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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万年欢(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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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万年欢(翊洁)

小说简介

映洁,兰安郡王府四大丫鬟之一,十岁即被买进府中,

她性格温柔沈静,天真善良,绘画才能远高过其它三人,

自十八岁那年以出众的容貌和精湛的技艺艳惊四座后,

她便被拨到四爷凌芮希的云养斋里,挂名头等大丫鬟,

但因性情软弱,她被服侍四爷多年的大小丫鬟欺压排挤,

当了半年多的粗使丫头,别说见四爷,连前院都进不了,

好不容易,在一个下雪的冬夜里,她终于遇上了四爷,

他交给她一张无字天书,叫她替他藏匿,并发誓要守密,

自此以后,他便常常避人耳目地溜到她房中与她幽会,

本以为他看上她,及至被赶出府才惊觉他从未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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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下过一夜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以及落叶的味道,还有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

秋阳懒懒地照射在盛开的桂花树上。

无风,桂花花瓣独自飞舞飘落,泥地上铺满了桂花瓣,彷佛下着一场安静的细雪。

花香浮漾,清淡幽微。

两双软缎绣花鞋一前一后地走在潮润的花径上,前面那双赭红色绣花鞋沈稳谨慎地行走着,一步一步地将落花踩进泥地里;后面那双浅紫色的缎鞋却步伐跳跃凌乱,为了闪避一地的落花,却因此让她的缎鞋溅上许多泥水。

这双浅紫绣花缎鞋的主人是个容色娇美的少女,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面上露出苦恼之色,但却不是为了绣鞋沾染上污泥苦恼,而是不管她脚下怎么闪躲,都无法避免会踩上洁白娇嫩的桂花花瓣。

“怎么慢慢吞吞的?走快一些呀!”前方的妇人停下了步子,回头见少女眼睛只盯着地面走,远远落后了一段距离,忍不住低声催促着。

“知道了,姑姑。”少女紧行了几步,不小心踩烂了几朵落花,她的秀眉立即心疼地皱了起来,满面自责的神情。

“映洁,妳怎么又来了!”妇人面色沈凝,一眼横过去。“姑姑跟妳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见了花鸟鱼虫就像傻瓜似的犯傻,瞧瞧妳这个模样,谁见了都会以为妳是个傻子呢!”

映洁扬起脸,露出一抹歉然的笑。

“姑姑,我不是已经改很多了吗?”她说得有些心虚。

妇人直视着她,轻轻低叹。

“有没有改妳自己心里头有数,依我看,妳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我倒是真心想改,可不知道……怎会那么的难?”映洁尴尬地笑笑。

妇人叹息一声,摘下一朵桂花,轻轻簪在她的发髻上,缓缓说道:“妳明明聪明得很,见一知十,老夫人不管教妳什么一点就通了,可妳看起来怎么就是比筱婕、晴晴和暐婷她们傻了几分?这些姊妹们都习惯妳的毛病了,自然不以为怪,可妳现在要去的‘云养斋’里可没有这些了解妳的好姊妹们,‘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如今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妳呢,见了妳这毛病还不知会怎样奚落妳。”

“姑姑放心,我时时刻刻都记着要改,等日子久了,总是会改得掉的。”映洁正要被带往“云养斋”服侍新主子,她原已有些不安,听了秦玉蓉的话后更加紧张了。

“妳对常人不会多留心注意的事情总是感触特别敏锐,或许天性如此,所以才能将画画得那般栩栩如生吧?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当一个丫鬟,妳的才华或许能得到主子的赏识,却也容易招来旁人的嫉恨。”秦玉蓉淡淡地说。

映洁侧头,似有不解。

“姑姑,老夫人调教我们四个姊妹,原意不就是要我们都得到主子的喜爱和赏识吗?老夫人总是教导我们几个姊妹,若能得主子宠爱,收房为妾,便是终身有靠了。”

秦玉蓉柔声道:“映洁,妳虽是老夫人买断的家奴,但是还算有亲人在,倘若遇上了好主子,还有机会解除奴籍,交给亲人带出府婚配,妳也不是非得求一个妾室之位,在兰王府里委曲求全地过日子不可。”

映洁摇摇头,浅浅微笑,双眸无辜而明亮。

“我爹娘双双病故不久,叔父婶母就把我卖给了老夫人,他们算得上我的什么亲人?再把我交给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再把我转卖给别人。我已是无根之人了,若能留在兰王府里一辈子也心甘情愿,何况这儿有筱婕、晴晴和暐婷几个姊妹在,还有老夫人和秦姑姑,妳们才是我的亲人了,我可不想离开妳们。”

秦玉蓉深深凝视着映洁,眼神微带着伤感,细心温柔地抚顺她鬓边的细发。

映洁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思,她和映洁虽然身分都是仆婢,但她却是无权决定自己命运的家生奴,她从六岁起就在汪府服侍比她年长三岁的若兰小姐,后来又跟着若兰小姐陪嫁到兰王府。对她来说,若兰小姐无疑也算是她最亲的人。

老夫人出身京城豪门望族,闺名汪若兰,自幼工习诗词,妙解音律,更善于琴棋歌咏,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当年京城无人不晓,上门求亲的王孙公子多如过江之鲫,兰安郡王爷对她亦是倾慕不已,并誓言要娶到她为妻。

由于老夫人芳名中有个兰字,又见兰安郡王爷人品身分皆为上选,回回求亲被她刁难也没有因此难退他,便以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注定要应在兰王爷身上,于是满怀喜悦地应允了婚事,风风光光嫁进了兰王府,成了兰王爷的元配夫人。

谁知幸福恩爱的时光竟不到三年,在妾室香灵入府之后便彻底变了调。夫人性情高傲,不屑与不安分的妾室争夺地位,加上所生的两子一女皆意外夭亡,过度悲痛后便心如死灰,带着她住进僻静的后花园阁楼里,选择消沈避世。

秦玉蓉原以为夫人自己若有了幸福美满的婚姻,便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替她安排终身,没想到饱受打击后的夫人颓废自弃,反而更加依赖她的服侍和陪伴,需要她宽慰孤寂的心。渐渐地,她成为夫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支柱和依靠,夫人一刻也离不开她。

她心中其实并不愿意与夫人过着离群索居、清静枯寂的生活,她虽是家生奴,但是从来不想一辈子服侍人,她渴望能拥有自己的家庭,不愿意自己的下半生陪着夫人埋葬在这座冷僻的阁楼里。因此,她想了个法子,提议买四个小丫头进来,训练她们服侍老夫人,好让老夫人慢慢脱离对她的依赖,这么一来,她就不必再像被线牵着的木偶那般身不由己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老夫人的应允,老夫人拿出银两给她,只提了一个条件,希望买来的小丫头模样和长相都要像她已夭亡的女儿芮晴。她以为老夫人只是思女心切,并没有再往深处想,就把买丫头的事交代给了男仆葛大。

四个模样酷似芮晴的小丫头买进府后,老夫人对她们极为满意,给她们分别取名筱婕、映洁、晴晴、暐婷,并且一点一滴地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教授。

然而这四个丫头并不像老夫人是天生的才女,碍于各人天赋,难以尽得老夫人真传,不过在老夫人严格的调教之下,每个人琴棋书画、丝竹歌舞都能拿得出手,又依各人天赋而有所专精,像筱婕琴艺过人,歌声更是绝美动听,而映洁则更精于书法,擅长绘画。

秦玉蓉原以为老夫人养育教导这四个丫头只是想排遣心中思女的苦楚,可是当老夫人决定把她一手调教的四个丫头全部送给王爷的妾室香灵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个儿子,并一再嘱咐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主子宠爱、要让主子收房纳为妾室、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时,她才隐隐约约察觉到老夫人真正的用意和想法,了解了这是老夫人对兰王爷的一种报复。

本来,她想利用这四个女娃儿好让自己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老夫人也想利用她们达到自己的报复目的,然而这些冰冷自私的意图在整整八年的朝夕相处下早已慢慢被感情融化了,她渐渐忘记了要为自己下半生打算的念头,反而开始操心起这四个丫头的未来。

她伸手拉住映洁如雪的皓腕,低声说道:“映洁,把妳送进‘云养斋’之后,妳就是四爷的人,以后新主子要打骂妳,老夫人和我是无权干涉过问的了,今后谁都照顾不了妳,一切都只能靠妳自己。”

“我明白。”映洁含笑点了点头。

秦玉蓉看着她,沈思半晌后,说道:“听说四爷身边有个宠婢名唤迎月,四爷的饮食起居全由她一人贴身照料,‘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全听她的使唤,妳忽然进了‘云养斋’,只怕会受她欺负,倘若妳真受气了,定要想办法传话给姑姑,别自己一个人傻傻受苦,知道吗?”

