玩？為什麼要聽她們的話？為什麼要換上她們買的這套洋裝？你不知道你穿起這件緊身洋裝有多醜嗎？肥肉一層一層地被擠出來，噁心死了！噁心死了！

　　「吳映潔，抬頭看看嘛！這新聞鬧得多大，你不會不知道吧？」苗條的女孩兒話裡帶著刻薄。「徵選『朵蘭』專屬模特兒耶！」

　　「對呀！要越醜越胖的模特兒，這根本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嘛！」另一個女孩子也一道說著。「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呢？說不定你會雀屏中選，成為世界品牌的模特兒耶！」

　　吳映潔壓抑著幾乎要哭出來的衝動，散亂的頭髮遮住她的臉。她依舊在責備著自己，明知道她們瞧不起自己，為什麼要接受她們的慶生？明知道自己是沒人要的醜八怪，為什麼還貪婪的想尋得一絲友情？

　　吳映潔終於緩緩地抬起頭來，臉上堆著的卻是傻笑。

　　無趣！女孩們嘟起嘴。吳映潔可以從她們眼裡讀到了強烈的失望，她們希望她哭吧？還是希望她生氣？她不懂……為什麼高中女生都喜歡玩這種遊戲，藉由欺負一個人可以讓她們得到滿足嗎？

　　「那個，我不行啦！」吳映潔擺擺手，眼睛看到路過的行人，瞧見他們露出嘲笑的眼光。

　　「誰說的！你再適合不過了！」漂亮可人的女孩們心懷不軌地說著。「只是好可惜呀，報名結束了，今天就是正式的徵選了！」

　　「嗯……嗯……」她想回家……她想回家！「我想……」

　　「啊，吳映潔，這件洋裝不是我送的，我還有另外一個禮物要給你喔！」女孩突然拉起了她。「走走，到店裡去，我拿給你！」

　　在百般不願意之下，吳映潔立刻被兩個女孩拉了起來；她可以看到路人異樣的眼神，聽見大家在後面的嘲笑聲！

　　可是她生不了氣、她不敢生氣！她沒有辦法甩掉同學的手，或是狠狠的打她們一頓，警告她們，再也不要想欺負她！

　　吳映潔穿著很可笑的白色短洋裝，肥又粗壯的腿還穿了雙極不協調的布鞋；長而散亂的頭髮死命的遮住自己的臉，一雙眼始終盯著地上、被推著在路上走、被拖著在街上讓路過的行人，把她跟兩個可愛女孩作著比較。

　　她臃腫的臉上有著細小的眼睛、塌陷的鼻子，鼻頭又大又油，上面還全是粉刺；眉毛又粗又短，活像兩隻毛毛蟲；嘴巴又小又厚，現在被塗上了鮮紅色的口紅，加上滿臉的痘痘，濃妝只是更顯得不堪罷了！

　　更好笑的是，她還有個跟自己完全不搭調的名字！她好討厭、好恨這一切！更恨自己竟然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她活到這麼大，連被欺負都反抗不了！

　　「到了。」待她聽見同學的聲音時，雙眼看見的是漂亮的大理石地板。

　　抬起頭，她發現自己身在一棟豪華的大樓大廳裡，好多人都在注視著她，卻沒有一絲笑意與聲音；有一個同學早就不在她身邊，在遠處的一張長桌邊說著話、再指指她。

　　「拿到了！拿到了！」那個同學興高采烈地衝回來，在吳映潔身上別著號碼牌。「幸好趕上了！」

　　趕上了？什麼趕上了？吳映潔慌張的四處張望，這裡究竟是哪裡？大樓裡安靜得令她覺得幾要窒息；而不遠處那張長桌，有人正朝著她走來。

　　她張開口想要問身邊兩個同學怎麼回事，卻只瞧見她們笑瞇瞇的臉，和遞給她的一份資料。

　　「吳映潔小姐嗎？請跟我來。」一個漂亮的女人親切地對她微笑，伸出了她的手。

　　「怎麼回事……」吳映潔慌亂的想抓住什麼，她的兩位同學卻一起向後退，對她擺擺手。

　　「祝你成功喔！你最適合的啦！」她們笑著，但那四隻眼睛裡帶著的絕對是不懷好意！

　　「不要緊張，跟我來就是了。」白色套裝的女人很和善，她溫柔地拍拍宇嫣。

　　吳映潔不明所以地往前走，直到她走到長桌前，看到一邊直立的紙牌後，她才因為恍然大悟而差點昏厥過去──徵選大醜女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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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她第一次，不會感到什麼叫做羞赧。

　　吳映潔坐在一張椅子上，拿著白衣女人給她的梳子，細細的梳理自己的頭髮，她偷偷往旁邊瞄了一眼，竟能看到比她還要胖的人。

　　這一間房間裡，坐著的全是胖子，就算不是胖子，也都長得非常愛國！

　　真的是徵選醜女嗎？吳映潔吃驚的想著，她知道同學偷偷幫她報名無非就是要讓她出糗。在同儕團體中，胖子就像是罪無可赦的犯人一般，被欺凌總是天經地義、被侮辱更是家常便飯……

　　她也是一樣，不管她功課再好，情況也不會有所改變。因為她胖就算了，更糟的是，她還有一張很醜的臉和極差的皮膚。

　　她的心情安定下來，發現自己非常悲哀，竟然因為這裡的人跟她一樣而感到心安？但是大家都沒有像她一樣穿著可笑的緊身洋裝、不搭調的布鞋……這樣子選得上才有鬼！

　　選得上？同學們就是要她選不上吧？暑期輔導一開始不知道會怎麼被嘲笑呢……如果她沒被選上，就會說她怎麼不要臉、怎麼那麼沒有自知之明，敢去參加模特兒選拔？

　　如果被選上了，就會說──「世紀大醜女」果真非她莫屬，豬都選不上。

　　一股怨氣突然竄了上來，一向溫柔、安靜的吳映潔握緊雙拳，感到滿肚子的委屈。

　　「吳映潔小姐，換你了。」一樣親切的聲音傳來，是剛剛那位白衣美女。

　　什麼都不知道的吳映潔，只得跟著她的帶領前進，直到進去一間小小的房間。當然，這個時候她並不知道，眼前開啟的這扇門，會為她開啟怎樣的人生。

　　一隻長桌，排排坐了五個人，但吳映潔一眼就注視到坐在正中央的男人。他長得並不是非常帥，跟他右邊那兩個美男子比起來真是天差地遠，跟另外兩位美女比起來更是遜色，但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就只注意到他。

　　他長得很特別，有稜有角的輪廓，還有剛毅的容貌，那薄唇抿著不語，一雙凌厲的眼正打量著她。

　　「請站到中間來。」不知道是誰這麼說著。

　　吳映潔乖乖地走到正中央，她強烈的感受到從所未有的可怕凝視，來自這一間全白的房間裡、眼前的這一個男人！她感覺得出來，那個男人絕對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的一切，有著王者之風！

　　「噗哧」，那吳映潔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突然浮現在男人臉上。

　　他在取笑她、在嘲笑她！

　　「為什麼穿這樣來？」男人的聲音非常、非常的低沉。「你是一個胖子，卻穿著會把你的肉一圈一圈勒出痕的白色洋裝來？你很有自信嗎？」

　　「……」吳映潔緊咬著唇，剛剛一番委屈又快翻滾而出。

　　「請回答。」不知道又是誰這麼說著。

　　「我……你認為我會有自信嗎？」吳映潔含著淚水，反問了男人。

　　「我怎麼知道？所以才問你。」男人挑了眉。「一般來說，不是有自信，是不敢這麼穿的。」

　　太過分了！吳映潔一雙眼睛只瞪視著男人，他頂著一副明明知道一二的臉，卻還故意把她的痛處挖開來瞧瞧！

　　「胖子不需要有自信才會這麼穿！胖子只要懦弱就會這麼穿！」吳映潔的眼淚倏地滾落下來。「只要她們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就會被大家逼著穿上這件衣服、被逼著化這麼噁心的妝、還會被逼著到這裡來參加徵選，接著就等著回去被羞辱！」

　　房裡一片靜寂，只有吳映潔的哭泣與吼叫聲。她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敢在人前吼叫……而且還是陌生人。

　　「那為什麼懦弱？為什麼要乖乖被逼迫？為什麼要乖乖被羞辱？」男人未曾動容，冷冷地再開口一問。

　　「……」吳映潔啜泣著，眼淚依然大滴、大滴的滾落。「你為什麼不問世人，為什麼要嘲笑我們？為什麼要輕視我們？為什麼要羞辱我們？」

　　瞬間，男人揚起了一抹笑。「那你們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為什麼沒自信？」

　　吳映潔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男人。他剛剛那抹笑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看得一清二楚！這是她沒受過的屈辱，以前不管同學怎麼嘲笑，她都忍了下來，可是……

　　這個男人……知道了她站在這裡的原委後，還能笑得出來；知道她被欺負之後，還能夠反過來指責她！

　　「請這邊走，吳小姐。」突然間另一邊的門打了開，有另一個人喚著她的名字──在她想衝上去、甩那個男人一巴掌之前。

　　吳映潔抹了抹淚，走了出去。臨走前，她回頭瞪了那可恨的男人一眼。

　　「她在瞪你。」路嘉怡笑著說道。

　　「我知道。」邱勝翊也莞爾一笑。「滿特別的女孩子！」

　　「丑到家了！」一邊的俊男評審們說著。「肥就算了，還小眼睛、塌鼻子、小嘴巴，滿臉全是痘子，怪可怕的。」

　　「更好笑的是，她的衣服和妝！呵呵……」

　　「呵……」邱勝翊只是笑著搖頭，順手點起一根煙。

　　「笑什麼？」幾個人好奇的問著，畢竟從剛剛開始，邱勝翊還沒有對任何一位徵選者下過評語、說過一個字。

　　他剛剛卻說了，說那位吳映潔「特別」。

　　「我去外面喝點東西。」邱勝翊突然站起了身，要到外頭去。

　　「勝翊！等等！徵選還沒結束呀！」路嘉怡拉住邱勝翊，一臉嚴肅。「還有二十個人。」

　　「不必看啦，我已經決定了。」邱勝翊叼著煙，嘴角帶笑的說道。

　　咦？美艷的路嘉怡一愣。邱勝翊那個表情，她知道。他真的找到了他要的靈感泉源？

　　難道是……剛剛那一個……路嘉怡飛快地低下頭，看著吳映潔的資料表。

　　「戲還是得作一下，你們就隨便審審剩下的應徵者吧！」邱勝翊甩開了路嘉怡的手，往門邊步去。

　　「勝翊！還有二十人，你不怕看走眼、會有遺珠之憾嗎？」路嘉怡還是擔心著，厲聲一喚。

　　背對著路嘉怡的邱勝翊停了下來，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頭，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回頭。

　　「我邱勝翊，從不會造成遺珠之憾。」

　　他選中誰，誰就是鑽石的原石！

　　邱勝翊瀟灑的關了門，徒留其他幾個呆愣的人們！幾個人拿起手中的資料細看著，若說邱勝翊要的大醜女是真心的……那剛剛那位吳映潔還真是有夠符合標準。但……之前還有更醜的人啊！

　　「邱勝翊在想什麼呀！」

　　「哼……能被稱為『鬼才』的他絕對錯不了……」路嘉怡挑起了笑容。「等一下一次叫十個人進來，要作戲也得作快一點！」

　　「總經理？」

　　「『朵蘭』新產品的代言人已經決定了……」路嘉怡對著吳映潔的照片彈了一下。「就是吳映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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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吃過一頓很美味的點心之後，所有的應徵者都被聚集到一個房間裡頭，有人發放著禮物。然後發下一張個人資料表，要大家確認上面的資料正確與否。

　　「謝謝各位的參與，我們將在下星期三之前，以專函通知各位有無錄取。」「朵蘭」的總經理路嘉怡優雅地在前方微笑著說。「現在請依照指示，大家分開從各個不同的門出去。」

　　分批而出、分開出去，是為了避免媒體的追蹤；畢竟選醜女這種事情上了報並不會增添幾分顏色，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曝光吧？

　　吳映潔坐在位子上等著指示，然後再慢慢跟著魚貫而出，她是最後一批裡的最後一人。房間外的人請她往前直走，遇上第一個岔路時轉彎，順著那條路的門出去。

　　她微笑的道謝，緩緩前進。

　　她的腳步很重，因為她很怕那兩個同學正站在口，準備大聲的嘲笑她……也可能她們已經號召了許多人，要一起拿她當笑柄也說不定。

　　吳映潔咬著唇，低著頭走路，她沒有辦法應付那種情況，只得忍著淚水，任大家嘻笑、辱罵吧……她腦子裡想著的是，今天在徵選時的失常。雖然她不是自願報名參加徵選，但是……她的反應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平常懦弱到連自己都厭惡，為什麼會在那時對那位男士那樣說話呢？哭泣著……瞪視著，連說話也是幾近於咄咄逼人……她活了十幾年，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那麼厲害的一面。

　　「低著頭走路，很容易撞上人的。」

　　喝！吳映潔嚇得抬起頭來，向後踉蹌了數步。突然出聲的男人正倚著牆、站在她該轉彎的那個轉角邊，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你、你……」是剛剛那個可恨的男人！

　　「我叫邱勝翊，從今天開始你要記住這個名字。」邱勝翊邊說，邊往前走。「跟我來。」

　　邱勝翊？吳映潔眨著眼，這名字怎麼來的那麼突然？

　　「咦？」吳映潔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呆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些什麼反應。

　　邱勝翊走幾步發現女孩沒跟上，索性回身一拉，握住她的手就往前拖去。

　　「欸！你做什麼！你要做什麼！」雖然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吳映潔還是開始作最後掙扎！

　　邱勝翊沒搭理她的喊叫，直直把她拖進一旁的房間裡。

　　房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底下有這種怪人嗎？要拖也拖漂亮、苗條一點的美女，幹什麼找她這種又肥又醜的胖子！

　　被一把拉進去的吳映潔還沒回過神，就看到一張漂亮的水晶桌上，擺滿了水藍色的瓶瓶罐罐。而桌子邊或站或坐，圍繞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你好，吳小姐。」路嘉怡微笑的向她走來。「恭喜你成為我們『朵蘭』的專屬模特兒，我是『朵蘭』的總經理路嘉怡。」

　　咦？吳映潔瞪大了雙眼。她是專屬模特兒？可是、可是剛剛不是說下星期才會通知嗎？為什麼現在就被拉進來這房間、說她已經被選上了？

　　「不要訝異，我們剛剛就已經決定是你了；其他回去的人都代表落選了！」路嘉怡很開心的上下打量著吳映潔。「勝翊，說說為什麼選中她？」

　　「先讓設計師們瞧吧！」邱勝翊淡淡地說，拉了張椅子到旁邊坐下。

　　吳映潔還站在那兒，就看著一堆人擁向她，有人拉著她的頭髮、有人看她的肌膚、有人摸她的身體，也有人仔細觀察她的五官，弄得她驚叫連連，完全無法應付現在的狀況。

　　「我、我……我可以聽聽這是怎麼回事嗎？」吳映潔終於喊了出來，儘管那聲音微弱得可以。

　　剛圍著她的那群人突然全跑到邱勝翊身邊，吱吱喳喳地說著話。總經理走了過來，為她拉開椅子，要她坐了下來；然後她就愣愣地看著那廂在討論，而這廂又有人迅速地給她遞上茶點。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我簡短的幫你解答。」邱勝翊終於站起了身。「我有個問題想先請你回答我──你想要變漂亮嗎？」

　　「咦？」吳映潔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了，她支吾其詞地說不出話來。

　　「背挺直、坐正、下巴抬起！」邱勝翊拿著捲起的卷宗擊向吳映潔的背部，逼得她得不直起身子。「說話大聲一點，不要支支吾吾！」

　　「我……我……」吳映潔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口吃！」邱勝翊厲聲一喝，反倒讓吳映潔更加害怕。「你想不想變漂亮？想不想瘦下來？」

　　「……想……」吳映潔聲如蚊蚋，被嚇得寒毛直立。

　　「大聲一點！」邱勝翊吼得更大聲了。

　　「想……」這次是有大聲一點點的啦。

　　「勉強可以！你太過於缺乏自信心了！」邱勝翊繞了個圈，走到長桌另一邊。「吳映潔，你仔細看，桌上這所有的化妝品、保養品、香品，全部都即將是你要代言的東西！」

　　啊！吳映潔呆望著眼前那些美麗的藍色瓶子。整個長桌上的東西都要由她代言？

　　那是不可能的！誰、誰會要她這種又肥又醜的女人做模特兒？如果是保養品，至少肌膚要白皙柔嫩；代言化妝品，也得漂亮可人……如果是內衣或是香品……身材好歹也要一流啊！而她、她只是一個大醜八怪！一個肥胖的醜八怪！

　　「我不行的……我……這麼胖又這麼醜……」

　　「所以你要變漂亮！」邱勝翊倏地湊近吳映潔，用他手上的卷宗抬起她的下巴。「要變得可以代言這一系列的商品。」

　　「變……漂亮……」吳映潔喃喃地念著不可能的咒語。

　　「沒錯，不為別人，就為你自己、為這些孤單的商品。」邱勝翊拉起吳映潔，往一邊的落地鏡走去。「讓自己變瘦、變漂亮，直到可以站在鏡頭前方，代言水藍色的產品。」

　　變瘦……變漂亮？吳映潔站在鏡子前方，看著自己臃腫的身材和醜陋的臉，啪地就別過頭去！

　　「不要……那是不可能的事！」

　　「是嗎？沒有試過，你怎麼會知道！」邱勝翊強行把她的頭扭正，逼她正視自己。「你絕對可以變漂亮，只要你願意，你就能成為美麗的女人！」

　　「不要拿我開玩笑好嗎？這是我受過最大的侮辱！」吳映潔尖叫著，推開了邱勝翊。「叫我這麼胖又這麼醜的女人去代言產品，還說我可以變漂亮，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請不要給她希望，然後再粉碎它！

　　吳映潔一撇頭，直直就往門邊衝去。現場馬上一片混亂，好多人緊張的想攔住她。

　　「讓她走。」冷酷的聲音從她後方響起，那語調裡帶著明顯的不屑。

　　吳映潔停下腳步、回了頭，淚正掛在臉上。

　　「剛剛面試時，我還以為你比較不一樣……結果原來只是假象！」邱勝翊不帶感情地睥睨著吳映潔。「我最討厭沒有嘗試過就輕言失敗的人，這種模特兒，我寧可不要！」

　　「……沒有嘗試過……你、你怎麼知道嘗試過卻失敗的感覺？」吳映潔緊握雙拳、身體顫抖著。「你又怎麼可以確定，嘗試過了就會成功？」

　　「我邱勝翊不做沒把握的事。」邱勝翊高高地抬起頭來。「我策劃過的廣告沒有失敗過、我選擇的模特兒也絕對是一流的！」

　　吳映潔注視著邱勝翊，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邱勝翊理所當然的自信，她卻覺得非常搶眼，體內的血液正澎湃沸騰，似乎想要應和著他、相信他所說的話。

　　「你認為……我能夠成為『朵蘭』要的代言人？」吳映潔嚥了一口口水，覺得自已快瘋了。

　　「絕對可以！」邱勝翊說著，對著吳映潔伸出了手。「搭上這隻手，我將為你築起通往城堡的階梯，一步步帶領你前往金碧輝煌的世界。」

　　吳映潔的眼神迷濛了，她緩緩地伸出右手，遲疑地搭上了邱勝翊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相信他，不是因為「朵蘭」，也不是因為他是誰，只是因為他的氣勢、雙眼和態度，還有他的那句話──通往幸福的階梯，她即將成為「灰姑娘」！

第二章

　　一切都像作夢一般，她彷彿真的進到了童話世界。

　　懷著惡意的同學們偷偷地幫她報名了「朵蘭」的「徵選大醜女」，然後她被逼迫穿上難看的洋裝、畫上噁心的妝，接著就被莫名其妙地推進會場，更莫名其妙地雀屏中選。同學們根本來不及嘲笑她，她就已經踏進了她們接觸不到的世界。

　　由邱勝翊及「朵蘭」的總經理陪同，他們一起送她回到了家裡，並且仔細的跟她的爸媽商量過，就一個高中生而言，她想這是極度必要的事情。

　　她雖然為自己的外型感到自卑，但卻總以自己的父母為傲。他們是一對最最開明的父母，凡事都以尊重她的意見為先，當然……自己決定的事情，就得自己負責到底。

　　她看著爸媽，瞄著邱勝翊，挺直了腰桿子，說出了她想試試看。於是爸媽笑著，跟她一起到房間收拾一點東西，說要幫她去學校取消今夏的暑期輔導，希望兩個月後再見，她真能如她所願地脫胎換骨。

　　現在，她已經拎著一個小旅行袋、坐在小型的廂型車裡了。

　　「還沒適應嗎？」路嘉怡的聲音傳來，帶著點笑意。「我瞧你一直沉默著。」

　　「啊……沒、沒有啦……」吳映潔回過頭，有點膽怯。「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我們只有兩個月時間，任何事都得要把握時間。」身邊的邱勝翊再度冷冷地開口。「要從頭到尾改造你，兩個月時間不知道夠不夠。」

　　「這兩個月……我究竟要做些什麼呢？」是呀！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她還不知道「朵蘭」的代言模特兒究竟要做什麼？

