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
　　
谁说天底下没有「一见钟情」这般浪漫的事？
　　
当风度翩翩、气宇非凡的楚君逸在乍见江青璃的刹那——
　　
他明白他今生是要定她了！
　　
甚至，在她出嫁那天，他竟忍不住蒙面抢亲！
　　
只是——
　　
她甘心就此屈服在他炽烈的浓情里吗？
　　
他可是害死她娘的仇人啊……

『1』第一章

她是长得很美，但朝中大臣的闰女们那个不是亭亭玉立、娇艳动人？
　　
为什么她们就从来不会激起他这种感觉？
　　
剎那间他竟有股想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甚至是完全占有的冲动。
　　
唐朝时候的长安城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上最雄伟壮丽的大城市。城内街市纵横，坊厢整齐，街道宽敞且绿树成阴，除了佛寺、道观等宗教性质的建筑物，达官贵族的豪华府第亦高耸其间，好不壮观！
　　
各地的中原人无不向往着有朝一日能亲游长安，尽情阅览京师的明媚风光；可偏偏这邱胜翊便是不同。
　　
原本官拜翰林的他，辞去大官不做，任由外表宏伟、陈设富丽的宅子空着，在众人的遗憾、不解中带着一家大小迁往山野郊外居住。
　　
看在一般平民百姓眼里，这邱胜翊确实是怪异，可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并不怪，只是生性淡薄，对权势名利向来没什么追逐欲望罢了！他二十三岁时因护驾有功而成为皇上最亲近的宠臣，年二十八则借着另一桩功劳向皇上要求辞官隐退，邱胜翊这种不符合时代潮流的怪异行径着实让长安城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嚼了好一阵子舌根。
　　
「我说那位楚大人真是奇怪，居然辞了官甘心做老百姓，这种人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市集里，一个瘦小的妇人这么说。
　　
「是啊！听说他非常坚持，而且再三请求，皇上才勉为其难答应让他辞官的。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生了三个儿子，就没一个有本事在京城里谋个一官半职，更别提在皇上身边做事了。」另一个颇为感叹道。
　　
「你那三个孩子外表看起来是很称头，可惜大字不认得几个，又没学得什么一招半式，怎么可能进京谋职？不过，我们家福仔可不一样了，虽然长得是瘦小了点，但书念过一点，也跟着一位高人学习了大半年的功夫，有机会的话我倒觉得他挺有希望--」
　　
「别痴人说梦了！王大婶，怎么我儿子进不了京，就你儿子行吗？」
　　
「我没说我儿子一定行，只是要比起你那三个儿子，可能性大多了。」
　　
「哎哟！你说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家三个还会输给你们家福仔？也不瞧瞧你家那瘦小子……这王大婶倒是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非常无聊地，原本三、五个妇人单纯地在道人长短，突然间就演变成一场「爱子优点列举大会」，两个做母亲的完全忘了她们来市集的真正目的，就怕一句话说输了，儿子就这么给比下去了。
　　
「别吵了，两位大婶，」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俩为这种事争吵有什么意思？横竖是比不过邱胜翊楚大人。人家的父亲是开国功臣，两位兄长因骁勇善战被指派戍守边疆，这样的家世哪里是你们及得上的？再来说说他本人，长得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说，光是那颗脑袋瓜子里，既能饱读四书五经，又能精通各家武学，更难得的是待人谦恭有礼，从来不摆架子，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那几个宝贝儿子拿什么来跟人家相提并论的呀？」
　　
这些个喜爱嚼舌根的妇人多半是很团结的，她们会为了争论哪家的孩子有本事而吵嘴，却绝对不会站在与自己身份地位不同的一方替人家说话。就因为如此，她们听见这么一番盛赞邱胜翊的话之后都楞了楞，好半晌才想起该瞧瞧这番话语出何人--那声音听起来娇娇嫩嫩的，原来是出自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灵活的双眼转呀转的，一双浅浅的洒涡悬在嘴角，细白的皮肤泛着嫩花般的嫣红，怎么看都是个标致的小美人。
　　
「我们大人说话，你这个丫头片子来插什么嘴？」王大婶挑起眉瞪着她。「真是的，谁家的姑娘？一点礼貌都--」
　　
她傲然的训斥突然中断，眼睛盯着那女孩后方，抖着双唇，脸色也变白了。
　　
其它人顺着她的凝住的视线看去，不看还好，这么一看脸上也都没了血色，话说不出口，双脚也抖得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处，看着她们方才谈论的人物--邱胜翊缓缓朝这儿走过来。
　　
一群妇人个个是既恐惧又骇怕，骇怕这个邱胜翊是听见了她们的闲言闲语才走过来的，几个没开过口只在一旁听的妇人更是直在心里喊冤。
　　
没说话也有事，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吗？一个个无不在心头拚命祈祷着，千万别遭池鱼之殃才好。
　　
邱胜翊往她们跟前一定，两手一揖，客气道：「各位大婶，抱歉了。」
　　
结果并没有她们预期中的愤怒与责罚，有的居然是带着歉意的微笑及声声抱歉。
　　
就在妇人们如释重负露出勉强的笑容时，那位闹场的小姑娘正伸了伸舌头，静悄悄地打算朝另一边开溜。
　　
只可惜，她鬼祟的举止完全映在邱胜翊和身旁那位男子眼中，而邱胜翊甚至只是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黑衣男子便纵身一跃，眨眼间已然到达那位姑娘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稍后，在一家长安颇富盛名的饭馆里，邱胜翊叹着气，蹙眉对那个小姑娘说：「你答应过一定紧跟着我们，为什么才转个身就不见你的踪影？城里有各色人种，龙蛇杂处，良莠不齐，你一个姑娘家没有随从就这么四处晃荡，万一让心存恶意的匪类逮着了，卖到胡帮给人做妾，你要哥哥我如何对死去的父母交代？」
　　
「还好意思说我呢！三哥，要是爹娘知道你不仅辞了官，还要我住到那么闷的地方去，光这点，你自个儿就很难向他们交代了。」小姑娘嘴里说着话，两眼却直盯着桌上佳肴。
　　
原来这位娇艳如花的小姑娘就是邱家唯一的女孩儿邱瀞怡，她无视于兄长的训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
　　
「不许吃。」邱胜翊开口把她拿筷子的手给「吓」了回去。「你再这么不听话，这一整天都不许你吃东西。」
　　
「三哥！」邱瀞怡撅起樱桃小嘴，神情百般委屈。
　　
「别以为你这个样子我就会心软。」邱胜翊示意坐在身边的黑衣男子，两个男人拿起筷子开始享用桌上的美食。「你再三保证不乱跑我才答应带你一块儿来，结果你没有信守承诺，让我和杨奇煜四处找你，担心得冒了一身冷汗，难道这还不该罚吗？」
　　
见他们津津有味吃着东西，全然不理会她可怜哀求的眼光，邱瀞怡两只脚在桌底下猛跺着。
　　
「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她嘟囔着。
　　
「三哥这么侍你哪儿不公平了？别人家的姑娘有哪个像你这般目无兄长，刁钻任性的？你倒是说说看啊！」
　　
「你们陪皇上谈天说地那么快活，却把我留在后宫陪那些个妃子刺绣画眉，闷死我了。」
　　
「于是你就不说一声，偷偷溜出了宫去？」
　　
「人家只是想到处逛逛，马上就会回去，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到处逛逛？那又怎么会和那些大婶起冲突的？」
　　
「三哥，她们公然在市集说你的坏话，而我只不过是纠正她们而已，我才没跟她们起冲突呢！--」
　　
「说就由得人家去说，于我们又有何妨？」邱胜翊放下筷子。「我这次是蒙圣上召见，进京和他闲话家常，你不要忘了为兄我已无官职在身，与一般寻常百姓地位相同，你又怎么可以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同人说话，还出言顶撞长辈？」
　　
「长辈？她们明明是一些三姑六婆--」
　　
「住嘴！」邱胜翊挑高了眉毛。「才说过你，你马上就又犯了。只要年纪长于我们都是长辈，对于长辈应该多方尊重并以礼相待，你这般不识大体，岂不是要让人说我们邱家没有家教吗？」

　　
向来和颜悦色的兄长突然这么厉声对她说教，在楚宅里让仆人们骄宠着长大的邱瀞怡哪里忍受得住？嘴一扁，一双大眼睛已经盈满了泪水。
　　
「是，我是没家教，反正我没有爹娘教，大家闺秀懂的，我全都不懂。」她虽委屈，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我辱没了爹爹和兄长们的威名，我不配姓楚，你们干脆让我走丢了嘛，何必又费劲来找我？」
　　
她这么一嘟嚷，邱胜翊怎么能不心软？父母老年得女，识之为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几位做哥哥的又何尝不是宠她宠入了心底？奈何世事无常，她六岁那年父母亲相继感染疫病过世，从此便在三位兄长和仆人们的照料中长大，想起来也当真令人心疼。
　　
「好了，好了。」邱胜翊终于轻叹一声。「做错了事情还理直气壮的，不怕杨奇煜看了笑话吗？」
　　
坐在旁边的杨奇煜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邱瀞怡瞄了他一眼，吸吸鼻子撇过头去。
　　
「他这个人一天到晚就会绷着脸，我很怀疑他究竟知不知道该怎么笑。」
　　
「瞧瞧你，又无礼了。」邱胜翊蹙眉。「杨奇煜是我的朋友，也可以算是你的兄长，你怎么可以--」
　　
「哎呀！」邱瀞怡呻吟。「我肚子好饿，能不能让我先吃点东西，然后你再来训我的不是呀？」
　　
「我看是怎么训都没有用的了！我想杨奇煜也早就习惯了，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邱胜翊叹气。「快吃吧！吃过东西我们好上路回家了。」
　　
邱胜翊一行三人吃过了东西，在城里买了些日常必需品，打算趁着太阳下山前离开长安城。
　　
走了好一会儿，邱瀞怡突然轻呼一声，停了下来。
　　
「哎呀，还没买胭脂和眉笔呢！」
　　
「不能下次来再买吗？邱胜翊问。「天已经快黑了，再不回去忠伯他们会担心的。」
　　
「不行，已经没得用了嘛！」她耍赖着。
　　
邱胜翊叹息。
　　
「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这样吧！我陪你去买，杨奇煜就先回家跟忠伯他们说一声，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马上就会回去。」
　　
杨奇煜点头。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多小心。」