“是,我知道。”映洁点头答应。

秦玉蓉凝视着她,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有没有什么东西漏带的没有?现在赶紧回去拿还来得及。”

“没有,我都带齐了,瞧,姑姑绣给我的帕子我一直都贴身带着呢!”映洁从腰间抽出绣帕,盈盈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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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帕子是妳刚进府时姑姑绣给妳的,都已经用得这么旧了。”秦玉蓉看着那条旧帕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晴晴不是绣了好几条新帕子给妳吗?把这条丢了吧,别让‘云养斋’里的那些丫鬟笑话妳。”

“怎么能丢了!”映洁笑着摇头。“新帕子摸起来不及旧帕子柔软舒服,旧帕子比较好用,何况这是姑姑绣的帕子,再旧也不能丢,不用了也会好好收起来。”

秦玉蓉闻言,满心感动。

“妳是个念旧情的好孩子,日后若得了主子恩宠,也别忘了咱们昔日的情分。”

“不会,姑姑,我一定不会忘的。”映洁握紧她的手,恳切地说。

“我知道妳不会。”秦玉蓉笑了笑,拉着她走过花径。

映洁边走边回头,怜惜地看着脚下被她踩入泥地里的落花。

“凋谢的花就已经是死去的了,妳就算踩烂了它也没什么可难受。”秦玉蓉头也不回地说道。

映洁秀眉轻轻蹙起,心中暗暗叹了口长气。当花朵仍鲜妍时,女子们摘下来插在发髻间增添丽色,可一旦凋零了,便只有由着人践踏的命运,世间为何如此冷酷呢?她悲哀地闭上了眼。

“映洁,过于心软也是妳最大的毛病,若是改不掉,可有妳吃不完的苦头。当主子的可以心软,可当丫鬟的心软就只会被踩在脚底爬不起来。”秦玉蓉加重了语气道:“别忘了,妳这会儿还不是主子,只是个丫鬟。”

映洁怔怔地点了点头,神情复杂而迷惑。

来到“云养斋”后,映洁依依不舍地泪别秦玉蓉,秦玉蓉对着前来接映洁的头等丫鬟迎月交代了几句“映洁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现在拨给四爷使唤,望四爷善待”的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映洁不舍地望着秦玉蓉走远的背影,迎月漠然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妳就是中秋夜宴那日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之一呀?确实颇有些姿色,叫人忍不住都想多看上几眼。”迎月微微冷笑道。

映洁闻言,回眸望向迎月,只见她那双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正细细盯着自己瞧,面容十分娇俏秀雅,却因眼中的倨傲冷淡,让她看起来并不好亲近。

“多谢姊姊赞美。”映洁屈了屈膝,笑道:“风花雪月只是我们四个姊妹的单名,我的名字叫映洁。若论姿色,我还不及姊姊呢。”她谨记着秦姑姑的教导,千万不要与这位四爷跟前的宠婢口舌交锋。

“嘴倒还真甜啊!”迎月眉间微露得意与不屑。“听说老夫人调教出来的风花雪月一个个歌舞刺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映洁笑着摇了摇头,含羞道:“我只精一枝画笔,在歌舞方面粗笨得很,总是挨老夫人的骂,真正无所不精的是老夫人,我们四个姊妹所学的还不及老夫人十分之一呢!”

迎月无声一笑,转身跨过门坎,走进“云养斋”,一边冷冷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把买来的丫头一个个调教得技艺超群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身分低贱的事实,再怎么出色不凡也都是服侍主子的奴婢,运气好最多也就捞个姨娘当当,还能有多大的前程?”

映洁微窘,指尖捏着衣角,慢慢跟着迎月走进屋。

“老夫人是我命中的贵人,老夫人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不敢奢想什么前程。”她低低地说着。老夫人总是再三对她们四个人说,虽然她们出身低下卑贱,但是若能得到主子宠爱,收房为妾,那便是她们人生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她视为人生中最大的目标,迎月却如此不以为然。

“不敢奢望是假话吧?真不奢望还来这儿干么呢?”迎月冷笑道。“妳我都是当丫鬟的命,我可没有妳的命好,妳有老夫人调教,又有老夫人这个稳当的靠山,一来‘云养斋’便是头等大丫鬟,直接把这儿的大小丫鬟踩到了底,哪像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从粗使丫头苦熬起来的,要熬多少年才有机会给四爷倒个茶水,妳却这么轻松容易就到四爷的身边来,不出几日,真当上了四姨娘又有什么可令人意外的?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

映洁总是认为自己就是命不好才会被买进兰王府当丫鬟,没想到“云养斋”的宠婢竟还对她说自己的命没有她好,她本就生了一颗谦卑的心和一副软心肠,迎月的几句冷言嘲讽换来了她的怜悯与同情,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半点功劳,一进“云养斋”就占了便宜而感到内疚起来。

“论资历,我是远远及不上迎月姊姊的。老夫人虽然言明我是头等大丫鬟,但是我知道‘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迎月姊姊素日如何调配‘云养斋’里的众姊妹,我都听姊姊的吩咐,原有的规矩不用因为我而打破。”她跟着迎月穿过院子里栽植的芭蕉树和梧桐树,走进抄手游廊。

“妳要听我的吩咐?”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几声。“这话可是妳自己说的,将来可别怨我。”

“我不怨姊姊,姊姊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只要众姊妹们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怨我,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映洁盈盈笑道,话说得十分真诚恳切。

迎月深深看着她,冷眸中有一缕寒光划过。

“倒没想到妳这般懂事又善体人意,本来锦荷因为妳要来,已经准备把自己的住处让给妳了……”

“不用让,千万不用让给我!”映洁急着摇手。“随便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用不着为了我惊动各位姊姊妹妹,这样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恰好锦荷抱着一只箱子从正屋里走出来,在游廊转角处遇上了她们,她冷漠地扫了一眼映洁,见映洁模样甜美娇俏,神色谦和,还带着些讨好的味道,不觉蹙起眉头,眼中对她的敌意更重。

“锦荷,妳来得正好,我想妳还是住在原处方便,东西不用搬了。”迎月笑着对锦荷说。

“为什么?”在丫鬟当中地位仅次于迎月的锦荷奇怪地问道。

“本来安排映洁接替妳的差使,不过映洁刚进‘云养斋’,对‘云养斋’里头的大小事都不熟悉,所以我决定先让她从杂事做起,等她做熟惯了再安排她进内屋服侍四爷。”迎月似笑非笑地对锦荷说。

“杂事?”锦荷诧异,生生愣了半晌。“这样……好吗?”她看着迎月,有些许不安。

迎月还未答话,映洁便笑着直点头,坦然道:“这样甚好,我初来乍到,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呢,还望姊姊们多多教导。”

第1章(2)

“锦荷,映洁妹妹如此体贴又懂规矩,真是讨人喜欢,妳说是吗?”迎月嫣然一笑道。

锦荷小心觑她一眼,旋即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确实讨人喜欢,我本以为映洁妹妹会仗着老夫人撑腰,一来就踩着众姊妹颐指气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这样亲切随和的好妹妹,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一场了。”

映洁害羞地低了低头,自小和筱婕、晴晴、暐婷几个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听不出锦荷话中藏着话,当真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锦荷,妳把东西搬回屋去,一样留在正屋里不必走了,我带映洁到后边的花坞……”迎月双眸忽地一亮,笑说:“可巧了,咱们‘云养斋’后头有个花坞,妳名叫映洁,那儿正适合妳住呢!”

“花坞!”映洁眉梢眼角扬起了欢悦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说过,‘云养斋’从前是王爷特别为老夫人盖的书斋,书斋后有个花坞,是老夫人专门养花的地方,我自小就爱花,住花坞正合适,多谢姊姊安排!”

锦荷摀着嘴低低笑出声,映洁不解地回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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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月轻咳一声,迅速扫了锦荷一眼,锦荷立刻敛了笑,捧着箱子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走回正屋去。

“现在的花坞可不比从前了,因为四爷不爱花。”迎月从容地拉着映洁的手,若无其事地往游廊后头走。

“四爷不爱花?”映洁微怔。

“妳刚刚没仔细瞧吗?‘云养斋’的内院里只有芭蕉和梧桐树,一盆花都没有,只有外屋有几处花架罢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映洁心口有些微凉意,似一种不祥的预感。

“映洁,‘云养斋’有大小丫鬟八个人,我和锦荷住在正屋里贴身服侍四爷,其余六个小丫鬟分别住在正屋两侧的耳房里,‘云养斋’内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进花坞里,妳可要体谅我的无奈。”

“姊姊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姊姊添的麻烦。”听了迎月的话,映洁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着那么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闲话,妳能体谅我就好,盼妳别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领着她走到游廊底。

“我不会埋怨姊姊的。”映洁诚恳地回话,看见前方有个月洞门,门上写着“花坞”两个字。

穿过月洞门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处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处是一间盖成半弧形的矮房。

“听说这间暖房从前是老夫人养花用的,不过已经空了十年,四爷不爱花,我们这些仆婢也省了事,只拿这间暖房当仓库用。”迎月边说边把门打开来。

映洁跟在迎月身后走进屋内,立刻闻到一股霉味,她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呆呆地环视着这间积满了杂物与灰尘的屋子。墙角到处堆放着柴火和木炭,还有大大小小的空瓷缸,那些旧瓷缸看起来和老夫人在阁楼里养花的瓷缸极为相像,临窗的大炕上则堆满了一箱一箱的蜡烛,屋内连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这不是香气袭人的花坞,而是一个臭烘烘的仓库,她难道要睡在这里?映洁怔愣地呆站着。

“这屋原本就是养花用的,所以盖得低矮了些,不过到了冬天妳就知道好处了,这屋子暖和极了呢!”迎月满脸含笑,一边把堆在炕上的几大箱蜡烛搬开来。

映洁连忙放下肩上的小包袱,过去帮迎月把蜡烛搬到一旁。

“映洁妹妹,先委屈妳暂时住在这儿了,等我把正屋腾出一处来,一定会尽快把妳挪进屋去。”迎月握住她的手,满怀歉意地说道。

“好,那就麻烦姊姊多多费心了。”映洁微笑点头,丝毫不疑有他。

“我找些被褥或毡毯让丫头们给妳送过来,晚膳后再领妳见四爷。”迎月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便往外走。

“多谢姊姊。”映洁送她到了小院。

“对了,随时会有小丫头进来取炭柴或蜡烛,妳只管让她们取走,若有小丫头对妳态度不恭敬,或是在妳面前碎嘴长舌,只管告诉我。妳今日先歇着,明日可就有妳忙的了。”迎月轻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一笑。

