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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愛在你手心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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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愛在你手心 (鬼王)

這個新來的副院長邱勝翊是怎麼回事?

明明新官上任,事務繁重,還有空找她麻煩,

先是斥責她無知,送紅包給主治醫師是助長收賄歪風;

到她的花坊買花,又挑剔她選的紅玫瑰太俗氣,

甚至嫌她包裝得太難看,實在送不出去──

可惡!母親久病不愈,醫師又「建議」她奉上紅包,

這些事情已經夠她心煩了,哪有心思應付這個公子哥,

叫他趁早滾遠一點啦~~


邱勝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成天想著吳映潔;

雖然她跟他就是不對盤,雖然外面的花兒更嬌美,

可是他的心思卻全在這朵帶刺的玫瑰上,

忍不住想招惹這脾氣不好的美人,

喜歡看她生氣時精神奕奕、眼神明亮的模樣,

他想,他必定是中了毒、上了癮,無可救藥了……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6-5-28 23: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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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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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一輩人都認為,人一出世即已注定了步向死亡。

  生老病死,任何人皆無法改變,在這個攀高結貴、貧富懸殊的年代,也許是最公平的事……

  「吳小姐,這是住院室要我轉交的,這一期的住院帳單,請三天內繳費。」

  吳映潔接過值班護士交給她的繳費單。她快速地將單據收進抽屜。

  只是速度還是不夠快,她的舉動依然引起病榻上的母親的注意。

  「小潔,這次的費用是多少?」吳母問著,嗓音因久病而顯得沙啞羸弱。

  吳映潔撐起笑臉。「沒多少,全民健保幾乎都給付了,況且還有重大傷病卡的補助,付不了多少錢的。」

  「你這孩子到現在還瞞著我……」吳母哀傷地搖頭。「小潔,媽媽是子宮頸癌,並不是雙耳失聰。你之前和醫生談的事情,媽媽都有聽到,新藥的費用健保根本不會給付,一次療程七十萬,這不是小數目……」

  吳映潔細撫著母親緊蹙的眉頭,她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媽,您太多慮了,我工作這麼多年,多少有些積蓄;何況,之前投資的花店今年還分了不少的紅利,這些錢絕對足夠付醫療費用的。您放寬心,好好養病,我相信這個新藥一定可以戰勝那些該死的癌細胞!」

  問題是,這新藥並不如她們所想像的那般神奇……

  吳母看著日益消瘦的女兒,一時之間悲從中來。自己的病痛拖累女兒,她萬分自責。「小潔,我們不要醫了好不好?醫生不是說新藥並不是百分之百有效……」

  吳映潔搖搖頭,輕拍著媽媽瘦骨嶙峋的手。「媽,放心,我相信這個藥絕對有效。天無絕人之路,我們要有信心。」

  吳母歎了口氣。「小潔,痛我不怕,死我也不怕,我怕的是拖累你。人老了、病了,死亡是早晚的事,只是這樣拖著,你讓我怎麼放心?」

  吳映潔眨眨眼,無助的淚在眼眶裡滾動著。她知道這一路走來,痛楚是如何折磨著媽媽,她知道媽媽的堅強,也知道媽媽的堅強背後是急欲隱藏的無助……

  雖說媽媽接受了新藥的治療,但劑量的加強反而讓媽媽更加難受,她強忍著,只因這可能是活命的唯一希望。

  「媽,你說過病了就找醫生醫,既然我們已經接受新的治療方式,就應該相信新藥的效果……」

  吳母閉上雙眼。病久了,身體的狀況她自己比任何精密儀器都要清楚,新藥的療程已經過了一大半,除了日以繼夜的嘔吐,加上時而高燒不退,時而凍得彷彿深處冰山的症狀,她清楚得很,體內蔓延的癌細胞並不打算放過她。

  「媽……」

  「小潔,我累了。」

  「好。」吳映潔將媽媽的手收進棉被裡。「媽,那你先睡一下,吃飯時我再叫你。」

  吳母沉默地點頭,緩緩睡去。

  吳映潔撫著媽媽憔悴的容顏,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潮濕。

  病痛的摧殘,讓原本圓潤的媽媽就像朵突遇狂風暴雨侵襲的花,急速地凋零……

  年初,一年一次的子宮頸抹片檢查裡發現了異樣,經進一步檢查後,醫生告知的噩耗讓母女兩人一時之間全亂了手腳……

  媽媽罹患了第三期的子宮頸癌。

  媽媽隨即接受子宮摘除手術,只不過癌細胞來得又急又猛,早早滲進淋巴管,急速擴散至全身,侵犯肝臟,啃蝕骨頭,化學治療的藥劑不但無法阻止癌細胞的威力,反而讓媽媽更加難受,飽受化療的嘔吐、發燒等種種反應,以及肉體分分秒秒不曾停歇的疼痛之苦。

  媽媽的苦,她看在眼中,何只是心痛兩字可以形容?

  一個月前,主治醫生建議一種在國外已經經由臨床試驗成功,可以進行人體治療的新藥,就算所費不貲,她還是咬緊牙關接受醫生的建議。這是她和媽媽最後一絲的希望……

  「吳小姐?」護士小姐突然出現。

  吳映潔抬頭,輕聲地問:「什麼事?」

  「婦科的陳醫生在護理站,她有事要找你。」

  吳映潔趕緊起身。「好,我這就過去。」

  她跟著護士來到護理站,等待她的是媽媽另一位主治醫生──陳醫生。她是媽媽的婦科醫生,之前就是由她負責子宮的摘除手術,手術後才轉至血液腫瘤科進行化學治療。轉科之後主治醫生就會不同,這是醫院的分科分職制度。

  自從轉至血液腫瘤科後,她就不曾見過陳醫生了。

  「陳醫生,你好。」吳映潔有禮地招呼。

  陳醫生依然保持著她親切的微笑,快速地進入主題。「我看過你媽媽核磁共振的最新報告,新藥的治療情況並不如預期那樣有效,癌細胞依然持續擴散,楊醫生有和你提過這件事嗎?」

  楊醫生是血液腫瘤科的主治醫生,負責腫瘤切除後的後續治療。

  這是個壞消息,只不過自從母親發病後,吳映潔越來越能夠承受噩耗與壓力了。

  「楊醫生並沒有提過。」

  陳醫生歎了口氣。「我想也是,來……」她將吳映潔拉進護理站的小辦公室。

  她悄聲地說:「這件事我不應該說,但你媽媽是我高中同學,我不能見死不救,你懂嗎?」

  吳映潔點頭,不安襲上心頭,她恐懼著,彷彿是待宰的羔羊。

  「這個新藥對你媽而言是失敗的。我認為楊醫生並沒有詳細對你說明,你母親白血球指數狂跌的現象對她的生命將會造成多大的危機,但是,這是新藥,醫生需要更多的臨床個案,映潔,你懂嗎?」

  簡單來說,就是媽媽變成醫生輕忽生命、追求實驗結果的白老鼠了……

  吳映潔點點頭。她捂著嘴,心痛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滑下臉龐。

  「這是白色巨塔的操作面,我一時之間也無法讓你明白,但是,映潔,聽陳阿姨的話,去找楊醫生,向他要求停止治療,並且表態讓你媽媽加入最近醫院針對子宮頸癌進行的實驗性治療……」

  吳映潔心傷地抹去眼淚。「我不想再讓我媽變成醫生的實驗品……」

  陳醫生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會這麼想,但你要知道,我們是教學醫院,這個實驗計劃是和美國州立醫院合作的年度大案,是針對排斥化學治療的患者所研發的新藥,我認為你的母親可以試試。映潔,最壞也不過如此,你為何不再給你自己和媽媽一個機會呢?」

  吳映潔搖頭,淚如雨下。「如果有效,楊醫生為何不主動提出?他每天巡房,不會不知道我媽媽排斥得有多麼厲害,她天天發燒,不曾停止地嘔吐,他不是沒看到……」

  陳醫生拉住吳映潔激動揮舞的手臂。「有些事一時之間是說不清的,這是你的選擇,映潔。」

  「我們可以轉院……」

  「你捨得讓你媽一切從頭,重新再來一次嗎?」

  吳映潔掩臉痛哭。「我現在該怎麼做?」

  她破碎的聲音透過指縫,顯得分外悲傷、無力。

  陳醫生無奈地歎了口氣。「包個紅包,請楊醫生幫忙吧……」

  「包紅包?」

  吳映潔放開手,她灰心地望著眼前的醫生。她身穿白袍,彷彿是悲天憫人的神祇,她以為醫生是博愛崇高的,沒想到她要面對的卻是最貪婪骯髒的一面……

☆☆☆☆☆☆☆☆☆☆☆☆☆☆☆☆☆☆☆☆☆☆☆☆☆☆


  就因為最壞也不過如此,就因為她急欲覓得母親的求生之道,她只能接受陳醫生的建議,獻上紅包,請求楊醫生的幫忙。

  只不過媽媽的醫療費用沉重,發病至今所使用的自費藥品和民間偏方早已消耗掉她大部分的積蓄,加上為了照顧住院的媽媽,她早已辭去白天的正職工作,目前的經濟來源,除了投資花店及每個月幫忙記帳的津貼,再來就只有每年的分紅了。只不過這分紅也只是分享花店一年來的小小成果,金額不大,重在慶賀。

  所以,為了包個有誠意的大紅包,她能選擇的也只有賣掉心愛的車子。

  呵,其實換個角度來想,台北公共運輸便利,她不僅交通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還可以省下每年近萬元的牌照稅、燃料稅、保險費以及車子的定期保養、偶發的維修費用。

  更何況賣掉車子之後,她可以安心地支付這一期醫院的帳單和家中的基本開銷,暫時不用憂心錢從何處來。算盤這麼一打,也許賣掉代步的車子,是超正確的選擇!

  吳映潔硬扯出笑容,疾步走進醫院,手提包裡是賣車現款三十萬,其中她特地選用沒有印著「恭賀新禧」或財神爺的紅包袋包了五萬元,希望醫生能夠明白這些獻錢代表著什麼涵義……

  話說回來,也許這些醫生早就習慣這種紅包文化了,只要她一掏出紅包,他們一定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根本無須多心。

  她走向住院櫃檯,醫院的氣氛讓她頓住了腳步。今天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嗎?醫院大廳沸沸揚揚,祝賀的花籃一路由門口延伸至院內,院內的氣氛顯得異常熱鬧。

  她聳聳肩,拿出現金和繳款單。

  「過年嗎,還是提早過聖誕節?」她笑問住院櫃檯的小姐。時序已進入夏天,她只是打趣。

  櫃檯小姐幫忙結帳,滿臉笑容地回答:「沒啦,我們新任副院長上個星期正式上任,今天只是補辦迎新記者會。」

  「教學醫院的正副院長不是由政府指定嗎?」交車的路上收聽廣播,吳映潔隱約記得有聽到這則新聞。

  「是指定的啊,我們邱副院長可是很優秀的哦,在國外發表過許多論文都很受重視呢!人又好帥,簡直就是唐澤壽明的化身,我們好多小護士都興奮得驚聲尖叫呢!」

  吳映潔但笑不語。在她的印象裡,好像只有看到鬼才會驚聲尖叫。

  「好了。」櫃檯小姐將收據和零錢遞還給她。

  「謝謝。」

  吳映潔轉身,離開住院櫃檯。

  放眼望去,的確感覺得到今天醫院裡的女性員工都流露著開心的笑容,連一向忙得無法到處亂跑的急診室護士,也都會「不小心」地出現在醫療大樓的大廳,臉上還刻意點綴著美美的粉妝。

  母親住院近五個月,醫院裡上上下下的人她幾乎都見過,她敢發誓護士與內勤女員工的「副院長效應」絕對不是她多心,甚至連負責打掃的清潔阿姨都一改招牌臭臉,親切得不可思議。

  這樣的影響力,任誰都會好奇,新上任的副院長到底是何方神聖?

  吳映潔不自覺地揚起微笑。這是媽媽住院後,她難得的輕鬆。

  她轉身走向電梯,電梯前簇擁著一群人,相當熱鬧。

  「伊是誰啊?」電梯前一名老婆婆病患操著台語問身旁的看護。

  「嘸副院長啦,新來ㄟ哦!」

  吳映潔玩味地眨眨眼。沒想到這麼幸運,她竟會遇到那引發「副院長效應」、讓小護士們都興奮尖叫的男主角。

  帥嗎?但是被「白牆」擋住,她根本看不到。

  一群身穿白衣的人眾星拱月似的圍繞在男主角四周,他們大聲地交談、恭賀著,無論是刻意或無意,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阿諛諂媚的笑容。

  也許是紅包文化的影響,讓她對醫生的人格產生很大的懷疑,不由自主地認為,在笑容背後一定另有巴結討好的意思。

  她退到一旁,放棄搭乘電梯的念頭。眼前熱鬧與喧嘩突顯她分外的孤獨,重點是,手提包裡的紅包,消除了她對醫生的尊重。在她眼裡,每個醫生的額頭上都已烙上「$」的符號,一大群的「$」,可是刺眼得很呢!