他说完便拿着他们先前买的物品先行离开，邱瀞怡朝他身后扮了个鬼脸。
　　
「从没见过这么惜话如金的人，好象多说一句话就会要他命似的。」
　　
「话多并不是什么优点，相反的，话少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邱胜翊道，陪着妹妹一起往回走。
　　
「可是他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让人老忘了他就站在旁边。」邱瀞怡嘀咕。
　　
「他一直都这样，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那是因为三哥也是话少的人。」
　　
「是吗？」邱胜翊微笑。
　　
「人家说『物以类聚』，也许就因为你们都不爱开口，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邱瀞怡越想越觉得有理，频频点着头。
　　
「总之，杨奇煜虽名为我的贴身保镖，事实上可是我的好友，你待人家要客气些，不要失了礼数。」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他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就生气。」
　　
「你对他是特别不友善，三哥希望你能改变一下对他的态度，他是个很好的人，相处久了你就会了解的。」邱胜翊借机训训她对杨奇煜的态度。
　　
「都一年多了还不算久吗？他看见我连笑一笑都不会，难道我就这么惹他嫌？」
　　
邱瀞怡闷闷道，随即又换上兴奋的笑脸指着前方。「到了，到了，就是这一家，姐姐们都说这儿的胭脂水粉货色最齐全，还有很多各国流行的东西喔！」
　　
邱胜翊笑着摇摇头。
　　
「你要什么就快去挑，买齐了我们好回家去。」
　　
于是邱瀞怡在前，邱胜翊在后，一双璧人走进了那店铺，招来不少赞叹声。
　　
店家自然是识得邱胜翊的，一见他进来便笑脸迎了上去，逢迎拍马一番，他虽已无官职在身，毕竟仍是皇上视为上宾的大人物。
　　
「这不是邱公子吗？」肥胖的店掌柜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来逛小店？旁边这位标致的小姑娘是您的--」
　　
「是我的小妹，她想在这儿买一些东西。」邱胜翊微笑着答。
　　
「是吗？那真是小店的荣幸了。」掌柜的笑脸转向邱瀞怡。「我们的货色很多，可以说是女孩家需要的东西我们都有，吴姑娘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马上取出来让你挑选。」
　　
于是邱瀞怡和掌柜的开始讨论货品的好坏及价格的高低，邱胜翊则站在一旁无聊得直想打哈欠。
　　
他对一个进门的妇人点头微笑，妇人拉着脸红的女儿快步经过，母亲蹙眉对女儿说了些什么，似在告诫她不该以那种眼光盯着一个男人看。
　　
还是上一辈的女人懂得什么叫矜持。邱胜翊想起自己的母亲是多么温柔婉约。
　　
和现在只重视外在美貌，受外来文化影响深远的年轻女子全然不同，她们总是勇于试新装、学时髦，他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皱眉。
　　
仿佛有意反驳他的想法，一位姑娘走进这家胭脂粉铺，几乎攫走邱胜翊全部的呼吸。
　　
这女子看似普通人家的女儿，衣着简单朴素，头发也不像一般女子札成波斯妇女的发型，而是整个披散，长度过腰，仅在头顶梳了一个小小的髻，以一支木制的钗子固定着。
　　
她简单却特殊的穿著虽吸引了邱胜翊的目光，真正叫他心神紊乱的却是那女子清丽不俗的面貌与气质。
　　
邱胜翊全然动弹不得，只能呆楞在原处看着她走过他面前，静立在他妹妹邱瀞怡身旁。
　　
势利的店家明显是重富嫌贫，只看了那位女子一眼便转头继续招呼着邱瀞怡，好似他根本就没瞧见这姑娘走进来。
　　
那位女子默默地忍受着这无礼的差别待遇，她面无表情，纤细的双手在腹前交握，秀致的侧影令邱胜翊久久无法将眼光移开。
　　
邱瀞怡转头看见这名女子，两人相视一笑，点了头算是打招呼。然后邱瀞怡对店掌柜说：「你先招呼这位姐姐吧！我自个儿再瞧瞧这些胭脂。」
　　
「这样岂不怠慢了您？不好，不好。」掌柜的忙摇头。
　　
「没关系，先问问这位姐姐需要什么，我不急。」邱瀞怡非常和气，似乎她的刁钻只有杨奇煜在的时候才会发作。

　　
「可是--」
　　
见掌柜根本就不想搭理那位姑娘，邱胜翊忍不住开了口。
　　
「你就先招呼这位姑娘吧！」他说。
　　
女孩讶异地转头看他，四目相接，邱胜翊心神一震，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眼神移开。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着，她是长得很美，但朝中大臣的闺女们哪一个不是亭亭玉立、娇艳动人？为什么她们就从来不曾激起他这种感觉？
　　
他竟有想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甚至是全然地占有的冲动。
　　
既然邱胜翊说话了，店掌柜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先搁下邱家这桩大生意去招呼她。他朝邱胜翊和邱瀞怡表示歉意，接着示意那位姑娘到另一边谈。
　　
「你到底想要什么？吴姑娘？」掌柜的态度倨傲，完全不同于对待邱胜翊兄妹的谄媚。「我这儿的货品价格都不低，老实说并不是你们这种人家买得起的，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走吧！不要坏了我的生意，我可是有重要的顾客在啊！」
　　
「对不起王掌柜，」女孩低着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全落在邱胜翊眼中，他站在一个不醒目的角落，假装不在意，事实上却一直留心着他们的谈话。「我今天来不是买东西，而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要借钱的话就免谈。」掌柜的不待姑娘说完，立刻声明。我做的可只是小本生意，也是勉强能养家活口而已，可没什么闲钱做善事，你别找我……」
　　
「我不是来借钱的，而是--我想拜托您帮我卖这些东西。」女孩取出一些方巾。「这些手绢是我自己缝的，上头也绣了细致的花鸟图案，希望您做做好事，让我将这些手娟摆在您店里头卖，价格我不在乎，只要能卖得出去--」
　　
掌柜的忙摇头打断她的话。
　　
「行不通的，吴姑娘，虽然你的手工是城里有名的，但我这儿有突厥、波斯、大食等各个地方的手绢，时下的姑娘家喜欢的也就是这些，她们不会看上你那些手绢的。」
　　
「求求你，王掌柜，我娘病了，极需用钱，您的店铺在城里享有盛名，如果您肯帮我--」
　　
「哎呀！你别再说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你这些东西和我店里的货品层次不同，要是我真在店里摆上这些便宜的货色，不是自贬格调吗？再说，客人看见了也会觉得奇怪。」
　　
「王掌柜--」
　　
「唉！你母亲病了我也非常同情，可是我的能力有限，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不如你到别的商家去问问吧，也许他们可以--」王掌柜忽然眨了眨眼，盯着她身后，吶吶道：「邱--邱公子，您--」
　　
不知道什么时候邱胜翊已无声无息来到他们身旁，不仅那位姑娘吓得往旁边一让，一直专心想打发走这位吴姑娘的王掌柜居然也浑然不知，直到这会儿才注意到。
　　
邱胜翊微笑道歉。
　　
「抱歉打扰了你们，两位似乎为了什么事在争执--咦？」他看着放在柜子上的手绢，讶异地轻喊一声，随即朝妹妹邱瀞怡招招手。「快过来看看，瀞怡，你不是想要些绣花手绢吗？这儿有一些，绣得挺不错的！要不要过来看看合不合意？」
　　
邱瀞怡闻言一脸茫然，可她终究聪颖过人，立刻就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
　　
「真的吗？有我要的绣花手绢？在哪里？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邱瀞怡跑跳着靠过来，拿起柜上的手绢仔细检视，然后是连声赞叹。
　　
「哇--真是太漂亮了，瞧这些个小花儿绣得多美丽啊！颜色柔和，绣工又细，我找了好些铺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你说是不是？三哥。」她朝邱胜翊甜甜一笑，跟着转向店掌柜。「我很喜欢这些手巾，把它们全卖给我吧！」
　　
「全部都要啊？」邱胜翊微笑问，不晓得戏演成这样子会不会太明显。
　　
「当然了，你会把它们全都买下来送给我吧？是不是？三哥。」邱瀞怡笑得更甜了。
　　
王掌柜被这突发状况骇住了，楞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久久才回过神来，挤出谄媚阿谀的笑脸对邱瀞怡说：「哎呀！吴姑娘要手绢怎么不早说？我这儿有各国风味的手巾，尤其是波斯商人拿来的，每一条都很漂亮--」
　　
邱瀞怡摇头。
　　
「我就是要这些，不要什么波斯国的。」
　　
王掌柜又楞了楞，笑容逐渐转为尴尬。
　　
「就要这些吗？您确定--」
　　
「我就要这些，怎么了？不能卖给我吗？」邱瀞怡故做不解地问。
　　
「当然可以！」王掌柜频频拭汗。「这些手绢原本就是要卖的，只不过我--我还没有和吴姑娘谈好寄卖的价钱，所以--」
　　
「哎呀！」邱瀞怡睁着一双大眼睛喊了一声。「原来这些手绢是这位姐姐的啊？」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姑娘点了点头，粉颊染上一抹嫣红。
　　
「那我直接向姐姐买过来就好了嘛！」邱瀞怡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全卖给我好不好？姐姐，我好喜欢你绣的这些花鸟呢！真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你这么巧的手艺。」
　　
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邱胜翊在心里回答她。
　　
姓吴的姑娘似乎无法相信她真有这等好运气。先前她还苦苦哀求店掌柜，此刻却有人拉着她的手要买她所有的手绢，前后不过一瞬间，变化竟是如此之大，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听见了她日夜的祈求，愿意给她病重的母亲一线希望？
　　
「你--你真的愿意买下这些手绢？」她低声问邱瀞怡，担心这一切不过是这调皮的小姑娘开的一场玩笑。
　　
邱瀞怡笑着点头。
　　
「当然，三哥已经答应全买给我了，不过也得你肯卖才行。」
　　
「我--我当然肯卖，我做这些手绢原就是要拿来卖钱的。」那姑娘向邱瀞怡深深鞠躬。「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
　　
谢我三哥吧！要给钱的人是他。」邱瀞怡笑着告诉她。
　　
女孩转身向邱胜翊行礼，不敢抬起头看他。
　　
「谢谢你，公子。」
　　
邱胜翊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还是邱瀞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才叫回他的魂。
　　
他歉然一笑，立即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儒雅。
　　
「不知姑娘这些手绢打算卖怎么样一个价钱？」他柔声问。
　　
女孩红了脸，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晓得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以前我不曾--」她又摇摇头，非常羞怯的模样。
　　
「那么我就随意给好了，如果给少了，姑娘尽管开口说。」邱胜翊说着轻轻拉过她的手，将一锭金子放入她手中。
　　
女孩一看几乎吓呆了，连连摇头将金子推还给他。
　　
「这--太多了，几条手绢哪里值一锭金子？公子您--您不要捉弄我了。」