“是,我知道了。”映洁感激地笑笑。

目送迎月离去后,她大大松口气,感觉迎月并不难相处也不难亲近,她相信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便好做人,这儿的众丫鬟们自然也就不会太为难她。

回到花坞内,她找了件旧衣裳换上,还用布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卷起衣袖开始整理打扫屋子,打井水把炕床清洗干净。

擦拭着瓷缸上的积灰时,她一边自言自语着。“这么多的瓷缸,当年老夫人肯定养了许多花,但那些花都到哪儿去了呢?可怜的花,好薄命。”她想起迎月说过“四爷不爱花”,忍不住叹口长气。“为什么不爱花?园子里如果只有光秃秃的山石有什么好看的?青翠的草木确实也别有意境,但总不如灿烂鲜艳的花朵点缀来得有生气呀!怎么会有人不爱花呢?真是想不通……”

“不爱花就不爱花,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四爷又不是姑娘家,四爷爱山、爱水,爱的是大气。”

忽然听见有人插口,映洁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抱着被褥站在门口,一双大眼好奇地盯着她。

“妳不会就是传说中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四大丫鬟吧?”小丫头看了看她头上的布巾,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旧棉裙,眼神十分鄙视。

“是,我是,我叫映洁,多谢妹妹替我送来被褥。”映洁忙拍掉满头满脸的灰,笑吟吟地从她手中接过被褥。

“这些都是旧了的被褥,妳先将就着用吧,迎月姊姊说临时找不到新的被子给妳。”小丫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我来得突然,怎么好要求新被子,用旧的就行了,又软又舒服。”映洁含笑转身,把被褥轻轻放在炕上。

“妳不怕这是厨房那些脏婆子睡过的吗?”小丫头语气十分冷淡。

“脏婆子?真的吗?”映洁惊讶地看着她。“迎月姊姊不会因为我才把人家的被子抢了来吧?”

小丫头一听,“嗤”地轻笑出声。

“这是我旧日用的,不是什么厨房脏婆子的,前些时候晒过太阳,还算干净。”

“多谢妹妹。”映洁欠身道谢。

“一床旧被有什么好谢的?”小丫头瞪了她一眼。“瞧妳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长得也一般,就这样还传闻‘艳惊四座’呢,真是好笑!”

这几句讥刺的话让映洁羞得满脸通红,她从没有应付过这种直接露骨的批评,一时窘得不知所措。

“传闻……好像是离谱了些……”她的性情向来平和谦顺,小丫头的话并没有惹恼她,只是无奈地苦笑了笑。

“我这么说妳,妳不生气吗?”小丫头奇怪地看着她。

“妹妹有话直说,好真性情,我没什么可气的,人与人之间总是以和为贵的好。”映洁低头一笑,把被褥打开来平铺在炕床上。

“以和为贵?”小丫头用揣测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帮忙她铺被。“其实说白了就是忍气吞声吧?妳不是挂名头等丫鬟的吗?被安排住进这个像我这种粗使丫头都不睡的仓库,也不晓得吭气一声,换了别人早就吵闹翻了。”

映洁自小在气质文雅的老夫人和端庄稳重的秦姑姑身边长大,她很清楚什么是富贵人家的教养,和筱婕、晴晴、暐婷几个姊妹相处也都彼此相让,从来不会用言语当锐器伤人,四个姊妹当中她又是性情最温和的一个,虽然姊妹们偶尔也会拌个嘴,但她却连和姊妹们拌个嘴都不曾。

“以和为贵也好,忍气吞声也罢,只要能够八面周全便好,少惹是非也少些烦恼,一味吵闹是无济于事的,而且我的性子也和人吵不来。”映洁笑得嫣然。

“我骂了妳也不知道回嘴,妳没听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吗?”小丫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

“我若是回嘴,妹妹听了生气也要回嘴,岂不是没完没了吗?”映洁轻笑道。

小丫头淡淡瞧着她,耸一耸肩,说:“妳叫我迭翠就行了,不用妹妹、妹妹这般地叫,叫人听得不自在。”

“好啊,迭翠妹妹。”映洁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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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翠深深看她一眼,好笑地说:“我看妳是真的有些傻气呢,难怪要吃迎月姊姊的亏了。”

“什么?”映洁没听清,抿嘴笑问。

迭翠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要回去了。”说完,似有所顾忌一般地转身就走。

“等一等,迭翠妹妹!”映洁急忙叫住她。

迭翠止步转身,见映洁从小包袱里拿出了一条簇新的绣帕,笑吟吟地递上前。

“拿了妳的被褥,也不知该拿什么谢妳,我身边只有几条绣帕,若不嫌弃妳就收下吧。”

“这么漂亮的绣帕要送我?”迭翠惊讶地睁圆了眼,她只用过素帕,从未见过绣得如此细致的帕子,帕上的彩蝶栩栩如生,彷佛随时会飞上天。

“这是晴晴绣的,她刺绣的功夫无人能及。”映洁灿然笑道。

“妳舍得送我?”迭翠眼角眉梢掩不住喜色。

“晴晴绣了几条帕子给我,我若还想要,找她再绣就行了。”映洁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再老气横秋了。

“谢谢。”迭翠开心地笑起来。

“妳喜欢就好。”一条绣帕让她看见了迭翠打从心底流露出的喜悦笑容和孩子气,让映洁感到很值得。

“我得走了!”迭翠微笑转身,出房门前回头丢给了映洁几句话。“姊姊别太忠厚老实了,迎月姊姊说什么妳可别都答应,否则,妳几年也见不着四爷一面。”

映洁望着迭翠脚步轻快的背影,怔然呆站着,直到脚步声愈来愈远,四周渐渐寂静下来。

空气里还有些细小的灰尘在飞舞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害怕,因为今晚她将独自一人度过十年来第一个没有人陪的夜。

第2章(1)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迭翠说对了。

自从映洁进“云养斋”,迎月把她带到花坞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迎月了,次日只叫一个二等丫鬟梅琪过来传话给她,告诉她“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叫她要按规矩行事,只可在外屋和厨房当差,做些洒扫、浇花、喂雀、打水、洗菜、拢茶炉子的杂使,没有传唤不得进内院正屋。自此后,半个多月来连梅琪也没再见过一面了,只有迭翠偶尔过来看看她,而迎月说要带她见四爷的事,迭翠总是笑意很深,叫她别指望迎月会有那一份好心。

她每日里早晚洒扫、浇花、喂雀、打水,然后到厨房里洗菜、拢茶炉子,没有机会可以进院子里,更别提见上四爷一面了,所以到“云养斋”半个多月来,还没见过兰四爷邱胜翊生成什么模样。

厨房里负责“云养斋”饭菜的两个婆子对待映洁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虽然映洁挂名头等丫鬟,但每日所吃的菜色和粗使丫头并没两样,然而映洁却发现两个婆子给迎月和锦荷准备的饭菜都别样精致可口,给梅琪、迭翠和莺儿她们的也都比她好,她慢慢察觉出了异样。

这日,梅琪和莺儿来到厨房里等着端饭菜,映洁坐在茶炉子前看茶水,见两个婆子对梅琪和莺儿直献殷勤,四个人说着话,把她当成了墙边的影子,瞧也没瞧上一眼。

“怎么今日是梅姑娘和莺姑娘亲自过来端饭菜?饭菜做好了我们自会送过去呀!”周婆子赔笑道。

“周婶子,迎月姐姐说她胃口不好,看见油腻的东西总是恶心想吐,所以要你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让她开开胃。”梅琪喝了一口映洁默默走过来倒的热茶,没多看她一眼。

“恶心想吐?”周婆子和吕婆子惊讶地对视一眼。

“是啊,昨天晚上刚吃完晚饭就吐光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胃口。”莺儿见桌上有刚做好的奶油卷酥,便拿起了一块吃。“你们还特意做了迎月姐姐爱吃的奶油卷酥,可惜她今天没口福了。”

“找大夫看了没有?”周婆子谨慎地问,一面洗锅做菜去。

“还没有,迎月姐姐说她只是胃口不好,不值得大惊小怪,等四爷回来了以后再说。还有,迎月姐姐想要一些酸的东西吃,吕婶子先前做过一道凉拌酸笋,她很喜欢,晚饭就请吕婶子再加上这样菜好了。”梅琪一边说,一边拾起桌上的碎菜屑丢给鸡笼子里的鸡吃。

“胃口不好又想吃酸的?”吕婆子从柜子里找出酸笋,心中一动,低声说道:“迎姑娘不会有喜了吧?”

“有喜?”莺儿失声惊呼,与梅琪两人面面相觑。

坐在茶炉子前的映洁同时呆愣住,默默地低下了头。

“怎么就知道是有喜了?”梅琪皱着眉头问。

“姑娘说笑,我们两个都是生养过的人,有喜的迹象怎会看不出来呢?”周婆子满脸盈满了笑意,快手炒了一盘素菜。

“要是当真有了喜,迎姑娘这二主子的位置可是坐得更加稳稳当当了。”吕婆子笑着压低了声音道。

梅琪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淡淡地说:“周婶子和吕婶子不是早就把迎月姐姐当二主子侍候了吗?这下子你们的差使可也稳稳当当了。”

周婆子和吕婆子收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梅姑娘可别这么说话,迎姑娘领的早已经是二主子的月钱,梅姑娘和莺姑娘若领的也是二主子的月钱,咱们对姑娘也不敢有一丝怠慢呀!”