　　邱勝翊與路嘉怡相視一眼後，他閉上雙眼，決定由總經理去解釋。

　　「映潔，這一段時間我們會安排很多人在你身邊，你一切的生活都要按照計劃表，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時間。」路嘉怡面有難色地開口。「而且這兩個月誰也不能見，就連你爸媽也一樣。」

　　「咦？連爸媽都不行？為什麼？」這……根本就像是關禁閉一樣的日子。

　　「因為你不能曝光。」美麗的路嘉怡輕握住吳映潔的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是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就是『朵蘭』選中的專屬模特兒。在你成功之前，你的一切就是秘密。」

　　吳映潔看著眼前的女人。她其實也是美麗絕倫的呀！為什麼不找她代言呢？還有……業界知名模特兒那麼多，為什麼獨獨要找她這樣一個完全沒有條件的人，花那麼多金錢與時間，只為了要代言一樣產品呢？

　　像是從沉默裡聽得到疑問似的，一旁閉目養神的邱勝翊竟然開了口。

　　「你所代言的系列是破天荒的系列，從頭到腳的產品，所以我們必須用嶄新的企劃去把它打造成功。」

　　吳映潔轉過頭去，看著仍舊閉著雙眼的邱勝翊。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在意他的言語及一切。

　　「這個系列的名字──」邱勝翊終於緩緩地張開眼，凝視著吳映潔。「叫作『蛻變』。」

　　蛻變……吳映潔瞪大了雙眼，這是指她嗎？他問她要不要變美、要不要變瘦，就是問她要不要蛻變嗎？由胖子到苗條，由醜陋到美麗，就像毛毛蟲羽化成蝴蝶一樣，從蛹裡蛻變而出的是五彩斑斕的彩蝶。

　　不自覺的，吳映潔竟然泛起了微笑，而她那雙眼裡的柔和，讓邱勝翊也吃了一驚。

　　「我……想蛻變……」她眼底有份堅定正在閃耀著。「我真的想改變自己，不管是外型……甚至是個性。」

　　「你會的。」邱勝翊下了肯定的鼓勵。「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

　　「我可以相信你嗎？」

　　面對邱勝翊時時的肯定，其實她沒有起過疑心。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懷疑過這一個男人所說的話、所做的事，甚至他所展現的那份勢在必得。

　　「哼！」邱勝翊冷哼一聲，像是在說：「你問的是什麼廢話？」

　　車子在轉過幾個彎路後，再慢慢地停進黑漆漆的地下停車場裡。停妥車子後，司機下來為他們開了車門，路嘉怡便領著吳映潔出去。他們魚貫進入電梯裡，吳映潔甚至不知道她現在究竟身在哪一棟大樓的地下室。

　　「做一個深呼吸吧！」路嘉怡緊摟住吳映潔說著。「這扇門一開啟，你就要步入另外一個世界了。」

　　嗯？被路嘉怡這麼一說，吳映潔不禁有點慌張起來。她微顫地抖著身子，不安地看著身邊的美人。

　　「你說過你想蛻變的，就相信自己的決心吧！」在電梯停下的那一剎那，邱勝翊補充了關鍵性的一句話。

　　對……她想要改變自己、她想要徹頭徹尾的改變！她不想再頂著這張醜陋的臉、不想有著這樣臃腫的身材，也不希望自己再這麼懦弱、卑微了！

　　電梯開啟的那一剎那，那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的水晶燈，和一群站在電梯口、一臉燦爛笑容的人們，讓她差點因此暈眩。

　　「就是她嗎？」一個女人勾住她的手。「映潔，你好，我以後就是你的專屬髮型師！」

　　「你好，映潔，我是你的化妝師！」

　　「映潔，我們是你的身體推脂師！」一群女孩活潑的叫著。

　　「我是你的專屬服裝師！」

　　「我是你的整體造型師！」

　　一個又一個擁上來的人們，緊緊地握住吳映潔的手，然後就開始打量她全身上下，尤其是他們要注意的地方；所有的人同時間全在她耳邊吱吱喳喳起來，彷彿跟她很熟悉似的。

　　「從今天起，你要跟他們朝夕相處兩個月……或是以上。」路嘉怡笑著說，摟過吳映潔的肩。「還有，這一層一百坪的房子，現在就是你的房子！」

　　嘎？吳映潔環顧四周的富麗堂皇，這一間房子是她的？簡直太奢侈了！她瞧著每一扇有著雕刻華美的門，上方都貼了小小的牌子：「健身房」、「油壓室」、「化妝間」……

　　這裡……是未來她要改變自己的地方，整套設施與人力，一應俱全嗎？

　　「來，我還要讓你見最重要的人。」路嘉怡拍拍她，喚回她的注意力。

　　吳映潔被路嘉怡摟著往旁邊走去。在旁邊一個房間裡頭，有幾個人正在討論著什麼。他們回頭一見到路嘉怡進門，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笑了起來。

　　「女主角出現了！」一個男人語未落，就拿起照相機喀嚓、喀嚓地照。

　　見到閃光燈，吳映潔簡直是驚慌地逃到路嘉怡身後去的。

　　「別緊張，映潔，他是你的專屬攝影師！」路嘉怡再指指另一個男人。「另一位是廣告導演，大家都要為你量身打造成功的廣告！」

　　為她……吳映潔簡直是受寵若驚了！從一進門的那一堆人到現在，每一個人開口閉口都是「專屬」──一個為她而專屬的團隊、一個為她打造的世界……一切就只等她的蛻變、等廣告的成功！

　　突然有一股重擔壓上她的肩，她這時才感覺到這一個蛻變，並不僅僅只是她的事情，而是關係著所有人、所有事。

　　「而最重要的，是你的專屬營養師，你必須對他的話言聽計從。」路嘉怡讓她轉過身。「還好你們已經認識了，他就是邱勝翊。」

　　唔……邱勝翊？高大的邱勝翊向下看著她，有別於其他人露出的欣喜笑容，一樣頂著冰冷的面孔。

　　「您、您好……」難怪……他早上對她說，從今天開始她必須記住他的名字。

　　「映潔，勝翊不只負責你的飲食，他也是整個計劃的總召。或許他嚴厲了點，但你一定要相信他。」路嘉怡作著事前的心理輔導。「他人其實是很好的。」

　　「好了、好了，介紹完了，正式的事得開始做了！」邱勝翊擊掌數聲，像是不想讓路嘉怡再說些有的沒的。「服裝化妝師準備第一階段的造型與拍照！攝影師也請準備！」

　　「什、什麼？」怎麼彷彿現在就要登上鏡頭的樣子？吳映潔死拉住路嘉怡的衣服不放。

　　「我們得拍原來的你，跟著服裝師她們走，我在攝影棚等你！」那不容反駁的語氣在邱勝翊身上，真是太適合不過了。

　　一群女人走過來拉走了吳映潔，她不安的瞧著路嘉怡，卻發現她早在剛剛那一瞬間，就頂著嚴肅的面容，與邱勝翊商討起什麼事情來了。

　　對，她是總經理呀……吳映潔緊咬住下唇。現在不是這一個世界走進她，而是她自願走進這一個世界，從今天開始，她就要咬緊牙關面對一切事情，為了自己的蛻變而努力。

　　會成功的！因為她相信自己……也相信邱勝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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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吳映潔歷經了一整天的忙碌，她穿上合適的衣服，脂粉不施地站在攝影棚前，由攝影師自行抓取著鏡頭，拍攝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吳映潔很討厭照相，她甚至連面對鏡頭都非常困難。

　　但攝影師卻很有耐心，也很有技巧的讓她有幾次面對鏡頭的機會，捕捉到了他們想要的鏡頭。她不知道那些照片要拿去做什麼，因為接下來她有一堆忙不完的課程得去應付。

　　邱勝翊扔給她的課表讓她咋舌，它排得滿到她幾乎都沒有喘息的空間。她得推脂、油壓、運動，還有美姿美儀和美容化妝教學的課程。而最讓她吃不消的，應該就是每日三餐的菜單吧！

　　早餐是唯一最多、最豐富的一頓，但幾乎全是生菜沙拉、蛋和水果，偶爾會給她幾片吐司；中餐就不要說了，她完全吃不到飯，只能吃一小盤低熱量的食物；至於晚餐呢？竟然不能吃！

　　她要是真的餓了，只能吃一個大蘋果或是一顆番茄，而且在七點半後不得吃任何東西！

　　怎能這樣！她最愛的蛋糕、披薩、炸雞排呢？變成完全吃不到、也碰不得的東西！

　　「映潔、映潔！」美容師叫了叫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分神？」

　　「沒、沒有……」她好餓……好餓……

　　「不行，你這樣太心不在焉了，我沒有辦法教你。」美容師皺起了眉。「要不要跟我說說什麼事？想家的話，晚上打個電話就是了。」

　　「……」吳映潔噙著淚，儘管她知道這是多麼難以啟齒的話，她還是忍不住說：「我好餓喔！我受不了每天都吃那些東西了！」

　　美容師訝異地看著吳映潔，回頭看了看日曆。今天是第五天，已經出現倦怠了嗎？

　　「你平常攝取的熱量太高了，我相信邱先生幫你開的菜單，營養絕對足夠均衡。為了瘦下來，很多事情得犧牲的。」美容師盡可能地安慰著吳映潔。「現在不是要飽、要滿足口腹之慾的時候。重要的是，要把你身體的脂肪代謝掉……」

　　「這些我都懂，但我就是受不了！」她好想吃東西、好想吃個炸雞。「美容師，你幫我買個炸雞排好嗎？只要一次就好，求求你……」

　　「映潔……這樣子會前功盡棄的！」

　　「我不管！我好餓！我不要一天到晚只吃青菜水果！」吳映潔摀住雙耳，她不想再聽關於讓她變美的話，她現在只想吃她想吃的東西，就是這樣而已！

　　「你大概沒嘗過什麼叫做飢餓吧？」

　　美容師正當不知所措的當下，救世主終於出現了！邱勝翊悻悻然地倚在門邊，看著正在無理取鬧的吳映潔。

　　「你先出去，記下停課的時間，再叫她補課就是了。」邱勝翊這麼吩咐著，美容師也迅速的離開，順便幫他把門帶上。

　　吳映潔坐在桌前，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一臉飽受委屈的模樣，連正眼也不願瞧邱勝翊一眼。

　　「鬧什麼彆扭？今天才第五天，你就熬不下去了嗎？」難怪古人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因為有恆心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早知道那麼辛苦，我就不要答應了！」吃不飽的日子，又得每天從早忙到晚！「我討厭這樣的生活！每天關在這裡，哪也去不了，還要天天吃那些東西、上一堆課！」

　　吳映潔哭泣著吶喊，她真的好痛苦，早知道是這樣，她寧願不要蛻變！

　　「不管你高不高興、喜不喜歡，你已經跟『朵蘭』簽了約，就得繼續做下去。」邱勝翊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如果不喜歡吃，就不要吃，沒有人會勉強你。」

　　要是她一直不吃，說不定還瘦得快些……邱勝翊暗忖著。

　　「我如果一直不吃……怎麼能有體力應付你開的那一堆……課程！」吳映潔儘管哭得泣不成聲，但她看見邱勝翊的態度，就覺得不滿。「你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我可是你的責任！」

　　「啪！」邱勝翊迅速地掃掉桌上所有的化妝用品，瓶子滾落到地板上，發出冰冷的聲音，和碎裂的玻璃聲。吳映潔尖叫一聲、站了起來，推開椅子的她被邱勝翊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

　　他想做什麼？歇斯底里了嗎？吳映潔揪著心口瞧著面無表情的邱勝翊，而他正深深地凝視著她。

　　「很不錯嘛，幾天不見，你的個性倒是改變了不少！懂得跟我抬槓了。」邱勝翊話語裡絕對不是讚美。「而且還懂得抱怨、懂得大聲說話了。」

　　她……她是針對他……只要看到他的態度，她就會有隱忍不住的怒氣罷了！

　　隨著邱勝翊的逼近，吳映潔只有節節後退，一直到她的背抵上了牆，她才赫然發現無路可退的恐懼。

　　邱勝翊倏地突然鉗住了她的下巴，那力道大到讓吳映潔輕哀出聲，雙腳不停的顫抖。

　　「你知道你是我的責任，那你有沒有省悟，你可也是大家的責任！你身繫著『朵蘭』新產品的成敗！當初堅定地說要改變的女人是誰？現在在這裡無理取鬧的又是誰？」邱勝翊毫不客氣地怒吼起來。「順便告訴你，今天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撐到底！」

　　「你……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自由……」吳映潔牙齒打著顫，但還是很勇敢地回敬邱勝翊。

　　「是嗎？你要不要試試看看我有沒有那個權利呢？」邱勝翊露出猙獰的面孔向著吳映潔。「你聽清楚，為了讓案子成功，我是不惜犧牲一切的。」

　　他今天才不管眼前的女人是誰、不管她的個性是怎麼樣，他所求的就是讓這個案子成功，朵蘭的「蛻變」系列風光上市，締造佳跡！

　　他邱勝翊沒有失敗過，不管任何一個原因都不能阻礙他！

　　吳映潔從於桌庭眼底讀到了真切，他是認真的！今天不管她做了什麼、祈願什麼，他都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裡……她非得變瘦不可、非得變漂亮不可！這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情，就算她不願意，他也會逼到她願意。

　　為什麼……為什麼走到哪裡，她還是只有被逼的分呢！

　　「醜死了，不要頂著那張醜臉哭給我看！」邱勝翊放鬆了力量，轉過身去。「等你變漂亮了，才有資格在男人面前裝憐弱！」

　　他那是什麼意思，醜女不能哭嗎？一樣是痛苦傷心，只有美女哭起來才算數嗎？不公平、不公平！他說了那麼多話哄她簽約，可是他心底的價值觀跟外面的人是一樣的！

　　吳映潔讓眼淚鼻涕流著，一雙眼瞧見了右前方的門……美容室跟電梯是一直線的，只要她一口氣衝出去，說不定就能重見天日了……

　　吳映潔在瞬間往門邊衝去，但邱勝翊更快地攔腰抱住她，讓她連碰到門的機會都沒有！

　　「你放我下來！放開我！」吳映潔又踢又打地尖叫著。「你這個虛偽的傢伙！你也是用一樣的眼光在看我！」

　　不管吳映潔重達近九十公斤的體重，邱勝翊直接把她抬上肩頭，看似「輕而易舉」。他拉開美容室的門，直直走向陽台外邊的游泳池去。

　　「救命呀！救命呀！」吳映潔哭喊著求救，看著客廳裡聚集了所有人。但大家卻也只是看著她，沒有人敢伸出援手。

　　下一刻，她就被邱勝翊直直地丟進泳池裡頭，毫無憐惜之意。

　　冰水在瞬間竄進了吳映潔的眼耳口鼻，嗆得她難受極了。碰到水的她慌亂地掙扎，拚命地想竄出水面求救。

　　「站直身體，你的腳踩得到底的。」邱勝翊的聲音透過水傳來，吳映潔才睜眼瞧見有底的泳池。

　　她站直了身子，水其實只到她的胸口罷了。

　　「清醒了沒？不夠清醒，我可以再丟你一次！」邱勝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點歉意都沒有地睥睨著吳映潔。

　　「……」吳映潔不語，只覺得更受委屈罷了！

　　「全世界有多少人會對著又胖又醜的女人喊『美女』？人的價值觀差不多就是這樣，與其奢望別人改變價值觀，不如你改變自己比較快！」邱勝翊蹲了下來，看著站在泳池裡哭泣的吳映潔。「還有，在我眼裡，你只是一個商業物品，而我的工作，就是要完美的呈現你這一個物品！」

　　物品……吳映潔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竟然只把她當作物品？這比被當成胖子或是醜女更教她難受！

　　什麼灰姑娘的階梯……這個人滿口謊話，他、他只是為哄騙她簽下那只合約、答應為「朵蘭」代言而努力罷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選了她？她又為什麼要作賤自己地待在這裡受氣、受折磨！

　　「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你的怯懦只會更惹人厭！」邱勝翊輕蔑地說著，口吻裡似乎帶著，你絕對不敢說！

　　「你等著瞧！」吳映潔喊了出來，那尾音伴隨著長叫聲，不絕於耳。「你等著瞧！我絕對不讓你有機會再羞辱我、絕對不會！」

　　圍觀的人紛紛睜大了眼睛，那不大敢說話的吳映潔，竟然也有這麼歇斯底里的一天啊……

　　邱勝翊突然改變神情，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我等著。」

　　他那愉悅的神情掛在臉上，轉身就走進客廳裡頭，眾人看了只得搖了搖頭，不管是誰……似乎都逃不過邱勝翊的五指山啊！

　　幾個人拿了浴巾跑到泳池邊，吆喝著吳映潔趕緊上來。而她卻只是帶著汪汪淚眼，依舊瞪視著邱勝翊的背影不放。

　　他等著、等著看吧！她一定要改變成功，絕對不讓他再用那種眼神看她、不讓他再那樣把她當物品般地輕視她！

　　為什麼他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吳映潔下定了決心，在浴室裡像唸咒一般喃喃自語地鼓勵自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不能再逃避、不能再退縮，她一定要徹底地改變自己，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啊！

　　物品……為什麼那個男人，會把人當作物品看呢？

　　「吳映潔，好了沒！」門被敲了兩聲，又是那個令她介意的聲音。

　　吳映潔不悅地拉開門，邱勝翊就站在門口，他一點也沒理會吳映潔的神情或是態度，拉了她就往客廳拖。

　　有一個女孩子站在房中央，她有著令她羨慕的苗條身材，穿著白色洋裝，對著她綻放微笑。只是有一點很奇怪，女孩有著俏麗的容顏，只有半邊。

　　「她叫張筱婕，以後負責你的生活起居，她會隨時隨地地跟著你。」

　　「隨時……隨地？」吳映潔看著眼前那用長髮遮住半邊臉頰的女孩，不解什麼叫作「隨時隨地」。

　　「就是一直跟著你，提醒你不要吃太多東西、並且監視你的人。」

　　「曖喲，邱先生，你這樣說好可怕！」張筱婕嘟起了嘴。「映潔，我只是作提醒你的工作，而且也是你的小助理喔！」張筱婕說著，就跑過來勾住吳映潔的手腕。「別聽邱先生說的話，怪可怕的！」

　　是嗎……吳映潔悲哀地垂下眼，邱勝翊連生活起居都不放過她，打算要徹頭徹尾地控制她所有的一切，以期在限定時間內讓她改變成功嗎？

　　「我知道了。」吳映潔幽幽地說著，她為自己感到悲哀。

　　是否……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她放縱自己大吃大喝以至於有今日的體態，然後上帝為她開了一扇門，讓她有改變自己的機會，還有願意幫她改變的人們，她卻不懂得什麼叫珍惜？所以逼到邱勝翊必須控制她的一切，以期讓一切完美化。

　　而她感到最悲哀的是，在邱勝翊的眼中，她竟然僅僅……只是一個物品！

第三章

　　朵蘭「蛻變」系列第一支廣告開始播放，每天五個時段，在各大電視台播出，長達三十秒。

　　水藍色的海底背景，發出微弱的珍珠色光芒，鏡頭移近，是一個背對著鏡頭、蜷縮的少女。

　　鏡頭開始分割拍攝──她粗壯的手臂與腳、一層又一層被擠出來的腹部脂肪、無神雙眼的特寫、又油又是粉刺的黑色鼻頭、半側面的坑洞臉龐、無光澤且不柔順的頭髮──分段鏡頭在電視畫面裡播放。

　　然後女孩消失，徒留一堆水藍色的瓶子，上面有個燙金的「T」，旁白說著「蛻變」，廣告就此結束。

　　這支廣告引起網路上熱烈的討論，先不說它那毫無文字說明的內容，光是那一個又肥又醜、臉上還跟月球表面一樣的「代言人」，就快嚇掉一堆人的下巴了！

　　「朵蘭」雖然是新崛起的化妝品公司，但已經在業界佔有一席之地，加上自家的模特兒人才濟濟，光維納斯和KIKI兩大美女就已經佔盡了鋒頭。之前有傳聞說有特別企劃案，更是引起眾家化妝品公司的注目。

　　結果企劃一出來，就是一個醜女的分割鏡頭、加上一組莫名其妙的化妝品瓶子。沒有功效、沒有品名、不知道是作什麼的，只聽得「蛻變」兩個字。

　　各大報紙的猜測紛紛出籠，而「朵蘭」禁止任何一位員工提起任何一個字，反正知道這個企劃的人都在暗地裡工作。而唯一對外的總經理──路嘉怡，則一律用「拭目以待」回答所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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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翊，廣告很成功喔！」路嘉怡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引起很熱烈的討論呢！」

　　「人是好奇的動物，越撲朔迷離，他們越想探個究竟。」邱勝翊正在皮椅上閉目養神，一點也沒有對總經理有任何迎接之態。

　　「你的功力還是很棒啊！下一次幫小薰作個廣告怎樣？」路嘉怡喜孜孜地說著，心中勾勒著黃瀞怡的美麗在邱勝翊掌鏡下，會是怎樣的迷人。

　　黃瀞怡是影、歌、模特兒三棲的艷麗明星，長得甜美嬌艷，非常的受人喜歡，加上跟知名小開訂婚後，身價立刻暴漲三倍。

　　「黃瀞怡？」邱勝翊張開了眼睛。「免談！」

　　「咦？」路嘉怡愣了一下。「為什麼？小薰比映潔容易多了，不是？」

　　「這跟容不容易沒有關係。」邱勝翊皺起了眉頭。「而且她們兩個連比都沒得比。」

　　「呃……是啦……」怎麼，勝翊的脾氣今天特別大？「小薰的確是艷冠群芳……」

　　「我是說──」邱勝翊加重了不悅的語氣。「黃瀞怡根本比不上吳映潔，好嗎！」

　　咦？路嘉怡這下子真的是傻眼了！比外貌、比身段、比才氣，小薰都絕對比又肥又醜、又只是一個小小高中生的吳映潔好得太多了……為什麼小薰會比不上映潔呢？這樣的說法真的讓人訝異！