　　
「你就收下吧！姐姐。」邱瀞怡过来替邱胜翊解围，他又看人看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你的手工这么细致，绣出来的图案又是这么栩栩如生，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它们值得的，知道这些手绢值一锭金子，我在朋友面前也能好好炫耀一番，毕竟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啊，别人有钱还买不到呢！」
　　
「姑娘就别再客气了。」邱胜翊也跟着微笑道：「舍妹是真的很中意这些手绢，而她的眼光一向都很不俗，她说值得就一定值得的。」
　　
女孩内心在挣扎，那锭金子仿彳弗会燃烧似的灼痛着她的手。
　　
有这锭金子，她可以替母亲请大夫、抓药，还可以买一些滋补的东西给母亲吃，而这些事是她一直渴盼却始终无法做到的……可是她能收这锭金子吗？她怎么都不认为那几方手绢能值这么多钱啊！
　　
然而母亲痛苦的咳嗽响在耳际，刺痛了她的心。人一贫苦便无自尊可言，此刻她终于尝到这种滋味，苦涩不堪，疼痛似刀在割。
　　
「谢谢。」她只能再深深行礼，强忍着不让眼眶的泪落下。「对于二位今日的慷慨相助，小女子吴映洁铭感五内，他日若有机会，小女子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又行个礼，女孩加快脚步离开了胭脂铺子。
　　
邱胜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远去的身影，邱瀞怡则看看她的兄长，皱起鼻尖似在思索什么。
　　
至于那店掌柜的，一脸的失落与惋惜，时而叹息时而摇头，为那与自己无缘的一锭黄金心痛如绞。

『2』第二章

老天爷，那位姐姐可别真的已嫁做人妇，她这个从来不曾为情动心的哥哥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万一真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她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要有「三嫂」了。
　　
……邱瀞怡暗暗祈褥着。
　　
吴映洁端着一碗温热的粥来到母亲的床前，挤出笑容对躺在床上瘦弱不堪的母亲说：「娘，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买了只鲜鱼回来熬粥，快趁热吃了吧！我熬了很久，味道很好，您一定会喜欢的。」
　　
床上羸弱的身子动了动，引发一连串激烈的咳嗽，吴映洁赶忙放下手中的食物，坐在床边扶起咳得脸色发青的母亲。
　　
「小心点，娘，我扶您慢慢坐起来。」她让母亲靠着墙，无助地等待着咳嗽逐渐停止。
　　
吴母苍白着一张脸，气弱地说：「阿洁，娘可能不行了……」
　　
「娘，您别胡说，我现在有钱可以买营养的东西给您吃，还可以请大夫来替您看病，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钱？」吴母又咳了咳，抚着胸口问：「你哪来的钱？别再四处去借了，我……娘的病已经好不了了，娘自己知道……」
　　
「会好的，只要吃了大夫开的药，娘的病一定会好的。」吴映洁勉强的笑容似在说服母亲也在对自己保证。
　　
「这回你又跟谁借钱了？」
　　
「我没有去跟谁借钱，钱是我卖掉手绢赚来的，娘，您不要担心这个，只要专心养病就好了。来，粥快凉了，我来喂您吃。」
　　
她一口一口极有耐性地将粥喂至母亲口中，吴母几乎是每吃上两小口就要剧烈咳嗽一回，大半刻过了，一碗粥只吃掉了三分之一。
　　
「再多吃一点，娘，多吃些营养的东西，体力才恢复得快。」吴映洁又舀了匙粥送到母亲嘴边。
　　
吴母摇头，轻轻推开了汤匙。
　　
「我吃不下……」
　　
「娘！」吴映洁忧心地看着母亲日益消瘦的面颊，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与心痛。
　　
吴母抬头看了看她们的屋子，家徒四壁，破旧不堪，原有的一些家具坏的坏，卖的卖，如今剩下的就是两张床和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瞧见。年已十八的女儿娴淑貌美，到了这个年纪仍未嫁至夫家全都是为了她这个一身是病的母亲，一思及此，她便希望自己的大限之日即刻来到，也免拖累了女儿，受这种苦难。
　　
又一阵剧烈的呛咳之后，吴母招手要女儿坐近她。
　　
吴映洁听话的挨着床边坐。
　　
「阿洁，人都会死的，你父亲过世的时候我们母女俩悲痛欲绝，现在不也都过来了？所以，娘走的时候你也要坚强，那只是每个人必经的一个过程……你也别太难过了……」
　　
「不！」吴映洁摇头，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而出。「娘，您不会死的，大夫会医好您的，一定会的。」
　　
「听我说，阿洁，娘的病是医不好了，娘心里明白的……」吴母心疼地为吴映洁拭了拭泪，勉强一笑，说：「趁着娘还有一口气在，有件关系着你一生幸福的大事……我必须在我离去之前跟你交代清楚……别哭了，孩子，仔细听，娘没有太多力气再说一次了。」
　　
母亲态度很不寻常，吴映洁只得紧抿着眼泪静坐聆听。
　　
吴母又咳了咳，喝了些水顺顺气之后，开始说：「你爹在世的时候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家，由于曾经替朝廷雕过佛像，为此声名大噪，咱们家里的环境也因此而大大的改善了，所以我们才能在城里有间颇为象样的屋子。」吴母又看了看现在的居所，似乎在想象它曾经有过的崭新与洁净。
　　
「在你六岁那一年，城里的富商炎员外找人来替他十岁的独子炎亚纶提亲--」
　　
「提亲？」吴映洁蹙眉。「在我六岁的时候？」
　　
「老实说，炎员外是个眼光深远的人，他相信以我们大唐帝国对佛教深切的信仰，你爹的佛雕技术将更受朝廷重视，如果和我们攀上亲事，对炎家可以说有着绝对的好处，所以他来提亲，希望两家能先把亲事给订下来，等你十三岁时再来迎娶。」
　　
十三岁时来娶亲？今年她都十八岁了，对于这件事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表示这门亲事终究是没有说成喽？
　　
「后来呢？是不是爹拒绝了炎员外？」这是很可能的，毕竟除了指腹为婚，很少有人在子女这般年幼便替他们订下婚约的。
　　
「不，你爹答应了炎员外的提亲。」吴母回答，而她的答案显然让吴映洁疑惑不解。
　　
「爹答应了？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依约前来迎我进炎家？为什么我没有依照约定在十三岁那年成为炎亚纶的妻子？」
　　
吴母叹气。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依然算是炎家未进门的媳妇，炎家的独子炎亚纶已经决定，选定日子就来迎娶你过门。」
　　
吴映洁楞住了，半晌之后才心烦意乱地问母亲：「为什么？为什么炎家五年前不来迎亲，现在又突然要我进炎家门？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总得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啊，娘。」
　　
「我是要说，你别急嘛！」吴母又咳嗽，吴映洁赶紧递上一杯水，吴母喝了口
　　
水，又继续说：「炎员外是个斯贫重富的人，他刻画未来的美景，满心以为自己和名满京城的佛像雕刻家结为亲家，将来必定能助他儿子在京城建立功名。」
　　