“迎月姐姐守四爷守得那么紧,有谁能靠得近四爷?我们没迎月姐姐的本事好,还是乖乖地领丫头的一两月钱。”梅琪冷冷地一笑。

周婆子笑容谄媚地说道:“姑娘们成天在四爷跟前递茶送水,围着四爷转,机会多着呢,谁敢说梅姑娘和莺姑娘将来不是四姨奶奶的命?”

“服侍四爷洗澡沐浴这样的好差使都是迎月姐姐一手包,连锦荷都没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迎月姐姐防我们这些丫头像防贼一样,我可不敢想什么四姨奶奶的命,只保佑将来别把我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过日子就阿弥陀佛了!”莺儿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奶油卷酥吃起来。

梅琪拍了下莺儿的手,轻斥道:“别见了吃的就像只馋猫似的,这些奶油卷酥可不是特别做给你吃的!”

“没关系,莺姑娘爱吃就都拿去吃吧!”吕婆子手里忙着煮豆腐羹。

“多谢吕婆子,那我就不客气了!”莺儿笑着捧起那盘奶油卷酥。

“你慢慢吃吧,迎月姐姐的晚饭你就在这儿等着替她端,当她的好奴才。”梅琪冷着脸站起身走了出去。

“梅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跟谁生气呢?”周婆子大惑不解地问莺儿。“没什么,前几日四爷把吃剩的甜酒酿给了她,她就把那半碗甜酒酿吃了,后来迎月姐姐不高兴地讲了她几句,锦荷在旁边搭腔骂她不长眼,大概她的气还没消呢!”莺儿吃着卷酥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热茶润了润喉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听说迎姑娘有喜,脸上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因为现在叫姐姐的人,以后可要叫姨奶奶了!”周婆子嗤笑道。

“见人家攀上了高枝,从奴才变成了真主子,难怪她心里不好受。”吕婆子感慨地说道。

“那是梅琪生得漂亮,人又聪明伶俐,自己觉得没比迎月差到哪里去,所以心里才会不好受。像我这样粗粗笨笨的,四爷根本看不上我,我从来就没有存过一分当姨奶奶的心思,心里自然就自在多了。”莺儿笑嘻嘻地吃着卷酥,喝着茶。

“莺姑娘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梅姑娘气量小了些。”周婆子接口说。“不过到底迎姑娘是香灵夫人安排给四爷的人,心计手腕都有,能够当四爷的第一个女人,这就占了多大的优势啊!现下又可能要生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准姨奶奶的身份已经摆在那儿了,就只差正式收房为妾而已。除非以后四爷娶进门的正宫娘娘能够比她厉害,否则谁都扳不倒她的了。姑娘们要是还想待在‘云养斋’里,可就得好好地巴结奉承讨好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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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还不够讨好巴结吗?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莺儿微微吐了吐舌头。

映洁慢慢地听懂了,也弄明白了,原来‘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联手起来排挤她,原因正是出在迎月的身上。

她的运气真不好,原来四爷身边早就已经有一个侍妾等着收房了,老夫人当初还满心寄望她能得四爷的宠,现在看来是要让老夫人失望了。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

莺儿这话让映洁有些心惊胆战,“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都忌惮着迎月、看着迎月的脸色行事,她当然也不想被撵出府去,所以万万不能得罪迎月了。

她默默在茶壶里添上水。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过了几日,映洁听迭翠说,迎月只是肠胃不适,并不是真的有喜,迎月空欢喜了一场,而在迎月情绪低落时,兰四爷又和朋友出府远行游山玩水去,迎月的心情更糟,整天绷着脸,一个小丫头雁儿打碎了一只描金花瓶,就被她打了一顿然后撵出王府。

映洁闻言更加小心翼翼,安分守己,也一再忍让,不与任何人龃龉冲撞,就怕不小心得罪迎月会落得被撵出王府的下场。

幸亏她性情温和沉静,能忍能让,与世无争,所以尽管遭受冷落排挤,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还好有一个迭翠对她还算友善,而且她爱花也爱鸟,所以能够每日照顾花鸟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她感觉自己像被所有的人遗忘在花坞里似的,除了迭翠以外,迎月和其他丫鬟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她甚至怀疑兰四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云养斋”里还有她这个人存在。

过了腊八第三天,这天正好是兰王爷的侧室香灵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汪若兰虽是正室夫人,但多年来避居在后花园阁楼里,诸事不问,王府的管理大权自然就落到了侧室夫人柳香灵的手里。

香灵夫人是兰四爷胜翊的生母,所以这天“云养斋”的厨房不开伙,迎月和锦荷可以随着胜翊到寿宴上拜寿喝酒,其余的小丫鬟也可以自由玩乐一天。

本来映洁以为她也可以出去找筱婕、晴晴和暐婷几个姐妹叙叙旧,没想到迎月叫莺儿传话给她,说“云养斋”里不能没有人留守,叫她得留下来看守门户。

映洁实在不懂,明明“云养斋”正屋和各厢房的门上都已经上了锁,为什么还用得着叫人留守?要她守着什么呢?守着空院子?厨房?还是屋外的花架?廊下的雀鸟?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开始感觉到伤心难过起来。

当初秦姑姑带着她到“云养斋”前就对她明说了——

“把你送进‘云养斋’之后,你就是四爷的人,以后新主子要打骂你,老夫人和我是无权干涉过问的了,今后谁都照顾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敢找秦姑姑诉什么苦,虽然姑姑也对她说过,如果她真受气了,一定要想办法传话给姑姑,别自己一个人傻傻受苦,但是她知道向姑姑诉苦也只是给姑姑添麻烦而已,对她在“云养斋”的处境不会有多大的帮助。因为住在“云养斋”里和迎月这些丫头们相处的人是她,就算找老夫人和姑姑为她出了气,但以后的日子她难保不会受到更多欺负,也许还会更被排挤孤立。

她本来希望以和为贵,不想因为她而挑起任何事端,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但是此刻府里所有的人都在热闹玩乐时,她却得留守在空荡荡的“云养斋”里。好不容易可以有一见筱婕、晴晴和暐婷的机会也都没有了,她难过得好想立刻奔到后花园的阁楼里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诉苦,祛祛积在心中无法排解的郁气。

然而想归想,难过归难过,她终究还是把满腹的委屈隐忍了下来。

忽然听见琴声悠扬,歌声婉转,远远随风飞来,送进她耳中。

是筱婕的歌声!

她怔怔地从冷清无人的院子里走到了门外,站在阶前遥望着琴声和歌声传来的地方,只看见远方的廊檐内外和游廊上挂着各色彩缠宫灯,大红纱帐在风中轻扬,一派热闹欢喜的景象。

唱歌的是筱婕,那么弹琴的是晴晴还是暐婷?她的心底一阵悲凉。此时,她应该和她们在一起的才对呀!她们可曾想到她?

犹记得从前她们四个人总是轮流弹琴、吹笛、唱歌、跳舞,就算读书、写字这些多么沉闷的事情,只要四个人在一起就会变得有趣好玩了,如果四个人可以不分开,永远都不要长大该有多好……

她恍恍惚惚、胡思乱想地呆站了半天,忽然感觉脸上有凉意,伸手一摸,才发现有细细的雪花落在了脸上。

“下雪了?”她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这才感觉到手脚都快冻僵了。

怀着落寞的心情,正打算回到属于她的花坞拥被取暖时,突然看见迭翠拎着一个食盒朝她飞奔了过来。

“映洁,你怎么站在这儿吹风?衣裳也没有多穿一点,不怕病了?”迭翠的口气像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宴席散了吗?”映洁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笑问。

“还早着呢!我怕你肚子饿,先带东西回来给你吃。喏,有明虾跟烧鹅。”迭翠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多谢妹妹想着我。”映洁感动地接过来。

“照理说留守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但迎月姐姐偏偏指了你,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迭翠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声歉意道:“你若想玩就去玩,我替你留守没关系。听说今天晚上要放烟花呢,你也看烟花去吧。”

“要是被迎月姐姐知道了,岂不是害了你?”映洁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克制了下来,轻轻摇摇头。

“今晚的烟花是王爷特别为香灵夫人买来的七色烟花,她们全都等着要看呢,不会那么早回来的,咱们可以小心一些。”

特地为香灵夫人买的烟花?映洁此时不禁想起了老夫人,这些年来老夫人每年生辰都不见兰王爷这般用心过,而王爷却特地为香灵夫人采买七色烟花施放。她的心头感触颇深,对于七色烟花已没有了半点兴趣。

“算了,烟花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这么冷的天,我更想回去窝在热炕上好好睡个觉。”

迭翠双眸一亮。“那好吧,我不怕冷,我想看烟花,我走了!”生怕她反悔似的,飞快地挥手跑开。

映洁微微苦笑,提着食盒回到花坞,把炕床烧热后,盘腿坐在炕上,捧着食盒慢慢吃,吃完以后用热茶漱了口,便拥着棉被蜷在暖暖的炕床上,把玩着筱婕缝的香囊、晴晴绣的绣帕、暐婷打来让她系在手镜上的如意盘长结,还有几只小时候彼此用草编了来玩的螳螂和蚱蜢。

“你们都好吗?有没有想我?”她把螳螂和蚱蜢一只只排着站好,叹息地问。

望着油灯淡淡的烛火,她思着小时候在后花园阁楼里生活的时光,又想着在“云养斋”里茫然无味的生活。当脑海中浮起筱婕、晴晴和暐婷几个姐妹的笑脸时,她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但是当那些笑脸换成了迎月、锦荷和梅琪时,她的眉心便焦虑地轻蹙起来……

第2章(2)

在恍惚之间,将睡未睡之际,一个震天的响声将她惊醒!