  搭乘載貨電梯回到九樓,她問了護理站的護士,如願地在小辦公室裡找到楊醫生。

  吳映潔深吸口氣,走向前。

  「楊醫生,您好。」

  楊醫生抬頭,露出和悅的笑容。「吳小姐,有事嗎?」

  吳映潔忍住反感和飽以老拳的衝動。沒錯,她依然憎恨楊醫生將媽媽當成白老鼠來看待,只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

  她自手提包裡拿出紅包,恭敬地遞上前。

  「楊醫生,這是一點小意思。」

  楊醫生放下手中的筆。「這是?」

  明人不說暗話,她乾脆直接挑明。「我母親對新藥的反應,由她愈來愈不舒服的情況來看,顯然並不好。我聽說醫院目前有針對排斥化療的子宮頸癌患者,進行一種和美國州立醫院合作的新研究,並且徵求實驗的患者,我請求楊醫生讓我母親加入。」

  楊醫生挑眉。「吳小姐從哪個地方得來這個消息?」

  吳映潔的黑眸清澈明亮。「醫院不大,藏不住秘密。」

  楊醫生但笑不語。他彈著指甲,雙方陷入一陣沉默。

  「楊醫生的意思是?」

  他伸出手,將桌上的紅包收進白袍的暗袋。這一刻,吳映潔總算開竅了。白色巨塔裡果然暗潮洶湧……

  「後天有個針對這個合作案的會議。會議上,我會極力幫你母親爭取。」

  吳映潔點頭。

  滿腹的鄙夷讓她僅能點頭示意,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個答謝的字眼。

☆☆☆☆☆☆☆☆☆☆☆☆☆☆☆☆☆☆☆☆☆☆☆☆☆☆


  只不過,還沒等到楊醫生的回復,隔日早上,在醫生的例行巡房之前,一名護士前來通知,請她到頂樓會議室,有高層主管要和她商談事情。

  吳映潔沒有多想,直覺以為是楊醫生「疏通」成功,院方要和她商談媽媽參與實驗性治療的事。

  餵食媽媽早餐後,她興沖沖地趕到會議室,等待她的卻是一臉沮喪的楊醫生,和一室她所不認識的白袍人士。

  氣氛很古怪。

  吳映潔雙臂環胸,有些無所適從。

  「吳小姐,請坐。」護理長輕聲提醒。

  吳映潔依言坐下,不安地環視四周。「請問這是?」

  沒人回話,場面嚴肅得可怕。

  桌首的高大男子此時按下桌上密錄機的播放鍵,清晰的談話聲立刻由密錄機裡傳了出來……

  「楊醫生,這是一點小意思。」

  「這是?」

  「我母親對新藥的反應,由她愈來愈不舒服的情況來看,顯然並不好。我聽說醫院目前有針對排斥化療的子宮頸癌患者,進行一種和美國州立醫院合作的新研究,並且徵求實驗的患者,我請求楊醫生讓我母親加入。」

  「吳小姐從哪個地方得來這個消息?」

  「醫院不大,藏不住秘密。」

  「楊醫生的意思是?」

  「後天有個針對這個合作案的會議。會議上,我會極力幫你母親爭取。」

  吳映潔當然明白這是昨天她和楊醫生的談話內容。

  桌首的高大男人按下停止鍵,犀利的黑眸冰冷地直視著她。「這些對話吳小姐應該不陌生吧?」

  吳映潔置於桌面的雙手悄悄交握。「是不陌生,有問題嗎?」

  男人起身,走向吳映潔,並將手中的紅包放在她面前。「問題不大。」

  他望向一旁噤若寒蟬的約聘醫生,譏諷一笑。「卻足以讓本院和楊醫生的合作關係劃上句點。」

  吳映潔可以聽到楊醫生倒抽口氣的聲音。

  她盯著面前的紅包,冷靜地問:「你是誰,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我一個平凡小人物,不可能干涉得了貴院的人事派任。」

  高大男人冷冷一笑,繃緊的肌肉充滿了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讓人心悸。

  「我是新上任的副院長,邱勝翊。在調查醫生收賄的行動中,你是我第一個被害人……或是,該稱你為引誘醫生犯罪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吳映潔抬頭,無畏地迎向副院長的指責。

  世界還真小,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有這番榮幸,得以和小護士們口中的「唐澤壽明」見面。

  「邱副院長的意思是,貴院的收賄文化是源於我們這些無助的家屬自願奉上紅包的愚昧行為?」她清晰點明。

  邱勝翊踱到窗前,窗外暖烘烘的陽光也無法融化他臉上的寒冰。

  「是愚昧,因為你污辱了醫生的醫德。」

  一句愚昧,一句醫德,讓吳映潔滿腹的委屈全化為怒火。

  她激動地跳起身,顫抖的手指向一旁安靜無聲的楊醫生。

  「他有醫德?!天啊,難道這就叫『官官相護』嗎?!」

  「醫生有錯,但僅錯在迷失於金錢的誘惑。」

  「夠了!你這個半路跑出來管事、不知人間疾苦的副院長,能瞭解什麼?!」

  「吳小姐──」

  不顧護理長的攔阻,吳映潔衝到副院長面前,怒火沖天地開罵。「邱先生,在你殘忍地指責家屬的同時,可不可以先檢討你們自己!你們這些身著白袍的聖人們,如果真有醫德,如果真是醫者父母心,我會需要包紅包請求你們的協助嗎?!」

  她想到受病痛折磨的母親,深吸口氣,忍著急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英明的副院長,我請求你在指責我為始作俑者之前,好好看看我母親的病歷,好好看看我付了七十萬得到的新藥,竟是讓我母親更加痛苦難受,而你口中充滿醫德的楊醫生只是想增加所謂的臨床個案,無視她種種不適的反應。請問,如果是你,你會不包紅包嗎?你會坐以待斃面對親人的苦難嗎?請你回答我!」

  一旁的護理長忙著平撫她的怒氣。「吳小姐,別激動別激動,你先坐、你先坐著,有話慢慢說……」

  吳映潔氣得渾身顫抖,一室的白袍聖人,眼中滿滿的鄙視,像是指控她,白色巨塔的陰暗都是因為她獻上紅包的關係──

  「你們有什麼資格指責家屬的不是?紅包文化不是我們造成的,愚昧的是你們,始作俑者是你們,絕對不是我!」

  她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滑下臉龐,晶瑩剔透的淚水皆是來自對母親的不捨、對是非顛倒的憤怒。

  「有沒有醫德也不是你們給自己戴上的冠冕,真正有醫德的醫生,對於病人的痛苦、家屬的無助,是能夠感同身受!」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我相信楊醫生絕對無法幫助我母親加入貴院的計劃,無所謂,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辦理轉院!」

  她轉身。

  「吳小姐,請等等。」邱勝翊挽留。

  吳映潔頭也不回。「留下閣下的批評吧,你沒資格、我也沒義務聆聽你的教訓!」

  語畢,她抬頭挺胸、下巴高揚,彷彿驕傲、尊貴的皇后,不帶任何一絲挫敗,離開會議室。

  邱勝翊坐回座位,拿起桌上「吳路嘉怡」的病歷資料,快速翻閱。

  最後,他放下病歷,冰冷地瞪視慌張失措的楊醫生。

  「楊醫生,有關於吳太太的治療方式,你是應該和我以及在場的腫瘤科主任好好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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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吳映潔回到媽媽病房時已恢復之前的平靜,臉上的淚痕也拭得乾淨。

  她走進病房,媽媽正在嘔吐,有名護校的實習生在一旁協助拍背。

  吳映潔趕緊上前。「我來。」

  她接手拍背的工作,並報以真誠微笑,誠心道謝。「謝謝你。」

  實習小護士站直身,甜美地漾開笑容。「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還有什麼需要請告訴護理站。」

  吳映潔點頭,再度答謝。「謝謝你!」

  「不客氣。」小護士體貼地將嘔吐盆拿去清洗。

  她望著護士離去的身影,眼眶漸漸濕潤。

  她相信那些醫生也曾經這麼地滿腹熱誠,曾經自許是華佗再世,以救人救世為己任。

  也許是現實改變了他們,也許真如副院長那句名言──

  「醫生有錯,但僅錯在迷失於金錢的誘惑。」

  可副院長那番會讓所有醫生拍案叫好的論調,她並不苟同,現實醜陋的一面,絕對不僅是弱勢的那一方造成的。

  「媽,擦擦嘴。」

  吳映潔將打濕的毛巾折成方塊,擦拭母親的臉。

  媽媽又瘦了,原本豐潤的臉頰,像漸形乾枯的花朵一樣憔悴。

  「還是很難受嗎?要不要請護士拿止吐藥給你吃?」她輕聲問著。

  吳母搖搖頭,在女兒的協助下躺回病床。

  「不吃了,吃藥胃更不舒服。」她說著,疲倦地合上雙眼。

  吳映潔拉好薄毯。「那,如果真的這麼不舒服,今天的療程就別做了好不好?」

  反正做了也沒用不是嗎?只是加倍地難受。

  她突然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好淒涼,讓人好無助……

  吳母無力拍著胸口,噁心欲嘔的感覺還是持續在食道間徘徊著。「好,今天暫停好了……對了,你和醫生談得怎麼樣?」

  「嗯,沒談什麼……」吳映潔故作輕鬆地聳肩。「只是一些治療上的瑣事,我和主治醫生談不到十分鐘。」

  她並不想讓媽媽知道她和醫生吵架的事。對媽媽而言,和醫生吵架,簡直是大逆不道的惡行。

  話雖如此,轉院的事,她是應該和媽媽好好溝通溝通。

  以媽媽日漸虛弱的情況來看,轉院是當務之急、眼下最重要的事。

  「媽,我聽我以前的同事說××醫院對於癌症的後續治療相當細心,而且醫院在半山腰,環境比較清靜,我們要不要轉去那邊,每天看看山、看看花,心情說不定會比較好。」

  吳母微微睜開眼,喉嚨痛得發熱。「轉院?那這邊的化療怎麼辦?」

  吳映潔僵硬地扯開嘴角。「那邊也有其他的治療方式啊,我們試試別種方式,說不定就不會這麼不舒服了……」

  吳母完全看透女兒的想法。醫生一定是為了什麼不好的消息,才會找小潔和他們開會,她肯定是不想放棄,所以一進病房,就立刻提起轉院的事……

  她歎了口氣。「新藥沒效,也應該沒什麼特效藥了,轉院也只是安慰自己吧。」

  「也說不定啊,」吳映潔在床沿坐了下來,彎下腰側躺,偎在母親肩頭。「離開這裡吧,這裡環境不好,我們去可以看山看花的醫院。這邊左看右看都是大馬路,風景早就看膩了,換家醫院,我們秋天還可以撿楓葉,感覺多浪漫啊!」

  吳母淺淺地揚起微笑。「那我們回家好不好,家裡風景不是更好?」

  她蹭著媽媽的頸項。「不要回家啦,家裡太久沒打掃了,你這個大潔癖看了肯定會罵死我,你罵起人來好凶喔。」

  吳母撫著女兒細柔的長髮。「我怎麼捨得罵你,你可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啊!」

  吳映潔的淚悄悄地盈滿眼眶。「既然這麼寶貝我,當然就更不能夠回家,我們要找家合適的醫院治病,然後再一起回家,媽,你說好不好?」

  吳母淒涼一笑。「傻孩子,當然好。」

  母女倆擁抱著彼此,此刻,白色巨塔裡的黑暗或是對未來的恐懼都暫時放下了,她們只願擁有當下滿滿、濃郁的母女之愛。

  邱勝翊在病房門口,看到的就是這幅感人的畫面。

  行醫多年,感人的事他看得多了,經歷自然不在話下,可吳映潔和母親親密的互動,硬是激起了他心底好久不曾有過的波瀾。

  她深深愛護著她的母親,可以從她據理力爭母親的治療權利,和現在宛如稚兒般撒嬌地偎在母親懷中,明顯感受得到。

  「副院長,要進去嗎?」一旁的護理長輕聲詢問。

  「當然。」

  邱勝翊不再多想,跨步走進病房。副院長親自出巡,身後理所當然跟隨著一群醫生及護士。

  他走到病床旁,輕聲打擾。「吳小姐?」

  吳映潔一驚,由病床上跳了起來。她迎視面前的高大男人,很訝異在方才劇烈的爭吵後,他竟會親自來訪?

  「副院長?有事嗎?」

  「醫院有些更動,需要和你以及令慈商量。」

  「請說。」

  她審視著他。少了剛剛的怒火,她得以好好地、理性地「欣賞」他,沒錯,高大帥氣的副院長的確有讓小護士們興奮尖叫的本錢。

  他真的很高,寬闊的胸膛,修長有力的雙腿,在陪同的醫護人員之中顯得鶴立雞群。他的目光犀利霸道,時而跳躍著戲謔的光芒,他像只高傲招搖的孔雀,也像只氣勢十足卻慵懶俯瞰世間的獅王。

  他的身份也許是懸壺濟世的醫生,但與生俱來、狂野放肆的男性魅力,只消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一群女人忘了呼吸。

  「有關你母親的病歷,我已經仔細『詳讀』過了。」副院長說,語氣平緩。

  吳映潔挑眉。「那又如何?」

  邱勝翊審視眼前彷彿張著刺的小刺蝟。「對於吳太太的治療方式,我們可以提供新的方式。」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吳小姐不友善的態度。

  他打量她。以男人的角度,她的確擁有讓人傾倒的美貌,纖細嬌小的身材、眉宇間淡淡的憂愁絕對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只不過,現下吳小姐嚴肅如晚娘的態度,肯定會嚇退所有仰慕者。

  女人,還是溫柔貼心比較可愛,整天擺著一張臭臉,怎會討人喜歡。

  「什麼治療方式?」她問,語氣中沒有任何期待。

  邱勝翊揚揚眉梢。「你看起來不怎麼好奇?」

  吳映潔雙臂環胸,譏誚地揚起嘴角。「不,任何醫生的任何承諾,我都不再感到好奇。」

  一旁的護理長急著出言勸說。「吳小姐,副院長很關心你母親的狀況,有話慢慢說……」

  吳太太住院多日,吳家母女她當然很熟悉,對於醫護人員,吳小姐一向都是笑臉迎人的,沒看過她如此尖銳的模樣。

  吳映潔嘲諷一笑。「那我還得感謝他對我母親的關心嘍?」

  「小潔,他們是……」病床上的吳母疲憊地掀開眼簾。

  邱勝翊上前自我介紹。「吳太太,我是邱副院長,有關您的狀況,在醫療小組的討論之下,我們將由謝醫師為你進行後續的治療。」

  被點名的謝醫生立刻大步向前。「吳太太、吳小姐,有任何問題請和我說就可以了。」

  副院長因為在國外優異的表現,連續五年都提出讓全球醫界震撼的臨床實驗研究論文,才榮獲國家的邀請,回台擔任教學醫院的副院長。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副院長急於整頓醫院風氣和秩序的同時,也由私人醫院招聘許多優秀的醫生,他就是其中一名。既然接受副院長親自派任的Case,他當然會全力以赴,為自己爭取最好的成績!