吴映洁蹙了眉心，似也不齿炎员外的势利。
　　
吴母叹气。「人再怎么会算也敌不过天，炎员外以为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却没有料到你爹会在壮年之时染病过世。你爹一死，他的美梦等于是幻灭了，于是不等你爹出殡便派人来欲将婚事作罢。」
　　
「这么现实的人家，不嫁也罢。」吴映洁忿忿道，接着又疑惑地皱起眉。「既然婚事已经取消，娘为什么说炎家打算近期内来迎我进门？」
　　
吴母苦涩一笑。
　　
「前些日子，炎员外过世了，现在炎家的大小一切由炎夫人做主，那天炎夫人亲自来访，表达她和儿子共同的意愿。她一直认为她丈夫不该因为我们没有显赫的家世便擅自解除婚约，是以她来道歉，并且表示希望在守丧期满让她儿子娶你过门。」
　　
吴母拉过女儿的手。「看起来炎夫人是个明理的人，你嫁过去应该会受到疼爱吧！
　　
至于你未来的夫婿炎亚纶，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人品如何，也无法确定他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或者是因为见过你，喜爱你的美貌才决意娶你为妻……」
　　
「我不想嫁，」吴映洁打断吴母的话，心口一阵慌乱。「娘的病还没好，我绝对不会离开娘身边的。」
　　
「傻孩子，你早该嫁人了，都是娘拖累了你。」吴母又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炎夫人来过之后，娘也想了很久，毕竟炎家曾毁婚，我担心你嫁过去受苦。
　　
可是娘的日子不多了，若是不见你有个好的归宿，娘走都走得不安心，所以，今天一早我托邻家大叔去回复炎夫人，要他们选个好日子过来迎亲。」
　　
「娘！」吴映洁惊讶大叫，眼泪忍不住直落。
　　
吴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苦苦一笑：「只盼炎亚纶有情有义，能好好疼爱善待你。唉！别再摇头掉眼泪了，阿洁，娘已经允诺了人家，你马上就要嫁入炎家做少奶奶，这是件喜事，应该开心点才是。」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娘现在身子不好，我怎能丢下娘不管就这么嫁到炎家去？娘需要我照顾啊！」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炎夫人许诺会派两个丫环过来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倒是娘有些事要嘱咐你，你要牢记在心，不可轻忽了，知道吗？」
　　
吴映洁只得点头，垂着泪静候母亲教诲。
　　
吴母欣慰地微笑，继续道：「我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绝对重信崇义的！虽然炎家曾失信于我们，可我既已答应将你婚配炎家，就断不会毁约失言，这点你明白吗？」
　　
「我明白……」吴映洁啜泣。
　　
「你嫁至炎家就是炎家的人，应守妇德，循家规，绝对不能做出有辱吴家名声的事。这一辈子，炎亚纶就是你至亲的丈夫，你当柔顺恭敬服侍他，不得有二心，知道吗？阿洁？」
　　
吴映洁点头允诺。
　　
吴母似乎因说了太多的话而感觉极度疲惫，于是扶着床慢慢躺了下来。
　　
吴映洁吸了吸鼻子，想忍住泪水，却是愈忍泪愈狂。
　　
吴母看着泪流不止的女儿，心口万般不舍，但也只能无奈地对她说：「娘多么希望能看见你婚姻美满、生儿育女，可惜--」她想起自己的病，却不想女儿跟着伤心难过，于是勉强挤出笑容。「总之你要记得，娘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了。」
　　
听母亲这么说，吴映洁心头更酸了，只能抽咽地说：「会的……娘，您的教诲我都牢记在心，您就不要挂念我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长安南郊山野有一幢占地颇广的府第，那就是邱胜翊搬离长安城后的住所。
　　
此宅唤名「银月山庄」，意在纪念他的母亲；因楚夫人最喜欢在宁静的夜晚欣赏月亮，尤其是银白色的月牙儿。
　　
山庄里除了主屋，还有两栋佣人房，其余的地方遍植花草树木，在花园里有开凿精巧的人工水池及以石头堆砌而成的小山，碧波荡漾，时时映出杨炎与美丽花木的倒影。
　　
这一夜，一弯新月遥挂天际，邱胜翊站在池边的凉亭里，动也不动地盯着池里自己修长却随着水波成了曲曲折折的倒影。
　　
突然，灵巧的邱瀞怡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并调皮地在她兄长耳边大喊了一声--「喂--」
　　
邱胜翊一惊，幸而实时抓住栏杆稳住了身子，否则恐怕已一头栽进水中陪鱼儿嬉戏去了。
　　
他眉头蹙了蹙，还来不及训话，邱瀞怡已先抢话说了：「三哥！你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哪里称得上是练武之人？」邱瀞怡双手叉腰，可爱的鼻子高高地翘起，从她脸上看不见应有的歉意，反倒是一副捉弄人的快感。
　　
「以前我只要一走出大厅你就知道我要偷袭你了，现在我人都到了你身后，你还一无所觉，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你这几天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你温婉体贴的妹妹，她会替你分忧解劳的。」
　　
呆子才会相信这样的话。邱胜翊不是呆子，是以他转过身子，耸起两道浓眉道：「我的危险都是源自于你。你已经十六岁了，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玩这鬼鬼祟祟吓人的游戏？」
　　
「要不是你喜欢住在这闷死人的山里，我也不会无聊到要吓人取乐了。」邱瀞怡把脸凑近她哥哥，大眼睛贼贼地看着他，提正事：「怎么？打算继续瞒我？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心事吗？你太小看你这个聪颖过人的妹妹了。」
　　
「我没有什么心事。」他简单一句话，然后以食指指着邱瀞怡的鼻尖将她推开，转过身不看她那双精得像是可以透视他心的眼睛。
　　
「没有才奇怪了。」邱瀞怡偏要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我问你那些东西呢？」
　　
「什么东西？」邱胜翊蹙眉，后悔没有在大哥、二哥远赴边疆时将这个小麻烦装在麻袋里扔上马车一块儿送去。
　　
「那些手绢啊！你一个大男人要手绢做什么？好怪异。」她朝他瞇眼一笑，意有所指。
　　
邱胜翊又转了次身，避开她暧昧的笑意。
　　
「问这个做什么？手绢是我花钱买的，不放着难不成要扔掉？」
　　
「一般人都会送给妹妹用。」
　　
「你喜欢的是那些色彩艳丽的波斯手巾吧？」邱胜翊点破她。
　　
「姐姐绣的花鸟也很漂亮啊，真的，是另一种味道嘛！只不过现在流行外来的东西，这样并不代表我就不喜欢那些绣花手绢啊！」邱瀞怡又去盯住哥哥的脸，摆明了说：「三哥，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姓吴的姐姐了？否则为什么这几天老是神情恍惚，偶尔还会对着那些个手绢发呆？」
　　
邱胜翊一楞，随即神情一整。
　　
「胡说！我什么时候发呆了？」
　　
邱瀞怡完全不理会他的辩驳，相反地还非常开心。
　　
「三哥，喜欢就把她娶进门做我的三嫂嘛！那位姓吴的姐姐那么漂亮，如果你不赶快采取行动，让她去嫁给了别人可就后悔莫及了。」
　　
邱胜翊本欲否认，结果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也许她早已是人家的妻子了。」
　　
「不会吧？我看她不像已经嫁人的样子。」邱瀞怡皱起鼻子，想着吴映洁清丽动人的模样。
　　