　　「你覺得映潔比小薰好？」路嘉怡有一點啼笑皆非的語氣。「不要鬧了，勝翊！映潔怎麼可能會比小薰──」

　　「她的心腸比她好千百倍，好嗎？」邱勝翊扁了扁嘴。「黃瀞怡那女人是什麼心地，大家心照不宣！」

　　奇怪……路嘉怡眨了好幾下眼睛，前幾天她才聽說這位於大先生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吳映潔扔進泳池裡，還說了幾句重話；這幾天相處模式也是冰冷異常，還故意再減少吳映潔的飯量……

　　她一直以為勝翊是看映潔不順眼的，怎麼這廂……她突然比絕世美人好上幾百倍了？

　　論心地啊……小薰的確是有令人詬病的地方，她是台上台下兩面人。台上那可是溫柔可人，台下就是面目可憎！說穿了也是驕傲、自大了點、任性妄為了點罷了，這是多數當紅女藝人的通病啊！所以她看慣了，她以為……邱勝翊也該看慣了。

　　「小薰是任性了點，不過這是很平常的現象。」路嘉怡聳了聳肩。「很有趣，你怎麼會突然……對她看不順眼了？」

　　「比較。」邱勝翊淡然一笑。「很多事情比較之後，想法也會跟著不一樣。」

　　整個演藝圈裡，不管是歌唱、演戲或是模特兒這幾個行業，競爭之激烈，手段之卑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正是在這一個行業中能夠成功並生存的要件之一。

　　所以每一個廣告、每一項企劃，他面對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也面對著一個比一個深沉可怕的心機狡詐。因此他只消第一眼，便能清楚分曉；而那天他在吳映潔的眼裡、在一個貌不驚人的女孩眼裡，卻發現了很罕見的清純！

　　深可見底的明亮清澈，儘管哭泣著、委屈地說著自己肥胖的難堪，她還是給了他相當舒服的感覺。閱人無數的他，看到了難見的善良與純真；她沒有責怪欺負她的同儕們，只是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懦弱。

　　不是說年紀小就純真，以現代「特殊教育」下的孩子們來說，這中間的等號可是劃不上去的！而吳映潔卻是難能可貴的純潔；雖然她的外貌實在是令人不敢置評，但她的心卻是無法言喻的美麗，而且相當的聰慧。

　　想到這裡，邱勝翊不自覺地露出了很溫馨的笑容。

　　勝翊笑了？認識他多年的路嘉怡真實地被嚇到了。剛強又事事求效率的冷血魔鬼，竟然會有這麼溫暖的笑容？他在想誰？想到誰？那個……吳映潔嗎？

　　「我聽說……你前幾天對映潔做了些事？」路嘉怡決定提出她的疑問。「我以為你對她很感冒。」

　　「哦？那不過是一種『激勵』。那天被我激勵後，她更努力地減肥了！」邱勝翊淡淡地說道。「我沒有討厭她……一點也沒有！相反地，其實我對她感覺還不差。」

　　至少在龍蛇混雜、爾虞我詐之處，能教他瞧見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路嘉怡聽張筱婕報告過，邱勝翊的「激勵」，很少有人吃得消。目前沒被他的「激勵」惹哭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幾個名模逃過一劫。

　　「哦？激勵是很好啦，進度也能很順利……」路嘉怡也希望企劃案能在兩個月內結束。「但是，如果你還不討厭她，就別讓女孩子哭啊！」

　　「那不過是必要手段罷了。」邱勝翊說得理所當然。「反正結果很好，你根本不需要擔心，她也會在時間內完成她的任務的。」

　　想到這裡，其實邱勝翊之前後悔過──他當初何必自找麻煩？只消隨便找一個模特兒來代言就好了，為什麼非得要搞什麼噱頭，辦一個「徵選大醜女」呢？找來一個的確有夠糟的女孩，光要減去她一身肥油就很累人了，還得把她的膚質調整到雪肌光滑……

　　還有她的性格也要一起改變。他們不能要一個沒有光彩的人去代言新產品！但是……他卻不希望改變她那原本閃閃發光的心。

　　「不要總把人當商品，勝翊！」路嘉怡正了色。「你太把工作現實化了。」

　　「因為沒有人能引起我把他們當人的興趣。」邱勝翊聳了肩，說的理所當然。「這也就是我之所以成功的地方。」

　　「唉……你這樣會失去很多美好事物的。」路嘉怡一臉憂心。這樣的廣告天才，卻失了一份體貼溫柔的心情。「讓自己像個人，我想對你也會有幫助的。」

　　「太多感情是沒有必要的，而且會妨礙工作。」邱勝翊移動皮椅，坐直了身子。「不要再說教了，總經理，還有事嗎？」

　　「……」路嘉怡挑了眉，把手上的廣告回函放在邱勝翊的桌子上。「沒事了……只要對映潔好一點。」

　　邱勝翊皺起了眉。無緣無故，他幹麼對她好一點？

　　「人家只是一個高中生，你是一個快要三十的男人了，把她當妹妹疼愛吧！」

　　邱勝翊動手整理著桌面，擺明一副要忽視路嘉怡的模樣。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就杵在門口，不等他的回答絕不離開。

　　「呼……」邱勝翊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她只是商品。」

　　「冥頑不靈！」路嘉怡哼了一聲。「別讓她太受委屈，你再強硬，我就把你這個營養師撤換！」

　　「不行！」邱勝翊厲聲一吼，倏地就站了起來。「她是我負責的，誰也不許接羊了！」

　　哦？路嘉怡挑高了眉，一抹笑容迅速地從臉上飛掠而過，這麼緊張啊？這麼堅持的非得留在吳映潔身邊嗎？

　　邱勝翊似乎感覺到自己心急得不對勁。他是在緊張什麼？怎麼能這麼衝動的跟路嘉怡說話？而且說得彷彿像是……他不願離開吳映潔身邊一樣！

　　那是、那是因為這整個企劃是他的構想，而監督吳映潔成功瘦下來的使命，當然非他莫屬，誰也休想搶遣份功勞！對！這份工作是他的，他只是要保住自己的權利罷了！

　　「那……就好。」路嘉怡露出了一抹笑容，從容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望著被關上的門，站著的邱勝翊有點兒心浮氣躁。

　　他幹麼站起來？什麼時候站起來的？為什麼心裡一股氣散不去，總覺得非常煩躁？是因為張筱婕這兩天不許他去看吳映潔嗎？張筱婕說吳映潔現在聽到他的聲音都會害怕，討厭他討厭得要死？還是……還是剛剛路嘉怡威脅他要對吳映潔好些，不然就讓他撤離她的身邊？

　　等等……他腦子裡在運作些什麼？為什麼全攪在一起、一團亂了？邱勝翊坐回椅子上，只手遮住雙眼休息著。不一會兒，又心神不寧地點起煙來了。

　　為什麼要在意吳映潔那女孩？根本不需要在意她……於桌庭重重地吐出一口煙霧。其實這麼說又不對，她可是重要的女主角吶！要是不好好地瘦身成功、雕塑完美，那「蛻變」系列豈不開了一個大天窗？

　　因此他必須非常、非常地在意她──關於這一點上面。但是……他無形中還是會在意到她別的地方！

　　邱勝翊向後靠進椅背裡，想著吳映潔的各種表情、各種心情表現。一旦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地會有點感情，就像他會關心張筱婕一樣，是必然的道理。

　　但是……他跟張筱婕或是路嘉怡相處快三年了，所以他才會注意到她們！但為什麼一個小小的高中女生，才出現在他面前不到一個月，就能夠叫他處處分心呢？是，他喜歡她那份溫柔的善良，但是那又如何？頂多只是此時此刻得以欣賞，畢竟他看多了多少女人在成功地變美、走紅之後，再天使的心地也會在轉瞬間化為蛇蠍！

　　吳映潔……說不定也會變成那樣！

　　他想的實在太多了！多到不合常理的地步！正如路嘉怡所說的，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一個很普通並極須改造的女孩子！或許他沒遇過像她這般年輕的模特兒，也沒遇過這麼不合條件的模特兒……但這些都沒有理由叫他多想其他、多太多不該有的想法！

　　邱勝翊，你是怎麼了？面對一個區區小女孩，竟然不能像平常一樣，把她當作一個物品對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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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張筱婕大掌往桌面一擊，說的可義憤填膺。

　　邱勝翊托著腮、盯著半遮面的她，腦子裡想著的是，為什麼認識她這樣久以來，她總是「琵琶猶抱半遮面」？

　　「不要奢望掀開我的頭髮。」張筱婕一眼就瞧出邱勝翊在想什麼了。「我們剛剛談到的是最佳女主角──鬼鬼！」

　　「喔。」邱勝翊「喔」的一聲，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認真點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嚇到她了！人家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你竟然拎起人家往泳池裡扔？」張筱婕一開口就辟哩啪啦地說個沒完。「這幾天她乖得不得了，但誰都看出來，她被你嚇著了！」

　　「我該跟她道歉嗎？」邱勝翊說的話還是那麼沒誠意的聲調，即使他內心有那麼一點點介意。

　　「不──必！」張筱婕更大聲地吼回去。「我要是鬼鬼，瞧你這副道歉模樣，一定想把你殺了！」

　　「幸好鬼鬼不是你這樣的女人。」邱勝翊挑了挑眉，還掏了掏耳屎。

　　是啊！吳映潔絕不會像張筱婕這樣，動不動就吱吱喳喳個沒完，還凶悍得很呢！週遭的人大概也只有她有那個膽子，敢對他大呼小叫了！相較之下，欸，他百分之百地相信吳映潔可愛得多了。

　　哼！張筱婕拉開椅子一骨碌坐下，漂亮的長黑髮微動著；她很厲害，不管怎樣的動作，誰都瞧不到她那遮住的半邊臉。

　　張筱婕是路嘉怡的直屬部下，一個非常靈巧的女孩子，除了身兼助手之外，在現場也能支援大小事務，會獲得喜愛自是其來有自的。他也不討厭她，因為連著幾次拍攝廣告，在現場大亂時，她還能把一切弄得井然有序，甚至還身兼服裝設計師的助手，讓他頗為滿意。

　　只是她的特色除了活潑、開朗外，就是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和始終遮掩住的半邊臉頰了。

　　「那女孩本來就乖巧聽話，只是比較怯懦點啦！所以你那天的行為嚇到她了！」張筱婕言歸正傳，很認真地看著邱勝翊。「這幾天她沉默寡言到可怕，你得負起全部的責任。」

　　「沉默是一種美德，我不喜歡太聒噪的女人。」邱勝翊邊說邊拉過桌邊的報紙看著。

　　「你在指桑罵槐嗎？」張筱婕沒好氣地叨念著，然後一把抽走邱勝翊正在閱讀的報紙。「她心情不好、東西就吃的比之前更少，體力就會變差、皮膚跟著就會沒有光澤。再這樣下去，在她蛻變成功前，遲早先病倒，然後……」

　　「我知道、我知道了！」邱勝翊扁了嘴，不耐煩地擺擺手。「你真不愧是總經理跟前的紅人，你們肚子裡的回蟲有用手機互相聯絡嗎？怎麼講的話都一樣！」

　　「哼！你知道歸知道，你要做事後的補救！」她可不是讓人兩、三句話就可以打發的！說什麼也非得讓邱勝翊作點實質上的道歉才行！

　　邱勝翊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從一邊的地板搬起一個長形大紙盒，放上了桌面。紙盒包裝得非常精美，上面還繫著漂亮的粉紅色緞帶呢！

　　張筱婕看了，雙眼一亮，什麼也沒再說地瞇起眼睛，笑得合不攏嘴了。

　　「看不出來你還懂得怎麼樣哄女孩子啊？」張筱婕半調侃地說道。

　　「我再不作點什麼，我想我遲早會被你跟小米吵到煩死！」邱勝翊把盒子推給張筱婕。「你拿去給她吧！」

　　「嗯？哪有人道歉還這種態度的！」屌的很呢！要她出馬？

　　「不然呢？總不會要我親自把東西送給她吧？」邱勝翊面有難色地問著，這種事他作不出來，他怎麼可能跟女孩子低聲下氣地道什麼歉！

　　無奈，下一刻，他就硬被張筱婕拖起了身，往吳映潔房間拉了過去。

　　「喂，你──」邱勝翊餘音未落，張筱婕就很自動地敲了兩下房門，然後咻地一溜煙──走了。

　　什麼跟什麼嘛，要他說什麼呢？就「對不起」三個字嗎？邱勝翊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的房門就拉了開來。

　　吳映潔一見到邱勝翊，本能地顫了一下身子，然後別過了頭，撇開視線。

　　「不請我進去坐？」邱勝翊開口了，他不大能接受被視若無睹的感覺，尤其是吳映潔對他的忽視。

　　「有事情在這邊講就可以了。」吳映潔的聲音依舊不大，但說的倒挺堅決的。

　　「道棟屋子裡住那麼多人，你怕我對你怎麼樣嗎？」邱勝翊大手一推，硬是把門推開，閃身入內。

　　「欸！」吳映潔叫了起來，她急忙跟了進去。「你！」

　　而大剌剌的邱勝翊也沒在意什麼，就拉開茶几邊的椅子坐下。「朵蘭」對這個代言人真好，給了十坪大的房間及衛浴設備，簡直羨煞人了。

　　看著邱勝翊死皮賴臉地坐下，吳映潔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只得站在一旁，但那張臉絕對沒好臉色就是了。

　　「聽說你瘦了五公斤，看起來差很多！」邱勝翊打量著吳映潔全身上下。「感覺變漂亮了。」

　　吳映潔別過頭去，面對邱勝翊的稱讚不打算予以回覆。

　　「跟人家講話時，要正視著人家。」邱勝翊大手一拉，就把吳映潔的下巴移向自己。

　　吳映潔急忙向後退去，像是被什麼討厭的東西碰到一般急於擺脫，這個舉動叫邱勝翊更為光火，他一把拉住吳映潔的手臂，將她拉近了自己。

　　「呀！」吳映潔失聲尖叫，而躲在門外關切的其他人全部被張筱婕擋了回去。

　　「你在生我的氣？」邱勝翊蹙起眉頭。「我很想跟你道歉，但我不認為我自己有錯的地方。」

　　「我什麼也沒說……」吳映潔想要甩開邱勝翊的手，非常慌張。「你放開我……」

　　「生我的氣就直說，什麼事都擺在心裡，感覺會暢快嗎？」這個性要改還真困難，總是一臉飽受委屈、但又不敢說的樣子。

　　擺在心裡怎麼會暢快？如果會舒服，她就不會每天回到家都埋在枕頭上哭泣，想著在學校受的欺負而落淚了！但她就是不敢。同學那麼多人可以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嘲笑她，她一個人怎麼能夠反駁她們？要怎麼反駁她們？

　　反駁了，會不會只是造成明日更難堪的羞辱呢？

　　吳映潔握起拳頭、抿了唇，帶著難過的雙眸偷瞄向邱勝翊，卻瞬間被他抓住。

　　「來，大聲說出你的感覺。」邱勝翊低沉的嗓音在吳映潔耳畔說著。

　　「我……我……」吳映潔還是有點緊張與不安，她越是瞧著邱勝翊，卻益發不敢講。

　　「你那天在泳池裡的勇氣，都到哪裡去了？」邱勝翊進一步激著吳映潔。

　　那天在泳池裡的勇氣？那哪是什麼勇氣，那根本叫惱羞成怒！他說的話、對她的態度，任誰都會受不了的！

　　「我是被你害到很生氣的！」吳映潔真不敢相信，這傢伙還敢這麼說話。「你輕視我、把我當物品看，我怎麼還能忍受？」

　　「你非得要別人這麼待你，才敢說出真心話嗎？」邱勝翊再度開始用特殊言語，「激勵」著吳映潔。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哪裡犯到你了？是你選上我的，所以我才答應成為『朵蘭』的代言人，試著改變自己。」吳映潔這次可是使力掙開了邱勝翊的手。「結果進來這裡後呢？你根本對我百般刁難，甚至還說了那些難聽、刻薄的話，讓我不堪！」

　　邱勝翊看著眼前大聲說話的吳映潔，微笑竟掛在嘴邊。他很滿意這樣說話的吳映潔，她的雙眼閃閃有神，其實很是迷人。

　　「很好，有理就大聲說出來，你剛剛不是做到了？」邱勝翊雙手互擊。「你把你的不滿對我說了，我希望以後都能這樣。」

　　啊……吳映潔這才摀住嘴唇。她剛剛竟然那樣子對這一位設計總監說話？她知道邱勝翊是誰，他是廣告界知名的「鬼才」，由他所設計、執導的廣告，沒有不成功的！而被他選上的新秀，也沒有不成名的！

　　若選用舊人，非得用高知名度與高水準的模特兒或是女星才可以！

　　她記得她在進入面試間時，雙眼就被他的氣勢所吸引，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他不是平常人物。但沒有想到……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邱勝翊！那個她……一度崇拜的廣告天才！

　　「不要後悔、不要害怕，也不要猶豫，你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而已。」邱勝翊拍了拍吳映潔。「人要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要說什麼，不要一味地亂說，也不要全都不說。如果你能夠分辨清楚想說的話、及確定能開口的時機點，進而敢說出口，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

　　房內的氣氛柔和了很多，吳映潔的劍拔弩張也緩了下來，她直覺今晚的邱勝翊很不一樣，至少說話的態度與對她的眼神，跟平常不大一樣。該說是很柔和，還是……比較貼近於他自己？

　　「我……平常都不敢講，不管受了什麼委屈、痛苦、嘲笑，我都不敢說……」吳映潔緩步走到一邊的床緣坐了下來。「我不知道是不敢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面對同學們譏笑的臉，我就是沒有辦法去阻止她們。」

　　「她們嘲笑的是你，你都不阻止她們，誰能阻止？」邱勝翊玩弄著吳映潔桌上的小花瓶。「你知道你為什麼沒有辦法阻止她們嗎？為什麼你要默默地承受這一切呢？」

　　吳映潔轉過頭去看著邱勝翊。他的聲音比一般男孩子都低沉許多，但卻有力了許多、也一針見血許多。其實這些問題，她自己都想過，也問過自己不下數百遍，也都能得到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但是再怎麼模稜兩可，終究不是正確答案。

　　爸媽會安慰她，但不會教她怎麼對付同學，只是叫她放心，並且告訴她，她永遠是他們心中的寶貝。現在想起來，不知道是爸媽太寵愛她、還是他們太善良，或者兩者都是。但是，他們畢竟不是她，不瞭解她的處境、不瞭解她的痛。

　　「我是因為自卑，所以無法阻止她們。」吳映潔說出了自己早知道卻難以出口的答案。「因為連我自己都對自己沒信心，我又要怎麼讓別人尊重我呢？」

　　「很好！」

　　像是解開了什麼心結似的，吳映潔的眼淚突然不聽使喚地滴了下來，連她自己都驚訝地抹著淚，明明是很簡單的道理，她卻可以逃避這麼久而視而不見。

　　她特意避開了邱勝翊的視線，但面紙盒在小茶几上啊，她該怎麼把窘態處理乾淨？

　　見著吳映潔的哭泣，邱勝翊先是一愣，旋即看到眼前的那盒面紙，見著吳映潔拚命地抹著淚，他竟然會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對於吳映潔的可愛而油然產生的笑容。

　　在他意會之前，他已經抽過一張的面紙，離開了茶几邊，挨到了吳映潔身邊。

　　吳映潔頓時感受到男人氣息的靠近，卻也沒多想其他，只是趕緊接過面紙擦拭，非得等擦淨眼淚才肯轉過身來。

　　「哭泣是好事，那是一種正常的情感發洩。」邱勝翊用著異常溫柔的聲音說著，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可是……我只要越哭，她們就越會欺負我。」吳映潔輕輕地笑了起來，一種表情，卻有兩樣不同的回應。「所以我……一向都回家才哭。」

　　「儘管世人的價值觀認為瘦才是美麗，但未免也太過於膚淺了。」邱勝翊歎息著，不自覺地伸手摸了吳映潔的長髮、她的頸背，安撫著。「內在美的確比外在美重要多了。」

　　「嗯？」吳映潔哭得紅腫的臉微轉了過來，她不敢轉的太大力，因為她貪戀頸上那一點難得見到的溫暖。「這話人人會說，但又肥又醜的人，依然還是罪過。」

　　「在我這行待久了，就知道老祖宗說話有他的道理！」邱勝翊句句肺腑，他凝視著眼睛哭得紅腫的吳映潔，大手依然輕拍著她。「再怎麼漂亮，心腸惡毒的還是讓人感到醜陋。」

　　吳映潔抬頭看著身邊的邱勝翊，今晚的他果然很不一樣啊！說話是這麼地溫柔、這麼地打動人心，不管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都達到了安慰她的作用──這跟幾日前的態度比起來，真看不出來是同一個人呢！