  吳映潔訝於事情的轉變,審視著位高權重的副院長,眸中的不信任溢於言表。「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邱勝翊迎視面前的小刺蝟,他笑著,態度從容自信。「只是給吳太太另一個選擇。」

  吳映潔不滿地皺起眉頭,沒打算「欣然接受」副院長的「恩賜」。「選擇?副院長言下之意是間接承認之前的醫療疏失嘍?」

  護理長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趕緊緩頰。「當然不是,副院長的意思只是希望吳太太能夠繼續留在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

  邱勝翊揚著笑,打趣地問:「你要上法院控告醫院嗎?」

  吳映潔柳眉一挑。「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吳小姐?!」副院長身旁陪同的醫護人員無不倒抽口氣。

  反倒是可能被告上法院的副院長,還是維持著一貫的趾高氣昂、氣定神閒。

  吳映潔聳聳肩。一陣疲倦襲來,像個無形的重擔,壓得她好想尖叫。「只可惜,如果我有空閒,我會用來睡覺,不會去做那種無意義的事。」

  眾人如釋重負。

  「小潔,這是怎麼回事?」病床上的母親虛弱問著。

  吳映潔彎下腰,握住母親的手,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沒事的,只是副院長要幫我們換主治醫生而已。」

  「那,我們不轉院了?」

  「不轉了。」

  「那太好了……」母親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休息。

  「能繼續為吳小姐服務,真是本院的榮幸。」副院長笑著揶揄。

  吳映潔挺直腰桿。「副院長說笑了,您的好意,我怎可不識相地拒絕?我親愛的母親還需要醫院的治療才能活命呢!」

  吳小姐彷彿站在戰場上,渾身緊繃,每句話夾槍帶棍地不饒人。母親冤枉的痛苦,讓她失去對醫生的尊重和期盼,她武裝自己,來面對每一場戰役。

  不知怎地,這樣的她,竟讓他心生憐憫。

  可這種想法,他不願深入探究。

  「請多多保重。」

  副院長低頭和身旁的謝醫生叮囑一些話,隨即轉身離去,醫護人員緊跟在後,病房內恢復平靜,只留下新的主治醫生──謝醫生和值班護士。

  「吳小姐,對於吳太太的治療,下午會安排核磁共振──」

  她凝視他離去,謝醫生的話,好像隔著幾座山那麼遙遠,聲音變得好渺茫……

  她看著敞開的房門,他低沉穩重的嗓音不時傳入,朗笑聲中的自信,彷彿是擁有全世界。

  聽說他很優秀。

  聽說他在美國的臨床論文讓人驚艷。

  聽說他才三十三歲,能登上這等高峰,除了是因為能力備受賞識之外,更來自於本院院長基於私心的推波助瀾。他希望能將自己的掌上明珠許配給在位的副院長,以方便日後傳承「院長」大位子自己的心腹;既然是要奉獻出自己的女兒,怎可不向國家強力推薦此等優異過人的人選,全力將他拱上高位?

  醫院風雲詭譎莫測,在電梯裡聽來的耳語,也僅是八卦流言,不關她的事,她只當是茶餘飯後的娛樂消遣。

  吳映潔收回視線。

  「謝醫生,再麻煩您了。」

  「吳小姐,請別客氣。」

☆☆☆☆☆☆☆☆☆☆☆☆☆☆☆☆☆☆☆☆☆☆☆☆☆☆


  敦化南路上,高樓大廈林立。

  「花花」花店位於一條巷弄之內,因為店主的巧手佈置,讓整個店面顯得生意盎然,像是一朵綻放在鋼筋水泥叢林裡的柔美花兒。

  「花花」的負責人名喚張筱婕,一個二十四歲、纖細柔美的長髮女子。她總是帶著宛如春風的和煦笑容,美麗的身影更勝店裡的花朵。窈窕淑女,當然擁有眾多追求者,只是她通常都以同一個理由讓人知難而退──

  「我結婚了。」她說著,臉上掛著一貫的微笑。

  追求者滿臉的震驚與不信。「可是……」

  張筱婕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花束。「我真的結婚了,謝謝你的愛慕。」

  她堅定的笑容讓對方放棄了追求的念頭,只能悻悻然地離開花店。

  真好。張筱婕保持著笑容,繼續手邊的工作。

  只是,她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多久。

  「沒創意!來個新理由吧,美人。」

  張筱婕迎視那出聲的人──一名身材修長、神情冷漠,正站在櫃檯前的女子。她是吳映潔,「花花」另一名負責人。

  不過,雙手向來不靈巧的她,只負責記帳的工作。

  由於母親住院的關係,她早已辭掉白天正職的工作,兼職「花花」的會計職務,也只在月初需要趕報稅時,才會進「花花」工作。

  「這不是理由,我是真的結婚了。別忘了,你還是我的伴娘呢!」張筱婕還不忘揮揮她那戴著閃亮鑽戒的右手以茲證明。

  吳映潔但笑不語。美麗且風情萬種的張筱婕的確是已婚身份,只是,筱婕的愛情並不完美。

  「那只婚戒還真是閃亮呢!」

  「是啊……」張筱婕眨了眨眼,心頭泛著酸澀的滋味,對於「前夫」,她的心情複雜難解,就算情已滅,她還是無法割捨指上的婚戒。

  她淡淡地笑。「對了,meimei呢?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

  郭婕祈是「花花」另一名投資者,負責業務開發。

  她擁有滿腔的雄心壯志,誓言要將「花花」變成全台北市最有名的花店。

  吳映潔看看腕表。「差不多快回來了。她一個小時前打電話回來,說是要去談件Big  case。」

  張筱婕擰著眉。「又是Big  case?」

  郭婕祈以為她是花藝界的「大內高手」,老是找來一堆考驗她技術的大案子。

  吳映潔倒是挺喜歡郭婕祈這種拚命三郎的精神,她是負責財務的,花店愈賺錢、銀行存款愈多,她就愈開心。

  「沒錯,meimei總是有辦法找到賺錢的Big  case,讓我們花店的業績蒸蒸日上。」

  張筱婕無奈地笑。「是啊,但我怕我的技術總有一天無法應付笑眉找來的那些『Big  case』。」

  說著說著,花店的玻璃門被人用力推開,郭婕祈大聲嚷嚷地衝了進來。「Big  case!Big  case!我接到一盆五千塊的Big  case唷!」

  她邊嚷嚷,邊開始動手準備花材。「筱婕、筱婕!急件、大急件!這位客人要求你半個小時內到天母去,好像是要舉辦一個晚宴哦!」

  有時候客人講求完美,會要求她們到現場插花,只是通常這都是針對包月的公司行號才有的服務,平常少有這種臨時的情況發生。

  張筱婕雖然一頭霧水,但合作了兩年,她早知道郭婕祈急驚風的個性,因此俐落地打包郭婕祈挑出來的花材。「你確定是晚宴嗎?怎麼都是白色的花材啊?」

  郭婕祈聳肩。「不知道耶,跟我接洽的人亂神秘一把的,只告訴我他主人喜歡白色的花,又給了我一個地址,要你在半個鐘頭內趕到。」

  吳映潔雙手環臂,挑眉。「喂,太怪了吧,你不會五千塊就把筱婕給賣了吧?」

  郭婕祈立刻賞了吳映潔一個大白眼。「厚,我會那麼笨嗎?五千塊就把我們家的鎮店之寶給賣了,那以後你和我要靠什麼吃飯啊?」

  吳映潔愈想愈覺得不妥。「不行,我還是陪筱婕去好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客人,還指定筱婕一定要到場。」

  郭婕祈點頭,不反駁吳映潔的話。「好啊,要不然我們提早打烊,一起陪筱婕去天母。」

  「也好。」吳映潔贊同。

  張筱婕聽著兩位好友一來一往的對話,也只能無奈地搖頭。她身旁的這些朋友,老是以為她會被人欺負,想盡辦法要她遠離她們所謂的危險,殊不知,她的個性並不如外表這般柔弱。

  「不用了啦,晚上會有人來取花,你們在店裡招呼客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天母我很熟,一定不會迷路的。」

  「可以嗎?」兩人同聲發出質疑。

  「當然可以。我先走了,Bye。」

  張筱婕接過花材,拿了皮包,暫別了兩位好友,走出花店。

  吳映潔雖然努力結帳,但還是注意到郭婕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放下筆,支著下顎,微笑看著可愛的郭婕祈。「親愛的meimei,你有什麼事想和我說?」

  郭婕祈把弄水盆裡的玫瑰花,知道自己的喜怒哀樂瞞騙不了她親愛的好友。她羞澀地說:「晚上我家有個聚會……」

  「然後呢?」

  「小煜他要來我家……」

  楊奇煜是郭婕祈的男朋友。「meimei,玫瑰花要爛掉了,然後呢?」

  郭婕祈放開飽受摧殘的玫瑰花。「我爸爸媽媽要見他……」

  「然後呢?」

  「厚,他要來我家提親啦!」

  郭婕祈總算忍不住叫了出來。她捂著紅通通的臉,模樣超級可愛。

  吳映潔歡喜地笑開。自從媽媽住院後,她就很少大笑或大叫了。

  「那太好了,你就早點回家準備,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給小煜一個驚喜。」

  郭婕祈幸福滿面。「要不然先打烊好不好?」

  吳映潔起身,開心地抱住朋友。「不用了啦,你回家做你的準新娘,花店有我在就可以了,我還有些帳要整理一下。」

  「可是你又不會包花,有客人要現場包花怎麼辦?」郭婕祈提出一個重點。

  投資花店,偶爾又在花店工作,卻不會包花,這的確很傷腦筋,吳映潔歎了口氣。「沒關係,我會很禮貌地和客人說,請他們等筱婕回來或是以預訂的方式,明天再送,你不要擔心。」

  「好吧,那我先走嘍,你明天還會過來嗎?」

  「看看嘍,如果帳今天捉得平,我明天就不過來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代我和吳媽媽問好。」

  「OK!Bye!」

  目送郭婕祈離去,吳映潔將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

  不一會兒,店鈴叮叮噹噹地響,吳映潔抬起頭,以為郭婕祈又踅回來交代事情,沒想到她見到的,是她想都沒想過會在醫院外巧遇的人──

  「副院長?」

  誰料得到,她怎麼老是和讓小護士們尖叫的「唐澤壽明」不期而遇?

  邱勝翊將墨鏡收進襯衫口袋。「這麼巧,到哪都能遇見你?」

  吳映潔揉揉眉頭。副院長的問題恰巧也是她心中的疑問。

  「買花嗎?副院長。」

  邱勝翊走到她身旁,看著她桌上攤放的帳冊。「這間花店,我來過很多次都沒見過你──張小姐不在嗎?」

  來「花花」買花的男人,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早習慣了。

  吳映潔將帳冊合起來,冷淡地回答後面的問題。「張小姐外出包花,晚一點回來。」她看花、看窗外,就是不將視線停留在帥氣迷人的副院長身上。

  她以為回答問題後,偉大的副院長就會識相地離開。但他依然杵在櫃檯前,一貫地閒適自在,帶著欠扁的微笑。

  「那你呢?你怎麼會在這邊工作?」

  「打工。」她不想多作解釋。

  「你母親呢?」

  「有看護。」

  邱勝翊看著吳小姐的招牌撲克臉。「開店做生意需要笑臉迎人,才會生意興隆,你應該多多微笑、親切一點,像張小姐就相當迷人,讓客人感覺很舒服。」

  吳映潔總算將視線放在他臉上。她擰著眉,冷聲回擊。「礙到副院長的眼,真是失敬,不過既然如此,就請你離開,要見張小姐,明日請早!」

  邱勝翊揚起嘴角。顯然吳小姐並沒接受他真心的建議,她不僅沒笑,臉色更難看得離譜。

  「我不僅是來看迷人的張小姐,重點是,我訂了一束花。」

  吳映潔眼一瞄,看到成品架上擺著一大束包裝得精緻美麗的百合花束。

  她二話不說,離開櫃檯,抱起花架上的花束,眼尖地瞄到賀卡上大大地寫著「黃小姐」三個字。她記得院長就姓「黃」……

  看來電梯裡的流言是正確的嘍?

  不管他的花要送給誰,都不關她的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別忘了收錢就好。

  吳映潔找到訂單,看到「收訖」字樣,隨即抽掉訂單,將花束往副院長懷裡塞。

  「謝謝光臨,歡迎再來。」扯開嘴角,送上一個笑。

  她送上笑容,這已經是最大誠意。只不過,她急於送客的模樣,傷透了迷人的副院長敏感脆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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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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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嘿,這怎麼行?」

  迷人的副院長抗議了,他蹙眉捧心,恍若林黛玉再世,神色憂愁得足以令最冷酷的女人心軟。

  「你的態度太冷漠了,會嚇跑客人的。你應該多學學張小姐,她總是笑臉迎人,讓人感覺多舒服啊!」

  吳映潔總算明白,白色巨塔會有陰暗的一面,主因絕對是這些位高權重的人都很閒,又超級無聊。

  「嚇跑?我看你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邊,不是嗎?」

  邱勝翊真想吹聲口哨。這位吳小姐真的很特別,週遭的人總是不斷吹捧他、讚美他,只有她像只刺蝟似的,當他是眼中釘肉中刺,從沒有一句好話。在聽多了那些言不及義的稱讚之後,她倒是帶給他許多新奇、不同的「意見」。

  「吳小姐,我只是好心提議,對於好心建議的客人,你是否該報以真誠迷人的笑容?」

  「我剛才笑過了。」吳映潔冷冷地說。

  她逕自走回櫃檯,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邱勝翊捧著花,晃了過來,他倚在櫃檯的桌緣,展開一個宛如太陽般熱情的笑容。

  他指著自己的臉。「看到了沒,這才叫做『笑』好嗎?」

  吳映潔實在懶得理他。她滿心憂慮,怎麼可能像他這樣無所事事、遊戲人間?

  只不過,他宛如黑人牙膏廣告的誇張笑容讓她忍不住發笑。她趕緊低頭,但眼尖的邱勝翊還是發現了她展露貝齒的微笑。

  「你在笑?」

  「沒有。」

  「有,偷笑還否認,沒禮貌。」

  吳映潔尷尬地聳肩,微顫的手攤開帳冊。「我又不是顏面神經受傷……我、我當然會笑……」

  她的確會笑,迷人的笑容因難得而璀璨如星。

  邱勝翊滿意極了。「你的笑容真的很美。」

  「美?這……」

  一股熱氣由腳底直衝腦門,她該說什麼?是感謝副院長的欣賞,還是氣惱他無聊又無意義的讚美?

  但,她什麼都不想說,她只想趕快落跑!

  吳映潔手忙腳亂地收拾帳冊以及桌上的文具用品。「副院長如果沒其他的事,花店要打烊了。如果你要找張小姐,明天請早。」

  邱勝翊將她的慌亂收進眼底。「你想,我們還會再巧遇嗎?」

  吳映潔眨眨眼。邱勝翊的每句問話,都讓她無法招架,她只能四兩撥千斤地回應。「您貴為副院長,要在醫院『巧遇』並非不可能。」

  邱勝翊定定地凝視她。他必須修正之前的想法,她清澈的杏眼、柳葉般的雙眉、小巧的俏鼻以及櫻紅的唇,確實獨具魅力,就算她的態度嚴肅、難以接近,但與生俱來的柔美、深谷幽蘭般的氣質,還是足以讓男人神魂顛倒。

  「如果是院外,例如這裡呢?」

  「這裡?」

  吳映潔眨眨眼,他的凝視讓她不自在,他的問話莫名其妙,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像只被逗著玩的貓。

  「我只是來這裡打工的,並沒有固定上班時間,重點是──」她深吸口氣。「我不知道『巧遇』副院長,對你我有何意義?」

  邱勝翊朗聲大笑,爽朗帥氣的男人和手中香氣濃郁的百合花,形成一幅美好的景象。

  「你真是傷透我的心,多相遇才能增進我們彼此的感情,我真想再看看你美麗的笑容。」

  這男人……這是在跟她打情罵俏嗎?這是甜言蜜語嗎?