老天爷，那位姐姐可别真是已嫁做人妇，她这个从来不曾为情动心的哥哥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万一真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她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要有「三嫂」了。
　　
邱瀞怡暗暗祈祷着。
　　
「大部分的姑娘在你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做母亲了。」邱胜翊低声道，心情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是吗？他果真爱上了那位姑娘，所以这几天才会没来由地郁闷，好似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见他又发呆了，邱瀞怡不由急得献上一计。
　　
「哎呀！想知道她嫁人了没，可以让你那个『神通保镖』杨奇煜去调查一下，何必在这胡乱猜测搞得自己心神不宁的？」
　　
邱胜翊摇头。
　　
「不好，怎么能要杨奇煜替我去--算了吧！她是不是已经嫁人与我并不相干。」
　　
「是吗？真的不相干？」邱胜翊又一次背对着她，邱瀞怡于是收起暧昧嘲讽的神情正经地说：「三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去跟你那『神通保镖』说？没关系，小妹我可以替你去拜托他，就让他以为是我闲来无事，急着想替哥哥你成就这桩喜事吧！你说这样好不好？」
　　
「你？你去和杨奇煜谈？」邱胜翊纳闷地转回身子。「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屑与他说话--」
　　
「我是不屑啊！」邱瀞怡喊。「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那个『哑巴保镖』吗？这回要不是因为你的终身大事，打死我都别想我会去找他说话！我这么牺牲可全是为了你耶！所以啦，三哥，你自己也要积极点，知不知道？」
　　
邱胜翊苦笑。哑巴保镖？
　　
「你怎么了？净替杨奇煜取些奇奇怪怪的外号！」
　　
邱瀞怡哼了声。
　　
「姑娘我高兴。」
　　
杨奇煜和邱胜翊一般年纪，一年多以前在某个机会之下助邱胜翊击退了一群试图抢劫的贼匪，硬被邱胜翊给带回家中做客，谁知道一到邱家便走不了了；这个客，一做就做了一年多。
　　
杨奇煜不愿在邱家白吃白住，几次都想告辞离去，邱胜翊基于挚友难寻，一次又一次地加以挽留。当时邱胜翊犹在朝中为官，正因调查一件官员收受贿款的案子得罪了不少大臣，他便以唯恐自己有难为由，请求原本四处为家的杨奇煜担任他的保镖，这才留下了这个四处漂泊的浪人。
　　
杨奇煜向来不多话，对邱胜翊也是一样，幸而其为人处事自有分寸，是以尽管甚少与人打交道，却也不会给人高傲的错觉。
　　
总之他和楚宅里任何人都能互不相犯，和平共处，唯独邱家那位刁蛮的小姐邱瀞怡，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总嫌他碍眼似的！
　　
就像现在--她远远地朝他走过来了，杨奇煜蹙眉，迟疑了会还是决定避开她，以免见着了他，又要坏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可惜他的美意完全被辜负了，邱瀞怡见他急于转身躲开她，气得她咬牙切齿，忍不住站在原地直跳脚。
　　
「你给我站住，杨奇煜！」她喊，气红了一张脸朝他跑去，完全忘了姑娘家应有的温婉气质。「你不知道我在找你吗？为什么一看见我就掉头想走？」
　　
她在找他？为什么？但是就算她真的在找他吧！如果不是她说出来，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在找他？
　　
「我不知道你在找我，小姐。」杨奇煜简单回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一派淡然的态度让邱瀞怡知觉到自己在无理取闹，不过就算有了这样的自觉，她可没有道歉的意思，绝对没有。
　　
不仅毫无愧意，邱瀞怡还理直气壮地说了一番歪理，只差没用手指着杨奇煜的鼻子了。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朝着这边走来，不是找你会是找谁？」她哼了一声，翘高鼻子。「你不要以为我喜欢找你，要不是为了三哥，还轮不到你来躲我，我自个儿就会离得你远远的。」
　　
杨奇煜眉一抬，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是公子要小姐来找我？」他问，对她的高傲仿若未见，说穿了就是已经习惯了。
　　
邱瀞怡记起先前对兄长的承诺，是以摇摇头。
　　
「三哥没要我来找你，是我觉得这件事恰好可以委任你去做。」
　　
一阵沉寂，杨奇煜缓缓道：「我只做公子要我做的事。」
　　
邱瀞怡眨眨眼，一下子没听出他的意思。
　　
她茫然的表情令杨奇煜忍不住摇头，只得把那句话说得更具体些。
　　
「我并不是邱家的下人，小姐，我只听邱胜翊的吩咐行事。」他道。
　　
邱瀞怡又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拒绝她，拐着弯拒绝，他……他怎么敢？
　　
邱瀞怡鼓胀着脸，心里呕死了！可他说的是事实，骂他、咬他、踢他也无济于事，他肯定是像颗石头一样毫无反应的。
　　
所以邱瀞怡决定换个方式了，她勉力整了整气鼓的神色，打算以温和娇柔的笑容来说服这颗顽石为「她」卖命。
　　
「我并不是要命令你，杨奇煜。」邱瀞怡的表情好无辜、好可爱。「我只是请求，请求你帮我这个忙。虽然它不是我三哥直接吩咐你去做的，但却是关系着他一生的幸福。三哥总是说你是他的知已好友，如今他需要你，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思索了片刻，杨奇煜开口：「既是关系着邱兄一生的幸福，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谈？」
　　
邱瀞怡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不要看三哥平常一副对什么都处之泰然的样子，碰上某些事情他是非常保守而且害羞的。」
　　
「保守？害羞？」杨奇煜不解，他想不出邱胜翊害羞是什么模样。「究竟是什么事？」
　　
「关系着他一生幸福，不是终身大事还会是什么？你问得真奇怪。」邱瀞怡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心头却直骂这头大笨鹅。
　　
「邱兄要成亲了？那我该去向他道喜--」
　　
邱瀞怡拉住就要转身走开的他。
　　
「喂，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嘛？我可不是来拜托你去跟哥哥道喜的……」她喊，眼睛鼻子都皱在一块儿了。
　　
杨奇煜垂下眼看了看他的衣服，邱瀞怡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拉着他的衣角，忙松开手吶吶地道歉，感觉脸颊热烘烘的。怎么了？居然拉住男人的衣角，他一定把她当成举止随便的女孩了。
　　
「邱兄的婚礼有什么需要我跑腿的吗？」杨奇煜问，稍稍冲淡了原本颇为尴尬的气氛。
　　
邱瀞怡摇摇头。
　　
「三哥没有要成亲，至少不是现在。」
　　
「那么我究竟要做什么？」杨奇煜蹙眉，似乎颇觉不耐。

　　
「我想请你去调查一个人。」见他不耐烦了，邱瀞怡干脆直接说出来意。
　　
「调查一个人？什么意思？」
　　
「我未来的三嫂。」
　　
一阵寂然，然后是杨奇煜的轻叹。
　　
「能不能请你把话说清楚点？」
　　
「这样还不清楚吗？我想拜托你调查一个人，那个人很可能会成为我三哥的新娘，我的三嫂。」邱瀞怡自认为解释得一清二楚了，是以责难地看着他。
　　
杨奇煜忍不住又叹气。还是应该避开她的，都怪他迟疑了一下，否则一定可以安然脱身，此刻也不必在这儿受苦了。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邱瀞怡反问，被他莫名其妙的问话，搞得一头雾水。
　　
杨奇煜好怀念从前，如果她这辈子都给他坏脸色看该有多好。
　　
「为什么要我去调查邱兄未来的妻子？」他满怀耐性又问。
　　
「她姓吴，长得很漂亮，服装和发型都很保守，有一股忧郁的气质--」邱瀞怡笑着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奇煜叹气提醒她。
　　
「我得先说明她有什么吸引三哥的特质嘛！」她理直气壮，杨奇煜则纳闷着自己干嘛得知道这些。「总之三哥只看她一眼就迷住了，整天想着她，什么事都不能做，呆呆傻傻的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他。」
　　
「哦？是吗？」
　　
杨奇煜的迟钝换来了邱瀞怡一个白眼。
　　
「所以我就想了，三哥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何不把她娶进门做我的嫂嫂？
　　
想来三哥一定也很希望能如愿以偿，可是他又担心那吴姐姐已经为人妻室，所以我这才--」
　　
「不行。」杨奇煜打断她的话，邱瀞怡因此皱起眉头。
　　
「什么不行？」
　　
「我不会到大街上去向人打听那个姑娘嫁人了没，你另请高明吧！」杨奇煜很难得地说了一长串话来拒绝。
　　
拒绝？他居然又拒绝了她？她可是改变了态度谦卑地请求他帮忙的啊！邱瀞怡越想越生气，越想就越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亏三哥还把他当成知己好友，真不值得。
　　
「不行吗？」她耸起眉。
　　
杨奇煜摇头。要他大街小巷打听一个姑娘家的事，杀了他，他都做不出来！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没有。」
　　
「不能再考虑一下？」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杨奇煜回答。
　　
「既然是这样--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了！」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大家走着瞧」的样子。「我会日日夜夜、锲而不舍地说服你，直到你点头为止，为了我三哥的幸福，我可以是非常有毅力的，你等着吧！」(由www.yanqing888.net制作)