　　他對「物品」會這麼溫柔嗎？眼神有這麼柔和嗎？會這樣輕拍著「物品」的肩背，用他的方式幫人家打氣嗎？

　　在他眼裡，其實她並不是物品，她可以這樣大膽的認為嗎？

第四章

　　「你好會說話！」吳映潔笑了起來。「這樣說真的讓我有了點信心。」

　　「我不騙人的。」邱勝翊也露出了發自心底的笑容。「你真的比我見過的女人……耀眼得多。」

　　呵……不管怎麼樣，這甜言蜜語還是說得吳映潔陶陶然的。她尷尬、羞赧地笑了起來，房內的氣氛早就溫暖起來，讓任何人的心裡都莫名暢快。

　　「啊，對了！」邱勝翊終於想到此行目的了，他探身到一邊的茶几邊地板上，拿起那只精美紙盒，粉紅色的緞帶在燈光下煞是美麗。他把紙盒擺到吳映潔的手裡。

　　「這是……給我的嗎？」她雙眼閃動著好奇，但還是不大敢逾矩。

　　「當然是給你的。」邱勝翊推了推紙盒。「拆開看看吧！」

　　「為什麼給我這個？」在動手之前，吳映潔好奇地詢問著。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賠不是、為了傷害到一個十七歲女孩子脆弱的心靈而感到抱歉、為了不讓兩個女人一天到晚嘮嘮叨叨而挑的歉禮！不然還會有什麼？為了這個禮物，他可是費盡心血、挑了足足兩個小時！

　　為什麼不叫助理去挑？為什麼挑那麼久？他不知道。反正他就是犯了神經，浪費時間親自去挑選了！

　　「為了……」「道歉」這兩個字要邱勝翊說出口，簡直比登天還難！「獎勵你！」

　　「獎勵我？」吳映潔眨了眨眼。為什麼她覺得邱勝翊說話有點支支吾吾？

　　「打開就對了，別問那麼多！」邱勝翊擺了擺手，虛應過去。

　　吳映潔狐疑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拆開緞帶，紙盒裡面是一套漂亮的黑色洋裝。洋裝並不是非常緊身的，反而是有點伸縮性、兩件式的紗裙；還有件小披肩，像是要遮掩肥粗的手臂似的。

　　這是完全為她著想、所打造的衣服啊！

　　「喜歡嗎？」

　　「嗯！非常喜歡！」女孩就是女孩，吳映潔綻開亮眼的笑容，拿起洋裝便跑到鏡前比著。她發現只要再瘦一點點，或許就可以穿得下這套衣服了！

　　「等你瘦到可以穿上這件衣服時，我就帶你出去透透氣。」邱勝翊把誘餌撒了出去。

　　「咦？穿上這件？」吳映潔把洋裝拉起來看著，要穿上這件，似乎並不是非常難的事情啊！「可是……」

　　「你不必到很瘦，所以我說這是一種獎勵。在七月底前，只要你可以穿上這件洋裝，我就帶你出去透透氣。」分階段式的獎勵，往往最能鼓動人心。

　　瘦下來直到能穿上這件洋裝為止？吳映潔欣喜地看著具有修飾效果的美麗衣裳；雖然它不是非得要苗條才能穿著，但這個卻是她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

　　她要瘦、要再努力一點，非得穿這件出去不可！這是一種獎勵、一種……吳映潔像想到什麼一樣，頓了一下。

　　「我可以用這件洋裝交換另外一個禮物嗎？」她看來有點嚴肅。

　　「嗯？」交換什麼？他沒聽過獎勵還能討價還價的。「你說說看……不過什麼蛋糕、炸雞等高熱量食物是絕對不通融的。」

　　「我──」吳映潔抬高了頭。「要你把我當人看！」

　　邱勝翊瞪大了眼──他的的確確被震撼了！

　　她要他把她當人看，不能將她當物品嗎？幾天前的話似乎是傷了她，但他說的就是實話，面對每一個工作、每一個模特兒，他眼中所看、腦中所想的，就只有廣告案子的成功與否而已。

　　物品，他的確把她當作是物品！但是……

　　「我答應改變對你的觀感，但洋裝的獎勵還是存在。」邱勝翊苦笑了一下，他有種被小女孩拐了彎教訓的感覺。

　　「希望你說到做到。」吳映潔微嘟起了嘴，不大相信他作的承諾。

　　「我邱勝翊一向說到做到。」邱勝翊笑著搖頭。「而且，我想我並沒有全然把你當作物品來對待……」

　　吳映潔緩緩地回到邱勝翊的身邊，坐了下來。

　　「我……隱約感覺得出來──」吳映潔低著頭，困窘地笑了一下。「你那天……或許只是想激我。」

　　邱勝翊看著面前低著頭的吳映潔。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為什麼她那股含羞帶怯的樣子會叫他生起愛憐的感覺？最奇怪的是，這種外型與體態的女孩含羞帶怯的……竟會讓他覺得可愛？

　　邱勝翊，你什麼美女沒見過，怎麼會覺得她羞怯的模樣可愛呢？

　　「你、你瞭解就好。我……沒有面對過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過，更何況你還是一個完全沒經驗的新人。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怎麼跟你溝通。」邱勝翊把路嘉怡的話搬上檯面。「今天小米跟我說了、筱婕也跟我說了，我才知道自己對你太過嚴厲，應該拿面對少女態度來面對你。」

　　事實上是這樣嗎？連邱勝翊都想要問自己。他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吳映潔嗎？答案是什麼，他竟不想去探討。因為他覺得吳映潔這女孩會讓他的心緒不大安寧。

　　「不必那樣子！」吳映潔第一次比什麼都快地回話，而且神情裡帶著一絲緊張。「真的不必那樣子！」

　　「……鬼鬼？」吳映潔急切的態度，讓邱勝翊提起高度興趣，他願聞其詳。

　　「我……我來這裡是要改變自己。你也說過，要改變就得靠我自己！如果要你來適應我，就失去了蛻變的意義！」吳映潔大口喘著氣，心跳加劇。「我希望大家拿平常的嚴厲態度對我，我才會有成長的空間！」

　　唔……邱勝翊不禁露出讚許並且喜愛的笑容。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或許不只十七歲！據調查指出，她在校成績優異，也常在各類比賽中奪冠。但不管再怎麼優秀，那外表與體態，就造成了她無法驕傲的原因。但聰穎的頭腦還是存在，她有著比一般同年齡的女孩，更早熟的心智和更聰敏的心靈。

　　邱勝翊不由得對吳映潔更加的喜愛，不管是不是直覺使然，至少一開始他一點也不排斥她，而且……他從來沒有真的把她當成是物品過！

　　這一個女孩子啊……真是像寶山一樣，有很多東西可以讓他盡情挖掘，而且不會有厭煩的感覺！

　　藉著燈光瞧著益發越順眼的吳映潔，邱勝翊很快地發現她有點改變的臉龐。

　　「你的皮膚最近好很多了，痘子少了、痘疤也淺了。」邱勝翊忽地靠近吳映潔，大手無意識地撫上她的臉龐。「臉似乎也沒有那麼水腫了。」

　　「嗯……」對于邱勝翊的觸摸，吳映潔頓時感到有點兒僵硬跟緊張。「『蛻變』系列的保養品，真、真……的好有效……我現在全身上下都是用這個系列！」

　　「呵……那當然，別忘了你是它的代言人，你一定要更用心去體會這些東西在你身上發揮的效益，把你跟保養品們融為一體。」順勢，邱勝翊雙手定住在吳映潔的螓首上。「來，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

　　咦？吳映潔先是一愣，但還是乖乖地照著做。面對邱勝翊，她總是有種臣服……還有點羞怯的感覺。感受著邱勝翊炙熱的大掌緊貼著她的臉，她直覺得臉迅速發燙起來！

　　聽話的她緩緩地閉上雙眼，不知怎麼搞的，心跳竟有點兒加速。

　　「想像著……你的皮膚不再暗沉，而且變得光滑明亮；然後你用『蛻變』系列的化妝品，一筆一筆地在自己臉上勾勒著屬於自己的美麗……」邱勝翊的聲音有點醉人，吳映潔跟著他的言詞進入幻境之中。「而現在的你已經用運動、節食與『蛻變』的『纖體露』變得苗條動人，穿上高級的晚宴服，在鎂光燈下走出來……所有的人都會看著你、看著因『蛻變』而蛻變的你。」

　　晚風從落地窗口拂進，吳映潔閉著眼想像著邱勝翊所描述的一切，她彷彿真的已經看到了閃閃發光的鎂光燈在眼前閃爍，而自己已然擁有令人稱羨的身材與面貌，對著所有人微笑。

　　那笑顏燦爛、光彩奪人……不！吳映潔倏地睜開眼睛，讓想像突然破裂而去。

　　「就算我能瘦下來，也不會是美女的！」吳映潔白著臉色，別過了頭，邱勝翊的手因此離開了她的臉龐。

　　「在你心目中，美女的定義是什麼？」邱勝翊嚴肅地面對吳映潔內心的恐懼。「非得要精雕細琢的五官才稱得上美麗嗎？」

　　「不然你的定義是什麼？世人的定義又是什麼？」吳映潔反問著邱勝翊。

　　「有自信的女人是美麗的、有智慧的女人是美麗的。每一個女人都有其美麗的地方。」邱勝翊帶著笑容瞄了瞄吳映潔貼在牆上的海報。「不是說非得像維納斯或是KIKI那樣的名模，才能稱得上美麗。」

　　啊……那兩張海報是她拜託張筱婕拿來的；她們是現在的話題偶像──「朵蘭」的兩大模特兒維納斯與KIKI。她們合拍一個廣告，火紅冶艷的維納斯以及淡藍水色的KIKI，一個展現出艷麗的萬種風情，一個雙眼遙望幸福，帶著柔情似水。

　　美麗無雙的首席模特兒，是她所欽羨的。

　　「有的模特兒也是什麼都沒有，只會賣那張皮相，我一點也不覺得她們很美麗。」邱勝翊嗤之以鼻地說道，他說的可是句句屬實。「我剛跟你說過了，內在美很重要的。」

　　吳映潔手上拎著洋裝，像在思索什麼一樣，先是緩步走回床緣把洋裝好好地放進盒子裡，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牆上的海報、再看向邱勝翊。

　　如果「朵蘭」要的是蛻變，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要找像她這樣的人，或許越胖越好。他們需要張力效果良好的代言人，才能顯示出「蛻變」的效果。但是，她想到了一點，就算胖……但為什麼不找漂亮一點的胖子？

　　她小眼睛、塌鼻子、小嘴巴，皮膚又差，為什麼會獨獨挑她這種樣子的人呢？瘦了下來，也不見得多耀眼，這樣的她，能夠代言「朵蘭」的產品嗎？

　　「在想什麼？」邱勝翊瞧出她的若有所思，問著。

　　「為什麼是我？」吳映潔回過了頭，直視著於桌庭。「你為什麼……選了我？」

　　為什麼會選她？這真是一個巧妙的問題。邱勝翊微微一笑，往門邊走去。

　　「我需要話題性強的模特兒，而你的條件就符合『蛻變』。」

　　「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我要問的是──同樣都是胖子，為什麼會選擇我這一個貌不驚人的胖子？」吳映潔追上前去，因為邱勝翊一副想逃開的臉。

　　為什麼？邱勝翊在心底也問了自己一次。他很快地發現，答案跟一開始似乎不大一樣了。

　　「為什麼？」邱勝翊一把握住門把。「你會知道的。」

　　「邱勝翊！」吳映潔無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急切渴望的眼神訴說著她的渴望。「請你告訴我……我需要……」

　　一個信心、一個真實的鼓勵。

　　「等你蛻變成功的那天，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了。」邱勝翊帶著神秘的笑容，輕巧地拉開了門。「晚安，早點睡有益肌膚健康。」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

　　吳映潔呆然地站在門邊，腦子裡還迴響著剛剛邱勝翊臨走前，扔下的話語──只要她瘦了下來、蛻變成功，她就能夠知道他為什麼選了她？

　　吳映潔轉過頭去，看著角落那扇大大的落地鏡。鏡子非常的大且長，像是要時時刻刻提醒她的身材。鏡中映著的自己已經瘦了五公斤，這樣的改變已經讓她嚇了一跳。但她知道她還能再瘦、還能再更漂亮；只要有心，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是呀！毛毛蟲在變成蝴蝶前，它會知道自己會有斑斕、雙翅飛上天的一刻嗎？

　　不去做，就永遠不會知道結果。所以她要堅持下去，她要相信灰姑娘之前的苦日子，全是為了未來而辛苦；她要相信邱勝翊，他說要為她鋪上通往城堡的台階，走向另一個嶄新的世界。

　　她這麼相信著，所以她會往前走下去。而門外的邱勝翊，緊靠著吳映潔的房門，竟然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憐惜的笑容。

　　當時這一切氣氛上的變化，還沒有人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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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一支廣告密集播放之後，「朵蘭」終於在眾人期待之下，在近七月底時播放出第二支廣告。

　　第二支廣告簡直驚為天人，相信跟吳映潔同班的人一定更加不可置信。

　　跟上次一模一樣的背景裡，那分割境頭的神秘女子終於現身，她直直地站立著，面對著全國數以萬計的觀眾。海洋的泡沫依然在後面飄動著，右下方依舊是無品名的水藍色瓶子。

　　旁白女聲揚起──「『朵蘭』的專屬代言模特兒，將在您的面前蛻──變──」

　　頃刻間，吳映潔成了家喻戶曉的人名，各大報爭相採訪她的親朋好友。而當日陷害她的兩名同學，也很快地想到她們的惡作劇不但成真了，而且似乎把吳映潔推向一個她們夢寐以求的世界。

　　吳映潔的父母面對媒體總是老話一句──「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女兒的決定。」讓各大媒體紛紛束手無策，只好掰出一些爭議性的八卦。

　　所有報紙、週刊上面都這麼寫著：「『朵蘭』徵選大醜女代言產品　幕後可有秘辛？」、「多位名抽脂專家表示願意接受『朵蘭』的任用。」、「整型醫生蓄勢待發　恐龍妹，他們也不怕？」

　　「朵蘭」才不在乎這些流言，他們反而希望事情吵得越凶越好，對於這一系列的產品，才更有吸引力。

　　邱勝翊在第二支廣告後，就拿到紅利，畢竟案子已成功了一大半，「朵蘭」當然不能不慰勞這功不可沒的功臣。而網路上的討論則紅了半邊天，吳映潔頓時成了公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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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筱婕端了運動飲料進入健身房，現在是吳映潔健身的時間，教練正在一旁看著她。說到吳映潔的進步，人人都是讚不絕口，體力不但越來越好，而且體重也健康的成直線下降。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張筱婕笑道。「趕快過來喝點飲料補充水分，然後就要趕緊去洗澡了。」

　　教練笑瞇瞇地喊停，跟吳映潔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然後便跟張筱婕打個招呼、出了門。吳映潔從腳踏車上下來，氣喘吁吁地走到張筱婕身邊，還不敢放肆地拿起飲料猛灌。她聽過，正喘時不能貿然喝水的。

　　「我今天又帶了報章雜誌過來給你看，還有網路討論的留言。」張筱婕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真是有趣呢！你都不知道你現在成了當紅的人呢！」

　　吳映潔拿過飲料喝著，只是淡淡地回以微笑。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胖子、因為邱勝翊的計劃運用得好，要不然憑她這麼普通的一個人，哪有條件成為全國矚目的焦點呢？

　　「還有，王子今天托我拿一個東西過來，是很貼心的小禮物喔！」張筱婕故作神秘的呵呵笑著。「看了我都好感動呢！」

　　「他有禮物要給我？」吳映潔連忙抬起頭來。「人呢？」

　　「他忙得分不開身，所以托我拿來啦。」張筱婕感受到吳映潔有點奇怪的神情。

　　沒來……她已經好些天沒有看到他了──吳映潔失望地低下頭。從那天晚上給了她洋裝後到現在，都要七月底了，他都沒有再出現過……分身乏術。他是一個大紅人，會忙碌也是自然的道理。他可不像她，能夠待在同一個地方。

　　「喂，你怎麼看起來有點失望啊？」張筱婕不懷好意地湊近了吳映潔。「很想見王子呀？」

　　「唔……」吳映潔被張筱婕的問話嚇到了般，連忙死命地搖著頭。「沒有、沒有……」

　　可惜她在說「沒有」的當下，那白皙的皮膚可是飛了兩朵彩雲在上頭呢！張筱婕看了不禁噗哧一笑。她果然沒有猜錯，邱勝翊那老傢伙，怕是拐走了十七歲小少女的心嘍。

　　「不要笑了啦！筱婕姊！」吳映潔緊張地推了推張筱婕。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張筱婕依舊難掩笑意地站起了身。「走吧，我們到你房間去看那份禮物。」

　　至少他還記得她，願意給她禮物嘛！這樣想心情就會好多了！吳映潔泛起笑容，亦步亦趨地跟在張筱婕身後，期待著那份神秘禮物。

　　「噶！」張筱婕一進房間，就從地上拿起一個半身高的保麗龍板。「可愛吧！」

　　保麗龍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壁報紙，上面有著各式各樣的簽名，還有許多框起來的小語。

　　「這是你班上同學送到『朵蘭』的，看她們多有心！」張筱婕帶著羨慕的語氣把保麗龍板子遞給吳映潔。「唸唸吧，我們都看過了，很感人喔！」

　　是嗎？吳映潔抬起頭看著一臉期待、雀躍的張筱婕，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彷彿千斤重一般，竟然舉不起來……更遑論拿住那塊板子了。

　　「來，我幫你拿飲料，你慢慢看。」張筱婕自動的拿過吳映潔手中的飲料，然後把板子塞給她，接著就坐到了吳映潔的書桌邊，像是要陪她一起分享那愉快的時光似的。

　　吳映潔接過保麗龍板的那一剎那，不免嚥了口口水。她緩緩地坐了下來，努力維持內心的平靜，看著上面的「祝福」。

　　每一個人都叫她加油，要她為班上爭光。有人恭喜她成為「朵蘭」的專屬模特兒；有人說她們早就知道她可以的；也有人要她注意第一名的成績千萬不要被事情影響；有人說大家一條心地為她加油。

　　至於那兩個幫她報名的同學，居功厥偉，不但跟她說她們早知道她會當選才幫她製造機會，還要她別忘了她們這兩個小功臣。

　　吳映潔的心整個涼了下來。她想起每天在班上所受盡的欺凌與嘲笑，那時不要說一塊保麗龍板了，就連一張卡片、一個安慰她的人都沒有。老師還幫她做輔導，告訴她做人不是只要會唸書就好，還要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會被班上排擠是她自己的問題，不是其他人的問題。

　　現在她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那些只會踐踏她、羞辱她的人，現在都成了與她站在同一線、為她加油的人了？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她兩個表情都沒有，就只是漠然地看著那張紙板。

　　坐在椅子上等著看欣喜表情的張筱婕失望了！她讀到強烈的哀愁，才舍下笑臉，趕緊也跪坐到吳映潔身邊去。但吳映潔也沒多大反應，依舊靜靜的不發一語。

　　「晚上不是要帶我去哪裡？」吳映潔突然放下了板子。「是不是該準備了？」

　　「啊……是……」張筱婕眨了眼，儘管知道吳映潔似乎有問題，但她不好多問。「我去叫化妝師準備。」

　　張筱婕起了身往門邊走去，回頭看向跪坐在地的吳映潔。她依然呆望著那張板子，像是在沉思什麼一樣。原本她很期待吳映潔會問她晚上要帶她去哪裡的，可是她竟然一點興趣也沒有。

　　「筱婕姊，我沒事。」吳映潔突然幽幽地出口道，連回頭也無。

　　「嗯……」張筱婕捲動著長髮。「王子說，你今晚就穿他送的那件洋裝吧！」

　　咦？吳映潔轉過了頭，睜亮了雙眼，似乎只有邱勝翊可以吸引她的注意似的。張筱婕看在眼底卻不想道破，吳映潔對邱勝翊的好感，似乎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像她剛剛就「又」發現，吳映潔的書桌上有邱勝翊寫的書。而邱勝翊呢？儘管忙得分身乏術，他沒有一天不關心吳映潔一整天發生了什麼事，都要她詳盡報告。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過度的關心，代表了什麼意義呢？

　　張筱婕出門去吆喝大家作準備，而房間裡的吳映潔則是興奮得去衣櫃取出那件黑色洋裝站到鏡前，猶豫、躊躇著能不能穿上它！

　　她迄今已經瘦了十二公斤了，除了一開始體重下降得比較快後，接下來也只瘦了七公斤。但十二公斤是很大的差別，她所有帶來的衣服都已經穿得不合身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邱勝翊說減肥有停滯期的，她很期待自己不要有那一天的到來；因為自己屬於虛胖型，所以要瘦其實是非常快的事情，加上有邱勝翊這營養師的監督，她認為自己可以瘦的非常、非常的快且健康。

　　一直沒有勇氣試穿這件洋裝，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穿得下、還是穿不下。不過如果邱勝翊都這麼說，看來他似乎有信心她能夠穿著它出門呢！

　　吳映潔決定先洗去一身汗水，再來精心裝扮。回頭望向那塊板子，她很難得有那麼堅定的一次──她等會兒要叫張筱婕丟掉它！

　　她正在蛻變中，再也不要成為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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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吳映潔覺得異常興奮。她坐在車子裡不時地往外望著，但就是不問張筱婕他們要往哪裡去。

　　雖然把張筱婕悶壞了，但鬼鬼不問一定有她的道理，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知道絕不能把宇嫣當作普通十七歲的小女孩看待。