  一個捧著花束、「名草有主」的男人,正在對她強力散播他的魅力?

  這叫什麼?該如何解釋?無聊,還是只是好玩?

  重點是,她該如何反應,難道要她在他的腳邊化成一灘水?!

  吳映潔無奈地搖搖頭,拿起提包和外套。車賣了,花店和醫院的路程需要二十分鐘,她要保留體力、把握時間來應付生活,而不是跟這個男人浪費唇舌。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副院長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

  無可救藥、見色眼開的「登徒子」!

  她走出櫃檯,看著露出迷人淺笑的副院長,目光冷凜,態度冷淡,沒有回應副院長的打算。

  「沒事請離開,我要打烊了。」

  邱勝翊像是莎翁筆下的男主角,優雅地揉著眉心。「噯,上帝創造美女是為了傷透男人的心嗎?」

  吳映潔杏眼猛眨。這男人是有病嗎?剛才還嫌她態度不好、禮貌欠佳,直嚷嚷她要和筱婕學習,怎麼才一轉眼功夫,她又變成傷透男人心的美女?

  這傢伙……

  「邱勝翊,我和你不熟,你沒必要和我說這些五四三的。」

  邱勝翊發現,他比較喜歡她直呼他的名字,「副院長」這三個字,感覺太沉重也太生疏。

  「我只想和你說說話,把你當成朋友,沒別的意思。」

  這是實話,他真的想和她說說話,否則在拿到花之後,他早就離開了,何必在這裡惹人嫌?

  吳映潔好沮喪。連副院長都是個瘋子,她怎麼放心把母親交給他們這家教學醫院呢?

  「我這個平凡女子不敢高攀副院長,跟副院長平起平坐;況且,我們都很清楚副院長來花店的目的,你訂了花要取悅佳人,想必還有個晚餐約會,而時候不早了,花要是不新鮮就不美麗了,副院長還是盡早去赴約要緊。我預祝副院長有個浪漫的獨光晚餐。」

  她看著他陽光般的笑容。「至於張小姐,我會轉達你的欣賞之意。」

  邱勝翊高深莫測地注視著她。「太聰明的女人不討人喜歡哦。」

  吳映潔無所謂地聳肩。「謝謝副院長的指教。」

  邱勝翊捧著花,轉身。

  「好吧,我還是走好了。你提醒得好,我的確有個晚餐約會,黃小姐人美氣質好,多麼賞心悅目;最重要的是,黃小姐不會吝惜她的笑容。面對一位親切的美人,總好過我在這裡看人家臉色,不是嗎?」

  吳映潔始終保持冷漠的態度。「副院長說得是,所以還請您移動您的尊腿,請離開。」

  邱勝翊皺著眉頭。

  「你一定要這麼尖銳嗎,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

  吳映潔不耐地呼了口氣。「沒必要吧,但如果這關係到我母親的病情,我會耐著性子坐下來,好好聽你『布道』。」

  她冰冷且不屑的態度,終於惹毛了嘻皮笑臉的邱勝翊。他沉下臉,決定不再忍受吳小姐的臉色。

  「我希望下次來花店不會遇上你。買花是種享受,我不需要看你的臉色。」

  聰明人應該閉嘴,目送尊客離開,但她不是個聰明人,也不是個毫無反擊能力的女人。

  就算她不苟言笑、態度不佳、不能取悅客人,這都不關他的事!

  「如果你取了花後就離開,根本不用看我的壞臉色!」她冷聲反駁。

  邱勝翊冷冷一笑。「你沒有服務業應有的親切。」

  吳映潔的滿腔怒氣在胸口沸騰。「隨你怎麼說!」她伸出食指,往門口一比。「請你離開,我要打烊了!」

  邱勝翊氣得一句話都罵不出來,只能瞪大眼,臉色跟她一樣難看。

  「怎麼,台灣女人都這麼凶的嗎?」

  吳映潔雙手插腰。「怎麼,喝過洋墨水的台灣男人都這麼白目的嗎?」

  兩人一來一往,絲毫不退讓。美麗的花兒佈滿整個花店,店裡播著輕柔的音樂,氣氛卻火爆得可怕。

  邱勝翊冷哼一聲。「希望我別在花店遇到你!」

  吳映潔冰冷地回應。「不只花店,我希望在任何地方都不會看到你!」

  這下子副院長真的火大了。他怒氣衝天,活像是只捧著百合化的噴火龍。

  「吳映潔,算你厲害!好男不和女鬥,今大算我輸了,再見!」

  副院長撂下話,悻悻然地離開。吳映潔怒視合上的玻璃門。

  沒錯,今天是他輸了,可那登徒子竟敢和她說「再見」?在她氣得快要吐血的時候?!

  哦,老天,她只希望這輩子最好和他「永遠不見」!

☆☆☆☆☆☆☆☆☆☆☆☆☆☆☆☆☆☆☆☆☆☆☆☆☆☆


  只不過,命運豈是盡如人意。越是不想見的人,老天偏要送到眼前。

  隔天,當吳映潔繼續和借貸不平衡的數字奮戰時,一個她不願再面對的人,帶著耀眼的迷人魅力拜訪花店。

  吳映潔當場傻眼,目瞪口呆地瞪著瀟灑帥氣的邱勝翊。

  「現在是怎樣?你來花店幹麼?!」

  「買花。」

  「買花不會去別家買嗎?」她厭惡地說。

  「我只是來買花!」

  「張小姐不在,沒人給你包花啦!」

  邱勝翊冷哼,態度很惡劣。「不會包花的人還大剌剌地在花店打工,大剌剌地坐鎮櫃檯?吳小姐,你想笑掉客人大牙嗎?」

  不會包花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她曾經下決心,要好好向筱婕和meimei學習包花的技巧,但壞就壞在手原本就不巧,加上手部韌帶曾經受過傷,她連花都握不牢了,又如何包裝出精巧的花束?

  「大家各司其職,我的職務是作帳,何況誰規定在花店工作就一定要會包花?」

  「這麼說我今天買不到花嘍?」

  「沒錯,明天請早,或是請找別家花店,免得誤了您和佳人的寶貴時間。」

  邱勝翊豁出去了。他決定跟她耗下去,態度堅決地說:「無論如何,我現在就要買到花!」

  吳映潔丟下手中的筆。「你這個人很無理取鬧耶!就和你說我不會包花,你是聽不懂嗎?」

  邱勝翊雙臂環胸,他扯著嘴角,一臉欠扁的挑釁模樣。「好,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只好待在這裡,直到張小姐回來為我服務。」

  吳映潔火冒三丈。「邱勝翊,方圓五百公里不會只有『花花』這家花店!你難道不會去別家買花,非得留在這裡和我大聲吵架?!」

  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在昨日的爭吵之後,他信誓旦旦地說不想再見到她,但那些強硬的誓言卻無法阻止自己又跑來花店看她臉色、和她吵架。

  他只能順著感覺走,等見到她、滿足心中的騷動,然後被她氣個半死,再忿然離開……

  在精神科的臨床研究上,他的行為應可歸納為具有「自虐」傾向。

  邱勝翊氣定神閒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如果現在有份報紙,有杯香濃的黑咖啡,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有今天的報紙可以看看嗎?」

  「沒有!」

  吳映潔氣得眼冒金星。看來副院長真的要和她耗下去!

  「你真的打算坐在這裡等筱婕回來?」

  「沒錯。」

  她看看壁上的咕咕鐘。問題是,筱婕和meimei今天不知何時才會回來,要她跟副院長獨處,哪怕只是十分鐘,她都想放聲尖叫。

  吳映潔氣沖沖地走出櫃檯。「你要花,我包給你!」

  邱勝翊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呵,不急不急,您忙您的,這裡有花香,讓人感覺很舒服,要我等上一整天,我都無所謂。」

  一整天?她光是想都感覺頭皮發麻!

  吳映潔吼了回去。「我有所謂!你在這裡,我哪可能作帳?明天就要報稅了,我沒時間和閣下您這樣耗下去!」

  她衝到花台前,捉了一把百合,她隱約記得昨天那束百合的模樣,再加上之前筱婕她們所傳授的技巧,她現在只想快快完成工作,長腿一踢,把討厭鬼踢出花店!

  話說回來,他倒挺勤快的,一天一束花,任哪個女人都會感動……

  「我不要百合。」

  討厭鬼不知何時晃到她身旁。

  吳映潔眉頭一擰。她正想一把百合、一把滿天星、一把茉莉葉和小熊草,再點綴兩朵粉桔色玫瑰,全部纏在一起,就可以完成這束「曠世巨作」,沒想到他竟然不要百合花?

  「昨天你送黃小姐的不就是百合花嗎?」

  「我不是要送黃小姐。」

  原來登徒子又有新的對象?

  誰管他,她沒興趣瞭解他的風流韻事,她只知道他專找她麻煩!

  「好,你想要什麼花?」她將香氣優雅的百合放回水桶內。

  「玫瑰嘍。」

  他指著花台旁展示的相簿其中一張。那些都是筱婕過去的作品,拍了照,收集成冊,放在店裡供客人參考。

  「這個好了,包個心形,一定很美。」

  吳映潔聽了臉色一陣青白。這男人竟指定她包筱婕的作品,她連包出簡單的花束都成問題了,還要她要高難度的技巧?

  那束花是這樣包的:外圍是一圈滿天星,包裹著四十朵紅色長莖玫瑰,中間再由四十朵白玫瑰拼排成一個心形圖樣,最後是紫色皺紋紙、紫色的絲綢緞帶花。

  這束花售價三千八百元,是「花花」每年情人節的銷售冠軍。

  可重點是,她根本不會包。

  「看起來很簡單啊,只有白玫瑰、紅玫瑰和滿天星三種花材,你應該沒問題吧,照圖包一包就好了。」

  有人無恥到當起評論員了,彷彿這束花連三歲小孩都能看圖完成,如果她不會,就是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你到底會不會啊?這束花很重要哦,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渾身帶刺的美人,我想送她玫瑰是再適合不過了。」邱勝翊意有所指地說著。

  只不過焦頭爛額的吳映潔根本不理會他的最新緋聞,她只想照圖包出完美的花束,不被登徒子取笑。

  「我問你,女人的壞脾氣是與生俱來的嗎?」

  她低頭準備花材。「不一定,要看到討厭的人才會發脾氣。」

  「那有可能第一次見面,就被納入討厭的名單當中嗎?」

  她將花材攤在工作台上。「那就恭喜你嘍,就算是討厭,也是在名單當中,不是嗎?」

  邱勝翊揚揚眉。吳小姐的回應果然犀利。「你的見解很獨特。」

  「不客氣。」

  他注意到她不是很流暢的動作。「你的手受過傷嗎?」

  吳映潔驚訝地看向邱大名醫。「你的眼睛有X光功能嗎?」

  「好說好說,不過看你的手勢這麼笨拙,你絕對沒有完成整個復健療程。」

  邱大名醫再度猜對了。十次的復健,她只做了三次就沒去醫院了。

  「嗯嗯。」只是她並不想吹捧名醫,嗯個兩聲沒多做回應。

  邱勝翊注視著她手中略顯狼狽的玫瑰花。她對著花束中間心形的白玫瑰埋頭苦幹。「那個白玫瑰有點奇怪。」

  在她手中,浪漫的心形已經變成胖胖的橢圓形。

  要知道花朵是自有形體的,要把它湊成心形,對她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這胖胖的橢圓形已經是她最好的成果了。

  對於邱勝翊的挑剔,吳映潔大為不滿。

  「你不覺得這橢圓也挺可愛的嗎?」

  邱勝翊觀察了半天。「我看不出它可愛在哪個地方。」

  吳映潔感歎地直搖頭。「真正的藝術總是寂寞的。」

  她開始在橢圓形的白玫瑰外圍起紅玫瑰。

  「沒想到你其實還挺幽默的。」邱勝翊揚起嘴角。

  吳映潔皺起眉頭。花束愈大,對她的手腕就是愈沉重的壓力了。「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幽默。」

  邱勝翊愈看愈覺得這位吳小姐身上充滿驚奇。她像個戰士,捍衛母親的權利;她也像個撒嬌的稚兒,偎在母親的懷裡。他見識過她的冰冷與多刺,但他更驚訝於她執著於包花的拚勁,像是跟他賭上一口氣。

  「包好了!」

  吳映潔大聲宣佈,差點癱軟在工作台上,手腕更因為使力而脹痛。

  邱勝翊看著那歪七扭八的成品,忍不住捧腹大笑。他知道他不該取笑別人的努力,只是這玩意……這玩意,實在讓他不能不放聲狂笑。

  吳映潔瞪著邱勝翊失控的狂笑。她冷著臉,一點都不認為哪裡好笑。

  「有這麼好笑嗎?」她冷冷地問。

  「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哈哈哈~~」

  「你不懂女孩子的心。這麼可愛又獨特的花束,一定可以討好你女朋友。」

  她無法理解這種游手好閒、整天流連花叢的公子哥,怎麼會因這種小事而放聲大笑,這太無聊了!

  邱勝翊擦擦眼角飆出的淚水。「你以為我是要送給女朋友的?」

  吳映潔撕了張紙巾,擦拭手掌的潮濕。「你年少得志、前途似錦,結婚之前當然不可能只有一位黃小姐。」

  男人有權、有錢又有閒,很難不四處發展。

  邱勝翊定定凝視著她。「錯了,我一心無法二用,情人和妻子,一個就夠了。」

  吳映潔聳肩。「很好,但這不關我的事。三千八百元。」

  開什麼玩笑,她包的花束當然得收同樣的價格。

  邱勝翊掏出現金付帳。

  「你認為找一個渾身帶刺的美人當情人是明智之舉嗎?」

  吳映潔走回櫃檯開發票。「我不是男人,無法給你答案。」

  「也對,那就只有試試嘍?」

  「嗯嗯。」她給了他一個「關她啥事」的反應。

  邱勝翊凝視著她,一個念頭忽地閃過。他看過她許多不同的情緒,那驚嚇呢?他沒見過她驚聲尖叫的模樣,他相信,那肯定很精彩……

  他接過發票。

  「小潔?」大手突然握住吳映潔的手,還親熱地喚她小名,這無預警的動作,讓吳映潔嚇了一大跳。

  她怒眼一瞪,甩開被吃豆腐的右手。「你想幹麼?!」

  「沒事。」他攤開手,無辜地聳肩。

  這個該死的登徒子,連她的豆腐也敢吃!

  「你膽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你好看!」

  打從出娘胎,吳映潔就被家人教育成不能隨便由人欺負而不懂得反擊。

  邱勝翊看到了她的驚嚇,只不過離驚聲尖叫還有一段距離。她只是怒不可遏。

  「你想不想知道那位渾身帶刺的美人是何方神聖?」他問。

  「干我屁事!」她怒斥,同時退得遠遠的,和他保持距離。「邱副院長,我不想知道你的風流韻事!」

  邱勝翊抱起三千八百元的花束。「我倒是很想和你分享。」

  「沒必要!」她咬牙切齒地吼了回去。

  「那就試試嘍!」

  拋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邱勝翊離開花店。

  吳映潔甩甩手,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氣得滿臉通紅。

  這死色狼,簡直就是女性公敵!