『3』第三章

邱胜翊万般疲惫地闭了闭眼，接着盯着桌上那些卷轴看了许久。是啊，他想，也许该听邱瀞怡的话，从里头挑一个姑娘娶为妻子，帮他断了对她的思念之苦……邱瀞怡和杨奇煜走在城里的大街上。
　　
她一脸得意，杨奇煜则百般无奈，显然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了，只不过是双方各让一步；杨奇煜陪她上街，打听消息则由她自个儿去办。
　　
既然是打听吴姓姐姐的消息，首先当然是到初次碰面那家胭脂香粉铺去喽！
　　
邱瀞怡蹦蹦跳跳走进香粉铺；陪同前来的杨奇煜则是站在门外一步也不肯踏进来。
　　
王掌柜看见邱瀞怡立刻摆出一脸谄媚的笑，于是邱瀞怡花钱买了一些小饰品，然后开始进行今天来的目的--「呃……王掌柜，你还记得前些时候，我们在你这里跟一位姐姐买了一些她亲手做的手绢吗？」
　　
怎么可能忘记？他的心到现在都还为了那锭金子隐隐作痛呢！
　　
「记得，记得！邱公子和小姐莅临本店是大事情，说什么我也不会忘的。怎么了？是不是那些手绢有什么问题？是颜色褪了，还是--」他的语气极为关心，但其中多半带着些期待。如果那些手绢真有了什么毛病，邱家小姐在兴师问罪之后肯定会再买一些他店里的波斯手巾回去，那么他可就又有笔大生意做了。
　　
「不，手绢并没有什么问题，不晓得您是不是认识那天那位姓吴的姐姐？」
　　
「吴映洁？」王掌柜强打起精神。「她就住在后头那条小巷里，认识当然是认识的，不过--吴姑娘找她有什么事吗？以邱家这样的家世应该不至于和吴家有什么牵扯吧？」
　　
这是什么意思？欺贫重富的势利鬼！邱瀞怡厌恶地想，嘴角仍挂着原来娇美的笑容。
　　
「牵扯当然是没有，只不过我对那位姐姐很好奇，掌拒的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有关她的事？」
　　
女孩子对女孩子这么感兴趣，这倒奇怪了。王掌柜虽这么想，却是什么也不敢多问地笑着直点头。
　　
「行，当然行，对于吴映洁--不知道吴姑娘想知道关于她哪方面的事？」
　　
「就从她家里的情形说起吧！」邱瀞怡微笑。「掌柜的，能不能麻烦你拿张椅子给我？我一边听还可以边挑一些喜欢的东西。」
　　
就在杨奇煜第十次感觉不耐烦时，邱瀞怡在店铺里开口喊他了。
　　
「快进来，杨奇煜，有事要你帮忙。」
　　
他火速冲进店里，结果出来时，却捧着一堆邱瀞怡选购的物品。
　　
「我以为你是来打听消息的。」杨奇煜看了看手里捧的东西，开口道。
　　
「我是啊！」邱瀞怡皱着眉头朝他喊，情绪似乎不是很好。「打听消息也要有方法，如果我不花点钱买王掌柜的东西，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我想知道的事详详细细、一五一十说给我听呢？」她说着忽然停下脚步，接着长叹一声。「这时候我反倒希望他别说的这么详细了，真是的，害人家心情变得好糟。」
　　
杨奇煜抱着东西跟在邱瀞怡身后，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也停，安静无声，让人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邱瀞怡往前走了几步，倏地转过身瞪着他，杨奇煜吃了一惊，差点把手中的东西全掉在地上了。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跺着脚喊。「人家这么烦恼，你却像没看见似的问都不问一声，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此行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不都在我手上了吗？」杨奇煜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包小包。
　　
「才不是指那些，我说的是吴映洁，哥哥喜欢的那位姑娘！」邱瀞怡忍不住用喊的了。
　　
「喔，你未来的三嫂。」杨奇煜理解地点点头。
　　
邱瀞怡神情一黯，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是没指望成为我嫂嫂了。」
　　
「啊？」
　　
「好可惜，难得哥哥会为一个女孩子如此痴迷。杨奇煜，你知道吗？她真的很特殊，我一看见她，就觉得她和三哥是再相配不过了，谁知道--唉！」邱瀞怡又叹气，神情非常懊恼。
　　
「她已经是人家的妻子吗？」杨奇煜问，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还称不上是，不过也快了，王掌柜说她马上就要嫁入炎家做少奶奶了。唉！可怜的哥哥--」邱瀞怡鼻子吸了吸，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哦？已经定了亲？那就没办法了，要邱兄死心吧！」
　　
邱瀞怡闻言又转过头瞪他。
　　
「你真是既冷血又无情，什么没办法，要哥哥死心，你以为感情这么容易收回，说死心就能死心吗？」
　　
「不死心又能如何？难道你希望邱兄一辈子想着得不到的人吗？」杨奇煜这么说。
　　
「她又还没有嫁入炎家--」邱瀞怡喃喃道，自己也知道这理由有多牵强。
　　
「亲事都定了，她早晚是炎家的人。」
　　
「我该怎么跟三哥说呢？他一定会很难过。」
　　
「实话实说，难过总会过去。」
　　
「有这么容易吗？」她很怀疑。
　　
「以邱兄的个性不会让这件事困扰他太久的。」杨奇煜说。
　　
「希望真是这样。」邱瀞怡忧心道，没注意大街转角忽然出现一辆马车。
　　
拉车的是两匹马，车厢两旁有银漆写着大大一个「炎」字，如入无人之境般急驶而来，要不是杨奇煜拉着她往旁边一闪，她此刻肯定已被马蹄践踏而过，非死即伤地躺在这大街上。
　　
待这阵慌乱平息了，几位好心路人向他们靠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我们没事，谢谢这位大叔。」杨奇煜向担心他们的路人致意，怀里还拥着不断颤抖的邱瀞怡。「请问--诸位乡亲可知那是谁家的马车？何以在这行人众多的大街上急速奔驰？」
　　
「是炎家公子炎亚纶的。」一位大婶回答了他的问题，脸上表情甚是轻蔑。
　　
「他这么匆忙八成是赶着上『杏月楼』去了，谁不知道他宠爱的名妓陆小蝶脾气大过贵族千金，炎家公子只怕去晚了，挨陆小蝶白眼，哪里还顾虑得到这大街上的路人呢？」
　　
「炎亚纶？」躲在杨奇煜怀里的邱瀞怡抬起头。「他不就是--」
　　
杨奇煜摀住了她的嘴，把她的头又推回自己怀里，然后对围观的路人说：「我们已经没事了，谢谢各位关心。」他这话便是让大伙儿散开，而那些大叔大婶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各自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没一会儿，路旁只剩搂搂抱抱的杨奇煜和邱瀞怡--看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搂搂抱抱没错！
　　
「喂，你干嘛不让我说话？」见路人尽散，邱瀞怡喊着。「你不知道吗？那个叫炎亚纶的就是吴姐姐的未婚夫婿啊！」
　　
「这种事用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杨奇煜悄悄放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没有就他搂住她这件事大呼小叫。「城里的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你多说了只会让那姓吴的姑娘更难堪而已。」
　　
邱瀞怡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给人搂住了好一阵子，她惊魂未定，思考路径像打了结似的死硬不通。不过她同意杨奇煜的看法，是不应该在这儿提起吴映洁，她显然会是个可怜的新娘子，她不应该再宣扬这桩婚事以免令她的处境更加难堪。
　　
为什么会这样？她倚着墙思索起来。
　　
为什么这么个孝顺善良的人却必须嫁给那样的纨胯子弟为妻？她应该嫁给她的哥哥，受她哥哥一辈子的呵护关爱才对呀！月下老人究竟是怎么牵的红线？
　　
「啊！」她忽然尖叫起来。
　　
杨奇煜一惊，心想她必定是记起刚才那一幕了。该死，他也不想抱她，是生死关头没别的选择，她难道忘了？
　　
「啊！」邱瀞怡又喊。「你--你--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居然--」
　　
「我是为了要救你，小姐，那辆马车--」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啦，你一定要负责啦！」她直跳脚。「居然把人家刚买的东西扔了一地，你瞧，全都弄骯了啦！」
　　
杨奇煜张嘴瞪着她，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炎夫人蹙眉等候，好不容易才盼着儿子进门，她既焦急又生气，不等儿子向她请安便站了起来，怒声问：「你是不是又上『杏月楼』去了？」
　　
「娘？」看见母亲的炎亚纶非常讶异，不过随即露出笑容朝她走去。「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睡不着吗？是不是那儿不舒服了？」
　　
「我要真有什么不舒服也是让你给气出来的。」炎夫人气恼地坐回椅子上。
　　
「再过十来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媳妇都快进门了，你还成天往烟花之地跑，这--这简直是太不象样了。」
　　
炎亚纶外表出众，风流倜傥、一派斯文，正是时下姑娘最欣赏的类型；他在母亲身旁坐下，以笑容安抚着母亲的怒气。
　　
「您是怎么了嘛？娘，我不过是闷得慌，跟几位朋友找个地方聊天小酌，这也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
　　
「你不要以为我少出门就什么事都不知道。」炎夫人气得皱眉。「你跟那个陆小蝶牵扯不清，要是这话传扬到吴家母女耳中，我看你这门亲事是吹定了。」
　　
受到责难的炎亚纶不耐地叹气。
　　
「真是的，就有那么多穷极无聊的人专门说人闲话。」
　　
炎夫人眉蹙得更深。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意思？娘问你，亚纶，你对『杏月楼』那个陆小蝶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态度？你不会傻到对那种女人认真吧？」
　　
炎亚纶耸耸肩。
　　
「小堞真的非常美艳，而且她对客人很挑剔，完全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
　　
「我不是在问你陆小蝶跟一般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炎夫人气得拍桌子了。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既然打算成家了，我要你立刻跟陆小蝶断绝来往。」
　　
「娘！」炎亚纶不耐地喊。
　　
「怎么？做不到吗？」
　　
「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没有必要嘛！」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难道你想背着妻子在外头胡来？」
　　
炎亚纶没有回答。
　　
炎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实在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亚纶。和吴家的婚约原本已让你爹给毁了，是你自己提出要依约娶吴映洁进门的。现在婚事都跟人家讲定了，你却成天往『杏月楼』跑，如果你根本就不在乎吴映洁，当初又何必坚持要恢复这桩婚事呢？」
　　
「我喜欢吴映洁，她也是个美丽的女人。」这是事实。
　　
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看见几乎成为他妻子的吴映洁，深深为她清丽的面貌所吸引，因此才会在父亲过世后兴起迎娶她进门的念头。
　　
「那就快和那青楼女子断绝往来啊！」炎夫人喊。
　　
「为什么娶了吴映洁就得离开小蝶？她们两个我都喜欢，都想要。」
　　
炎夫人脸色铁青。儿子真的被丈夫惯坏了，居然如此任性，连她的话都听不进耳朵里。
　　
「你说这是什么话？想坐享齐人之福吗？虽说现在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算平常，可是你还没拜堂成亲就搞这一套，而且对方还是个风尘女子呢！由于你爹的势利，我们已经亏欠人家很多了，现在你又--你让娘怎么面对吴家那对可怜的母女？」
　　
炎亚纶不耐地皱着眉。
　　
「答应娶那个穷丫头已经是给他们吴家天大的恩惠了，娘干嘛老说我们亏欠他们什么？」
　　
炎夫人睁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说出这种没天理的话。
　　
她失望地摇摇头说：「你就跟你爹完全一样，我太傻了，居然会以为你要求成亲是基于信守承诺。」
　　
「我是爹的儿子，像他也是理所当然，再说爹有什么不好？要不是爹，我们怎么能过这种丰衣足食、逍遥自在的富人生活？」
　　
炎夫人叹气。
　　
「你爹并不是大坏人，却也不是全然没有缺点，我原希望你能继承你爹做生意的本事，但是要有更多一些的宽容与同情。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金钱并非唯一值得我们追求的东西，这一点我想你还是不明白。」她疲惫地站起来。「罢了，我也知道我这个做娘的管不住你，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在于你自己了。」
　　
「娘，我并不是不听您的话。」炎亚纶又陪笑脸。「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您就别担心了嘛！」
　　
「娘还是要劝你，赶紧跟那个陆小蝶断绝来往。映洁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应该忠实待她，你们之间才能有圆满的未来。我累了，不跟你多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三哥！」邱瀞怡抱着一堆卷轴，兴致勃勃地跑进邱胜翊的书房。「来嘛！你快来看看这些画像，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每一个都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喔！」
　　
邱胜翊呻吟一声，懊恼地合上正在看的书。
　　
「你手上抱着那堆是什么东西？」
　　
「画像啊！我说过的嘛！」
　　
「又来了？你究竟上哪儿去找来这么多姑娘的画像？」
　　
「才不是我去找的呢！只要把您邱胜翊公子有心成家的消息放出去，那些公卿大臣、名门巨富，只要是家有待嫁闺女的，自会聘请画师为他们的女儿画上一幅图送到家里来的。」邱瀞怡放下手中的卷轴，取出其中一幅摊开，开心地对他说：「哪，瞧这幅，是何太医的孙女何如云，芳龄十八，相貌是惊人的美丽呢！不止如此，听说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女呢！你看一下嘛！三哥，跟你很相配的。
　　
对了，还有这个--」她又翻出另一幅图。「这幅是城里卖包子那个李大娘的女儿，他们家是穷了点，可是女儿李芊芊却是有名的大美人，个性是既温婉又柔顺，如果你不在乎她的家境，倒是可以考虑--」
　　
「好了，瀞怡，」邱胜翊昂起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成亲了？你这么胡闹，是不是以为三哥不敢罚你？」
　　
邱瀞怡闻言，小嘴嘟了起来，跺着脚坐上了一旁的椅子。
　　
「人家这么忙还不都是为了你！」
　　
邱胜翊苦笑。
　　
「我还不想成家。」
　　
「你想的，只是对像一定得是吴映洁。」邱瀞怡残酷地点破他。「算了嘛！三哥，把她忘了，再过几天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再想她有什么用？」
　　
「我没有想她，别老这么说我。」
　　
邱瀞怡盯着他看了良久，看得邱胜翊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你最不会说谎了，三哥。」邱瀞怡努努嘴角。「每回只要一说假说，你的沉稳和自在便全不见了。」
　　
「哦？是吗？」
　　
「本来就是。」邱瀞怡颇为得意。「在我这个惯于说谎的人面前睁着眼说瞎话，我哪里会瞧不出来？」
　　
「你这丫头。」邱胜翊苦笑着摇着头，不晓得该如何反驳这项指控。
　　
见他笑得这般苦涩，邱瀞怡感觉心酸酸的，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打起精神道：「我把这些画搁在这儿，答应我，你一定会找时间看，里头有很好的姑娘，真的。」
　　
邱胜翊笑了笑，邱瀞怡蹙眉喊：「我可是认真的。」
　　
「好，好！」邱胜翊只得说。「我知道了，非常感激你，小妹。」
　　
「要看喔！」她喊。
　　
他微笑点头，于是邱瀞怡挥挥手离开了书房。
　　
邱胜翊望着桌上成堆的卷轴，无法想象如何能从一幅幅图画中挑出自己相守一生的伴侣，他苦涩地扯动嘴角，为妹妹的天真感觉无可奈何。她是好意，但他不想以外貌来决定自己的妻子人选。
　　
这么说也许可笑，他不也是第一次看见吴映洁便让她进驻他的心？他们素不相识，他却一见她就失魂，渴望再见她一次、两次，这种一见钟情的情节难道就不荒谬？
　　
唉！他的确沮丧，听说她即将嫁为人妻对他居然会是那么大的打击，令他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至此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确有感情。
　　
相见恨晚，再怎么想她都已无济于事，她不可能属于他了，至少这辈子不可能。
　　
那就忘了吧！把她从心度彻底驱逐，何必日夜思念，徒然苦了自己？
　　
这简单的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他就是忍不住要想她，想她那纤细的身子、秀丽的脸孔和难掩的忧郁气质……天！为什么不行？他好希望她能成为他的女人。
　　