她蓦然坐起身,见屋内一片漆黑,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她掀被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找蜡烛想续点上,猛然间又听见一声巨响,她吓一大跳,定了定神,才想起那是放烟花的响声。

她只玩过爆竹,还从来没有见过烟花放起来是什么样子,便好奇得灯也忘记点了,只想快点打开门瞧一瞧灿烂的烟花,不料门才一打开,竟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她是毫无防备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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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她失声惊叫,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急忙要关门。

“你又是谁?”那男子一脚飞快地跨进屋,挡住了门。

“我……我是……四爷的丫鬟……”她被陌生男子灼灼的目光摄住,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又惊又怕,手指暗暗打颤。

男子松开手,大掌滑向她的双肩,轻轻握住,慢慢转过她的身子。

屋内没有烛火,他又背对着月光,映洁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黑夜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更令她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他的肩臂也十分粗壮有力,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以及浓重的酒气,她害怕得脸色发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着微淡的月光,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极度的恐惧和焦虑,淡淡一笑,说道:“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你怎么当丫鬟的?”

映洁倏地仰起头,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是……”她的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

“兰王爷第四子,邱胜翊。我的丫鬟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奇闻了。”他垂着笑眼凝视她苍白怯懦的脸蛋。

映洁脑中异常混乱,她没想过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见到邱胜翊,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他专注地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买进府的?”

“奴婢名叫映洁,见过四爷。”她慌忙低下头,屈膝行礼。

“映洁?”邱胜翊愕然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老夫人给我的丫鬟。”

映洁苦涩地笑了笑。来到“云养斋”近半年的时间,邱胜翊竟然现在才想起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你不是一直病着吗?现在可好些了?”邱胜翊走到炕床前坐下,暖暖的热炕舒服得让他想直接躺上去。

映洁怔了怔,隐隐觉得不对,邱胜翊怎会以为她“一直病着”?再往深一层想也就明白了,必定是迎月捏造的谎言,骗邱胜翊她病了,所以不能近身服侍他。

“奴婢很好,多谢四爷挂念。”映洁静静转过身点起油灯,虽然屋子里还算暖和,但刚从热炕上爬起来,她已经冷得直打哆嗦。

“你生的是什么病?都用些什么药?”邱胜翊盯着她娇小玲珑的背影。

映洁呆住,半晌答不出来。

邱胜翊渐渐起了疑心。“你是因为不想服侍我,所以托病?”

“不是,老夫人把奴婢给了四爷,奴婢就是四爷的人。”她声细如蚊,悄悄侧转过脸,在烛光中望了邱胜翊一眼,目光接触的一瞬,红晕立刻飞上她的面颊。

好俊雅出色的一个男人,浓眉下精睿的黑眸刚劲内敛,宛若一潭深邃的黑泉。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今日意外见到他,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祸是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邱胜翊了然微笑道。“是我的疏忽,如果我坚持见一见你,你也不用被人藏在这里了。”

“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奴婢刚来,什么也不懂,怕服侍不好四爷,被安排在这里也是情理中的事。”她相信邱胜翊知道把她藏起来的人就是迎月,虽然她有满肚子委屈,但这些委屈和苦水对谁都可以倾吐,唯一最不能倾吐的人就是邱胜翊,她还没有笨到跟他说他宠婢的坏话。

“你倒是很能隐忍,也沉得住气。”邱胜翊悠闲地凝瞅着局促不安的映洁,见她的长发只松松绾个髻,簪饰全无,白净的脸蛋上没有半点脂粉,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身上只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小袄,微缩着肩,不断搓揉双手。

“你要冻坏了,快上炕床来。”他低声催促。

映洁睁圆了眼,动也不敢动。

“要我抱你上床吗?”邱胜翊笑着站起身。

映洁飞快地摇摇头,立刻跳上炕床,抓起棉被裹住身子,缩进了床角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瞅着他。

邱胜翊见她的神情羞急娇怯,楚楚可怜之态,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他脱下天青色的貂皮褂,脱了鞋,直接在炕床上躺下来。

“四爷,你……你不能睡这儿……”映洁脸颊红透,手足无措,连忙起身想要下床。

“不许下床,在我身边躺好。”邱胜翊抓起唯一的软枕枕在脑后,半侧着身子看向她,只见她的表情十分狼狈和羞怯,神态极不自然。“老夫人不是把你给了我吗?把我赶走你可是会后悔的。”

邱胜翊的话点醒了映洁。对她来说,眼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邱胜翊就躺在她的身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她受到的惊吓太大,思绪一团乱,让她根本无力思考,也来不及做好任何准备。

“四爷怎么不在宴席上看烟花,却一个人到这里来,身边没有人侍候?”她轻声问,不自觉地怔怔看着他。

“今天酒喝多了,怕在宴席上醉酒失态,本想先回屋躺一躺,想不到屋里到处上着锁,所以就绕道花坞来,倒没想到你会睡在这儿。”他眼神慵懒地环视着屋内,虽然墙角堆放着柴火木炭和不少杂物,但收拾得还算整齐干净,连窗户上都贴了不少窗花点缀。“这里倒是个隐密之所,你住在这儿也不错,门关起来以后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了,想必还挺舒服自在的吧?”

映洁略一怔忡,轻轻说道:“一个人……总是寂寞些。”

邱胜翊深深凝视着她,忽然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倾近她脸旁,低声说:“那我以后常常过来陪你。”

映洁羞得不敢看他,两颊渐渐泛起红晕,像搽了胭脂一般。

“这是什么?你编的?”邱胜翊瞥见炕床边站着几只草编的螳螂和蚱蜢,好奇低拿起来看。

“那是小时候跟姐妹们编著玩的,留在身边,也是为了睹物思人。”映洁的声音微微低下去。

“姐妹?莫非是风花雪月中的其他三位?”邱胜翊挑眉笑道:“今天在寿宴上看到了其他三个,可惜你没去,要不然你们四个今天又要打出风头了。”

映洁微微红了脸,低声问:“筱婕、晴晴、暐婷她们三个都好吗?”

“看样子是比你好,尤其大哥对筱婕疼爱有加。”邱胜翊看着她的眼睛,深感抱歉地说:“是我亏待了你,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映洁心中感动,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要什么补偿?只管跟我说。”邱胜翊轻轻握住她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晶莹美丽得有如象牙雕琢出来的一般,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红晕的血色,握在手里的感觉柔若无骨。

“奴婢真的……什么都可以要求吗?”映洁不敢缩手,但是双颊已经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似的。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给你。”他欣赏着她的纤纤玉指,笑眼底下闪动着一抹迷魅的幽光。

“我希望可以时常出去走走。”映洁几乎没多加思考,就大着胆子脱口而出。

“就这样?”邱胜翊邱胜翊愕然抬高浓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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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用力点头。

“你不觉得你的这个要求太浪费吗?”简直是低估也侮辱了他的能力。“我再给你时间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

映洁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奴婢想清楚了,奴婢希望可以常常见得到筱婕她们,还希望可以回后花园阁楼里看一看老夫人和秦姑姑,有的时候,也想到云养斋外的园子走一走,看看花、喂喂鱼……”她顿住,小心地看他一眼。“差不多就这样了。”

“你的要求竟然都跟我没有关系。”邱胜翊摇头轻笑。“你难道不想贴身服侍我?不想要我?”

映洁脸红尴尬地低下头,她确实只凭直觉要求,并没有往他身上去想,他这句话无疑又再次点醒了她,从人生的利益上选择,她应该毫不考虑地抓住这个机会得到邱胜翊才对。但是,在她私人的情感上,邱胜翊还未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她仍然听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云养斋里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奴婢也不便强求。”见邱胜翊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云养斋什么时候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了,我竟不知道。”他冷笑。

这一瞬间,映洁看见他眸中闪过犀冷的眼神,但很快又被温柔的微笑盖过去,让她很困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吧,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用力地补偿你。”他轻叹,宠溺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迷离,如酒香般醉惑。

映洁情不自禁地迷醉在他动人的低语及醉人的视线里。

“对了,我补偿你,你也帮我个忙吧。”邱胜翊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张摺叠成方形的纸,放在她白玉般的掌心中。

“这是……”她慢慢打开来,愕然呆住。“一张白纸?”

邱胜翊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它无字天书。”

映洁迷茫与不解地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容,仿佛在他的笑容底下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3章(1)

入夜,雪愈下愈大。

邱胜翊离开花坞以后,不想被丫鬟们看见他从花坞里走出来,便不从月洞门出去,直接翻过墙,从外面的夹道绕回“云养斋”。才穿过蔷薇花架,远远就看见迎月和锦荷站在门前等着他。

“四爷,你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把咱们几个急坏了。”迎月忙撑着伞替他挡雪。

“昨晚喝多了,我到七弟的紫兰院小歇了一下。”他看见迎月和锦荷两人的鼻子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轻声笑道:“这么冷的天何必等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进屋吧,别冻坏了。”

迎月有些疑惑,但邱胜翊已经大步进屋,她也没来得及多问。解开他的腰带时,发现他白天带出去的锦囊不见了。

“四爷,你的锦囊呢?”她奇怪地问。

“大概遗落了吧。”邱胜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遗落了?”迎月急声说:“好好地系在腰上的,怎么会遗落了?四爷,锦囊里可有贵重的东西?”