  試個頭,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認識這個邱副院長!

  玻璃門再度開啟,談完生意回來的郭婕祈滿臉笑容。「有事嗎?」

  「店裡有鹽巴嗎?」吳映潔繼續甩手。

  「幹麼?」

  「撒鹽去邪氣!」

  「咦?」郭婕祈聽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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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帳總算是平了,吳映潔將資料交給郭婕祈,請她明天外出談生意時,順道送去國稅局報稅。

  她加快腳步趕回醫院。在她離開醫院辦事時,照顧媽媽的工作就只能拜託計時的看護幫忙。媽媽沒有兄弟姊妹,加上父親早逝,只有她和媽媽相依為命,現在媽媽生病了,照顧她的工作,她必須一肩挑起。

  兩個月前,她辭掉了工作,僅靠著過去的存款生活,除了母親的醫藥費以及日常必要的開銷,其他的奢侈性消費她只能全部放棄,哪怕只是交通費,她都要錙銖必較,能省則省。

  走出電梯,吳映潔氣喘吁吁,拍著胸口平緩呼吸。真的是年紀大了嗎?她以前可是田徑隊一百公尺短跑第一好手,沒想到才二十八歲,體力就變得這麼差。

  「吳小姐?」

  吳映潔回頭,發現看護李阿姨正在護理站前和她招手。

  只要她必須離開醫院外出辦事,福福態態的李阿姨就是照顧媽媽的不二人選。李阿姨很細心、很專業,她年輕時是名護士,退休後為瞭解悶,才兼職看護的工作。細心又專業,風評當然很好,為了指定李阿姨,她還得配合她的時間,再來安排自己外出辦事的計劃。

  她折回護理站。「李阿姨,我媽媽今天有什麼事嗎?」

  李阿姨正在護理站包冰枕。「剛輸完血,她直喊熱,我想讓她睡個冰枕可能會比較舒服。」

  吳映潔憂心地皺起眉頭。「媽媽血紅素又不夠了?」

  李阿姨盈滿了笑。「沒事沒事,輸個血會讓你媽媽比較有精神,也比較好睡,你不要擔心。」

  「唉。」吳映潔歎了口氣。「之前輸血還好,這兩次都有排斥的狀況,忽冷忽熱,有時還會發燒。護士說輸血都是這個樣子的,那之前為什麼不會?」

  李阿姨拴緊冰枕的接頭。「輸血的病人很多都有發燒的反應,尤其是像你媽媽沒幾天就輸血一次,反應會更明顯,還會冷到打擺子哦,這也不能叫排斥,只能說是新血和自身的血液起了作用。這不具危險性,只是病人會比較不舒服,建議啦,謝醫生巡房時,你可以向他要求,請他用另一種方式,就可以避免掉嘍!」

  吳映潔無奈地搖頭。她愈來愈懷疑「醫者父母心」這句話了,為什麼這些醫護人員都要等到家屬要求了,才願意檢視自己的醫療方式需不需要檢討?

  連一個退休多年的看護阿姨都知道媽媽輸血的不適是可以避免的,為什麼他們無法立即反應?看一個憔悴的老人家不舒服地在床上翻滾是件好玩的事嗎?

  「媽媽輸血不舒服又不是第一次,他們一點應變方法都沒有,只會告訴我這是正常的、要我別擔心,問題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李阿姨只能心懷憐憫,無法多說什麼。醫療是人心在做事,一旦牽扯到人的心,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對了,吳小姐,有人送花給你哦。」

  吳映潔深呼吸,平撫激動的心情。「花?是送給我媽媽的嗎?」

  有些媽媽的同學偶爾會送些花來,希望美麗的花朵可以讓媽媽心情好一些。

  李阿姨笑得神秘兮兮地。「是給你的哦,你什麼時候交男朋友了,都沒和李阿姨說?」

  吳映潔一頭霧水。她連出去工作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有空閒和心情交男朋友?

  「我不可能有男朋友──」

  「走走走,我帶你去看!」

  李阿姨拿著冰枕,勾著吳映潔的手臂走回病房。

  回到病房,果然看到一大束花直挺挺地站在置物櫃上。

  「花材是很新鮮,但花店小姐技術有些差就是了。」李阿姨指著那束玫瑰花,專業地下了評論。

  同時好心地提出建議。「李阿姨最近在學西洋插花,乾脆明天我找個水瓶來,幫你重新整理整理,免得浪費這些漂亮的玫瑰花了。」

  吳映潔無力極了。

  「技術有些差的花店小姐」就是她,置物櫃上放的那束花,就是她半個小時前才完成的「曠世巨作」。她想都沒想到,那個大色胚竟把花原封不動地送回來……

  「吳小姐,是男朋友送的嗎?」

  「當然不是!」吳映潔堅決否認。

  他不是說要送給一個他剛認識、「渾身帶刺的美人」嗎?怎麼花跑到病房裡來了?

  「這是誰送來的呢?」

  「怪就怪在這裡,是醫院人事部的小姐送過來的哦。吳小姐,你認識的男朋友也在人事部嗎?」

  這下,吳映潔全懂了,花是副院長送的。

  原來邱勝翊口中那個「渾身帶刺的美人」竟是自己?她想到之前他那意有所指的注視。

  李阿姨滿腹的好奇。她邊幫病人調整冰枕的位置,邊打聽八卦。

  「你的男朋友在人事部嗎?」

  「當然不是,我和這家醫院所有的男性員工沒有任何瓜葛。」

  不,她寧願相信是自己技術爛、副院長瞧不起她的手藝,才慘遭退貨。他口中那位「渾身帶刺的美人」沒道理是她!

  不過是怎樣?就算真的包得很糟,也不該這麼沒禮貌,一聲不響就退貨吧?

  既然退貨了,那麼她是不是應該把錢退給他?所謂無功不受祿,她也不能白白收他三千八百元!

  吳映潔審視閉眼小憩中的母親,輸血不舒服的反應,讓媽媽感覺特別疲憊。

  她走上前,替母親拉好毛毯。

  吳母微睜開眼,見了是她,立刻綻開笑容,只是病魔纏身,笑容好虛弱。

  「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媽媽還會冷嗎?」

  吳母搖搖頭,閉上眼,沒回應女兒的問題。冷熱交替的折磨已緩緩退去,她感覺好累,只想睡覺。

  吳映潔暗暗歎了口氣,將媽媽的手收進毛毯內。

  她挺直身,歉然地和一旁的李阿姨說:「李阿姨,可不可以再幫我照顧半個小時?我去附近辦個事,很快就回來。」

  李阿姨立刻答應。「當然好,你忙,我晚上才有班,你別急。」

  「謝謝。」

  吳映潔離開病房,先到護理站向護士小姐要了一個信封袋,將花錢放進去後,立刻直接「殺」到頂樓的副院長辦公室。

  再怎麼樣,她都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他的花,如果他真的無法接受那束「曠世巨作」,那麼退費也是她該做的。

  電梯直達頂樓,門一開,她遇到一位正要搭電梯下樓,相貌美麗的小姐。

  頂樓屬於醫院內部使用,沒有對外開放,所以她這個外人出現在頂樓,格外引人注目。

  美麗的小姐詢問她。「有事嗎?頂樓只有醫生研究室哦。」

  吳映潔說明來意。「抱歉,我姓吳,有事要找副院長。」

  「吳?」她突然想到,傳言前兩天的會議中,眾醫生被一個病患家屬指責到頭抬不起來……「你是那位和邱勝翊吵架的病患家屬?!」

  吳映潔眨眨眼,從沒想過自己會「一戰天下知」。

  「你又上來找副院長吵架嗎?」

  聽她期待的語氣,似乎這位小姐是愛湊熱鬧的好戰份子。

  「當然不是,只是有東西要歸還副院長。」

  美麗的小姐露出迷人淺笑。「我姓黃,是勝翊的秘書,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交給我,我再轉交給他好嗎?他正在他的辦公室裡講電話,和醫生討論事情,可能會比較久。」

  吳映潔恍然大悟。這家醫院員工中姓「黃」的人並不多,加上她對邱勝翊的親暱稱呼,吳映潔直覺認為她就是那位院長千金。傳言院長積極想讓自己的女兒和副院長結成良緣,以便院長大位可以直接傳承給自己的女婿……

  「哦,當、當然好……」

  她一直知道如何妝點自己可以讓容貌加分,知道自信能夠散發讓人讚歎的光芒,而她一直是自信也美麗的,只是自從母親生病後,這一切已漸漸消失。

  因為心情擔憂煩躁,她不再妝扮自己,永遠只是一束馬尾、一件polo衫、一條牛仔褲、一雙勃肯舒適鞋,不再長髮飄逸,不再是旁人眼裡美麗時尚的上班女郎,不再足蹬三吋高跟鞋,口紅沒上、眼影沒刷、眉形不整、腮紅不塗,有的只是清潔皮膚和最最基礎的保養工作。

  當然改變是自己的決定,和媽媽無關,只是當她面對一個美麗迷人的女子時,她還是忍不住自慚形穢。

  黃小姐很高,筆直的背像是走秀的模特兒,豐厚的唇形性感迷人,明媚的雙眼在高超的彩妝技巧之下,顯得更加有神。她精緻的彩妝、合宜的衣裳,是吳映潔曾經有過,卻已不再的「造型」。

  吳映潔將手中的信封遞向前。「這個再麻煩你交給副院長,謝謝。」

  黃暐婷收下她的信封,嘴角上揚起一個狡黠的笑。「還是你要留下來等勝翊呢?」

  「留下來?」黃小姐的建議,讓吳映潔頗為驚訝。

  黃暐婷暗笑。她和邱勝翊是青梅竹馬,那種好到爛的朋友,她最討厭他仗著自己長她幾歲,就老愛念東念西,以「生活習性重建者」自居。邱勝翊的好脾氣在朋友之間是出了名的,但傳言那日會議室火爆的爭辯場面精彩極了,她當然想親眼目睹邱勝翊生氣的模樣。

  「我看你還是留下來好了,你要喝咖啡還是茶呢?」

  吳映潔趕緊拒絕。「不用、不用了,我還得下樓照顧我母親……」

  黃暐婷二話不說立即掏出手機。「你母親住幾號房?我立刻要護士過去,親自看顧吳媽媽。」

  吳映潔傻眼。「不用了,我真的只是來把東西交給副院長而已……」

  「嘿,沒關係,你長期待在醫院照顧吳媽媽,總該偷個閒休息一下。我煮咖啡,我們來聊天好不好?告訴你,我煮的咖啡可是連五星級飯店都比不上的哦!」

  吳映潔哭笑不得。這位黃小姐一向都是這麼熱情,將陌生人統統當成自己人嗎?

  「我想我可能不太習慣……」

  「這不是習慣的問題好嗎?喝咖啡聊是非是女人的專利哦!」

  「我真的不太習慣……」

  「試一次你就習慣了啦!」

  「壞Apple,你怎麼老是要勉強別人跟你喝咖啡聊是非啊!」

  突然出現的男性低沈嗓音,讓兩個女人停止了拉鋸戰。

  邱勝翊掛著瀟灑迷人的笑容,翩然出現。

  「我電話會議不到十分鐘,你就開始找人喝咖啡?秘書工作這麼好做?」

  黃暐婷紅唇一嘟,不開心地跺腳,發起可愛的大小姐脾氣。「你管我這麼多?!你真的好煩哦!」

  邱勝翊不客氣地往黃暐婷頭上敲了一記。「我煩?我好心糾正你的怪行為,你還敢說我煩?欠扁哦!」

  他這個青梅竹馬老是有些怪怪的行為,連他都受不了,當然必須大力糾正。

  「厚,你老是說我怪,我到底是哪裡怪了,你說、你說啊?!」

  邱勝翊揚著笑。「在路上,只要你遇到欣賞的陌生人,你就拉著人家到咖啡廳裡喝咖啡聊是非,這樣會嚇到別人你知不知道?更何況,現在的社會人心險惡,遇到好人也就罷了,遇到壞人,你這條小命不就玩完了嗎?」

  「怎麼會?我又不是來者不拒……」

  他們愉悅地聊天,殊不知一句「遇到壞人」,像把刀刺入吳映潔胸口。依他們之間不太和諧的過往,她當然會認為副院長意有所指。她就是他口中會傷害他女朋友的壞人。

  「我不是壞人,兩位請慢聊,我下樓了……」她幽幽輕輕地說,隨即轉身。

  邱勝翊卻意外地拉住她的手腕。「等等,我有話和你說。」

  吳映潔瞪著被握住的手腕,呆若木雞。

  黃暐婷呵呵笑。「你比我更怪,你到處拉『妹妹』。」

  「呿,要你管?」邱勝翊笑著反駁。

  她繼續打哈哈。「邱哥哥,你要小心哦,牽手是要負責任的哦!」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個年少得志、跩得不得了的邱哥哥,可是從沒對女人這麼主動的哦!