　　一樣的地下停車場、一樣搭電梯直達樓上，那裡非常、非常的嘈雜。吳映潔甫進樓就被張筱婕直直地拉往長廊上的一個大房間裡；房間外掛著「休息室」三個大字，一旁還有一些她來不及看到的人名。

　　「我們在這裡等著。」張筱婕告訴吳映潔，再交代其他人員。「我出去看一下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你們開始幫鬼鬼作造型！」

　　眾人一應，吳映潔就被推到大面鏡子前面，而其他人則開始幫她作整體造型設計。真的很奇怪，剛剛在家裡就只上了點粉底，其他什麼也沒做，接著張筱婕就叫了一部廂型車，把整批的東西全帶到這一個……看起來很吵的地方。

　　「啊、啊……累死我了！」門突然「砰」地被推開，走進一個高挑、嬌艷的女子。「倒水來！」

　　只見她婀娜地拉過一旁椅子坐下，而身後跟進一個又乾又瘦又小的女孩子，遞上冰涼的茶水。

　　吳映潔看向美女，突然覺得羞赧地別過頭去。

　　「『朵蘭』的模特兒──」美女的聲音輕甜迷人，煞是好聽。「對不對？你就是那一個特別模特兒？」

　　美女站了起來，走到吳映潔面前，不顧她的羞赧，很仔細地打量著她。

　　「你瘦了很多，皮膚也變得……非常好了嘛！」美女抬起吳映潔的下巴。「告訴我，你都是用『蛻變』嗎？還是……『朵蘭』又讓你去動手術？」

　　「我……」吳映潔用甩頭，再度別開美女的視線。

　　她好漂亮，雖然比不上首席模特兒維納斯般的美麗，但還是漂亮到讓她無法直視、讓她感到慚愧！

　　「喂！跟人說話要有禮貌點！」美女大發起嬌嗔來了。「雖然你是比我醜又比我胖，我知道你會自卑，但基本禮貌要顧一下，好不好！」

　　美女狂妄、驕傲的語氣像萬根針般地剌進吳映潔的心中，她突然想起邱勝翊的話語──要挺直腰桿子、要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全部是用『朵蘭』的蛻變，根本不需要動手術。」吳映潔突然抬起頭，掃向美女。

　　「哦？真的嗎？我看過你的近照，臉部肌膚變得這麼好啊……」美女好奇地摸上吳映潔的臉龐。

　　「對不起，化妝師剛上過粉，請不要隨便撫摸，會掉妝的。」這次吳映潔沒有甩頭，而是義正詞嚴地說道。

　　美女像是不悅一般，哼了一聲就走回座位，而適才那個瘦弱的助理，則邊仔細地梳著她的頭髮。那人不是大明星就是名模吧？只是驕傲得跟什麼一樣，又擺著一張臭臉，怎麼會生存得下去？

　　「meimei！準備喔！」門口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只聽得到聲音。

　　美女立即站了起來，對著鏡子補了補妝，再度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一邊的助理趕忙拎起一個化妝箱，看樣子很沉重，小助理提起來很是吃力。

　　吳映潔還沒想完，匡啷一聲，化妝箱的開關竟然彈開，掉出一大堆化妝用具。

　　「你在幹什麼！豬啊你！」美女回頭怒斥著。「你快點把東西給我撿好……我要先出場了！」

　　助理趕忙蹲下身子拾著一地散亂，而美女已經大剌剌地出了門。吳映潔見狀，跟造型師說了聲便往前彎腰，幫著小助理拾起東西來了。

　　「不要難過、不要傷心。」吳映潔柔聲地安慰著快哭出來的小助理。「她們那種人除去皮相後，沒有一樣贏我們的。」

　　小助理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個辛酸的微笑，和吳映潔眉目傳意似的。其實她們都知道那只是表面話，因為世界上只有皮相的女人到處都是，但缺乏皮相的她們，硬是狠狠地差了她們一大截。因為這是一個只看人皮的世界。

　　「我相信只要堅持做自己，你一定會過的比誰都幸福的。」在小助理關上化妝箱的那一刻，吳映潔按住了她的手。

　　「我也希望如此。」她終於開口。「你要加油，我相信像你這樣好的人，幸運之神一定會眷顧你的。」小助理說完，跟大家道了謝，趕緊出了休息室。

　　可是吳映潔卻愣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她不是被小助理的話給震撼到，那不算什麼；她吃驚的是……小助理的聲音怎麼……怎麼？

　　「是meimei呀！她又被黃大小姐欺負啦！」張筱婕推門而入。「啊呀，你們在幹麼，就快沒時間了！」

　　造型師們又把吳映潔拖了起來，趕緊繼續工作。

　　「筱婕姊……剛剛那個女孩叫meimei是嗎？」吳映潔好奇地問著。

　　「嗯，她是黃瀞怡的助理，人很好的！但就是太好了，黃瀞怡才一天到晚欺負她。」張筱婕拿出幾根髮夾，開始夾上吳映潔的發。

　　黃瀞怡？哇！不是現在正走紅的影、歌、模特兒三棲女星小薰嗎？可是電視上的她看起來像天使、笑臉迎人哪！怎麼剛剛那張臉、那個眼神，都叫她認不出來了？

　　「小薰是這個樣子啊？」吳映潔明顯地失望，幸好她沒有找她簽名。「對，meimei的聲音……」

　　「喔！嚇一跳吧！她的聲音跟黃瀞怡一模一樣！這也是黃瀞怡不准她請辭的原因啦！」張筱婕看看鏡裡的吳映潔，再繼續夾著夾子。「黃瀞怡一紅，人就分身乏術，一堆廣播節目都叫meimei代刀，她們的聲音像到可怕，連笑聲都一樣耶！」

　　哇，這麼巧？甚至連笑聲都一模一樣？那她們以前聽的廣播，真的都是小薰本人上的節目嗎？吳映潔轉了轉眼珠子，這圈子好像比她想像的複雜許多。

　　「喂，張筱婕！你要的東西在這裡！」休息室可真是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人多得讓吳映潔覺得有趣。一個男人戴著鴨舌帽進來，他手中搬了個大箱東西就往地板扔。

　　「喂，你東西幹麼用扔的，這是重要道具！」張筱婕雙手插腰對著男人罵。「粗魯得要死，你是大男人，要你幫點小忙會死呀！」

　　「會！就你最會使喚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男人竟然吐了舌。

　　「忙就不會答應我呀！答應了還在那裡機車！」張筱婕的聲音更大了。

　　吳映潔從鏡子裡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然後聽見化妝師和其他造型師的竊笑聲。

　　「呵，他要是捨得拒絕就好嘍！」

　　「嘻嘻，對呀，打是情罵是愛呢！」

　　幾個女人交頭接耳著，吳映潔馬上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男人跟筱婕姊……是一對嗎？首度來到後台的吳映潔在短短幾分鐘內，就感到心情開朗得不得了，這世界雖說複雜，但有趣極了！

　　又過十分鐘，吳映潔被打理完畢，而一直喊很忙的男人也像是想起什麼一樣，才結束了與張筱婕的鬥嘴，衝了出去。

　　吳映潔瞧著鏡子裡的自己，簡直換了一個人。她穿著的黑洋裝紗裙上，被別滿了小花朵；設計師找來一條黑紗，上面也別上碎花，讓她勾在手腕上；頭髮被盤了上去，畫上淡淡的粉紅色妝。在鏡子裡，連她都認不出來眼前的女人究竟是誰了。

　　她的痘子、粉刺全然不見了！僅瘦了十二公斤，身材卻出奇的比以前小了一大圈。

　　「很不錯嘛！」吳映潔最想聽見的聲音終於響起，她不自覺地露出了燦爛的笑顏，轉過頭去。

　　邱勝翊站在門口，仔細地打量著被包裝過的吳映潔。她果然如他所想的，是一個氣質出眾的女孩子。

　　為什麼會選她？一開始就用電腦模擬過了，她的五官恰到好處，如果瘦下來將會是一個相當有特色的美人。但在電腦模擬之前，又為什麼會選擇她呢？上次見面離去前，吳映潔曾經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曾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他想了許多不完美的答案，其實一切在今日揭曉。因為在面試間裡的吳映潔已經透過虛假的外在，顯露出他想要的完美──純真、善良，還有耀眼的光芒。

第五章

　　「閒雜人等速速迴避！」伶俐的張筱婕趕緊吆喝手下人馬，立刻離開這間休息室！邱勝翊還在奇怪為什麼張筱婕她們要走的那麼急，張筱婕已經領軍消失了。

　　「好看嗎？」吳映潔在鏡前轉了一圈。

　　「好看。」邱勝翊笑著說道，眼底帶著溫情。「你如果能完全瘦下來，一定會很迷人。」

　　「真的嗎？」吳映潔甜笑著。女孩子都喜歡甜言蜜語，果不其然。

　　「先坐一下吧，還不到你出場的時候。」邱勝翊紳士般的拿過椅子。「請坐，吳映潔小姐。」

　　很難得這麼輕鬆的邱勝翊讓吳映潔覺得好玩，她拉起過膝裙擺，學國外禮儀行了個禮，才優雅坐下。她這個舉動逗得邱勝翊呵呵笑著，這個吳映潔真的比一開始要活潑得太多了。

　　「收到班上給你的祝福了嗎？」邱勝翊在歡樂之際，突然丟出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明顯地凍結許多情緒，因為吳映潔的笑就凝在嘴角，然後消失了。她隱約地就猜到，知道她跟同學關係不好的邱勝翊，為什麼還讓張筱婕把那塊保麗龍板送來。

　　「我收到了，而且每一篇都看過了。」吳映潔一五一十地說。

　　「告訴我，你的感想。」邱勝翊瞅著她，因為張筱婕說她的反應很淡然，既沒有哭也沒有笑，更沒有興奮，單單只是看著那塊板子罷了。

　　「我覺得……」吳映潔側了頭。「比我可悲的人真的很多。」

　　「為什麼這麼認為？你沒有對同學的祝福感動嗎？」邱勝翊嘴上這麼說著，但他的眼神卻不是這麼回事。「我以為你是感情豐富的女孩子。」

　　「很遺憾我不是。」吳映潔伴隨著無奈的笑容，歎了一口氣。「我只看到她們笑我的嘴臉，和我成名後的嘴臉，讓我深深地感到可悲……我雖然又肥又醜，但我還不至於像她們一樣。」

　　單純又善良。吳映潔果然非常特別，特別到讓他常想找她談天說話，瞭解一下新一代的人類腦子裡究竟都裝了些什麼；想每天都能跟她見個面。但每當他一接觸她時，他又會發現吳映潔會讓他有點心浮氣躁、腦子會有點糾結。

　　但他非常想幫她量身打造一個只屬於她──吳映潔的廣告。

　　整個系列就剩最後一個廣告還沒有定案，那將是她完全蛻變後的模樣。要用怎麼樣的廣告來打動人心、吸引大眾，他非常清楚。但他現在的私心在於──他想要專為吳映潔打造一個廣告。

　　就像「朵蘭」為她打造品牌一樣，她永遠都是「蛻變」系列的專屬模特兒。

　　「我很高興你那樣想，而不是在那邊跟著感動得痛哭流涕。」邱勝翊笑了起來，深深的酒窩顯現出來。

　　「很難吧？」她只是更看透了人間險惡罷了，哪會有什麼痛哭流涕？「一件事物有千萬種表象，也有千萬種變化，那個保麗龍板子就只不過是一種表象罷了。」

　　虛偽的表象。她不明白這樣作，那些同學就會覺得更開心嗎？她更不明白當事情發展到這一個地步時，為什麼她們還有臉在瞬間變成好人來面對她、寫出與平常作為相反的話？

　　邱勝翊愣了一下，他吃驚地望向吳映潔。剛剛她的那句話，有那麼一點似曾相識。

　　「你……看過我的書？」他非常訝異且驚喜。

　　「嗯……」吳映潔低下了頭，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她根本不敢說，她未來的志願就是廣告系，邱勝翊所出的書，她當然全部涉獵而且不放過！只是書上從沒有他的照片，所以在面試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人，就是她唯一的偶像！

　　但是……儘管不知道，她還是被他吸引住了！她那時眼中只看得到他、只感覺得到他。他的那份氣質與氣勢，竟是那麼地吸引人！雖然後來有點小誤會，但最後還是不影響她對他的好奇與崇拜。

　　「我不知道……我沒聽你或是……筱婕提過。」邱勝翊感到有點驚訝，廣告企劃的書，吳映潔這女孩也讀過？「怎麼會？」

　　「因為……我想念廣告系；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從事這一行了！」吳映潔紅著臉、咬著唇。她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能夠面對著自己心儀的偶像，述說著自己的志願。「我也想成為……跟你一樣的人！」

　　吳映潔激動地抬起頭來，崇敬般地看向了邱勝翊。他在剎那間嚇了一跳，訝異地與吳映潔對望著。

　　他的心裡怎麼……竟是百感交集、憂喜參半啊！

　　驚訝、感動於吳映潔竟然與他有著相同的興趣與喜好，甚至還讀過他的著作，那雙眼彷彿把他當偶像似的。但心裡卻掩不住一股哀傷，她對他……原來只是一種偶像的崇敬而已嗎？

　　他也只不過……是廣告業中一個成功的人，也就是說，只要是成功者，其實是誰都可以？對吳映潔來說，他不是特別的？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邱勝翊突然沉下了臉色，別過了頭。「我也只不過是機運造就出來的成功者而已！」

　　「不，才不是！我看過你無數的作品！」吳映潔緊張地說著，竟然擔心邱勝翊跑掉，還抓住了他的雙手。「你的作品大膽而有特色，儘管外面用冷酷包裝，還是可以瞧見你內心的熱情！這跟你的人一模一樣！」

　　吳映潔？

　　邱勝翊非常詫異地回過了頭，他瞧著半蹲在地上的女孩，正緊握著他的雙手，激動地說出了她對他……還是他的作品的感覺。

　　他只擅長用動態與圖像來形容事物，對於文字並不拿手。但此時此刻，心有慼慼焉恐怕是最佳寫照吧！

　　相同的興趣、一樣的志向，但最可怕的是，這個女孩子竟然可以從他的作品，看透他的心！這其間的感動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懂。沒有人能體會這種莫名震撼的感覺！

　　「鬼鬼……」邱勝翊微蹙起了眉，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

　　「咳！」張筱婕冷不防地站在了門口，嚇得邱勝翊移開了手；吳映潔也紅著臉放開了緊握住他的雙手，跌跌撞撞地回到位子上去。

　　「很抱歉打擾了兩位，但我敲過門了。」張筱婕故意不看兩位當事者，卻沒有忽略剛剛那恰到好處的氣氛。「外面OK了，就等鬼鬼。」

　　「嗯……鬼鬼，該是你出場的時候了。」邱勝翊尷尬地站起身來，有些手忙腳亂。「所有人都在等著你。」

　　等著她？吳映潔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猶疑地看著邱勝翊，再轉向張筱婕。他們只是笑笑，把大門敞開著，等待吳映潔出去。

　　她記得她在成功前不能曝光的！而這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後台……前方會有媒體記者嗎？她才瘦了一點點，還是胖子一個，就這樣出去，怎能見人？即使穿著這套洋裝也──

　　「喔，對了，我忘了補充一點。」邱勝翊突然開口。「你既不肥也不醜！我希望你永遠記著這一點。」

　　吳映潔昂首。邱勝翊那句話像是給了她無窮盡的力量般，也讓她緊張的心情就此安定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嚥了好幾口口水，感覺到不知名的前方，只讓她手心冒汗而已。

　　「這是你為我鋪的階梯嗎？」臨出門前，吳映潔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階梯？邱勝翊對這句話感到有點陌生又熟悉，思忖一會兒才想到，是那天他所說的話呀！那天為了誘騙這個女孩進「朵蘭」，包裝精美的話語呢！

　　「是的，這是我為你鋪上的階梯。」邱勝翊無力地笑著，但很乾脆的承認。

　　「那是否要由你引領我走上階梯呢？」吳映潔抬頭挺胸地說著，儘管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

　　就這麼一次、這麼大膽一次！從她開始閱讀他的書、他的每一個廣告作品、直到真正認識他到現在，她在心底升起的小小欲望，希望能夠就此實現！

　　吳映潔伸出了右手，優雅的掌心向下，連她自己都錯愕著不知何時伸出去的。

　　喔喔！張筱婕挑了眉，這氣氛真是剛好。她盡量把自己的電燈泡瓦數調低點……調得越低越好。

　　邱勝翊再次看向吳映潔，她實在是有意思得不得了啊！他邱勝翊在業界的孤僻、高傲是出了名的，現在這一個小女孩竟然敢要他跟外國紳士一樣，引領她出去？外面是什麼場合她知不知道？他牽著她出去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想歸想，邱勝翊卻還是握住了吳映潔的手，他對著她露出了連張筱婕都沒見過的溫柔笑容，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後，便緩緩地走了出去。

　　剛剛那是邱勝翊嗎？是俗稱「冷血魔鬼」的邱勝翊嗎？張筱婕簡直不敢相信，他對吳映潔的表情，根本就像換了一個人！

　　穿過了長廊，吳映潔便見到刺眼的燈光在前方，待她被引領出去後，放眼所見竟是美女如雲，每一個女人都帶著笑容瞧著她，而她人身在一個圓形舞台的中央、那些美女的中央！

　　「這是專為你設計的，今天這二十位名模將只為你走秀。」邱勝翊彎下身子，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我要你把你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消化後，用在自己身上。」

　　吳映潔瞪大著雙眼，美女多到讓她眼花撩亂，她甚至還看到了維納斯和KIKI，當然還有黃瀞怡！她現在只感受到強烈的自卑與不甘，還能感受到什麼？

　　邱勝翊把她拉到舞台下方，跟著音樂響起，一名模特兒真的就只為她一個人走秀。

　　氣質、颱風、神態、表情、體態、身段，這些都是她要──烙印在腦子裡頭，為了蛻變而準備！

☆☆☆☆☆☆☆☆☆☆☆☆☆☆☆☆☆☆☆☆☆☆☆☆☆☆


　　二十位模特兒、一位報紙記者、一位攝影師、一位電視記者，全是見證人，他們將見證他所看到的吳映潔──那時的吳映潔、未來的吳映潔。但一切都不會曝光，只是私底下的存影見證。

　　吳映潔並不知道，她只記得那二十位名模的美麗，還有邱勝翊有酒窩的笑容。

　　走秀結束後，她跟每一個人都要到了簽名，也照了相。每一位模特兒也都給了她加油勉勵的話──包括那位黃瀞怡，簡直台前台後雙面人，對她輕聲細語，柔媚到她都要懷疑在休息室裡，見到的是否是她的雙胞胎姊妹了。

　　那天之後，邱勝翊似乎又陷入忙碌的情況，所以就更少來看她了！張筱婕說他有時會來，但都在半夜時分、她好夢正甜時。邱勝翊交代不要吵醒她，只是來看一下她的整體情況，或列些新的菜單。

　　機靈的張筱婕慫恿邱勝翊留字條給吳映潔，讓她能夠安心一下。殊不知這你來我往下，變成了吳映潔每天必定一封長信，報告當日的情況。

　　只可惜往往是吳映潔長信一封，邱勝翊短箋一張。

　　他這麼忙嗎？為什麼不能多寫幾個字？雖然他都有關心她的近況，但是就不能再多跟她講一點點別的事嗎？

　　唉，連談天都談不到，要瞭解一個人真難！她只能感覺到邱勝翊的忙碌與冷酷，不大容易與人交際，所以每次跟她說話都是問觀念、問思想、問感覺，淨喜歡探討一些奇怪的事。

　　「鬼才」都是不平易近人的人嗎？

　　「我說吳映潔小姐，你在長吁短歎些什麼呢？」張筱婕倏地湊近吳映潔。

　　「啊呀！筱婕姊，你怎麼……」筱婕姊怎麼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房間的門明明關著，有人進來，她竟然沒聽見！

　　「在看王子哥的紙條啊？」張筱婕故意揚高聲音，淘氣地說。「收集幾張了？有沒有釘成一本呢？」

　　「你不要用那種聲音說話啦！」吳映潔紅了臉，匆忙地把紙條收進抽屜裡。「怪噁心的。」

　　「我是在幫你形容你心裡的感覺，你不是喜歡邱勝翊嗎？」張筱婕說的比吳映潔還理所當然。

　　「我哪有！我怎麼會去喜歡他？他大我十幾歲，而且對我也沒好到哪裡去，我們認識也不久，我怎麼會喜歡他？」吳映潔很難得話說的那麼長又那麼快。「等我瘦下來後，我就要去找個跟我一樣年紀的男孩子，然後……」

　　「說那麼多借口，就是要逃避些什麼。」張筱婕啪地打斷了吳映潔的叨念。「他可是你的偶像呢！以廣告系為目標的吳映潔小姐，總是閱讀關于邱勝翊的書與作品、每次跟他見面也總是有說有笑。」

　　「筱婕姊！」吳映潔害羞地朝她扔過靠枕，張筱婕越說，她越困窘。

　　張筱婕倒是真的停下不說話了，她抬起頭，思索著某件事。說到有說有笑，好像真的是那麼一回事呢！難得的不是鬼鬼，而是王子啊！這傢伙雖然跟熟人還比較有話聊，但他跟鬼鬼說話時，的確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他平常都會講些場面話、打打招呼，可是倒是很少談到深入的觀念問題，或是跟誰聊那麼長的一段話，還能帶著笑容。