“若有贵重的东西,我会比你着急,你看我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吗?”邱胜翊淡淡一笑,换好了寝衣走进暖阁。

“四爷多得是锦囊香袋,掉了一个也还有一个换上,所以不急呢。”锦荷笑着插口。

迎月横了她一眼。

“掉了锦囊是没有什么要紧,但要紧的是锦囊里的东西。”迎月紧张地问道:“不知四爷的锦囊里放着什么?明日一早我打发迭翠几个小丫头去找,若有别的仆婢拾去了,也好赶紧要回来。”

“里面只有一枚玉印,上头有我的名字,捡到的人自然就会送回来了。”邱胜翊脱了鞋上床,发现被子里已有暖炉暖好了被窝。

“玉印?”迎月忙走到桌案旁,打开壁橱仔细察看邱胜翊的大小印,果然发现少了一颗小玉印。“幸亏丢的不是王爷送的那颗玉印,否则一旦追问起来,咱们可就完了。”她长长地松口气。

“仆婢里能有几个识字的?要是给下人拾去了,一见是玉,肯定会私藏起来,谁会傻傻地归还。”锦荷把火炉移到了暖阁里,罩上薰笼。

“一小方玉印罢了,不值什么,丢了就就丢了,你们都去睡吧。”邱胜翊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锦荷在妆台前卸下残妆后,走到暖阁外的榻上睡下。

迎月捧着灯柱放在床边几台上,便在床沿坐下,含笑问道:“四爷今晚去了紫兰院以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你在盘查我的行踪?”邱胜翊蹙了蹙眉。

“不是,知道四爷去过什么地方,明日才好叫迭翠去找锦囊回来呀,一个玉印怎能说丢了就丢了。”迎月轻摇着他的臂膀,带着娇嗔的语气。

邱胜翊淡淡一笑。

“从紫兰院回来时遇到了服侍大哥的丫鬟筱婕,她问了我有关映洁的事。她不问起,我都忘了有个映洁在我的云养斋里了。”他斜睨着她,正想着该怎么跟她提映洁的事,索性借口说起来。

迎月心里一跳,勉强含笑问道:“那个丫鬟问了什么?”

“只问我映洁在云养斋里好不好?”他佯装不知情,反问她。“你不是说她需要养病,这么久了病还没好吗?”

迎月略一踌躇,低声说:“她时常咳嗽、发热、痰喘,病总是时好时坏的,要不是她是老夫人送来的人,早就该撵出去了。”

邱胜翊深深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听起来病得不轻啊,既然是老夫人送来的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要好好照料,你都请哪里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问诊?”

“都是让莺儿到街上找来的大夫,并没有固定请谁进来看病。”迎月镇定地回话。

邱胜翊默然片刻,目光锐利地探进她的眼眸深处。

迎月脸上渐渐浮起疑惑与不安交织的神情,她暗暗疑心邱胜翊已经知道了她刻意冷落映洁的事。

“四爷,太太那日找我去,也曾说到了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她深深吸口气,神色慢慢恢复如常。“太太说老夫人把自己调教的丫鬟分别送给了四位爷,分明是老夫人不怀好意的安排,太太吩咐我要多留点心,怕映洁装狐媚子引诱四爷,所以才不敢把她安排过来服侍四爷的。”

邱胜翊听她把自己的生母香灵夫人搬出来当挡箭牌,心底冷冷一笑。

“你当初不也是我娘安排过来服侍我的吗?你引诱了我,难道你也是狐媚子不成?”他悠然浅笑,语气平和,但冷淡的眼神却令迎月背脊发凉。

“四爷这是在责备我的不是吗?”迎月眼圈一红,泪光莹然。“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我也不敢公然冷落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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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娘吩咐你这么做的,我怎么能责怪你?既然映洁身上有病,你就请医术高明点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银子不够就拿我的去用。”他平淡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丝多余的笑容。

“四爷打算把映洁挪进正屋来吗?”迎月咬了咬唇,月光在他脸上逡巡,温婉地问道:“如果四爷有这个意思,那我明日就把映洁挪进来,也免得四爷疑我妒心太重,教我含冤莫白。”

“不用了,这里有你和锦荷服侍就好了,你想怎么安置映洁我不会过问,但是偶尔也该让她和筱婕那些姐妹们见面叙旧,没有理由限制她的行动。”

“我没有限制映洁不能跟那些丫鬟见面,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要见她们呀!”迎月蹙了眉,语气有些不快。

“若她要求了,就顺她的意吧。”邱胜翊闭上眼,语调有些淡漠和厌倦。“我困了,你也去睡了。”

迎月怔怔地坐了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放下床幔,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只要是这么冷的天,邱胜翊常常会把她拉上床一起睡,但是自从上回她肠胃不适却误以为有喜的风波之后,邱胜翊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了。她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等大夫诊过脉就把话传给了香灵夫人,也许就因为这样儿惹恼了邱胜翊,让他渐渐对她冷淡起来。

若不是邱胜翊始终不定下她的名分,她也不会如此心急,尤其他的脾气深沉得教人捉摸不定,对她的爱意也不是多么深刻明显,若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给她,总是让她不放心。没想到她太操之过急了,反倒把他推离自己更远,她的心也就更加空落落了。

前些日子有传闻皇上要把公主下嫁到兰王府来,虽然兰王府五个兄弟都有机会被选中为驸马,但是只有侧室香灵夫人所生的芮玄和胜翊最有可能被选中,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被选为驸马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是芮玄被选中便罢,但她担心万一被选中的是胜翊,一旦娇贵的公主正式入府之后,她再想要任何名分将会更加困难了,而如今在“云养斋”里又有一个经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出色丫鬟映洁,不论容貌还是才华都高她一等,面对这样的内忧外患,她的心都要被烦恼烤得焦灰了。

她本来看准了映洁是个性情怯懦、好捏好揉的软柿子,将近半年来冷落着她,她也能静静地不吭声,还以为她对自己不再有威胁了,没想到她忘了她还有其他的好姐妹们,她们的存在对她而言也是潜在的危险。

迎月暗暗祈祷皇上不要选中胜翊当驸马,也暗暗防阻胜翊发现映洁的存在,她多么害怕映洁抢占了胜翊的心,会危害到她的地位。她是香灵夫人言明要给胜翊的,所以打从心底认定了自己就是兰王府的四姨奶奶,她不容许任何人抢走属于她的地位。

可惜迎月再怎么小心防阻,还是防不胜防,她没有想到,邱胜翊终究还是发现了映洁。

对邱胜翊来说,映洁是一个不擅长争宠斗智,但却可以防守得住秘密的人,而他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需要有人帮他守住,映洁正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也许因为睡过了一个午觉,又可能因为见到邱胜翊带来的冲击太大,此时都已经快四更了,映洁还是睁着大眼,了无睡意。

她躺在温暖的炕床上,手里捏着邱胜翊交给她的锦囊,回想着邱胜翊闯进花坞后发生的事,还有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帮我藏好这张无字天书,这里面藏着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以外,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

邱胜翊叮嘱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他——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我来藏?”

邱胜翊扬起无奈的笑容,对她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在云养斋里藏任何一件东西,迎月和锦荷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身边有些什么东西她们都了若指掌,在她们面前我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

她愈听愈糊涂,服侍他多年的贴身丫鬟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肯交给她收藏保密呢?她和他相见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他怎么就能放心让她担起替他保守秘密的重任?

实在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猜也弄不明白。

映洁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再度拿出她一夜里已经反覆看了无数次的“无字天书”,困惑不解地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一张白纸,真的就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而已,不管她怎么用力地看、仔细地瞧,就是找不出任何字迹,连一个点或一条线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极大的秘密”了。

邱胜翊该不会是跟她闹着玩的吧?难道只是随便拿张白纸来试验她对他的忠心程度吗?

不管有多大的困惑和疑问,既然邱胜翊那么严峻地交代过她要藏好这张“无字天书”,并且要求她紧守这个秘密,她就必须认认真真地把这张“无字天书”视为一个“极大的秘密”。

她把“无字天书”珍重地摺好,小心地收回锦囊里,锦囊中还有颗小小的玉印,用篆体刻着他的名字“胜翊”两个字。

虽然她也曾看过老夫人身上配戴的玉饰,但玉的好坏她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这个小玉印有着像枇杷般鲜艳漂亮的颜色,可爱极了。

“这颗玉印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将来你可以把胜翊两个字打磨掉,换上你自己的名字。”邱胜翊很温柔地对她这么说。

映洁把小玉印放在掌心把玩,摇摇头,柔声低语:“胜翊这两个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磨掉它们呢。”

她把玉印珍爱地放进了锦囊里,小心地捆好,然后放在炕床边上,和她的香囊、绣帕、手镜等宝贝们放在一起,闭上眼想睡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起身把锦囊单独拿来放在了枕边,然后闭眸正准备入睡,不知为何仍觉得不放心,又把锦囊塞进了枕头下,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干脆翻身坐起来,从包袱里找出了各色丝线,挑了几根配上色,然后打了一条络子把锦囊穿起来,就在戴在颈项躺下,这才终于睡得安稳了。

次日早晨,她在重重的拍门声中醒来,人一醒,就立刻飞快地把锦囊塞进贴身小袄里,这才又套上荔枝色的缎袄,急忙起身开门。

“迎月姐姐?”乍然看见迎月,她呆呆地傻住,以为自己睡晚了,急忙说:“我马上就去厨房拢茶炉子!”

“你今天不必去厨房了,我叫迭翠去替你一天。”迎月走进屋,环视屋内,含笑说道:“这间屋子果然暖和,我当初没跟你说错吧?”

“是。”映洁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刚刚说叫迭翠替自己一天是什么意思?