  吳映潔急忙掙扎,並且撤清關係。「不好意思,副院長,我真的得走了……」

  邱勝翊瞪了一眼看好戲的青梅竹馬,才對吳映潔說:「到我辦公室來,別理她。」

  「不用了,我只是──」

  不理會她的拒絕,邱勝翊牽著她的手,走向副院長辦公室。

  黃暐婷哇哇叫。「我要跟、我要跟,我可以幫你們煮全台灣最好喝的咖啡!我要跟啦──」

  邱勝翊關上辦公室的木門,徹底阻擋吵死人的小鴨呱呱叫。

  「我覺得你這樣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吳映潔甩開他的手,沉沉地說。

  邱勝翊還是一副悠閒自在的模樣,沒在意自己任性的行為已經造成別人的困擾。

  「什麼叫不必要的誤會?」

  吳映潔低頭,歎了口氣。「算了,也許是我自己多慮了。」當事人沒感覺,她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

  邱勝翊彎腰審視她心事重重的小臉。「怎麼了?你主動找我有什麼事?我以為你最討厭的人應該是我?」

  突然拉近的距離,讓吳映潔嚇了一大跳。她抬頭,慌亂地倒退兩大步。

  她支吾地解釋。「我只是、只是要把退花的錢還給你,不過錢剛才已經拿給黃小姐了……」

  邱勝翊手指一彈。「哦,對,那束橢圓形花。」

  吳映潔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那束花真的很好笑,筱婕和meimei要是看到她把花搞成那副模樣,保證笑倒在地上打滾。

  「那束花的名字叫『心心相印』,是我們店裡的排行榜第一名,每年情人節狂賣到不行,如果是好看的成品,你就知道有多漂亮。」她細心解釋,嘴角不自覺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你的笑容真的很美。」

  吳映潔的笑容狼狽地「卡」在臉上,一陣燥熱襲上。

  「邱先生,你、你不要亂說話……」誰會想到,副院長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邱勝翊亮著開朗的笑容。「讚美人怎麼算是亂說話?還是你和Apple一樣,讚美人就要負責任了?」

  一句親密的稱呼,讓吳映潔記起自己的「身份」。他們算是未婚夫妻,結婚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嚴格來說,對一個算是「有婦之夫」又不對盤的男人,她沒必要在這裡跟他蘑菇。

  她深吸口氣。「如果沒事,我要下樓照顧我母親了,你記得向黃小姐拿退花的錢。」話一說完,吳映潔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她老是忘了黃小姐和他的關係,而且那區區三千八百元,他們根本不會在意。

  邱勝翊看著她冷漠的神色。「那花是送給你的。」

  吳映潔心一悸。現在的男人都這樣嗎,態度曖昧,言行不正經?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當真。

  「你沒必要送我花,就算你對我母親之前的治療感到歉疚,主治醫生不是你,你不用負責。」

  邱勝翊挑挑眉,因她的話而訝異。

  「你可以和Apple變成好朋友,你們的論點都很奇怪。」

  吳映潔挪開腳步,準備離開。「我的論點不是奇怪,只是另一種看法。」

  「等等。」邱勝翊阻止她。

  「還有事嗎?」她問,語氣冰冷而疏遠。

  「我何時還能看到你的笑臉?」

  笑?

  吳映潔聳聳肩,不再猶豫,轉身離去。

  邱勝翊看著她的背影,彷彿看到她肩上背負的無形壓力。

  他歎了口氣。

☆☆☆☆☆☆☆☆☆☆☆☆☆☆☆☆☆☆☆☆☆☆☆☆☆☆


  回到病房的路上,經過護理站,她又被護士請到小會議室,等待她的正是媽媽的主治醫生──謝醫生。

  「謝醫生?」

  「吳小姐,你看一下螢幕,這是你母親核磁共振的報告。」他坐在電腦前,指著電腦螢幕。

  吳映潔趨向前。螢幕上是張脊髓的圖片。

  謝醫生指著下腰部分。「我們找到可能造成你母親長期背部刺痛的主因。根據報告,這部分的骨頭已經遭到癌細胞的侵蝕,甚至崩坍了,我們醫療小組評估後,決定為你母親動手術,取出這些碎骨,解決腰痛的問題。第一次的手術,將腫瘤部分清除乾淨,並裝上支撐器;三個禮拜後,如果傷口癒合順利,再進行第二次手術,打上鋼釘固定。」

  一股寒意襲來,吳映潔雙臂環抱自己。「要開兩次刀?」

  謝醫生推了推眼鏡,「必須兩次。你母親沒有體力可以一次完成。」

  「那……手術後,腰痛的情況可以改善嗎?」

  媽媽曾說過,腰痛讓她生不如死,只是她們都以為腰痛的原因是躺太久了,根本沒想到是癌細胞的轉移。

  「我們相信可以減少80%的痛感。」

  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因啊!如果開刀可以減輕疼痛,手術當然勢在必行。

  而且謝醫生很專業,他總是很細心地和家屬討論後績的治療方式,並仔細記錄每個的療程對病患的影響。事到如今,也只能一切相信謝醫生了。

  「好,我會和我母親談談,再請醫生安排手術的時間。」

  「沒問題,只是有個部分,我需要再和你討論──」

  「謝醫生,請說。」

  「支撐器的部分健保不予給付,一般來說,為了維護整個手術品質,我們都會建議家屬使用。當然,這個支撐器可裝可不裝,就算裝了對病情也不會有任何幫助甚至讓病患痊癒,只能說,裝了醫生會比較好做,所以最後決定權還是在家屬身上。」

  吳映潔開始感到茫然。「那請問,費用大約多少呢?」

  謝醫生回答:「大概十四至十五萬之間。」

  「十五萬?!」

  「就是因為費用不便宜,在開刀之前,我們都會和家屬溝通清楚。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如果讓醫生比較好做手術,整個手術的成功率自然就會提升。十五萬?如果真能解決媽媽的痛苦,這些錢花得值得。

  「謝醫生,我們同意使用這個支撐架,請您盡快安排手術的時間。」

  「好,沒問題,我們會立刻安排。」

  吳映潔離開護理站。她一步一步前進,雙腳卻像是灌了鉛,感覺好沉重,近在咫尺的病房,卻顯得好遙遠、好遙遠……

  十五萬?她該去何處籌得這十五萬?賣車的錢大部分全付給醫院了,剩下來的錢,是要用來繳房租、瓦斯水電等基本開銷。

  區區十五萬,卻是她最沉重的負擔……

  手機響起,吳映潔接起電話。「喂?」

  「鬼鬼,我大牙啦,我怎麼聽咱們那群老同學說,吳媽媽住院啊?」

  周宜霈是大學時同一掛的同學,大嗓門,生性豪爽,當時大家都是國標舞社的創社社員,但只有周宜霈學以致用,嫁到新加坡後,開了一間舞廳,聽說很成功。

  「你在新加坡嗎?」

  「我剛回台灣。我要在台灣開分店,最近忙著找小姐,累死我了;對了,你在哪間醫院,我過去看看吳媽媽。」

  「你要找什麼樣的『小姐』?」

  「我開的是舞廳,當然是找會跳舞的小姐嘍!」

  簡單來說,就是大爺付錢來舞廳消費,可以指定小姐陪他跳舞。國際標準舞難免會有些肢體上的接觸,那些付錢的大爺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對伴舞的小姐上下其手,或者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

  「小姐的薪水好不好?」

  「台北聲色場所多,漂亮的小姐要高薪才留得住,而且是日薪制,每天都要付薪水!沒關係嘍,國標是熱門風,我相信穩賺不賠,要不要插股啊,同學?」

  插股?吳映潔苦澀一笑。

  「大牙,你來醫院,我們再談談。」

  「插股?好啊好啊……」

  吳映潔說了醫院名稱和病房號碼,相互道別之後,合上電話。

  她能做的當然不可能是插股,她有迫在眉睫的事要解決。

  她深吸口氣。天無絕人之路,在這個時候,周宜霈出現在台灣,也許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指示……

  她該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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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還是覺得你不適合做這一行。」

  周宜霈看著濃妝艷抹的好友,第一百次下評語。

  「如果你急著用錢,只要開口,我相信憑咱們『羅斯福路幫』好同學的交情,每個人肯定爭相伸出援手。」

  「羅斯福路幫」是大學同學們取的外號,說明在大學時代,她們這群好朋友在學校正門口羅斯福路公館一帶揮灑青春的時光。

  吳映潔搖搖頭。「我知道你們會幫我,但這種長期抗戰,說真的求人不如求己。我不希望日子久了,金錢的借貸影響我們珍貴的友情。」

  這就是她始終不願向友人開口借款的主要理由。媽媽的病不是一天兩天,她自己更不知道何時才能外出工作,只靠借款過活,友情勢必受影響。

  吳映潔卸去眼眶周圍閃亮的眼影,揚起笑。「況且,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願意先讓我預支薪水,這對我的幫助很大很大。」

  周宜霈感慨地歎了口氣。「說真的,我真沒想到,來台灣開店應徵的第一個伴舞小姐,竟然是我的好同學、好姊妹,我怎麼對得起病床上的吳媽媽?」

  吳映潔認真地看著好友。「你別這麼想好嗎?你幫了我,況且這工作不偷不搶,我覺得很好,真的。」

  周宜霈在好友身旁坐了下來,抽了張卸妝面紙,幫好友卸去臉頰上的紅彩。

  這個時候,其他的舞小姐要不跑去續攤玩樂,要不就是回家睡大頭覺,只有鬼鬼,她還要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家短暫休息後,再趕到醫院照顧吳媽媽。

  她不自覺又歎了口氣。「鬼鬼,你不化妝真的比較漂亮,嘖嘖嘖,你浪費了這些超貴的化妝品。」

  吳映潔打趣地眨著長睫毛。「老闆娘,您的意思是嫌我不夠美麗嗎?」

  「天啊,你可是性感嬌媚的Emma小姐啊!」周宜霈誇張地叫出聲。「你上班不到一個星期,就變成『閃耀』的第一紅牌,我哪會嫌你不夠美麗?小心被那群愛慕你的客人給亂棍打死!」

  褪去了臉上的色彩,吳映潔恢復原來的面貌,不再是艷麗嫵媚的Emma。

  她俐落地將一頭柔順亮麗的長髮束成馬尾。

  「對了,你上大夜班,那吳媽媽怎麼辦?」

  吳映潔收拾桌面上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我請了一位阿姨幫忙,她以為我去電子公司上大夜班,可以多賺一些錢,就答應幫我。」

  周宜霈又歎了口氣。怎麼一遇上好朋友,她就有歎不完的氣。

  「看護費和醫療費用,日積月累,你怎麼負擔得了?」

  吳映潔起身,將自己的化妝箱收進置物櫃裡。這份兼職必須保密到底,化妝品及行頭配飾她必須留在「閃耀」的休息室,不能讓媽媽發現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所以嘍,我才需要努力跳舞,努力賺錢!明天見。」

  收拾好東西,和好友道別之後,吳映潔離開「閃耀」。

  夏天的夜晚比較短,此刻的天空已漸漸亮了。

  大夜班是由晚間十一點到凌晨四點。卸妝、換衣服和收拾東西,等一切完成離開「閃耀」,時間已近五點,店外空氣稀薄,露水冰涼,濕氣十足,天空是墨藍色的,等著迎接第一道晨曦。

  「Emma,要不要送你回家?」

  吳映潔沒抬頭,店裡的保鑣無論是好心與否,她一律不予理會,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由「閃耀」的停車場牽出周宜霈借給她的摩托車,發動車子,平緩地騎上車道。

  首先她得快快回家,快快洗個澡,快快上床睡覺,然後在八點前回到醫院,接替李阿姨,並且和母親共進早餐。

  早餐對她們母女倆而言是很重要的事,那代表一天的開始,媽媽因為病痛的關係,食量大減,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只有在早餐,她還會多少吃一些食物。

  所以,五點半回到家至七點四十分離開家,扣除洗澡、洗衣服、晾衣服的時間,她大概只有一個半小時的睡眠時間。白天看顧媽媽時,如果媽媽狀況好,還可以小睡片刻;如果狀況不好,就只能一直按摩媽媽不舒服的地方,讓她舒服一點,睡覺的事先放到一旁。

  直到晚上八點李阿姨來接班,她回家,小睡片刻,十點起床騎車到「閃耀」,化妝吃飯,十一點準時開工,分分秒秒的時間都不能浪費。

  累嗎?

  吳映潔打了一個大呵欠,眨眨含著淚珠的眼睛。

  當然累。

☆☆☆☆☆☆☆☆☆☆☆☆☆☆☆☆☆☆☆☆☆☆☆☆☆☆


  聽說她上起大夜班,在電子公司當現場作業員。

  他聽說過她的背景,以優異的成績從國立大學畢業,並在同年取得會計師資格,加上流利的外語能力,她一畢業就被上市公司高薪聘請擔任會計部門的副理,前途無量。

  直到母親生病,她毅然決然辭去工作,專心照顧母親,在志工阿姨的眼裡是百分之百、現代社會不可多得的孝女。

  因為經濟壓力,她選擇復出工作。晚上的工作種類原本就有限,加上不能要求固定的工時,所以她能選擇的也只有計時制的工廠作業員了。

  邱勝翊走進病房,正巧看到她趴在床沿小憩。

  他悄聲走近。她一貫隨興休閒的裝扮,散落在臉頰兩側的頭髮,讓她顯得更加脆弱,眼下深濃得連長睫毛都遮蓋不了的黑影,證明她數夜未曾安眠。

  身為一名醫生,他看過無數子女為父母捨棄原本的生活全心看護,他以為感動這份情緒經過長年累月早已麻痺,直到遇見她。她總是能輕易觸動他的心弦……

  吳母突然翻身,驚動了一旁沉睡的吳映潔,她驚跳起來,人還昏沉沉的,就著急地審視母親的狀況,見她還在睡,她這才鬆開緊蹙的眉心。

  「別急,吳伯母只是翻個身。」

  突然冒出來的男性嗓音,又把吳映潔嚇了一跳。

  她抬頭,意外地看著來者。「副院長?」

  邱勝翊低頭打量她日漸消瘦的臉頰。「你體重掉得比你母親還要快哦!」

  夜夜跳舞,體力消耗大,加上睡少吃少,不瘦都難。「有嗎?那正好,我正想減肥。」

  邱勝翊搖頭。他永遠搞不懂女人的減肥理論,再瘦的女人都想減肥。

  「聽說你在電子公司上大夜班?」

  吳映潔眨眨眼,說實話,她並不想和他討論工作的問題,所以選擇迴避。「今天副院長『還』有事嗎?」

  醫院換了副院長後,服務愈來愈周到,母親的病房不屬於他的科別,他也每天來巡房,問些小到打點滴會不會痛等無聊事。

  邱勝翊說不出來意,更無法解釋自己為何老是愛招惹這個脾氣不好的女人。他彷彿是上了癮,總是忍不住假巡房的名義,行惹她發火的事實,看看她、惹毛她,自己才會過癮。

  就算在病房裡遇不著她,他還是會晃到花店尋覓芳蹤。只不過自從她接大夜班的工作後,不但精神不好,連鬥嘴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想起今天來找她的原因。

  「我和謝醫生談過了,支撐架的費用,醫院會全額補助,以彌補上回對你母親的傷害。」

  「醫院有這種補助嗎?」她皺起眉頭。

  「當然有……」邱勝翊回答得有些心虛。

  吳映潔除了驚訝外,又想到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怎可能自費器材不用收錢?除非……

  「你仗著副院長的權勢,對醫院施加壓力嗎?」

  邱勝翊看著她認真的小臉,不覺噗哧笑了出來。「當然不是。」

  「那麼這個補助是你個人支出的嘍?」

  「怎、麼可能……」邱勝翊的回答真的很心虛。

  到這裡,吳映潔全懂了,她嚴肅地說:「如果費用是出自副院長的好意,無功不受祿,請你收回,我們心領了。」

  她是那麼憔悴,那麼精神不濟,原本清澈的雙眼蒙上一層疲累,連說話都不如從前的犀利有力。

  邱勝翊感覺自己有些煩躁不安。

  「我希望你能接受,就當作是我借給你的,你別去接大夜班的工作,拖著滿身的疲累,你怎麼照顧你母親?如果連你都病倒了,她該怎麼辦?」

  吳映潔搖搖頭。工作的事她還不想多談。「多謝你的關心,我會照顧自己。」

  邱勝翊有些火了。「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完全不願接受朋友的幫忙?」

  朋友?