邱瀞怡说她未来的夫婿炎亚纶是个风流成性的纨胯子弟，这样的人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珍惜呵护她吗？他不禁要为她担心。
　　
就这么想她、忧心她婚后的幸福，明知道一切都不是他该过问的，一颗心却像没了自己的意志般地飘向她，拉都拉不回来。
　　
邱胜翊万般疲惫地闭了闭眼，接着盯着桌上那些卷轴看了许久。
　　
是啊，他想，也许该听瀞怡的话，从里头挑一个姑娘取为妻子，帮他断了对她的思念之苦。
　　
迟疑着，他慢慢伸手去取那些画像。然而就在刚碰触到卷轴时他放弃了，长叹一声，颓然地靠回椅背上。
　　
让瀞怡去挑吧！看她喜欢哪一个做她的嫂嫂，反正他要的人不在里头，哪一个将成为他的妻子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差别？
　　
在吴家，白发的老大夫蹙眉对吴映洁道：「不是我不肯救你娘，我说过她这是长年以来的毛病，只能靠调养改善情况，无法根治的。」大夫摇摇着。「老实说，她的情况不好，一直窝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足，我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吴映洁脸色苍白，无法接受大夫所说的那番话，虽然他并不是第一位这么判定她母亲病情的人。
　　
「请您不要这么说，大夫。我……我会马上让我娘搬到适合养病的地方，买营养的东西给她吃……」
　　
「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夫，我求求您--」
　　
「你求我也没用，孩子。」大夫叹气。「行医济世是我的责任，如果有机会救你娘，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不会放弃的，但是生死由命，有些命运是人无法改变的，这点你要明白，吴姑娘。」
　　
吴映洁开始啜泣，大夫拍拍她的肩。
　　
「尽量让她多吃点营养的东西，绝对不可以劳累、动气，如果她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可以做到的就替她去做吧，心中了无牵挂对她的病情是有好处的。」
　　
怕屋里的母亲听见她的哭声，吴映洁拭去泪水不再哭泣。
　　
「我会的，大夫。」她低声道：「您的吩咐我会做到，我一定会让我娘了无牵挂安心静养。
　　
她知道母亲有什么心愿，在她辗转病床，唯一担心的就只有女儿的终身大事。
　　
「我不会让她担心的，绝对不会。」她说着，更像是在嘱咐自己似的，泪水又缓缓滑下两颊。