“昨夜辛苦你留守了,昨天府里人人都在玩乐,你却要留守着云养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迎月迳自在炕床上坐下来,笑吟吟地对她说。“我想了想,也觉得对你过意不去,所以决定今天放你出去玩一天。”

映洁一听,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蓦然想起昨夜邱胜翊说的话——

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你。

她没想到邱胜翊的补偿来得这么快,虽然迎月的话里并没有提到邱胜翊,不过从她脸上看起来笑容可掬,但眼神却十分冰冷淡漠就可以猜得到,放她出去玩一定就是邱胜翊的意思了。

第3章(2)

“多谢你,迎月姐姐。”尽管迎月看起来并不十分情愿,但她还是由衷道谢。

“你可以去大爷的涵碧馆找筱婕,也可以去五爷的古迹堂和六爷的翔鸾阁找晴晴和暐婷,还可以到园子里去逛一逛、玩一玩,晚饭以前回来就行了。”迎月的脸上极力挂着平静的微笑。

“多谢姐姐,我一定会早去早回。”映洁欣喜地抚着胸口,那儿有邱胜翊的锦囊,仿佛是一种交换礼物的心情,她仔细保守他的秘密,而他成全她的愿望。

“映洁,我希望你能了解,你如今是云养斋的人,而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我相信你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会到处兴风作浪的人。如果你跟你的姐妹们胡说了什么话而惹出风波来,到时候咱们可都要一起遭殃,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明白吧?”迎月凝神端详着她,眼中带着一些防备和淡淡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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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放心,我出去绝不会乱说话。我到云养斋这半年来的表现,姐姐应该可以信得过我。”她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兴风作浪,只是单纯想见一见好久不见的姐妹们,迎月是多虑了。

迎月淡淡一笑。“那就好,你去吧。”

映洁福了福,笑盈盈地欠身离去。

迎月见她走远了,转过身去掀了掀炕床上的枕头和被褥,然后又翻了翻放在炕边的小包袱,没反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才慢慢地离开花坞。

映洁对王府里的路径完全不熟,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涵碧馆”。她听邱胜翊说过,大爷对筱婕疼爱有加,真正亲眼看见以后才知道邱胜翊说的一点都不假。筱婕在“涵碧馆”是真正的头等丫鬟,管着几个大小丫鬟,身上穿着新做的衣裳,不像她,还是穿着半旧不新的缎袄。

“映洁,你总算来找我了,我跟晴晴还有暐婷到‘云养斋’找过你好几次,你怎么都不理人呢?还有,昨天那么大的寿宴也没见到你来,你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筱婕一见到她,立即欢天喜地拉着她坐下,一面吩咐彩云和彩霞给她准备热茶和点心来。

“你们来找过我?”映洁诧异不已,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而且竟然连迭翠也没有跟她说过。

“你不知道吗?我们去了几次,但那些丫鬟都说派你到香灵夫人跟前传话去了,人不在‘云养斋’,我们都觉得奇怪,怎么‘云养斋’里传话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吗?每一回都那么巧,碰到你去传话。”筱婕斟了一杯热热的香茶放到她面前,深深凝视着她,像要从她的表情里探究出什么来。

“我说话比较清楚点吧,所以总爱叫我。”她笑得异常灿烂,深怕满腹的委屈露出一丝一缕教筱婕察觉了。

“一定就是因为你太老实了,所以人家才喜欢使唤你做事。”筱婕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深知她凡事忍让的个性。

“筱婕,看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你现在看起来真像千金大小姐呢!”她很为筱婕感到开心。

“大爷喜欢听我唱歌,待我极好,彩云和彩霞也很帮着我,我在这儿挺好的。”筱婕甜甜地一笑。

“那晴晴和暐婷她们呢?她们都好吗?”映洁捧着热茶轻啜了几口。

“本来老夫人是把晴晴给五爷,暐婷是给六爷的,但晴晴压不住五爷‘古遗堂’里的几个小丫头,后来五爷禁不了丫头们的吵闹,去找六爷商量,这两位爷私下就把她们两个换过来了,后来也没听晴晴和暐婷埋怨什么,看起来应该没事。”筱婕支着下巴笑道。

“那就好了。”映洁垂眸淡笑。

筱婕凝瞅着她,隐隐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

“看样子最不好的人是你吧?”筱婕一语道破。“映洁,你要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可别闷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像晴晴压不住那些不服她的丫头,五爷就出面替她解决了麻烦。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一定要说出来,让四爷去替你想办法。”

映洁抬眸望了她一眼,忙笑着掩饰过去。“我没遇到什么麻烦,也没什么为难的地方,在云养斋里也还算好,四爷待我其实也不错的。”

筱婕直视着她,笑叹了一声。

“坚强的人容易顽固,聪明的人容易狡猾,善良的人容易懦弱。映洁,你呀就是太懦弱了。”

“是啊,我老是说要改,可总是改不了。”她无奈地一笑,连忙转开话题,压低声音问道:“筱婕,我想问你,你如今……是大爷的人了吗?”她感觉得出来凌芮玄对筱婕的确十分疼宠,筱婕说不定已经是她们四个当中第一个被大爷收房纳为妾室的人了。

筱婕摇了摇头。“还没有。”

“怎么会?”映洁惊讶不已。“你明明……看起来就很像……”

“大爷确实很疼我,坦白说,我自己也很纳闷呢。”筱婕苦笑了笑。

映洁微微迟疑。“那……晴晴和暐婷……有人成功的吗?”

“她们也没有。”筱婕摇摇头。

“老夫人一定会很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你也还没有成功喽?”筱婕笑着睨她一眼。

映洁摇了摇头,双手不知不觉地放在心口,静静地微笑着。

“瞧你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对劲喔!”筱婕促狭地看着她。“该不会咱们四个人当中是你第一个被四爷收房吧?”

映洁的脸色绯红起来。

“这太不可能了,我连近他的身都不容易呢……”她蓦然住了口,懊悔自己的失言。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意思?”筱婕拉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追问。

映洁又羞又急,慌忙说道:“筱婕,别闹,咱们去找晴晴和暐婷好不好?外头积了厚厚的雪,咱们堆雪人去!”

筱婕被她说得心动,旋即跳起来找斗篷穿,顺手也找了一件给映洁。

“今天王爷带了四位爷进宫去了,晴晴和暐婷肯走出得来,咱们走吧!”

两个人把晴晴和暐婷分别从“翔鸾阁”和“古遗堂”接出来以后,在雪地里玩乐了大半日,随后见到不知哪一房的小丫头们围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赶水鸭和鸳鸯玩,四个人觉得有趣,也凑上去一块儿玩。

夕阳西下时,四个人相约以后只要王爷带着四位爷进宫的日子,就约在花苑的山石后相见,然后各自散了。

映洁在“云养斋”里闷了大半年,终于可以跟姐妹们开开心心地玩乐了一天,她怀着异常兴奋和异常快乐的心情回“云养斋”,愉悦地做完没有帮她做完的事,然后带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花坞。

把炕床烧热的同时,她也顺便烧好了一大盆热水,换下被雪濡湿的缎袄后,便用热水将自己梳洗干净,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贴身小袄,上了床,头一沾枕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映洁恍然觉得有温软的东西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有些麻麻痒痒的,暖暖热热的,像一抹阳光,舒服得令她叹息。

她不自觉地抬手一摸,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蓦然间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便愣住了。

“四爷?”看到邱胜翊温柔凝视的眼神,她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你作了什么好梦吗?”他静静看着她嘴角凝着的笑意,欣赏着她刚睡醒时娇憨朦胧的神情。

映洁霎时清醒了,猛然坐起身,骇然瞪着他。

“四爷怎么总是喜欢吓人?”她的手轻按住胸口,抚不平急乱的心跳。

邱胜翊注意到她戴在颈项上的锦囊,唇角勾起一缕幽微的笑意。

“你把锦囊贴身带着,很聪明。”他把手伸向她的脸庞,指尖温柔地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

“因为……我想不到更好的地方可以藏好这个锦囊。”他亲昵的抚摸令她开始燥热慌张起来。

“你做得很好。”他凝视着她红润柔软的双唇,眼眸愈来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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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见他逐渐低头贴近她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将燥热的脸微微偏开,但很快又被他的大掌转回来正视他。她弄不清他想要做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神智迷乱,呼吸艰难,仿佛快要窒息。

“四爷……”

“不要说话。”他的嗓音轻柔低沉,隐隐含着煽情的邪意。一个火热温润的吻急遽地侵占了她的唇。

她浑身蓦地瘫软,思绪被狂袭而来的浪潮淹没……

第4章(1)

窗外明月分外皎洁,月光自窗格淡淡倾洒下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映洁披散在枕上的秀发、白净到几乎透明的肤色,以及盈盈如秋水般的美眸,都娇美柔媚得令人屏息。

邱胜翊从宫里回来,并没有走大门回“云养斋”,却是翻过夹道的矮墙来到花坞,因为他必须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这个丫环?她将如何处置他的“秘密”,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敲门没听到映洁的应声后,他微微疑惑,便直接推门进屋。

见到她熟睡中的柔美娇靥,再看到她把锦囊贴身戴着,他一瞬间失神迷惘,心绪澎湃如潮了……

他知道自己略施一点小恩惠,便可以叫映洁忠心不二了,不过,他更需要她死心塌地的忠心;而要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并不难,只需要让她的身心都只臣服于他一个人。

凝视她惹人怜爱的容颜,邱胜翊也实在不得不承认,虽然风花雪月四个丫环的容貌和神态都酷似得让人难以分辨,但是映洁身上那一分羞怯爱娇的女儿情态,却是撩起男人欲火的绝佳天赋。

如此绝色的丫环就摆在他的面前,是他的所有物,他没有理由拒绝品尝她的甜美。

“老夫人把你给了找,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用怕。”他吮吻着她柔软的嘴唇,轻抚她紧绷僵硬的娇小身躯。

映洁已经了然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了,望着他强制的、燃烧的、火一般撩人的目光,身子不由得渐渐滚烫起来。