  但她從不認為她和高高在上的副院長是朋友的關係。

  「不了,謝謝你的幫忙,也請你離開,我打算趁我母親熟睡時,自己小睡片刻,請別打擾我睡覺的時間。」

  邱勝翊實在是氣到最高點。「希望你會瞭解『熱臉貼冷屁股』有多麼不舒服。對於你的尖銳和頑固,我很生氣,但還是很欽佩你的孝順,所以,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都在醫院。」

  他轉身,拂袖而去。

  吳映潔雙手摀住臉,脆弱的眼淚滑下臉頰。天知道她有多討厭自己的尖銳和頑固?誰不希望自己能夠柔順、親和一些?

  但這兩個字眼已經變成好大好大的壓力,她累了,真的好累,她怕自己撐不下去,只能以尖銳和頑固包裹自己,才能逼迫自己不斷加油、不斷前進。

  吳映潔抹去眼淚,她看著窗外,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她應該開始調整心情,準備上班。

☆☆☆☆☆☆☆☆☆☆☆☆☆☆☆☆☆☆☆☆☆☆☆☆☆☆


  嚴格來說,「閃耀」並不純粹是跳國標舞的健康場所,它是男人的天堂,處在人聲鼎沸的林森北路,有小姐陪酒、有小姐伴舞,如果大爺想要更進一步的消費,店家和小姐之間有另外的拆帳方式。

  「閃耀」雖是新店,但店內員工都是這行的老經驗,熟練的內勤幹部加上身材曼妙又漂亮的小姐,「閃耀」的業績當然扶搖直上。

  一曲完畢,吳映潔先送客人回座,再回到吧檯,她拿起自己的杯子,一口飲盡冰涼的檸檬水。

  「又被吃豆腐了?」「閃耀」的酒保是女性,技巧花俏,調出來的酒品評價也很高。

  「這麼明顯?」吳映潔以為臉上的濃妝已經遮掩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你散發出的怒火,讓我感覺,你想一刀砍了那頭老豬哥。」

  「呵,是嗎?」吳映潔咬牙切齒咧開笑,不過酒保阿姨猜得很準,她的確有此意,那頭老豬哥最好小心一點,不要半路被人砸石頭還不知道兇手是誰!

  「你可要控制點,那個陳先生,過去可是立法委員哦,我看他一定是愛慘你了,才一天到晚來光顧,看能不能奪到你的『開苞權』。」

  吳映潔放下水杯,撥撥額前的劉海。「算了吧,我希望我能賣藝不賣身好嗎?」

  「為什麼說是『希望』?」

  吳映潔狡黠地眨眨眼。「如果碰到帥一點的大爺,獻身又何妨?你說是不是?」

  酒保阿姨開朗大笑。「沒錯沒錯,這句話我舉雙手贊成!」

  周宜霈搖曳生姿地晃了過來。「在聊什麼,這麼高興?」

  酒保阿姨主動告狀。「那個豬哥陳又在吃Emma豆腐了!」

  周宜霈聽得火冒三丈。鬼鬼在這邊工作,就是她的責任,她只是舞伴,不是來賣豆腐的!

  「那個王八蛋我非找他算帳不可!早告訴他,Emma是碰不得、欺負不得的,他當我在唱歌嗎?!」

  周宜霈捲起衣袖,準備和人拚命去,吳映潔趕緊拉住周宜霈的手臂。

  「不用了,這樣不好!」

  周宜霈哀傷地看著好友。「你不適合走這行,你就好像跑進狼窩的小白兔,那些男人每個都不安好心。」

  吳映潔安慰地握住好友的手。「別這麼想,我會保護自己,你放心。」

  周宜霈還來不及歎氣,紅紅經理已經興沖沖地跑來找人了。周宜霈將自己的好友歸在紅紅的旗下,她年紀比較大,幫忙小姐拒絕客人的經驗豐富,心地也比較善良。

  「Emma,原來你在這裡,來,周董來了,他帶來朋友指定要見你,快點補個妝,美美地去見客人呀。」

  「閃耀」采責任額制,每個經理旗下都有自己的小姐,除了個人的小費公司不抽之外,整組業績扣除店內固定開銷,以及內動人員的費用之外,其餘紅利按比例分配,再加上每日固定的底薪。這套制度是周宜霈在新加坡開店時使用的方式,讓每個人心服口服。

  「我走了。」吳映潔看著老闆,周宜霈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她不禁漾開了笑。「沒看過老闆不想要員工去做生意的。」

  周宜霈歎了口氣,放開手。「你保重,要是誰敢欺負你,你大可反擊,不用在意『閃耀』的形象。」

  每天上班,只要她上舞池工作前,周宜霈一定會來上這一句。她還是很內疚讓好友來「閃耀」工作,一有機會,總會勸她離開這裡。

  「好,沒問題,一等我還清債務,一定馬上離開,你想留都留不住!你就別再多慮了,同學。」

  暫別後,吳映潔跟著紅紅經理離開吧檯。沿路,紅紅經理開始解釋,邀請桌的大爺,他們的身份與背景。

  「周董是藥廠的老闆,藥廠規模之大,排行亞洲第二,任何人家中的藥櫃,一定有出自周董藥廠裡的家庭常備藥。」

  紅紅經理親密地勾著吳映潔的手臂。這個Emma可是老闆給她的大禮物,色藝雙全,傾國傾城,那貴婦般的氣質,加上神情中淡淡的憂愁,可是迷倒了那些上門光顧的客人。

  「周董今天帶著他生意上的大客戶前來消費,特地指定要你陪陪他的客人。Emma啊,這事可是很重要的哦,你千萬得好好服侍,讓周董的客人開心,他們簽約就會順利。一旦簽了約,相信我,周董絕對不會虧待我們!」

  吳映潔只是含笑,不發一語。對她而言,尊客和一般客都是一樣的,都是她得忍住噁心、逢場作戲、巧笑討好的大爺。

  當她們靠近VIP包廂前,周董的大嗓門已從包廂裡傳了出來。

  「『不上酒家的男人不是男人』,這可是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先生的名言哦!上酒家之後,只是找小姐陪陪酒、聊聊天的,那是笨蛋!咱們有權有勢的男人要做不一樣的,要和小姐有更近一步的親密接觸。老弟啊,咱們只是在做『大部分男人都會做錯的事』啊!哈哈哈~~」

  因周董的大放厥詞,吳映潔臉上蒙上一層陰影。

  她認為,當女人變成一種商品時,便失去了人類中最尊貴的靈性。少了那麼一點靈性,所有的情愛便索然無味。

  只不過男人情願當火山孝子,前仆後繼,將大把鈔票撒在酒女或舞女身上。

  她永遠搞不懂卸了妝、脫掉衣服之後,這些酒女舞女和家中的結髮妻同樣身為女人,到底有何不同?只因不會撒嬌、不會陪酒聊天、不會耍心機?那是男人太膚淺,看不透這些只是小姐在工作時的「基本裝備」。為了工作,她們必須如此。

  「各位老闆,請容我介紹,這是『閃耀』的鎮店之寶、林森北路的『舞國之花』,Emma小姐!」

  周董一見Emma翩然來到,大臉立刻堆滿了曖昧的笑。

  「Emma,來來來!幫我招呼我的大客人,好好陪他跳支舞,這位邱董可是XX醫院新上任的副院長哦,優秀得不得了呢!」

  吳映潔平靜無波的面具破碎了。她的魂魄彷彿被抽離,只能漠然盯著前方。誰料得到,世界果真這麼巧,任何地方,她都會和他巧遇?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這份工作不偷不搶,沒什麼好丟臉的,她的笑容,以及客人無法避免的肢體接觸都只是逢場作戲,只要下了班,回家沖個澡,一切的不愉快她都能忘光光,擦乾淚水,調整好心情之後,明天的Emma又是一條好漢!

  只不過看到邱勝翊坐在VIP包廂內的時候,她所有的瀟灑全部不見了……

  「Emma?」

  邱勝翊無法解釋,看到她濃妝艷抹、巧笑倩兮地出現於包廂門口時,他有多麼震驚、多麼憤怒!

  在他急欲幫助她,不想讓她在電子工廠裡沒日沒夜地兼職賺錢的同時,她竟然會選擇出賣靈肉,如此……

  邱勝翊發現自己就算怒火沖天,還是無法對她說出任何一個不堪的字眼。是怎樣,這女人在他身上下了什麼迷魂術?讓他連罵人的氣勢都不見了!

  「Emma,快來快來,坐在邱董身邊,陪邱董喝杯酒。」

  紅紅經理看到如此帥氣英俊的男人,當下放心將Emma交給他。Emma可是老闆的好朋友,亂安排客人,老闆可是會生氣的。

  唉呀,天知道既然已經來酒家工作了,還規矩那麼多幹麼?心一橫、牙一咬,把錢賺足,立刻收山,不是很好嗎?

  「各位老闆們,我就將Emma交給你們了,有任何需要,別客氣,請Call我哦!」紅紅經理嬌滴滴地說著,隨即扭腰擺臀離開包廂。

  周董和另外兩名大爺身旁已各有兩名小姐服侍,邱勝翊身旁只有Emma一人,周董注意到了,朗聲建議:「邱董啊,要不要再叫一個小姐來?您千萬別客氣哦,左右逢源才是男人的天堂哦!」

  邱勝翊一旁的主任級醫生立刻說話。「周董,真的不用了,我們副院長不來這套……」

  主任醫生回答得巍巍顫顫的。事情真的慘到翻了,周董說要約新上任的副院長吃飯,談談藥廠投資醫院成立癌症中心的計劃,沒想到說是吃飯,竟吃到酒店來了。除了投資的事,周董最想要的是醫院採用他們藥廠的藥,最好是能夠在酒酣耳熱之際,「順便」將合簽一簽。

  周董不顧副院長一臉鐵青,還找來小姐陪酒助陣,沒想到最慘的是,這名小姐,竟然是醫院上下傳言耳語,除了正式交往的院長千金之外,副院長的「外遇」對像──吳映潔!

  老天啊,主任醫生真想挖個洞躲起來算了……

  「Emma,倒酒啊,好好陪邱董喝個幾杯!」

  吳映潔顫抖著,走到邱勝翊身旁坐下來。她顫抖地拿著酒瓶,將邱勝翊和自己的酒杯添滿褐色的液體。

  她舉起酒杯,勉強扯開笑。他曾說過她的笑容很美……

  「邱董,歡迎光臨『閃耀』,Emma先乾為敬。」仰首,一杯威士忌一口飲盡。

  在場的其他小姐,無不大感驚訝。Emma認為醉酒必誤事,所以對於客人的邀酒,她一向小心處理,沒見過她這樣一口乾的喝法。

  邱勝翊沉默不語。他舉起酒杯,同樣一口乾杯,幹完還不夠,他自己拿起酒瓶,倒酒,一口再干,倒酒,一口再干,三杯威士忌沒三分鐘全讓邱勝翊給干光。

  在場人士無不傻眼。

  「副院長……」主任醫生快哭了。

  周董朗聲大笑。「好!邱董好氣魄!」

  邱勝翊沒去理會其他人,他直盯著一旁的吳映潔,黑漆的眼陰森得可怕。「你不是舞國之花?」

  吳映潔震懾於他的怒火,不發一語。

  「走,陪我跳舞!」

  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不帶一絲憐惜之意,拉扯著她走出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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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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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不懂他為何生氣。

  如果只是因為她的不知好歹,寧願作踐自己跑到酒店來上班,枉費他想幫忙的好意,或者瞧不起她賺錢的方式,那麼他大可憤慨地羞辱她一頓,然後離開,根本不用繼續留在「閃耀」生悶氣。

  邱勝翊的目的著實讓人匪夷所思,但她卻也只能任他無禮地拉扯,筆直往前衝向「閃耀」最引以為傲的玻璃舞池。

  酒店裡五光十色,絢爛的舞池閃動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光線,映照在水晶強化玻璃的檯面上,效果更是不同凡響。

  她不自覺瞇起了雙眼。就算已在這裡工作了一個星期,但她還是無法適應這昏暗中竟帶著五彩霓虹的對比效果。

  吳映潔不發一語,任由邱勝翊拉扯著走向舞池。

  突然,一名帶著七分醉意的舞客搖搖晃晃地走向吳映潔,並且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直嚷嚷著:「Emma、Emma,來來來,陪我跳舞!所有的舞女裡面,我最喜歡你陪我跳舞,你長得漂亮,身材又棒,光看就是一種享受!」

  吳映潔不需看向邱勝翊,就知道舞客的突然出現和曖昧的言語,立即點燃了邱勝翊的怒火。他渾身散發出的詭異氣勢,陰森而可怕。

  「走啦,Emma陪我跳支舞,我今天可是專程來捧你的場哦!」

  「謝謝您,蔡董……」

  酒店裡的小姐對客人的稱呼,一律直接升級至「董」字輩。男人愛權勢,最愛別人叫他董事長,這樣的稱呼,總是讓男人暈陶陶,更甘願且急欲表現自己的闊氣,就算是「打腫臉充胖子」也無所謂。

  「蔡董,等一下我再過去陪您,我現在正好有客人,不太方便……」

  吳映潔知道如果她再讓這個大爺繼續胡言亂語下去,也許副院長將不顧什麼紳士風度,直接動手海扁這個毛手毛腳的醉客!