『4』第四章

他心一横，先纵身跃上屋顶，再跃过群挤在一块儿看热闹的民众，朝花轿奔去……在大伙儿还弄不清楚状况时抱起了新娘子，随即又轻松跃上屋檐，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迎亲的花轿引来许多围观的路人，长长的队伍、浩大的场面，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不怎么寻常的炎、吴联姻。
　　
「新郎不就是那已故炎员外的独子吗？以炎家的家财万贯，怎么会娶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呢？」
　　
「话不能这么说，新娘的父亲可曾是名噪一时的佛像雕刻家，听说还很得皇上赏识呢！唉！可惜的是福分薄了点，过世得早了，否则现在吴家母女肯定也是荣华富贵、衣食不缺的了！」
　　
「这么看来，炎家公子不像他父亲那么势利眼嘛！他愿意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女孩做妻子，算不错的了。」
　　
「听说，这其中还倒真是有点曲折了，这门亲事是炎员外生前订下的，意在指望和吴家攀亲能助长炎家的权势，没想到新娘的爹早逝，亲事也就在炎员外无情的坚持下告吹了。」
　　
「你说亲事没了？那今天这花轿--难不成里头坐的不是吴家独生女吴映洁？」
　　
「是，正是她！不知怎么着，廖公子突然又决心履行这桩婚事了。」
　　
「我就说他不像他父亲那般势利又不近人情，说不定炎家的名声就要在他这一代转好了。」
　　
「我看这很难。」
　　
「怎么说？」
　　
「炎亚纶的风流，人尽皆知，城里的风月场所听说有他的老相好的。为了那些媚眼相迎的名伶女妓，他可以散尽千金，这样的人对振兴炎家声望又能有什么助益？」
　　
「真有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听说？」
　　
「他当然是尽量做得隐密，只是再怎么密都难免有缝，一传十，十传百，到现在还没听说过他风流韵事的恐怕就只有你和那个可怜的新娘吴映洁了。」
　　
「……」
　　
邱胜翊一改他平日酒脱自在的装扮，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街旁很不显眼的一个角落，并且把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他面无表情，然而，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他并不开心，甚至是极为愤怒。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她坐上轿被送至炎家对他无疑是种折磨，但是他还是来了。
　　
看见一身凤冠霞披却看不见她似水容颜，只闻锣鼓齐响却不觉有丝毫喜气……邱胜翊原以为只要让他亲眼看见她嫁为人妻，那他就可以彻底死了这条心，却没想到竟意外地听到这段教他气愤的耳语！
　　
得知了炎亚纶的风流差劲，他知道吴映洁一旦嫁入炎家，她未来的日子势必难挨，这教他怎么能放心？
　　
只是，不放心又如何？她几乎已经是炎家的人了，他这个外人能干涉什么？即便今日他仍在朝当官，恐怕也不能无理地命人不要成这门亲，更遑论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心乱如麻，四周的议论声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惹得他一向傲人的自制几近崩溃。
　　
「老天爷！瞧瞧那边！」突然之间有人高声喊，：『杏月楼』几个保镖居然也抬着顶轿子走过来了，看来会跟迎亲花轿碰头哪！」
　　
「这下子坏了，一定是炎亚纶的老相好陆小蝶知道他今天迎亲娶新娘，特意来闹场的。」另外有人皱着眉道。
　　
「一个青楼女子怎么敢如此张狂？难道她不怕炎家公子从此不再往她那儿跑了吗？」
　　
「听说她的身价高得吓死人，肯定是有那么点特殊的地方才敢来这儿撒野。我在猜，炎亚纶若是知道这件事也未必会站在他新娘子这一边，你没听人说过吗？他对陆小蝶宠爱有加，只要是她开口，哪怕是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去摘。」
　　
「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听说……」
　　
为什么这些话总传进他的耳朵里？邱胜翊忍着气，别过头去看着从另一头摇摇而来的华丽轿子，他倒要看看社会风气究竟进步到什么程度了？一个女妓居然也敢来和人家名媒正娶的少奶奶抢丈夫。
　　
两列队伍果然在大街中央碰头了。

　　
由于陆小蝶一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使得迎亲的行列不得不停下来；媒人皱起了一对弯月眉，走上前去和对方带头的一位大汉斡旋。
　　
两人似乎没达成共识，有吵开来的迹象……就在这时，陆小蝶掀开轿门的帘子，她果然是艳冠群芳，一走下轿子便引来一阵阵惊美赞叹声--「哇！那就是陆小蝶，真的是很漂亮。」
　　
「是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这种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求都求不来啊！」
　　
「真不愧是『杏月楼』当红的名妓。我幸亏来了这里，否则这辈子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看见这样的美人哪！」
　　
这一声声的赞美并不夸张，邱胜翊也承认这女妓是他生平所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只不过，除了那张美艳的脸蛋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别的，那就是陆小蝶眼光冷冽，愤怒和忌妒使得一张娇颜毫无笑容，抿紧的唇及微耸的炎眉显示出她的来意不善。
　　
趁着媒婆和她的保镖争执之际，陆小蝶走近花轿，一把掀开了轿帘，四周霎时响起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哦？瞧瞧，有个新娘子坐在里头呢！」她不带好意地笑了。「真是好命不是吗？能够从一个穷女孩一跃而成为炎家的少奶奶，真不容易呢！……」
　　
邱胜翊只听得见这些，但他可以想见轿子里的吴映洁必定是给骇着了！
　　
成亲当天夫婿的情人居然声势浩大地来闹场，任谁也无法承受，更何况是柔弱的吴映洁？
　　
陆小蝶接下来的举动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她一把拉下轿里新娘的红头巾，然后向后一招手：「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拉下轿子，她根本不配做炎家的少夫人。」
　　
几个彪形大汉真的朝花轿走来，媒婆惊喊着跑过来阻止却被推倒在地，轿夫和敲打锣鼓的人也吓得纷纷走避，而群众虽对陆小蝶的蛮横议论不已，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随着媒婆声嘶力竭的尖叫，新娘子真被陆小蝶的人给硬生生拉下了轿子。
　　
吴映洁几乎跌坐在地，她脸色苍白，神情惊骇而茫然，显然完全不明白自己何以会遭受这些人的攻击。
　　
陆小蝶扯高嘴角走近吴映洁，一脸倨傲地指着她说：「炎亚纶是我的人，能做炎家少奶奶的只有我！我苦心等候了一整年的东西，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夺走的？」陆小蝶越说越激动，美艳的脸孔也跟着扭曲起来。
　　
「我告诉你，吴映洁！你和炎亚纶已经没有婚约了，他娶你不过是想玩弄你，他只是贪婪你的美色而已，根本不是真心想娶你的，我看，你还是早点死心吧！他真正爱的人是我，能成为他妻子的也只有我。」
　　
这时候媒婆冲上来。
　　
「喂！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今天是廖公子大喜的日子，他正等着我们迎花轿回去，你怎么--」
　　
「你这个死老太婆给我滚开。」陆小蝶推开媒婆，目光凶狠地瞪着吴映洁，又说：「炎亚纶是我的，你不能跟他成亲。把那身衣裳给我脱下来，快脱下来。」
　　
她显然是失去了理智，扑过去抓住吴映洁的红色婚袍不断拉扯。
　　
吴映洁吓坏了，她颤抖着躲避，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却始终没有开口和还手。
　　
邱胜翊看着这一切，一直压抑和强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了。该死！他怎么能就这么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负？她是那么娇弱、那么无辜，竟没有人肯挺身而出帮她制止陆小蝶那个疯女人！再这么下去，她那身凤冠霞披终将被扯下，吴映洁势必要在众人面前受更大的侮辱了。
　　
不能再忍耐了，邱胜翊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一扯，撕下衣服上一块布料将鼻子至下巴处全部蒙上，然后松开一头长发以便能更彻底地掩饰他的身份。
　　
他心一横，先纵身上屋顶，再跃过大群挤在一块儿看热闹的民众，朝花轿奔去。
　　
然后是一连串快到极点的运作--他拉开陆小蝶甩至一边，击退了围攻上来的三个妓院保镖，在多数人还弄不清楚状况时抱起了新娘子，随即又轻松跃上屋檐，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瀞怡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楚宅，还是邱胜翊狠瞪了她一眼才让她停住。
　　
她捂着嘴，张大着一双眼看着哥哥和他怀里的「东西」，惊骇与怀疑布满她的脸上。
　　
「你--三哥--我真不敢相信--不可能--噢！我的天！」
　　
邱胜翊皱起眉。
　　
「你说的是什么？乱无章法。」
　　
邱瀞怡倒抽了一口气，松开了摀住嘴巴的手。
　　
「还说我？你自己做的事才是乱无章法。」「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手上抱着的是什么」她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是新娘子！新娘子耶！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居然瞒着我偷偷成了亲……告诉我，你选了谁来做我的三嫂，是魏大人的小女儿，还是--」
　　
「别胡说了，瀞怡，我并没有娶亲。」邱胜翊苦笑着澄清。
　　
邱瀞怡不解，蹙眉问：「如果你没有娶亲，那么睡在你怀里的新娘子是……？」
　　
「这--」邱胜翊面有难色，他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对妹妹说明这么特殊的情况。「这--说来话长！」
　　
邱瀞怡可不是听见「说来话长」这种话便会坐下来等候解释的那种人，她完全缺乏那种耐性。于是她直接走近邱胜翊，将新娘子原本藏在邱胜翊胸前的脸孔转了过来，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又换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
　　
「你--三哥--我真不敢相信--不可能--噢！我的天！」
　　
「求求你，别又来了。」邱胜翊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杨奇煜来到大厅，显然是他听见了邱瀞怡那尖锐的喊叫声才急奔而来的。
　　
「出了什么事吗？」他问，眼睛看着邱胜翊。
　　
「你听见瀞怡的喊叫了？」邱胜翊又叹气。「其它人呢？他们一定也听见了，怎么不见他们集合过来？」
　　
「我在门口把他们打发了。」杨奇煜回答。「怎么？你要召集仆人吗？我可以再去叫他们--」
　　
「不用了。」邱胜翊忙阻止着。「这样就好，我很感激你适时遣退了他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奇煜又问，总算注意到邱胜翊怀里有个不寻常的红色「东西」。「这--是什么？」
　　
「才不是『什么』，是『人』，是一个『新娘子』。」邱瀞怡靠向杨奇煜，仿佛他们俩一直就是「一国的」。「糟糕了啦，杨奇煜，三哥他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他居然抢了人家的新娘子。怎么办？怎么办嘛？这可是犯法的事啊！大队官兵马上就会来家里抓人了--」
　　
杨奇煜先瞄了一眼邱瀞怡快哭出来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邱瀞怡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角，赶忙松开手，红着脸连声道歉。
　　
咦？怎么会这样的？邱瀞怡百思不解，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可以忍受他的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