　　她印象裡的邱勝翊，講話總是簡短有力，不是「有」、「沒有」、「不是」、「是」，不然就總是說著「去做！不要問！」、「做了就知道！」，接下來就是罵人時會有比較多的字出現而已。

　　誰跟他交談過啊？還能讓他笑，這簡直見鬼了！那天在化妝間的一切，可沒逃過她的法眼！

　　這麼說……張筱婕張大了嘴，難道邱勝翊對鬼鬼也有不一樣的感覺！啊！就是嘛！因為鬼鬼的特別，所以邱勝翊也視她為待別！

　　「鬼鬼，我跟你說，喜歡就要去追！」張筱婕突然緊握住吳映潔的雙手。「王子是被動得要死的人，你不主動點是不行的！」

　　「筱婕姊，你到底在亂說什麼！我又沒說我喜歡他！」

　　「不要裝了，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如果喜歡了、心動了，就要去行動！」張筱婕急得彷彿她是當事者般。「我跟你說，邱勝翊對你一定也有特別的感覺。」

　　邱勝翊對她也有特別的感覺？張筱婕這番話的的確確讓吳映潔愣住了，也飛了心。邱勝翊真的對她也有感覺嗎？可是她小他那麼多歲，在他眼裡，她應該是妹妹吧？怎麼會對她有那種感覺？

　　噯呀，而且她也沒有怎樣！她只是崇拜他而已，因為他的廣告頭腦無人能敵、因為他的獨到思想吸引人罷了！她才十七歲，懂什麼戀愛不戀愛，而且還是面對一個成熟的男人。

　　亂七八糟……最重要的，為什麼自己不想想，於桌庭身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裡，每天看的不是俊男就是美女，再怎麼樣也不會看上她這個又肥又腫又醜的女孩子。

　　「不要再猶豫了，不試是不會知道的。王子不是這樣跟你說的嗎？」張筱婕繼續當她的月下老人。「做些動作來測試他，如果確定真的有感覺，你就不要放過他。」

　　「我不想這麼做……」不想做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根本對他就沒意思……」

　　「鬼鬼──」

　　「筱婕姊，請你不要再說了，我來這裡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吳映潔閉上眼睛，女孩子的幻想只能在午夜夢迴時作。「順便要請你幫我一件事。」

　　「你說。」剃頭擔子一頭熱，張筱婕顯得無趣極了。

　　「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見到邱勝翊、我也不希望他見到我！」吳映潔語出驚人。「你只要給他數據和口述情況就好。」

　　「鬼鬼？你在說什麼啊？他是總監又是營養師，怎麼可以……」

　　「拜託……我希望我可以讓他看到蛻變後的我！而不是一路看著我蛻變。」吳映潔柔軟的毅力已經表現無還。「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張筱婕從吳映潔眼裡讀到堅決，她知道越柔弱的人，下決定很困難。但一旦作出了決定，就任誰也難以更動！現在，眼前乖巧、溫馴的吳映潔想要這麼做，她只有「奉陪到底」這一條路可走了。

　　「放心好了，我會打理一切的！」張筱婕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但你可別讓大家失望。」

　　「我不會的！」吳映潔感激地笑了起來，順勢也擊上張筱婕的掌心。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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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當晚就致電給還在香港的邱勝翊，他聽見後沉默了幾秒，也決定尊重吳映潔的意見，只是要求事情絕對得成功，要不然每一個人的責難逃不過。

　　張筱婕要邱勝翊跟吳映潔以書信聯絡，什麼事都可以寫在上頭，儘管見不到面；邱勝翊只是淡淡地說他知道了，不願多講地便掛上電話，像是香港那邊的拍攝依舊很忙的模樣。

　　得到邱勝翊的應允，吳映潔很高興的準備更加努力，絕對要讓邱勝翊再度見到她時，能夠耳目一新。

　　是夜凌晨三點多，張筱婕詫異地站在門口。

　　「怎麼……」她開了門，怎麼也沒想到是真的！

　　「小聲點，我不希望吵醒她。」邱勝翊進來後，放輕了聲響。

　　張筱婕呆呆地看著進來的邱勝翊，她簡直不敢相信，剛剛接到手機時，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說什麼他在門口，忘了帶鑰匙，請她開個門。

　　她聽出他的聲音嚴肅，先想著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後，才半信半疑地到大門的窺視孔一看，媽呀喂，應該在香港的邱勝翊竟然站在門前！

　　「你不是在香港拍攝嗎？」張筱婕用氣音激動地問著。

　　「我搭一早的飛機回去，明天是下午才開工。」邱勝翊沒心情回答工作的事情。「她睡熟了吧？」

　　「喂，等一下！」張筱婕氣得把他攔了下來。「你怎麼說話不明不白的？而且為什麼把工作扔下跑回來？」

　　這不可能會是邱勝翊，他是一個視工作如命的人啊！

　　「我來看鬼鬼，不是說接下來不見面了嗎？」邱勝翊皺起眉頭，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要是等拍攝結束，鐵定兩個星期後了！我當然得今天看一下。」

　　「咦？」張筱婕瞪大了眼睛。「你……就為了看鬼鬼一眼，所以搭飛機回來的？把工作扔下，為了鬼鬼而回來？」

　　天哪！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邱勝翊已經不再是邱勝翊了！他應該是那種就算核戰爆發，也要把工作做完才肯離開的人！

　　「我……只是想看她一眼，以、以作為下次見面的比較！」邱勝翊給了自己一個完美借口。「再怎麼說，我身兼營養師與總召，見不到模特兒太說不過去了。」

　　「那你可以否決鬼鬼的要求啊！」她也知道不合埋，但是王子自己應允了！

　　「……我不想否決她的要求……」邱勝翊微弱地應著。「我進去看她了，你別多嘴。」

　　張筱婕說的，他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接到電話時，他就是不想拒絕吳映潔，因為他腦子裡會自動浮現出她傷心失望的模樣，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那樣的她！但是……一直到成功之前都不能見面？這實在有違常理，要一個月啊！

　　不管什麼應該不應該，等他發現時，他發現他已經身在機場了！

　　他想要立刻回來，再看她一眼、至少再看她一眼！張筱婕不需要想太多，他還是很尊重他自己的工作，連夜趕回台灣不會影響到明日的工作。而且、而且他回來也是為了工作，不是嗎？

　　看一下吳映潔最後的狀況，以便未來不見面的一個月內可以掌握得更完整，這是為了工作、為了「朵蘭」、為了「蛻變」，一切都是為了廣告與企劃。

　　吳映潔正悠悠熟睡著，微背對著邱勝翊，她白皙粉嫩的臉頰半掩在被子裡，睡的很沉、很沉；房裡有薰香的味道，是怡人的玫瑰香。邱勝翊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床邊，跪坐下來，凝視著她熟睡的臉龐。

　　黑色的長髮披散著，絕大部分蓋住了她的臉蛋，邱勝翊遲疑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動手，輕柔地把遮掩住她臉龐的髮絲給撥去。她雙眼安詳地闔著，長長的睫毛熨貼在眼窩上，一切是那麼的靜謐。

　　他連夜飛回來，為的就是再看她一眼，連他自己都知道用工作為借口實在太過牽強，因為他再怎樣也只看見她的臉，而見不著她的身體。

　　「唔……」吳映潔吟哦一聲，突然翻了一個身。

　　邱勝翊嚇得壓低身子，緊趴在地板上，挨著她的床緣。床上的吳映潔翻了身後便沒再動彈，邱勝翊才戰戰兢兢地立起了身子。

　　一起來，他就愣了一下。

　　吳映潔的臉蛋正面對著他，上面沒有任何髮絲掩蓋，只有整張圓圓的臉蛋兒，還有微張的櫻桃小口，她像天使一般輕輕地吐息著。

　　對著他……對著他。

　　邱勝翊凝視著這樣的吳映潔好一會兒，輕柔的拉過被子的一角，為吳映潔把露出被外的肩膀蓋了上去。

　　該走了，待太久危險，要是鬼鬼醒來見到他在這裡，說不定會惱羞成怒，氣他的不守約定。單膝而起，他轉身欲走，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已經朝向了外邊，頭卻又回了過去。

　　他大膽地伸出手，用手指背滑過她柔嫩的臉頰、髮際、眼睛……然後順著滑溜而下，來到了微張的唇邊。他側了頭，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眼底只映了那芳唇，也沒有注意到越來越近的距離。

　　啪！吳映潔突然扁了嘴，手又伸出了被子，移動了頭的方位。

　　喝！邱勝翊萬分訝異地向後退了身子，他怎麼會離鬼鬼那麼地近！邱勝翊慌張地站了起來，飛快地離開了吳映潔的房間。而心跳依舊迅速得叫他難受，大氣仍舊喘著，未曾稍歇。

　　張筱婕站在一邊，什麼話也沒有問。

　　「你不能住在這裡。」她說著。「要不要到樓上去睡？樓上有空房間。」

　　「不，我要走了，順道回家拿點東西。」邱勝翊恢復從容的神態。「今晚的事別對她說。」

　　「我不會的。」張筱婕微笑著，眼底帶著欣喜的幸福。「任何人我都不會說。」

　　邱勝翊離開了屋子，臨走前，依舊下意識地回頭望了吳映潔的房門一眼。

　　「等待是美好的，下次見面，她會叫你驚艷。」張筱婕拍了拍邱勝翊。「耐心點。」

　　「……拜託你了。」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邱勝翊麻煩著張筱婕。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那一夜的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也就成為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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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吳映潔收到一份包裹，裡面是一件雪粉紅的禮服，上面不但鑲滿碎鑽，還低胸裸背；長裙雖可以蓋住腳，但開叉卻大膽地開在大腿中間；另外還附上一雙粉紅的高跟鞋，上面也佈滿水晶。

　　「願在你曝光那日，能見到你穿上這套禮服。」紙卡上這麼寫著。

　　而吳映潔愛惜般地把禮服收起，她無論如何絕對要穿上這件禮服，不為別人，就為自己──還有那一個人。

第六章

　　邱勝翊有點煩躁。

　　他煩躁快成了司空見慣之事，但他最近特別、特別地心浮氣躁，連帶著倒楣了幾卡車的人。雖說他易動怒的個性是眾所周知，但近來實在誇張得有點兒過分，彷彿他三餐都吃炸藥一般。而且最絕的是，他不但異常暴躁，還會神遊咧！

　　開玩笑，「神遊」這兩個字原本是不可能出現在邱勝翊身上的，就跟沙漠會下雪一樣的不可能！結果現在變成罕見的事情，上次有個助理問他片子該怎麼剪，他回答一個「什麼？」，把助理嚇得魂飛魄散，直說有外星人附上了邱勝翊的身。

　　現在所有工作人員不僅沒事時，對他退避三舍，工作時也是一個字都不敢吭，聽他一個口令，大夥兒一個動作便是。

　　邱勝翊洗完澡出來，便從冰箱拿了瓶啤酒，走到了旅館房間的落地窗前眺望夜景；東方之珠的夜景雖美，但他卻無心欣賞，最近總是有什麼事梗在他心頭，叫他覺得奇怪。

　　什麼事？從幾天前接到張筱婕的電話之後，他就不大對勁；接到電話的當晚，他還失常地連夜飛回台灣，正如筱婕說的，他怎麼會把工作扔下！他沒扔！他善用了剩餘的時間，說什麼也要再去看鬼鬼一眼罷啦！

　　見完之後有比較好嗎？沒有！

　　他是多了一份滿足感，但電話內容讓他只要一想起，還是不怎麼舒服！內容也沒啥稀奇，只不過是鬼鬼說不願意見他而已。

　　等等，不是她不願意見他，而是她希望蛻變成功後再給他驚艷……嗯，話應該是這樣說才對，他翻譯到哪裡去了？鬼鬼這樣做顯示了她的立場和決心，他應該感到高興與滿意才對，但是……

　　為什麼會失落？為什麼會覺得有點不大高興？他是在不滿什麼？不滿鬼鬼的決心嗎？這樣不對；不滿鬼鬼的堅定嗎？這樣也不對；難道是不滿她不願意見他？這有鬼！

　　他平常也沒見她幾次面──每天忙到分身乏術，還得抽空跟張筱婕談一談、看看她的近況報告，到她那邊時都已經夜半三更了。而張筱婕也總是拎著一對熊貓眼瞪著他，要他以後早點來。

　　他也沒有辦法，他真的忙到沒時間提早過去看吳映潔，只能在工作告一段落時去看她一眼……的睡相。他動作很輕、很柔地進入她房間，看著熟睡的她，從臉上看出她的日漸變化，就像那夜一樣。

　　選她果然不是個錯誤，他慧眼獨具，憑著直覺去處理所有的事，選擇適合的──

　　一開始是因為她的五官而選擇她、因為她的虛胖而選擇她、因為她的氣質而選擇她！他很明白吳映潔瘦下來會是什麼樣子──是一個絕對會成功的「朵蘭」模特兒。他一開始並不在乎她的背景、不在乎她的心情；他只在乎廣告成功與否、在乎她能不能成功地蛻變。

　　把她當「物品」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因為他把每一個廣告相關者也都當作是物品。怎麼樣讓物品以最美的姿勢呈現、怎樣拍出物品最迷人的地方、怎樣讓廣告成功，這才是他所需要關心的。

　　所以，吳映潔受不受同學欺負、她是怎麼被騙來參加徵選的，照理說跟他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他只要她按時吃、按時運動、按照計劃在九月初登場，然後「朵蘭」推出新品，工作結束。

　　結果，他自始至終都無法把她當成「物品」，還跟她談得很來，甚至還在她身上花了許多不該花的時間，顧慮她的感受！

　　因為，她真的跟一般人很不一樣，不僅僅因為她只有十七歲而已，加上她非圈內人，之前只是個單純的學生等等因素。最重要的應該是……她的味道、她的柔性，還有那個比十七歲還成熟的思考模式。

　　她說她懦弱，但面對他時，好像一點也不客氣。她不會像有些人一樣歇斯底里、大吼大叫，但她很擅長用漠視來對付一個備受矚目的廣告天王──靜靜的不講話，別過頭去，就足以叫他看了很不是滋味。

　　還有她的腦袋裡裝了很奇怪的事物，她是相當善良、溫柔的女孩子，不管對自己的遭遇或是他人對她的態度，都有自己一套的解析。但她從來就不會有窮凶極惡的嘴臉，或是怨天尤人的心態。

　　她不但務實並且善良聰敏，最重要的，他覺得跟她有股心靈相通的感覺、一種他捨不下她的感覺。

　　想著、想著，邱勝翊嘴巴不自覺地泛起了笑容，拿著啤酒，想起她拆開禮物的那天、在休息室中解析他的那天、還有穿著黑洋裝的那一晚。

　　最難以忘懷的，是她熟睡的模樣。

　　「王子啊，你神遊已經很嚴重了，怎麼還會自顧自地笑了？」倏地，一雙大眼湊到邱勝翊面前，嚇得他滑掉了啤酒瓶。

　　「你做什麼啊！進來不出聲的！」邱勝翊狠狠地把飛掉的魂拉回來。

　　「喂，拜託，那門那麼厚重，我進來怎麼可能不出聲！」男人把順手接到的啤酒還給邱勝翊。「是你自己想什麼想得太出神，好不好？還微笑咧……」

　　「廖、俊、傑……」邱勝翊一字一字，用著威脅性的口吻念著男人的名字。

　　「行、行、行！我當什麼都沒看見！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廖俊傑立刻屈服在權威之下，連聲求饒。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每次到外地工作、分配旅館房間時，大家都先把房號排好，把他一個人扔給邱勝翊！他不是動作慢，是沒有人願意跟王子同一個房間！他簡直就像是「邱勝翊的另一半」，每次出來都「睡在一起」！

　　這「鬼才」不僅性格有問題，腦袋也快燒出問題了。

　　「連筱婕也不會說？」邱勝翊挑了眉，帶著極度懷疑的眼神。

　　「呃……筱婕啊……」提到張筱婕，廖俊傑就支支吾吾起來了！

　　「連她也不許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每一次你都淨把我的事情往外傳！」邱勝翊大口喝下啤酒，眼尾瞪著廖俊傑邊往另一頭走去。「結果沒幾天就一堆人知道了……」

　　冤枉啊！他從不「主動」跟誰說關于邱勝翊的事，好嗎？哪一次不是筱婕逼他說的？她只要一逼問，他就什麼也逃不了，一五一十全招了。

　　「欸，王子，說真的，你剛剛究竟在想什麼？」廖俊傑好奇地追問下去。「我怎麼覺得你最近的異狀，很像是……嘻嘻……」

　　「嘻什麼鬼？」邱勝翊轉過頭，一臉不悅。

　　「就你剛剛那種神遊法、那嘴角邊的笑容──」廖俊傑一臉神算的模樣，啪地還伸出一隻食指在邱勝翊面前晃。「鐵定是在想女人！」

　　神算準、神算妙，這鐵口直斷真不是蓋的，邱勝翊明顯地愣了住，瞳孔一放大，就難逃廖俊傑法眼了。

　　「喔、喔、喔！我果然猜對了！天哪！是怎麼樣的女人能夠射中我們廣告界的唯一天王──邱勝翊的心呢！」廖俊傑開始呼天搶地，活像在演濫情戲。「王子的心比光速還難抓，就算是奧運射箭金牌選手也──」

　　喝完的玻璃啤酒瓶非常準確地擊中廖俊傑的後腦勺，邱勝翊一點也沒有客氣；只見廖俊傑「哎哎呀」的叫著、跳著，大手直撫著後腦勺不放，一邊用怨懟的眼神看著邱勝翊──他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錯，他幹麼下手這麼重！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邱勝翊使用著極度不耐煩的語氣，像是廖俊傑已經嚴重地吵到他了。

　　「喂，我說對，你不承認就算了，幹麼動手行兇！」廖俊傑完全不在乎地又走向邱勝翊。「喜歡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吧？要是你今天喜歡上的是男人，那我──喂，你不會真的喜歡男人吧？」

　　話沒說完，廖俊傑趕緊雙手護身，往後大跳一步，一臉膽戰心驚的模樣。他的身體可是張筱婕的，誰也休想染指！

　　「誰跟你喜歡男人？我也沒喜歡什麼女人！」真受不了這種人。「我只是覺得她很有趣而已，OK！」

　　「嘎？你真的對一個女人感興趣？大哥，你一旦對她感興趣，就表示你注意到她了、你被她吸引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哇靠！這下真讓他抓到八卦了。「說說，哪個女人引起你的興趣。」

　　放眼望去，美女成群從邱勝翊身邊走過，還沒聽過他對哪一個感興趣咧！

　　「不是女人，是女孩而已！」邱勝翊不客氣地推開擋路的廖俊傑，心煩的他又直走向冰箱，再拿一瓶啤酒。

　　「啊啊──」廖俊傑竟然用低沉的嗓音發出似女人般的尖叫。「女孩子！原來堂堂『鬼才』邱勝翊，從不正眼看哪一位美女明星，是因為他有戀童──不要丟、不要丟，那瓶還沒開過，會死人的！」

　　哼！邱勝翊青筋暴露、怒目向著廖俊傑，手上的啤酒瓶幾乎就要扔出去，而他那隻手已氣得顫抖。真搞不懂，為什麼每次出外工作，都是這吵死人的傢伙跟他住同一間房間？為什麼張筱婕會喜歡這種輕浮的傢伙！

　　啪地，打開啤酒，他懷疑等一下他會失手殺掉廖俊傑。

　　「說正經的，王子，你真的對一個女孩子感興趣啊？」廖俊傑用著一點也不正經的臉，說著他認為正經的話。

　　「……沒錯，但就只是覺得她很有趣而已，所以不代表什麼！」邱勝翊扁了扁嘴，實在不想再跟他討論下去。「你也不要亂猜什麼，一點事也沒有。」

　　「倒是我怎麼想也不會把你跟一個小女孩配在一起，太誇張了啦！哈哈……」廖俊傑搔著頭大笑著，突然一個身影浮現在廖俊傑腦海裡，和張筱婕前些日子對他說的那番話──

　　等等，小女孩等於十七歲、等於聰明、等於王子跟她說話會笑、等於他對她感興趣──啊！廖俊傑的嘴張成巨大的○字型，一臉錯愕地看向邱勝翊。

　　他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副笑容、那個模樣，跟他在想張筱婕時一樣的表情哪！邱勝翊對一個女孩子感興趣，張筱婕說他們只要一聊天就滿投合的；還有，王子跟那女孩子說話會笑咧！

　　最重要的，前幾天王子晚上失蹤，聽說是連夜飛回台灣去看那個女孩子呀！

　　媽呀，這事情大條了！該不會邱勝翊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吳映潔，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王子，我問一個問題，你別打我喔！」