  「什麼叫你不方便?!我知道啦,你都只陪帥哥跳舞,嫌我老嫌我醜就對了!你要想想,要不是有我們這群老的醜的捧你的場,你會變成『閃耀』的第一紅牌?屁啦……」醉客的髒話,一串接著一串。

  「蔡董,當然不是,您誤會了……」

  她掛著甜甜的笑臉,不想因為客人的爭吵,而影響到「閃耀」的生意。

  只是一旁的邱勝翊完全沒感受到她的努力,他推開醉客的拉扯,一把環住吳映潔的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這一秒間的動作,讓吳映潔一時無法反應,只能睜著茫然的大眼,直盯著身旁高大的男人……

  醉客左右端詳個半天,感覺這個男人應該不是那種玩刀耍槍的黑道份子,才敢怒聲抗議:「喂,年輕人要懂得敬老尊賢啊!我只是要Emma陪我跳支舞,你最好閃遠一點!」

  邱勝翊擺著一張冰冷的臭臉,仍然不發一語。

  吳映潔試著掙脫他的懷抱,他依然不動如山,纏繞在她腰際的大掌動都不動。

  正當男人的怒火一觸即發之際,周宜霈出現了。她扭腰擺臀,帶著甜蜜蜜的笑容走了過來。

  她像是監測雷達一樣,只要店內有任何麻煩,保證她一分鐘之內就會出現在現場。

  「唉唷唉唷,蔡董,原來您在這兒啊!來來來,我們家小小芳一直在找您呢,您可是急壞她了,她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哦!唉呀唉呀,誰教您讓她那麼難以忘懷啊!」

  「真的嗎?小小芳這麼想我呀?」

  「當然、當然,你看到就知道了,小小芳那含著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唉唷~~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捨不得唷!」

  「好,我這就去!」醉客當下走人,壓根兒忘了他心愛的Emma。

  男人都希望自己是群妃環侍的皇帝,周宜霈緊捉這種心態,沒兩句話就將醉客哄得心花怒放,將意圖鬧事的醉客給請走。

  誰教Emma如此迷人,搶人的戲碼可是每天都要上演個幾次呢!如果哪天鬼鬼真離開了『閃耀』,包準有一群大爺痛哭流涕。

  「原來這就是媽媽桑的手腕?」邱勝翊揚著眉梢,很不以為然。

  他刀刻般的俊臉,此時好比那終年不化的冰山,只需瞧上一眼,都會讓人打起哆嗦。

  「你認為呢?」

  「不予置評。」吳映潔淡淡地回答。

  「是嗎?」

  他環著吳映潔的腰走進舞池。駐店的樂團奏起新曲,一首浪漫的華爾滋,他將她僵硬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環住她的腰,帶領著她滑出舞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親密,她偎在他懷裡,甚至聞得到他身上刮鬍水的味道。她直盯著他的領結,不敢斜視。

  「你太僵硬了,一點都不像專業舞者。」他看著懷中濃妝艷抹的女人,淡淡撂下批評。

  吳映潔輕輕地歎息。「謝謝您的指教,我會努力。」

  邱勝翊嘲諷地輕撇嘴角。「我想不用了,如果只是在舞廳陪男人跳舞,不需太多的專業技巧。我想他們想要的不是你的舞技,而是更多更深入的部分。」

  有一剎那,吳映潔覺得眼睛好酸好酸,心揪得好緊好緊,一種從未有過的後悔和屈辱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

  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男人,讓她覺得自己來舞廳上班,陪男人跳舞是件作踐自己的事。為了還清債務,她應該選擇多找幾份正常的工作,二十四小時操死自己,也不該貪圖時間短、獲利多的舞女生活!

  「您說的是。」

  「被男人左右簇擁的滋味如何?」他問,語氣譏誚、冰冷且無情。

  吳映潔面無表情,職業的舞步,一步滑過一步。邱副院長的舞技很不錯,顯然也是國標舞的愛好人士。

  不過,誠如副院長所言,男人不會只是想單純跳個舞而上舞廳飲酒作樂。

  她在舞廳陪舞賺錢,他上舞廳跳舞尋樂,這完全符合經濟學中的供需法則,她看不出她在聲色場所上班,或者他來聲色場所消費,誰比較高貴,誰比較低賤?

  吳映潔撐起自己的驕傲,甜甜地揚開笑。「副院長稱讚了,Emma的舞跳得並不好,不值得讓各位大爺左簇右擁。」

  邱勝翊的手猛然一用力,吳映潔硬是跌進他的懷裡,兩個人的軀體更加親密地貼在一起。

  她一驚,停住了舞步,雙手撐著他寬敞的胸膛。

  他挑起她的下顎。「我說過無須舞技,男人的需要是更深入的。」

  他深邃闇然的眼彷彿要吞噬她,彼此相纏交錯的氣息,讓她亂了心跳。

  吳映潔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的工作由我自己掌控,就算我甘願作踐自己,也與你無關。」

  「我說過願意幫你。」

  「素昧平生,我無法接受你的幫忙。」

  「那麼,你就願意陪別的男人跳舞,讓他們幫你的忙?!甚至和客人上床發生關係是不是?!」他低吼,語調難掩熊熊的怒火和挫折。

  吳映潔像是被雷電擊中,彷彿千萬支針扎的刺痛,由腳底直竄至全身,頓時讓她無法呼吸。

  她顫抖地說:「你以為我願意陪任何男人跳舞嗎?」

  他用了一句最傷人的話,狠狠地傷了她。

  她的淚盈在眼眶之中。如果可以,她願意用自己人生快樂的部分,來平衡此時的不堪和心中的傷痛。

  「就算我賣了自己,和客人上床,這都是我解決困難的方式,不關你的事。」

  他知道自己出言不遜,但她的拒絕讓他氣餒,她尋求幫助的方式讓他憤怒,氣餒和憤怒導致口出惡言……

  「如果只是錢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找我?」

  吳映潔悲傷得無法提出任何解釋,她只是盯著他的領結,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舞池裡依然演奏著浪漫的華爾滋,兩個人佇立在舞池的正中央,無視旁人好奇的目光。

  「小潔,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顯然她強裝淡然無所謂但掩不住悲傷的模樣,讓邱勝翊停止了無謂的惡言。他摟著她,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磨蹭著她的頸,聞著不屬於她的濃郁香水味。她的味道是清新淡雅的,不是這種摻雜著酒精的味道。

  「讓我幫你好嗎?你不屬於這裡。」

  她的出現、她的情緒、她的角色,無論是據理力爭、捍衛母親權益的戰士,還是人人口中的孝女,或是那個手拙、脾氣凶巴巴的花店小姐,甚至是嫵媚性感、足以挑逗男人情欲的舞女──

  她的一切都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

  吸引力。

  兩人之間的關係,在彼此對立、劍拔弩張的狀況之下,漸漸起了無人預料得到的變化……

  邱勝翊緊擁著懷中纖瘦的嬌軀。如果可以,他願意承擔她心中所有的脆弱和悲傷。

  她偎在他懷裡,一個最靠近心臟的位置,她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著他強韌的生命力,感受著一種從未擁有過的安全和呵護。

  她的手悄悄地環住他的腰,細細地嗅進他的味道,一股酸澀在心底氾濫成災。

  她曾經譏笑好友筱婕的愛情,因為那來得莫名其妙。

  在她的想法裡,「愛情」應該像任何事一樣,需要有詳盡計劃的,開始的付出,雙方的磨合,彼此的接受,最終的相愛難捨,這是必要的流程,缺一不可。

  愛情不該是突然而至、驀然降臨的。

  吳映潔淒涼地笑了。如果說,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在乎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副院長,那她該怎麼辦?

  這一刻,她沒想到所謂的幸福快樂,她只想起那位內定的副院長夫人,她想到兩人懸殊的家世背景,她想到很多,想到要阻止自己的情愫或找一個方式告別自己悄悄萌芽的愛情……

  沒錯,他的關懷和呵護,她不能也無法接受。

  吳映潔輕輕推開他的胸膛,壓抑心中的哀傷,掛上其他姊妹們教導她的職業媚笑。

  她挑逗且性感地說:「錢的問題,如果你可以幫我,那真的太好了……」

  邱勝翊喜悅的神色躍上臉龐。「這才是你正確的選擇,走,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她舉起手臂,雙臂攀附在他的頸肩上。「等等好嗎?」

  她揮揮手,招呼前方不遠處一臉震驚的好友周宜霈。

  周宜霈快步跑來。太震撼了,他是誰啊?怎麼可以抱著鬼鬼?鬼鬼只是陪客人跳舞,和客人不曾如此親密……

  「鬼鬼……這是?」

  吳映潔斂下眼簾,藏匿眼中的悲傷。

  「我出場嘍,大牙,你要好好和這位客人談談我的價錢。」

  周宜霈震驚地大叫:「你要出場?!」

  邱勝翊擁抱著她,表情困惑。「你的意思是……」

  吳映潔踮起腳尖,在他的唇邊印上一個吻。「我要還債,而你是我最快的解決途徑。」

  邱勝翊扯下她攀頸的手臂,冷冷地問:「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所說的話。」

  吳映潔嬌艷地微笑。「請邱副院長仔細聽清楚了,我將自己賣給你,以得到我該要的報償。」

  她輕輕說著,知道自己的心中,淚已決堤。

☆☆☆☆☆☆☆☆☆☆☆☆☆☆☆☆☆☆☆☆☆☆☆☆☆☆


  襯著月色,她脫下腳上的細跟高跟鞋後,隨即毫不猶豫地褪去身上的低胸連身禮服,只剩下絲質的貼身衣物。

  她舉高手臂,輕巧地解下頭頂固定的髮簪,頓時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宛若瀑布般傾瀉而下。

  月光投射進室內,在她長髮上形成一圈圈的光束,暈黃的月色,使得她白皙的肌膚如凝脂般細緻柔嫩。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為的是不讓自己有一絲後悔的機會。

  吳映潔邁開腳步,走向今晚的恩客。

  交易談定後,周宜霈抽走了所謂的介紹費用,隨即讓旗下小姐和客人出場。只不過,美艷動人的Emma這一出場,立刻讓其他男人蠢蠢欲動,等著排隊「光臨」的客人,聽說已讓Emma在未來的兩個月裡無法「獨守空閨」。

  她上了他的車,車子並不如她所預期地,直抵林森北路週遭四處林立的某一家旅館,邱勝翊帶著她回到他位於天母的家。

  儘管如此,對於他的作法,她並不抱持其他的想法,只是單純認為,那是習慣問題。

  邱副院長的家,偌大而溫馨,兩層樓的花園洋房,座落於天母的名人巷。他開雙B名車,住在豪華地段,又身為國內教學醫院的副院長,邱勝翊的家世背景,需要的是一個能與他匹配的女人。

  而那個選擇不會是她。不論自卑與否,邱勝翊都不是她的世界裡該存在的人。

  「需不需要衝個澡?」她溫柔問著,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比較老練。

  邱勝翊沒有回答,依舊以冷得讓人心顫的目光審視著她。

  「還是你打算直接……」她語帶保留。這不是技巧之一,而是她根本說不出後續的字眼。

  邱勝翊走向她,狂放的姿態宛如一頭已盯上目標的獵豹。

  「這是媽媽桑教你的嗎?」他攫住了吳映潔直覺想閃避的身子,將她置於懷中。

  「如果是,你不該躲,今晚我買了你。」

  吳映潔看著他幽暗的黑眸,她震懾於他的力量,開始後悔自己貿然的決定。她也許不需選擇這種方式……

  「為什麼要把自己賣給我?如果不是我,會不會是其他男人?」他掬起她的發,柔美的發纏繞在他的指尖,他溫和的語氣裡卻有著駭人的力量。

  「你可以退貨,我請大牙將費用退還給你……」她不知所云,他冷森的模樣令她無法招架,只覺得手足無措且恐懼。

  「我買下你,解決你的問題。」他撫著她的唇,貼近的氣息吹拂著她冰冷的臉龐。「同時也解決我的問題。今晚,你屬於我。」

  吳映潔深吸口氣。她緊緊握住雙拳,指甲因而深陷在手掌心裡。

  「付費的人最大。我雖然不懂你的意思,但你是買家,要怎麼玩,我都沒權利拒絕你。」

  他凝視她的目光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吳映潔說出了致命的話。如果今晚的巧遇,沒有完全激起邱勝翊的憤怒,那麼,她這句話真的讓邱勝翊怒不可遏。他控制著自己,宛如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

  「我說過我可以幫你,你不需把自己搞得這麼低賤。」他冰冷地陳述這個事實。

  吳映潔閉上了疲累的雙眼。「隨你怎麼說,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不在意別人的批評,不在意別人的鄙視,不在意任何讓人傷心的字眼……

  「不。」他走近,一把將吳映潔拉入懷中。「我在意,我在意我竟這麼在乎你!在意該死的你,可能會以同一個方式躺在別的男人懷裡!我不能接受。」

  他低啞的語氣、深邃的眼眸,讓她渾身竄過一陣又一陣的顫慄。

  她看著他,深藏的苦澀夾雜著怒氣,在這一刻全然爆發了出來。「我的生活不用你管!我不需要你的在意,今天我既然把自己賣給了你,改天我也可以賣給別人,這是我的選擇,不用你管!」

  「我不准!」

  他怒吼著,俯下頭吻住了她,雙手箝制她的掙扎。

  「你可以試試看,看我會不會允許你另尋客源!」

  他迅速扯開她身上的衣物,火熱的唇吻去她驚恐的叫喊,兩人雙雙倒臥在身後的大床上。

  他用膝蓋將她的雙腿分開,將自己置於中間,完完全全控制住她的掙扎。

  「放開我!」

  她怒吼著。她可以感覺緊擁著自己的他,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胸,每一吋都是力量。

  她努力反抗著,可是被他緊密地壓在身下,怎麼也動彈不了。

  他吮吸著她頸上的肌膚,而後再回到她櫻紅的唇上,他的唇以一種狂野的方式佔有、主宰了她。

  吳映潔似乎無法呼吸,鼻腔裡充斥著他灼熱撩人的氣息。

  「我的問題就是,你困擾了我,我必須釐清,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怎樣的魔咒?讓我想見你,讓我想要你?」

  他的表白,讓她震驚不已……「邱勝翊?」

  只是,他不容她疑惑、猶豫,他的唇貼近她的發間,唇舌刷過她敏感的髮際。

  「不要……」吳映潔不自覺輕吟出聲,原本的掙扎讓這股濃厚的情欲逐漸衝散。

  他赤裸地環抱住她,熨燙了她的肌膚。

  「記住,這不只是買賣。」

  她來不及思考,邱勝翊火熱地吻上她,舌齒交融,挑起她一波接著一波狂熱的欲望。

  他霸道地扯住她的手臂,圈住自己的頸項,急欲徹底擁有她。

  「我要你。」

  他霸氣地吻她,滾燙的手在她圓潤的曲線上梭巡……

  一波波酥麻的熱傳遍她的全身,她直覺地扭動著身子,尋求他激情的撫慰。

  「不要……」她喘息著,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了他。

  「我要!」他低吼了一聲,澎湃的情欲像是要淹沒他一般,堅定地貫穿她的柔嫩。

  吳映潔咬住下唇,嚥下一聲悶呼。

  邱勝翊挑起她的下顎,烙上他的印記。

  他在她身上靜止不動。他凝視著她的反應並溫柔等待,等待她適應,等待她放鬆。

  直到狂喜的愉悅像只氣球爆炸,邱勝翊滿足地笑了,感覺她體內一波接著一波的顫慄與痙攣,他向上挺進,完全深入她的身體……

  事後。

  邱勝翊緊摟著她,吳映潔偎在他懷裡。

  兩人了無睡意,彼此的腿相互交纏,除了心跳和喘氣聲,氣氛安靜得可怕。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吳映潔拎起擱在地上的皮包,接起電話。

  「喂?我是。」

  但是,對方帶來的消息,徹底地毀了她的平靜。

  吳映潔放下電話,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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