　　「嗯？」邱勝翊抬頭一瞪，那右手緊握著酒瓶蓄勢待發。

　　「那個女孩子──」廖俊傑小心翼翼地往後退。「該不會就是吳映潔吧？」

　　邱勝翊把瓶子扔出去，廖俊傑準確無誤地接了住，他一臉賊笑。他猜對、猜對了！下次他應該去作算命師才對，簡直就是百發百中的准啊！

　　「你這傢伙……」邱勝翊今天才發現，他對這種皮的人完全沒轍！

　　「王子，喜歡人不是壞事，只是我好訝異，你真的喜歡她啊！」廖俊傑把接到的瓶子上拋、接住、上拋，接住。

　　「感興趣！」邱勝翊冷冷地重申。「我只覺得她很聰明，跟她聊天很有意思而已。」

　　「那要不要再感興趣一點？試著去瞭解她啊！」廖俊傑在一旁推波助瀾著。「能讓你有點興趣的人事物不多，一旦有了，就要好好把握。」

　　煩不煩啊！邱勝翊死皺起眉頭，他再待下去，不是被廖俊傑煩死，就是把他掐死！邱勝翊拿了件外套，轉身就往門外去。

　　「王子，你去哪呀？」話都沒談完咧！

　　「去自首。」邱勝翊倏地拉開門。

　　「咦？」

　　「再待下去，我一定會殺了你！」

　　砰！厚重鐵門不客氣地關了上，留在房裡的廖俊傑摸摸頸子。掐就掐唄，這下有話可以跟他心愛的張筱婕聊聊了。

　　出了門的邱勝翊遇到幾個工作人員，他們邀他一起喝點酒，他婉拒後便往旅館外面走去，想去吃點小吃、吃點冰品，或是再帶幾瓶酒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

　　廖俊傑那吵死人的傢伙，也只有跟一樣吵的張筱婕才能配成一對，說話是嘻皮笑臉，但卻往往切重要害！

　　他的確是很少對誰感興趣，一向只對廣告案子感興趣；對於吳映潔……他是真的覺得她非常有趣，所以他才想跟她聊天，不管用怎樣的口吻與方式，都可以得到他喜歡的答案。

　　故意接下虛偽同學們的祝福板子，特意讓不知情的張筱婕拿給她，想看看這一個十七歲少女會對板子作出怎樣的反應：是感動著同學對她改觀？還是氣得把板子摔在地上、罵她們虛偽？還是哭得泣不成聲？

　　結果她只是淡淡地看著板子，心裡跑過人際現實黑暗面的走馬燈，然後露出笑容，覺得她們很悲哀。她不是嘲笑或是輕視，因為她說的是──比我還悲哀。她依舊覺得自己可悲，但外貌醜陋的自己僅僅外皮可悲，但其他漂亮的同學們，是可悲到骨子裡去。

　　他喜愛她的反應與答案，還有早熟的思想；不管她有多胖、有多醜，一個人最重要的是靈魂！他也只看重靈魂。

　　徵選那天，她穿著令人爆笑的白色緊身洋裝，配著不搭調的布鞋，還畫著奇醜無比的妝進來面試時，他卻看到無比閃耀的靈魂，和澄澈無瑕的雙眼，直直的……盯著他看。

　　那不是挑戰，也不是自信，他僅僅只是把她真實的一面顯現出來，迎向他罷了。

　　迎向她……那時究竟是他盯著她看，還是她凝視著他呢？為什麼他總覺得他們雙方的眼神，都沒有離開過對方似的……

　　「先生，要不要輕鬆一下？」濃妝艷抹的女孩湊了過來。

　　邱勝翊看著女孩，濃妝卸下，怕是跟宇嫣差不多年紀，就已經到這街上混了呀……雖說很多女孩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眼前的女孩眼裡，已經失去了閃耀的光輝。

　　「不必了。」邱勝翊應著，旋即繼續前行。

　　又有幾個女孩子上前搭訕著，邱勝翊依舊很冷淡地甩開她們，不管她們的身材有多曼妙、長得有多年輕、多漂亮，他心裡卻隱隱約約地浮現出那溫柔、靜謐的笑容──來自一個肥胖、肌膚不好的女孩，靜靜地朝著他的笑容。

　　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好不好？是否已經入睡？是否作著安穩的夢？是否……也在此時此刻，看著同一個星空，剛好想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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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蛻變」廣告的旋風在一支又一支的廣告播放後，魅力絲毫不減，謎樣的少女一再出現在螢幕前方，引起廣泛的討論與高度的興趣，接著從第三支廣告開始，女孩就出現了變化。

　　她明顯地變瘦了，頭髮變得更有光澤，連肌膚也逐漸平滑與白皙；於是「朵蘭」又將第三支廣告拆開，讓吳映潔的每一個部分的特寫，再生出另一支產品的廣告。

　　於是「蛻變」的系列正式在廣告內出現，纖體系列與減肥的健康食品環繞著吳映潔瘦下的曲線；護膚系列則繞著吳映潔變漂亮的肌膚旁，背景還冒著泡泡。接下來還簷身體乳液及香品的廣告，將個別出現。

　　「朵蘭」也將策劃產品上架，在吳映潔曝光前會有試賣會，先把產品推出去，和著廣告的超高人氣，將整個系列的名氣往上抬升到一個高點，然後再來一個正式發表會，讓代言人正式出場。

　　時至八月底，「朵蘭」上上下下開始為這一個企劃而忙碌，不管是聯絡媒體或是倉管部門在準備上架事宜，沒有一個人是閒著的；而邱勝翊則將所有工作擱在一邊，專心地製作最後一個關鍵性的廣告。

　　他沒有看到最近的吳映潔，但得想像著她的樣子，為她打造傳奇！邱勝翊總是這麼思索著，然後手邊滿滿的都是吳映潔捎來的信紙，他一封一封地細讀，希望可以從裡面得到些什麼。

　　一個月的日子其實不算久，有時候一個廣告就可以耗去好幾個月的日子，但等待的日子卻讓他覺得漫長難熬；鬼鬼最近變得怎麼樣了？有繼續在瘦嗎？有變得更漂亮嗎？情況好不好？他滿腦子都是這些問題。

　　很好、很好、很好──張筱婕總是這樣說著，把數據拿給他看，倒是呈現很可怕地直線下降。老實說依鬼鬼瘦的速度實在不大正常，但醫生檢查卻都很健康，才教他放心。

　　聽說吳映潔下定決心後，就更加強運動，同時也請邱勝翊重列菜單，以配合她運動量的增加；減肥食品照吃不誤，纖體系列也隨時塗抹，臉上肌膚也已經保養有道，瞧張筱婕神秘的樣子，讓邱勝翊越來越期待吳映潔的蛻變。

　　她究竟變成怎麼樣呢？會跟電腦模擬的一樣嗎？跟他當初所猜想的一樣嗎？

　　邱勝翊看著信紙，裡面寫著她的生活點滴和心情感覺。自從答應不見面後，他也不再短箋一張，而是數日一封信，有時候講的是他的工作狀況；有時候是針對她的來信提出問題或是反駁。

　　吳映潔總是有很有意思的回答，他們可以在信紙裡一來一往，可以討論著很多事情。

　　「邱大牌！」門外敲門聲連續響起，是邱勝翊想見的人！

　　「別敲了、別敲了，自己進來！」邱勝翊邊說，邊迅速地收起桌上信紙。

　　張筱婕推門而入，那神采飛揚，一看就知道有什麼好事情。

　　「聽說你最近都關在辦公室裡啊？」

　　「想企劃。」邱勝翊瞄著張筱婕空無一物的手。奇怪，她今天怎麼什麼也沒帶呢？

　　「嗯哼！」張筱婕點了點頭，開始繞著邱勝翊的辦公桌而行，突然止住了步伐，彎下身去。「噯呀呀，原來我打擾到你看情書啦！」

　　張筱婕手上拎著信紙晃來晃去，邱勝翊看到嚇了一跳，站起身就要搶過遺落的信紙，張筱婕卻往後大跳一步，賊笑著再度搖晃信紙。

　　「唉，戀愛中的人可真甜蜜啊！」張筱婕托著腮，一臉感歎的樣子。「好幸福唷！」

　　「閉嘴行不行？」邱勝翊起身走到張筱婕身邊，不客氣地搶回信紙。「你跟廖俊傑還真是一對寶，煩死人了！」

　　「嫌我煩？」張筱婕一挑眉，啪地回身就往門口走。「那我不打擾了，再、見！」

　　咦？她進來不是有事要說嗎？怎麼轉頭就走？邱勝翊很不情願地及時拉住了張筱婕的衣角，沉著一張臉，簡直難看得要死。

　　「幹麼？」張筱婕賣起乖來了，高高地抬起頭，揚了聲音。

　　「你……不是有事嗎？」邱勝翊沉著聲問，問的非常勉強。

　　「你希望我有事嗎？」啦、啦、啦，能惡整邱勝翊也只有現在了！

　　「……」邱勝翊雙眼突然瞇出一絲凶意，他生平最討厭人家威脅他！結果偏偏自己的心不聽使喚，他就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鬼鬼今天有沒有交代她什麼！「鬼鬼的信呢？」

　　喲，腰桿子彎下來啦？張筱婕嫣然一笑，邱勝翊彎腰桿子是奇跡，她要是不順便賣他一個面子，只怕事情會對自己不利呢！思及此，她趕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小紙條，遞給邱勝翊。

　　「鬼鬼希望能跟你見上一面，在曝光之前──」張筱婕雙手交叉在胸前，靠上牆壁。「她說這是你欠她的。」

　　邱勝翊狐疑地打開小紙條，上面只寫了地點與時間。

　　「我欠她的？」

　　「嗯，上一次你不是送她一件黑色小洋裝嗎？那時她說，你承諾她只要穿得下，就帶她出去透透氣。結果那天你帶她去讓名模們見證，不是嗎？那不算帶她出去透透氣。」張筱婕轉述著吳映潔的話。「她要的是真正出去玩，不是工作上的敷衍。」

　　「我沒敷衍她！」邱勝翊扁了嘴，那是本來的計劃，原本那天就要讓她在二十位模特兒面前見證的。

　　「事實證明你是呀！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我支持鬼鬼！」張筱婕瞇著眼笑了起來。「所以咧，你得好好負責啊！」

　　「我知道……」就是有張筱婕在那邊推波助瀾，吳映潔才越來越不像話。「明天晚上是嗎？她要穿『那件』禮服出去嗎？」

　　「那件」是發表會上要穿的禮服，並不適合在一般時期穿著。

　　「我會幫她挑一件的。」邱勝翊馬上又接著說。「你等我一會兒，幫我帶回去給她。」

　　哦？連衣服都是現成的嗎？張筱婕竊笑著，看邱勝翊「不知不覺式」的戀愛，覺得煞是有趣。聽廖俊傑說，他常常想鬼鬼想到失神而笑不是？嘻嘻！

　　「我只是有點擔心，她要在曝光之前出去嗎？」邱勝翊沉吟著。「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刻，萬一讓媒體發現了……」

　　「不會有那個萬一的。」張筱婕露出了極度神秘的笑容。「因為連你都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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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前擺著淡藍色的化妝品盒子，所有化妝用品與彩妝一應俱全，女孩拿起隔離霜、粉底液，開始為自己的臉蛋增添顏色。

　　輕輕勾勒著眼線，再蓋上粉狀眼影，然後再一根一根挑著纖長的睫毛，女孩優雅的動作、俐落的手法，讓化妝師看了連連點頭，這段時間以來，吳映潔已經學到了精髓。

　　邱勝翊送的衣服躺在床上，一樣是洋裝，但卻是鵝黃色的連身裙裝，一字領、無袖，樣式非常簡單，但很能襯出吳映潔白皙的皮膚；鞋子一樣是同色的矮跟鞋，小巧、可愛。

　　「好了嗎，鬼鬼？」張筱婕進入房間。「車子準備好了。」

　　「我好了。」吳映潔放下手邊的東西，回頭笑著。

　　她站在鏡子前面，衣著已打理完畢，拿著一個小巧的手提包，回過身讓張筱婕瞧著。

　　「太完美了！」張筱婕興奮地走上前去，撩著吳映潔的長髮。「你一定會讓邱勝翊嚇一跳的！」

　　「我想連我爸媽都會嚇一跳吧！」吳映潔吐了吐舌，畢竟連她自己都無法置信，現在鏡裡的這個女人，會是她自己！

　　她已經充分地瞭解邱勝翊當初的那句話了！為什麼選了她？只要她努力地蛻變後，她自己就會明瞭其中因素。

　　她成功地改變了自己，不管過程有多麼辛苦，她還是熬了過來；只是她不願讓邱勝翊跟別人一樣，只能在發表會那天見到改變後的她！她要提前，獨獨讓他一個人看到她的努力。

　　因為有他，才會有今日的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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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點選在風景秀麗的偏遠餐廳，邱勝翊大手筆地包下了餐廳，專為吳映潔一人而準備。他提早到了，在餐廳裡走來走去，有點緊張地望外看。

　　他很少有這麼緊張的時刻，直覺得手心冒汗、心跳也不大正常，他非常、非常期待看到久違的吳映潔，一直很希望能看到蛻變後的她；從八十八公斤一路瘦到了六十公斤，以她一百七十三的身高來說，這樣的體重已經夠完美了！

　　兩個月二十八公斤，他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雖然吳映潔全身都是水腫與虛胖，但他真的沒想到會瘦得那麼成功。他想像過千百種她的姿態，也看過電腦模擬出來的模樣，但就是不知道真實的她會不會有所出入。

　　當吳映潔踏進餐廳裡時，就見到了邱勝翊的背影。他正背對著她，站在一邊不知道思索著什麼似的，吳映潔有點緊張地緊握住手上的手提包，深呼吸、深呼吸，她這麼告訴著自己，不管要蹦出的心臟有多難受。

　　緩步走到他身後，邊思索著究竟要叫他什麼。

　　足音響起，邱勝翊倏地回頭，他見著幾步之遙的吳映潔，雙眼瞠得圓大，竟然發不出一聲招呼語！

　　「鬼、鬼鬼？」他不得不這樣問，因為他實在沒有辦法想像，眼前的女孩子會是那一個鬼鬼！

　　瘦下來的鬼鬼是怎麼個樣子呢？這個問題在他腦中百轉千回，卻不如現下一見。

　　吳映潔婀娜地站在邱勝翊面前，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的她，因著瘦下來而顯得異常高挑，又因運動與節食雙管齊下，所以她全身上下的肌膚未見鬆垮，反而有種健美感。臉上的肌膚在調理之後，痘疤大幅度的淡去，也不再容易滋生痘子；粉刺在調理過後毛孔縮小，還給她一張白皙、滑嫩的臉龐。

　　而那醜陋的五官呢？原本的小眼睛在瘦下來後竟然變大了；以往臉頰的肥肉推擠著她的雙眼，才使得眼睛不明顯。現在的她，是有張雙眼皮、大眼睛的女孩子；塌陷的鼻子也不再明顯，小而厚的唇型現在成了適巧且性感。

　　因著整張臉的變小與削瘦，她的五官反而變得立體而有型、明亮動人！接著藉由化妝的技巧，她知道眉毛是可以修、可以再畫的，然後亮白色粉餅的T字打亮，可以補足鼻樑不夠立體的不足。

　　現在的她，不但不再是以前人人口中的「死肥婆子」，甚至已經是能吸引眾人目光的女孩了！

　　所以她明白了，為什麼當初邱勝翊選了她──他早就看出她的五官在瘦下來後，會是什麼樣子，而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膚能有怎樣的助益，這些早就在他的算計當中了。

　　「嗨！」吳映潔泛紅著臉說著。

　　「你真的太讓我驚艷了！」邱勝翊由衷地讚歎著。「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因為我蛻變了。」吳映潔輕笑著，她那優雅的氣質，此時此刻成了美麗的輔佐。

　　邱勝翊趕緊邀吳映潔入座，接著侍者便開始上菜。他們一開始話不多，因為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吃著菜。後來像是邱勝翊先開口問她的心得，然後他們才慢慢地熱絡起來。

　　「我之前還一直懷疑，為什麼要選我這樣的人當代言人，原來……你早就用電腦模擬過了。」

　　「那只是考慮的因素之一，你的氣質還是取勝的關鍵。」邱勝翊實話實說。

　　「我自己也很訝異，瘦下來的我竟能那麼美麗！」吳映潔一臉喜孜孜的。「一個人或胖或瘦，竟有這麼大的差別！」

　　「你的美麗是天生的，跟胖瘦沒有多大關係！」邱勝翊啜飲一口紅酒。「喔，我指的是靈魂！」

　　嗯？這句補充讓吳映潔不明不白，她無法理解邱勝翊的意思。如果她的美麗真是天生的，那她就不必在學校受盡欺凌與嘲笑，也不需要特意減肥了吧？

　　「那這麼說，能看見靈魂的人倒是挺少的。」吳映潔聳了肩。

　　「你溫柔善良，你的雙眼裡有著迷人的光輝，那才是我要的！」邱勝翊邊說，邊凝視著吳映潔的雙眼。「你聰明伶俐，那言之有物的言辭才是我想要的。」

　　吳映潔又紅了眼，她低下頭，很靦腆地笑了起來。

　　她喜歡邱勝翊稱讚她、喜歡他跟她說的話、喜歡這種講話的模式。於桌庭是成熟的男人，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能叫她有不一樣的感受，跟同年紀的男孩子大不相同，不會一天到晚討論哪個學校的女生漂亮，或是哪支A片好看。

　　「我……下星期就要開學了。」吳映潔突然幽幽地說道。「發表會是在什麼時候？」

　　「會在你開學之前。」提到這個話題，連邱勝翊都覺得有點沉悶。「時間過得很快……」

　　「嗯，我現在還記得我穿著那件白色洋裝，走進面試室時的情況。」吳映潔閉上眼回憶著，那場景彷彿歷歷在目。「你就坐在那裡，緊盯著我、似乎是瞪著我不放。」

　　「是你盯著我不放吧？」欸欸，這他得抗議了。「你一走進來，那雙眼睛就緊盯著我，移也不願移！」

　　「咦？怎麼可能！是你先瞪著我，我才會看你的啊！」吳映潔不悅地嘟囔起來。「我怎可能有膽子直盯著評審看？」

　　「沒那個膽子嗎？」邱勝翊托著腮、挑了眉。「我從認識你到現在，我覺得你對我都是扮豬吃老虎！」

　　喂！吳映潔嘟起了嘴，她哪有！全世界都知道她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面對一個凶巴巴的邱勝翊，她哪有那個膽子呢！

　　不過──思及此，吳映潔卻發現她的的確確是變了，或許該說是邱勝翊挖掘出她心底的另外一面。

　　「現在有了，我想，我以後不會再怯懦了。」吳映潔正了色，舉起高腳杯。「敬你，邱勝翊。」

　　「叫我王子就可以了……呃，你要叫我王子哥才對。」邱勝翊瞇起眼說著，也舉杯互敬。

　　王子哥……這似乎在提醒著她，他們之間始終有著十幾歲的距離似的。

　　「別喝太多，你未成年！」看著吳映潔喝紅酒當果汁似的，邱勝翊小心提醒。

　　「別總把我當小孩，這酒不烈，跟果汁一樣甜甜的，很順口！」吳映潔哼了一聲，極力地想裝成大人樣。

　　是、是、是，明明就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對啊！她只是一個高中生、一個下星期就要回到校園的學生。

　　「告訴我，回到學校後，你準備怎麼面對同儕們？」邱勝翊又提出了問題，他好奇不已。

　　「我只會用我一貫的態度對待她們，我不會變，她們變不變就不得而知了。」

　　吳映潔聳著肩，她能想像當紅的情況，那些同學勢必會吳映潔長、吳映潔短的喊叫著。

　　「我不會跟她們熱絡，因為以前既然沒有，現在也不需要有了。」

　　「你會變成名人的，希望你不會因為名氣而墮落。」邱勝翊帶著憐惜的眼神看著她。

　　「我希望我不會。」吳映潔咬了唇，她不知道未來有什麼會等著她，不知道世人的眼光會是怎麼看待她的，她只希望保有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時光。

　　待水果與甜點上完，邱勝翊看了看時間，這個餐廳的庭園向以美麗著稱，所以他起了身，很正式地走到了吳映潔身邊，還伸出了手。

　　「願意跟我一起去花園走走嗎？」

　　「勉強願意！」吳映潔笑著，把手搭上邱勝翊的，俏皮地眨了眼。

　　十七歲的女孩啊，有著年輕的肌膚、活潑的朝氣，還有那青澀、靦腆的面容，他為什麼會望著這樣的女孩而有所感覺呢？為什麼會對這樣的女孩存有遐想呢？

　　他們攜手走在造景庭園裡，不知道是誰不願意放手，以至於他們手緊牽著手，並沒有放開的意願。夜景很美，但氣氛更迷人，他們找了處松樹下坐了下來，那兒有一石桌、石椅和一盞小蠟燭，愜意非常。或許最重要的是，那裡還挺隱密的。

　　他們對看了一眼，沒有猶豫地就坐了進去。

第七章

　　兩人坐進去松樹底下，身體相觸的機會變得異常頻繁，但微醺的吳映潔不但沒感到在意，還非常快樂。

　　「好小，但很可愛！」吳映潔坐進松樹造景下，歡喜地笑著。

　　「兩個人還真有點擠……」邱勝翊盡可能地想讓吳映潔坐得舒服些，往一邊死命移去。

　　吳映潔看著邱勝翊的努力，點點滴滴在心頭。她寧願他不是因為她是小妹妹而對她那麼好，真希望他把她當做一個女人來看待！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海誓山盟發生在他們十六歲時，證明了戀愛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藉著酒力，吳映潔大膽地勾住了邱勝翊的手腕，偎了上去。

　　「這樣位子就剛好了。」她悄聲說著，抬頭用著那雙箬水雙瞳看著吃驚的邱勝翊。

　　面對吳映潔的凝視，邱勝翊第一次有「害羞」的困窘，他尷尬地別過頭去，感覺心臟直逼喉頭，就要跳出來了。

　　「你知道我回到學校後，就要面對聯考了嗎？」吳映潔低下了頭，螓首依舊輕靠在邱勝翊的肩頭。「我的志願只有一個，你能猜得出來嗎？」

　　「……」張筱婕跟他提過，他知道吳映潔的志願跟他是一樣的是「廣告系」。

　　「嗯……所以，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看你寫的書、錄下你每一個廣告作品。」吳映潔的聲音有點縹緲，為什麼覺得不像是自己在說話？「我很崇拜你，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進入廣告界，在你身邊作助理，從零學起也好。」

　　「結果我們提早相遇了。」邱勝翊感歎一笑，而且竟然是以這種情況相遇。

　　「你不覺得這是命運嗎？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念廣告系，但上天就讓『朵蘭』出了一個『蛻變』商品、請你來作廣告，接著你選中了我！」吳映潔再度抬頭望向邱勝翊。「是你選中了我、改變了我……讓我以後能對自己更有自信，不再怯懦！」

　　「那、那很好啊！」身體越來越熱了！暗叫不妙的邱勝翊再度別過了頭，想要避開吳映潔有點炙熱的視線。

　　「我那天知道你是邱勝翊時，你不知道我有多興奮，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根本不能完全意會！但我還是相信你說的話，我知道『鬼才』邱勝翊做事從沒有失敗過，所以我決定改變自己、我決定在你幫助下改變自己！」灰姑娘的階梯啊，她至今永難忘懷！「我變漂亮了吧？我變得比之前更美，對不對？」

　　她不再是醜陋的胖子了，她現在變得纖細，苗條而且更加美麗了！有沒有資格站在邱勝翊面前呢？有沒有資格讓他凝視呢？

　　「你本來就很漂亮，現在變得更令人驚艷了。」邱勝翊句句肺腑，由衷地說著。

　　回過了頭，他與吳映潔四目相對。他看得出來，吳映潔因為酒精而有點迷茫，眼神對不了焦，但卻瞠得大大地直視著他，一刻也不願意放開。跟那一天的面試一樣，緊緊地凝視著他……

　　「真的嗎？」吳映潔嫣然一笑，那醉醃雙頰，迷人心弦。「有比你的女朋友漂亮嗎？」

　　「我沒有女朋友！」邱勝翊急忙地解釋。為什麼急忙，他不知道。

　　「比你以前的女朋友漂亮嗎？」吳映潔又問。

　　「我以前沒有女朋友。」這是事實，他作廣告都來不及了，根本沒有時間談什麼戀愛、處理什麼無聊的感情問題。

　　「哦？」吳映潔眨了眨眼，泛起微笑。「那──比你看過的模特兒呢？像維納斯、KIKI、小薰啦……」

　　聽著吳映潔如數家珍般地絮絮叨叨，邱勝翊回憶著所有合作過的各式美女。

　　很糟糕，酒量不錯的他只不過一杯紅酒，怎麼也不清醒了？他竟然連赫赫有名的維納斯或是KIKI都想不起來。她們長得怎麼樣呢？是甜或艷？身材如何、樣貌如何？氣質如何？

　　他現在整個腦海裡都是吳映潔的樣子，閉上眼是她之前肥胖的模樣，睜開眼是纖瘦後的迷人樣貌。

　　「你比較漂亮。」邱勝翊啞聲說著，一雙眼看上吳映潔不停開合的水漾雙唇。

　　「真的嗎？」吳映潔慵懶地說著，那聲音柔柔的，襲進邱勝翊的心房底。「你真的覺得我漂亮嗎？」

　　「真的。」邱勝翊嚥了一口口水，看著逐漸湊近自己的吳映潔，有點訝異。

　　「你喜歡我嗎？」下一刻，吳映潔完全逼近了邱勝翊，說出驚人之語。「我很喜歡你，王子──」

　　呃……不對！這氣氛、情況、連人都不對！怎麼回事？吳映潔的主動太叫他驚訝了，少女果然不該讓她喝什麼紅酒！他該怎麼做？是否應該趕緊推開她、趕緊找個縫出去！

　　出去……邱勝翊心裡這樣盤算著，但雙手竟不聽使喚的……不知何時已輕握住她的盈腰。

　　「吻我──」吳映潔這麼接口，讓邱勝翊沒有轉圜餘地捧住了他的頭，紅唇就這麼湊了上去！

　　鬼鬼！

　　邱勝翊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感受著柔軟唇瓣的相貼，吳映潔身上既香且柔軟，那溫暖的氣息籠罩著他，也叫他迷惑了。

　　他喜歡鬼鬼嗎？會不會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罷了？時時惦念，不代表有愛情的存在……他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該怎麼去體會這樣的感覺，但現在的情況，他的大腦不大容許他思考太多，只要他用本能去行動。

　　本能……邱勝翊輕輕回應著吳映潔，他回吻著她，輕吻她的臉……然後應該是唇吧，現在卻滑到了臉頰？

　　很好……邱勝翊愣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那主動的女孩兒，已經直接垂掛在他的肩膀，呼呼大睡而去。

　　好樣的！叫他面對此等主動誘惑的軟玉溫香，卻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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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蘭」的最後一支廣告，像個謎一樣，遲遲不願公開發表。一周前就拚命發佈消息的他們，還作了一個很囂張的大動作，就是通知全省廣告播放的時間，是八月三十一日的晚間八點。而「朵蘭」新產品發表會，也在同時舉行。

　　試用品上市第一天就全部售罄，路嘉怡笑得眼睛都成一條線了，顧客反應都很好，不管是觸感甚至味道、造型，都很受消費大眾喜愛，這讓「朵蘭」更有信心，因為主戲尚未登場呢！

　　八月三十一日當晚，吳映潔被帶到了會場，「朵蘭」開放所有媒體進駐，還有一些知名名人到場參觀。當然，其中也不乏同業人士，來刺探一下敵情，看看「朵蘭」保密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何方神聖。

　　吳映潔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邱勝翊送的那套晚禮服，而衣服竟然完全合身，多一分少一分都沒有，吳映潔穿上去更顯得身材的修長，連張筱婕都搖頭稱奇，可羨煞她了！

　　今晚的粉紅水晶妝由吳映潔親自化妝，化妝師在一旁監督，化妝師總鼓勵吳映潔去考丙級。如果能的話，直接去考乙級也不錯，因為她早已有那個實力了！

　　晚宴的濃妝，吳映潔盡可能讓妝感完整厚重，但不至於五顏六色般的花艷。她要謹守自己的本分，再怎樣年輕就是本錢，她僅僅是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罷了。

　　十七歲……想到年紀，她又不自覺地想到與邱勝翊之間，那若有似無的距離。那天晚餐很是愉快，但是……她怎麼後來什麼也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邱勝翊邀她去參觀餐廳的庭園，他們走到松樹造景下的石椅……

　　接下來，她睜開眼，就是旭日東昇的隔日早晨了。

　　老實說，她只有頭痛的感覺，後來發生什麼事、她說了什麼話、怎麼回家的，她一概沒有印象！她擔心自己會不會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因為從那天起，邱勝翊每次看到她，就會很尷尬地避開。

　　鐵定發生什麼事了，女人的直覺這麼告訴著她。

　　可是邱勝翊雖不說，去找她的次數卻越來越頻繁。有時聊天，有時跟她說明日後相關事宜；儘管開學了，她還是得配合「朵蘭」參加記者會，或是一切公開使用發表的場次。吳映潔絕對欣然同意，因為那表示……或多或少，他們還可以有再見面的機會。

　　邱勝翊的側臉有稜有角，談論事情時專心一志，她很喜歡那樣的神態。有人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但是只要認真起來，不管男女老幼，應該都會有份令人激賞的味道。

　　「鬼鬼，快八點了，緊張嗎？」邱勝翊坐了下來，挨近著她。

　　「很緊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廣告是什麼！」吳映潔的雀躍之情溢於言表。「可以透露一點點嗎？」

　　「我忘了。」邱勝翊挑個眉、聳個肩，又惹來吳映潔一陣嬌嗔。

　　前方眾媒體屏息以待，舞台上的大螢幕電視牆正播放著其他廣告，就等八點整，於桌庭是否會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廣告，而是否又會在化妝品界掀起一場大戰？

　　在眾人緊張的時刻裡，就只有兩個……不，嚴格來說，有四個人看來很輕鬆。

　　「喂，你看！」張筱婕用手肘頂了頂廖俊傑。「他們兩個！」

　　「有說有笑的咧，王子還打死不承認！」廖俊傑哼了一聲。「明明就釣到那麼幼齒的，還裝蒜！」

　　「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叫戀愛吧？差那麼多歲，再怎樣都會以為自己把人家當妹妹！」張筱婕吐了吐舌，一臉八卦婆的模樣。「等鬼鬼回學校，他就知道嘍！看不到愛人是很辛苦的！」

　　「對，這我最能明瞭！」廖俊傑一臉感同身受的痛苦模樣。「唉……」

　　「你唉個頭啦，什麼叫你最能明瞭？」張筱婕啪地一掌就擊向廖俊傑的天靈蓋。

　　「因為我每天都想著你啊！去香港工作時也只惦著你！看不到你的日子，我就覺得無比痛苦！」廖俊傑學著女孩子樣，嘟著嘴巴哀泣起來。「你都不理我……」

　　「去你的！誰准你想我的！」張筱婕狠狠地捏了廖俊傑一塊手臂肉。

　　「啊呀呀！啊呀！曖呀！」廖俊傑痛得跳了起來，但又不敢太大聲。「你這傢伙──」

　　眼看著廖俊傑操起手邊工具，就要往一臉高傲模樣的張筱婕臉上砸過去──後頭一個女人突然咳了幾聲。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下？」

　　總、總經理？張筱婕跟廖俊傑頓時成了安靜小鳥，佯裝沒事人一樣，只差沒仰著天、吹起口哨來了。

　　「總經理，您怎麼還在這兒？快開幕了！」張筱婕眨了眨動人的眼睛，希望可以博取一點好感。

　　「你也知道快開幕了，還在後台鬧什麼！」路嘉怡鐵青著一張臉，她只是到後台來喝杯水，這兩個傢伙居然就快把後台給拆了。

　　「就──那個呀！」廖俊傑擠眉弄眼的，路嘉怡隨著他的目光瞧向依舊有說有笑的吳映潔和邱勝翊。

　　他們兩個現在甚至還緊緊握著手呢！

　　哦！路嘉怡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帶著笑容往前台走去了。

　　「倒數了。」吳映潔緊張地捂著胸口。

　　「放寬心、腰桿挺直、說話大聲、要對自己有自信！」邱勝翊緊握住吳映潔的手，那其實是表示一種「打氣」而已。

　　「我知道，我現在對自己並不自卑了，我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面對他人。」吳映潔泛出甜甜的笑容。「這是你給我的。」

　　「不！是你自己給你自己的。」若不是她能有毅力與決心，諒他也枉然，不是？

　　霎時間燈光全暗，螢幕電視牆終於播出朵蘭「蛻變」系列的最後一支廣告──

　　畫面先是淺藍的水在波動，然後突然有重物落下，濺起好大一陣水花，鏡頭流轉著，先是透過一個肥女人，再對上了站在池畔的男人，然後是──她自己！

　　啊！吳映潔睜大了嘴，雙手掩不住！那是、那是那一天──

　　「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你的怯懦只會更惹人厭！」那是邱勝翊扔她進泳池的那一天！緊接著畫面拍攝了吳映潔的特寫，她噙著淚的雙眼，瞪著邱勝翊！

　　「你等著瞧！你等著瞧！我絕對不讓你有機會再羞辱我、絕對不會！」

　　鏡頭特寫著她哭泣的臉龐、然後是遠鏡頭，她站在泳池裡的臃腫身材，一覽無遺！接著一陣海洋泡沫掠過，接下來竟然播出吳映潔穿緊身衣運動的情況、節食的情況，還有穿上黑色洋裝讓模特兒見證的那晚。

　　「蛻──變──」慵懶的女聲拉長音調，說著系列的名字。緊接著，出現「蛻變」系列的產品，在螢幕飛舞，近而組成一個女人的體態。在大家驚呼、猜測那婀娜體態的當下，啪地一秒之內，瓶子消失，只留下吳映潔站立著，輕輕地微笑。

　　螢幕轉黑，結束。

　　現場尖叫聲起，舉眾嘩然，吳映潔的停留儘管只有最後一秒，但那匆匆一瞥，卻足以叫全場、甚至全國的人驚艷！那會是一開始那個胖子嗎？又醜又胖，最後卻成了那個模樣？

　　「各位來賓們晚安！」美艷的路嘉怡站在舞台上，開始說著開場白。而後台下的吳映潔卻還呆望著轉接過來的小螢幕，久久不能言語。她慢慢地轉向邱勝翊，他只是面帶微笑地看著她。

　　「我的廣告……」吳映潔的心暖暖的，鼻頭卻酸酸的。

　　「你的心路歷程，是最好的呈現。」所以他不需要太多動畫，只要把最真的一面表現出來即可。「真正的蛻變。」

　　「我自己看到都好驚訝，屋子裡竟然有攝影機！」吳映潔邊說邊捶了邱勝翊一下。「那時候的我，絕對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你已經做到了，我們都以你為傲！」邱勝翊給予真誠的微笑，而前方即將呼喊吳映潔的名字。「該你出場了。」

　　嗯！吳映潔點了點頭，把眼角的淚水抹去，站起了身。

　　「我們現在就歡迎朵蘭『蛻變』系列的代言模特兒──吳映潔！」路嘉怡興奮地揚聲邀請，現場爆出如雷掌聲。

　　就在吳映潔從後台走出的那一剎那，相信很多人就此傻眼；而陷害她的那兩名同學也差點從電視機前摔了下來。

　　大醜女吳映潔，一夕之間成了紅人，每一個人都訝異於她的轉變，認識她的人紛紛覺得不可置信；而不認識她的人，還以為是兩個不同的女孩子在耍噱頭。

　　吳映潔發表簡短的聲明，證明自己在兩個月期間完全使用「蛻變」系列的產品，沒有任何手術、也沒有任何激進的作法；她的皮膚、身材全部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及「蛻變」系列，才能有今日的改變。

　　然後現場媒體發問，吳映潔非常緊張，卻依舊優雅地站立著，從容地回答每一個問題。

　　她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總遙望著遠方──在大門口的那個男人、那能給她力量、給她信心，讓她可以站立在這兒不動搖。沒有那個人，就不會有今天的她，她也不可能站在這裡。

　　他為她鋪上灰姑娘的階梯，而她走進了城堡。

　　「我，想謝謝一個人。」在問題發問結束時，吳映潔突然打開麥克風。「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改變的我。」

　　現場漸漸安靜下來，而遠方的邱勝翊則是有點動容地凝視著她。

　　整個會場，在霎時間似乎暗了下來，好像只有她跟邱勝翊兩個人而已。黑暗的空間中，兩個光點──在城堡中的她，和依舊在階梯下的他。

　　「兩個月前，他在眾人之中，選中了其貌不揚且肥胖的我，給了我改變自己的機會。不但讓我找到了方向，還改變了我懦弱的性格，給我一個新生命。」吳映潔開始泛起了笑容。「我深深瞭解到，只要立下決心想要改變自己，就一定做得到！世上不管怎麼樣的女人，都沒有一定的美醜，只要有自信，靈魂就會燦燦發光！這是他教我的！」

　　你已經燦燦發光了！邱勝翊在台下感動地看著吳映潔。從開始到現在，她一向是那樣的耀眼，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足以教他移不開眼睛。

　　「只是我們生在以外貌論美醜的世界，所以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改變自己。但是若要改變自己，就請不要失去純淨的靈魂！」吳映潔突然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我希望全國的女人都聽著，只要我們肯做，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們要改變的是不堪的自己，而千萬不要改變我們真誠的本質！」

　　台下響起一片掌聲，其實吳映潔就是見證者，她之前是何等的肥胖、肌膚是如何的差，她靠著努力與毅力全部改善成功，而且閃閃發光地站在世人面前。她做到了！只要肯努力，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吳映潔再三行了禮，才由工作人員領了下去。

　　她走到後台，眼淚不聽使喚地拚命流著，她發現她心中有好多感動、好多想法想跟人說說──只想跟那一個人傾訴。

　　但驀然回首，那人卻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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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如同大家所預料的，吳映潔成了話題女王，所有的演藝公司紛紛找上門來，不管拍戲、模特兒，還是唱歌，甚至綜藝節目也把她的時間排到滿檔。而「蛻變」瘋狂銷售，吳映潔這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讓從頭至尾全包的產品，也把全國婦女從頭到尾包了起來。

　　然後吳映潔回到學校，備受矚目，每天被人圍繞問著相同的問題；以前嘲笑她的同學們紛紛睜著羨慕的眼光看著她；之前叫她「肥豬」的學長連情書都遞過來了；至於那兩個偷偷幫她報名的同學，這會兒成了她的左右護法，專門過濾圍上前的「閒雜人等」。

　　所有一切都跟預料中的一模一樣，吳映潔倒也沒多大驚嚇或是適應不良。若說有，大概就是收不完的情書，和那兩個讓她越看越覺得可悲的同學了。

　　「鬼鬼，你今天晚上有通告嗎？」左護法甜甜地問著。「一起去吃冰吧！」

　　「今天難得沒通告，我想回家休息。」她都累到快沒時間唸書了！

　　「去吃一下冰，我們再一起回家嘛！」右護法連手都勾上來了。

　　夕陽還高照，盛夏的確熱得令人受不了，教室已空無一人，就剩她們三隻小貓人予嫣坐在位子上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看向張著大眼的兩位護法。

　　「你們從來不覺得可悲嗎？」

　　沒頭沒腦的這一句，可把兩位護法的臉給嚇白了。

　　「你們從以前就帶頭嘲笑我、欺負我、把我的便當倒掉、或是把我的書包扔掉……甚至還逼我穿上白色的洋裝、畫上可笑的妝，然後把我一個人扔進偷偷報名的『徵選醜女』的會場中……」吳映潔緩緩地說著她早就想說的話。「你現在這樣曲意奉承，我真的覺得很難想像……」

　　「你那什麼態度！只不過變漂亮就跩起來了嗎？」左護法不高興地擺出了臉色。

　　「我不是要指責你們或是報復，只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活了十七年，你做過什麼有意義、而且讓你們自豪的事嗎？你們有為自己做過什麼事情嗎？下過什麼非達成不可的決心嗎？」吳映潔站了起來，很誠懇地望著她們。「欺負人、帶頭起哄，這些作為都會使人生更有意義嗎？如果日子都是這樣過，你們就未免太可悲了！」

　　「吳映潔！你不要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要不是我們兩個，你會有變漂亮的一天嗎？」右護法一手擊上桌子，像是惱羞成怒。

　　「我變漂亮是靠我自己的努力，不是靠你們兩個！」說到這點，吳映潔的聲音比誰都大，那也是從以前到現在……沒有過的怒氣。「你們是基於惡意給我一個機會，而邱勝翊給了我另外一個機會，接下來是靠我自己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但是沒有我們，你就不可能去參加徵選，也就不會有什麼努力不努力了！」她們簡直無法相信，吳映潔什麼時候說話變那麼大聲了？「忘恩負義！」

　　「好……要我報恩嗎？」吳映潔痛苦地搖了頭。「下次我在節目上，再把你們幫我報名的情況說出來，但是我會連動機一起說的，這樣公平吧？」

　　「吳映潔！」

　　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一個人影就這麼衝向吳映潔，直直把她從座位上撲倒在地；她的背脊一路撞過椅背、桌角，然後摔到了地板上。

　　「不要臉的肥婆，你一定是去作整型手術的！不然怎麼會變那麼多！」左護法抓著吳映潔的臉龐。「我要看看有沒有手術的痕跡！」

　　「變漂亮就那麼囂張，不管怎樣，你以前還是個肥豬、豬！」右護法上前，踢了她幾腳。

　　「我就算再肥，也比你們兩個虛有其表又可悲的人漂亮！」吳映潔淡然堆說著，眼淚從眼角滑落。「你們真的太可憐了……」

　　「賤貨！把她的臉弄花，看她還能怎麼囂張！還說教！」女孩子們尖叫著，甚至拿過美工刀，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即將犯罪。

　　一見到刀子，吳映潔就慌了，她死命掙扎著，跟同學們打成一團，刀子從手臂邊劃過，女孩們秉持著平日欺負人的狠勁，一起攻擊吳映潔，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動到『朵蘭』的商品，你們兩個有多少錢可以付賠償費？」猛然，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左護法就被一隻大手抓住手腕，直直往後甩去！

　　吳映潔看不清楚，她躺在地上喘著氣，聽著女孩子們的哀鳴聲，然後感到整個人騰空而起。

　　「準備挨告吧！」男人緊緊橫抱著吳映潔，那聲音似乎想要女孩們碎屍萬段一般。

　　吳映潔慌亂地看向抱起她的男人，眼淚頃刻流出，緊緊地撲上前，環住了他的頸子。

　　「……王子……」她哭叫著，臉好痛、心好痛！

　　「我在這裡。」邱勝翊緊蹙著眉，一點也不願放鬆手中的力量。

　　他們就在校園內大剌剌地走著，雖然已過放學時間，但高三自願留校唸書者仍不在少數，也有不少老師尚未離校；眼見一個大男人就這麼橫抱著自己校內的學生──而且又是大紅人──他們想嚷些什麼，卻被邱勝翊的怒目逼退。

　　吳映潔則是緊緊地環繞著他的頸子、偎在他胸口，不停地啜泣著，更無視於眾人眼光。而邱勝翊一路走到停車場，帶著吳映潔坐進了車子裡頭。

　　他依舊抱著她──絕不鬆開手中一絲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