“老夫人可曾教过你应该如何在床上服待找?”他的吻愈深,愈感觉到她青涩而无助的反应,为免吓坏她,只好事先预预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没有,只有秦姑姑教过……”但是秦姑姑总是说得隐隐晦晦,她从来没有听明白过。

“所以,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对吗?”他深邃的黑眸里燃着炙人的火焰,火热的唇婉蜒往下,停在她的锁骨上,舌尖舔吻着她腻白的肌肤。

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是映洁暗暗期待许久并且预料之中的。她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老夫人期望,更高兴拥抱着她的男人是她打从心底喜欢并且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的男人,她并不是不欢喜,只是对未知的事感到有些惶然不安,害怕自已无法令他满意。

“奴婢怕做得不好……”她娇羞无措地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眼里是一种茫然而顺从的幽光。

“什么都不要怕,照我说的做就对了。”他伸手覆盖住她的小手,握住她的纤指送到唇边细密地啄吻着。

映洁近乎痴怔地凝视他俊雅的脸,看着他慢慢脱下她的小袄,当贴身小衣被解开的一瞬间,她紧张得颤栗了一下,但没有畏缩,也没有退却。

“你得帮我脱衣服。”他轻咬着她的红唇,沙哑低啸。

映洁羞涩地摸索着他衣服上繁琐的衣扣和袍带,努力地它们一一解开来,当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松落,赤裸的胸膛慢慢地暴露在她眼前时,她羞怯地闭上眼不敢多看。

“我怎么碰你,你就怎么碰我。”他魅惑地一笑,拉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结实坚硬的胸腹上。

映洁屏住呼息,感觉到他温热的大掌覆罩住她圆润的酥胸,轻柔地抚揉着娇嫩的乳尖,她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微颤着,动也不敢动。

“跟着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俯首轻笑,热唇贴在她的耳鬓舔吮。

映洁把手轻轻抬起,圈住他的颈项,怯怯地学他吻着他的耳鬓,然后,她听见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发出一声饥渴的喟叹。

“你做得很好。”他紧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强迫她完全贴近自己,热切而渴望地往她的唇舌深处纠缠探索,攫取她的甜美。

两人的身子紧密贴合着,炽热难耐。

她愈是颤抖,他的动作就愈是温存。

她凝视着他、迎接着他,柔顺地任他摆弄,满脸羞怯而又沉醉的笑容。

迷醉中,映洁初次明白了一个男人的力量有多么狂野猛烈,可以炽烈如火,又可以柔情似水。

她完全沉沦陷溺在他的怀抱里,全然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付给他……

无声的雪夜,在激情过后更显得静谧。

映洁凝视着身旁闭目熟睡的邱胜翊,身体还留着他带给她的痛楚,但她的心情却快乐得好似窗外轻盈的雪花,开心得一刻也舍不得睡。

她原以为自己是四个人当中运气最差的一个,没想到真应了筱婕说的那句话——

该不会咱们四个人当中是你第一个被四爷收房吧?

如果筱婕、晴晴和暐婷知道四爷已经和她云雨过了,肯定会吓一大跳吧?一向对她不抱任何期待的老夫人也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她真想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姑姑,让她再也不用为她操心了。

依偎在邱胜翊的臂弯中,她静静看着他的睡容,心是暖意融融,甜得都快渗出蜜来了。

她爱极了他俊雅英挺的五官,爱极了他轻柔温柔的举止,爱极了他说要给她补偿时说的那句“你不想要我?”

本来就已对他心生好感,如今被他占有,让她更为他痴迷。

她已经深深恋上了他,心中柔情无限,无法自拔,情不自禁在他裸露的肩臂上悄悄印下一枚淡淡的吻痕。

邱胜翊睡得极浅,侧转过身,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里。

“现在几更了?”他低声问,带着一点慵懒。

“刚刚过了三更。”她一时害羞,埋首在他怀里不好意思抬头。

“我该回去了。”他的下颔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懒洋洋地说。

“四爷要回去了?”她愕然,以为他会在这里睡一夜再走。

“如果今晚没回去,迎月又要盘问个半天了。”他松开抱紧她的双臂,低眸望着她说。

映洁微怔,迎月那张冷傲的脸孔猝然在她及中一闪而过。如果迎月知道了会怎么样?能容得下她吗?她忽然感到有些忧虑不安。

“既然这样,四爷还是快回去吧。”她起身服侍他穿衣。

“你不留我?”邱胜翊挑眉,有意逗弄。

映洁怯怯地低下头。“四爷要走,我总不好强留。”她也是真心想要他留下来,只是害羞得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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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轻笑起来,低声耳语道:“你可真老实,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把我留下来,你却不知道用。例如美色就是极大的武器,我一定很容易屈服。”

映洁羞红了脸,温柔抬眸,凝瞅着他。

“四爷很爱取笑人,如果美色是武器,那我肯定没有了。”她自认没有天仙般的绝色姿容。

“美色自然是你的武器,否则我怎么败下阵来?”邱胜翊邪邪地一笑。

映洁不自觉地漾起了羞怯的笑容,低低说道:“我有的武器只怕对四爷一点用处也没有。”

邱胜翊好奇地挑眉。“你的武器是什么?说来听听。”

“画笔。”她的眼瞳柔和明亮,完全是想要讨他欢心的眼神。

“画笔?”邱胜翊微讶,他听说老夫人调教的四大丫环歌舞刺绣、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不过还没有从映洁身上印证过。“你的画笔在哪里?”

映洁从炕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石青色的绸布套,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排粗细不一的画笔,还有几色颜料和两个白瓷碟。

“这就是我的武器了。”她轻轻一笑。

邱胜翊看着这一套小巧别致的绘画工具,兴味盎然地问:“你都画些什么?”

“我都画些山石树木,亭台楼阁,也画人物,只有山水没有画过,因为无缘看看大山大水,所以画不来。”她认真地回答。

邱胜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什么时候可以画一幅画送给我?”他低柔的声音近似耳语。

映洁灿然一笑,双眸闪耀着光采,满心雀跃地问道:“四爷想要什么样的画?人物?花鸟?还是写意?”

邱胜翊微微一笑。见她流露出一抹对他的恋慕之情,确信她的人和她的心已完全收服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我会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映洁欣喜地微笑起来。

“答应我,锦囊不要随意解下来,也不要轻易离开你的视线。”他正色地对她说道。

映洁重重地点头。“四爷,万一那张无字天书破了,或是不见了,你会怎么样?”她想知道这张白纸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邱胜翊眼眸一沉,眉心深蹙。

“我可能会饶不了你。”他的语气寒冷如冰。

映洁惊怔住,艰困地一咽喉头,背脊一阵发凉。

“这么重要的东西,四爷还是不要交给我吧。”她不安地想要取下锦囊。

“你沉得住气,又能守得住话,所以我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保管,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并不是要你保管一辈子。”邱胜翊按住她的手,温和安抚着她。

“我不明白,那张白纸为何那么重要?”她畏怯地望着他。

“那并不是普通的白纸,不过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否则你会寝食难安。”

他低声说道。

映洁惊讶地眨着大眼。

“不用害怕成这样,过了春天,这张白纸就跟你没关系了。”他温柔一笑。

“过了春天?”她傻傻地呢喃。

“好了,我得回去了。”他在她的颊畔吻了吻,然后起身下床,整理衣袍。

临出门前,瞥见她不舍的双眸,让他失神了一瞬,差点又想折回炕床上与她继续亲热厮磨。

“这几日我会再来。”他别开视线,系上披风的领结,打开门走了出去。

要过几日才能再见到他?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多么令人心慌。

摸着垂挂在胸前的锦囊,她心头的压力更加沉重起来,她怔怔然地躺下,感觉自己的魂魄好似不在自己身上,已经朝邱胜翊身边飞去了。

第4章(2)

邱胜翊虽然说“过几日再来”,但是他并没有让映洁等他太久,只隔了一日,他就又来到花坞找她了。

然后,一个又一个翻云覆雨的夜,他在她耳边吹拂着滚烫的气息,几番销魂蚀骨的缠绵,她一次又一次地像雪花般融化在他身上,在她的眼底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邱胜翊。

然而,映洁在“云养斋”的地位并没有因为和邱胜翊发生了关系而有所改变,迎月对她的态度依然如往常一样,她也仍旧住在花坞里,平常还是在做一些粗使丫环做的事,虽然行动自由了些,但她还是不能随意进“云养斋”的内院和正屋。

厨房里的周婆子和吕婆子平日里最爱说三道四,但是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谈论的对象,也没有把注意力摆在她身上过,一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映洁一开始也曾思索过这个问题,但是略略推敲也就想明白了。

邱胜翊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人,甚至也无意让她进屋服侍他,只常常在掌灯之后避人耳目地溜到花坞与她幽会,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无字天书”在她身上,所以他才要刻意把她藏在花坞里,让她替他守着这个“秘密”,因为,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她不要随意解下锦囊,也不要让锦囊离开她的视线。

虽然邱胜翊从没有对她许过任何承诺,也没有刻意送给她任何贵重的礼物,但她安之若素,没有急切地想跟他开口要求些什么,一切都只随邱胜翊的意,并无一丝一毫的怨尤。

或许正因为她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所以也就心甘情愿由着他摆布,而邱胜翊有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意义远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为特殊,更加不凡。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天晚上,邱胜翊从花坞里翻墙出来时,正好被路经夹道的莺儿瞧见了。

消息立刻火速地在“云养斋”里传开来,迎月得知以后就像挨了狠狠的一捧,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好对邱胜翊发作,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极力克制住心底对映洁的怨恨,偏偏她又是“云养斋”里的头等丫环,对于邱胜翊和映洁之间发生的关系不能假装不知道,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量,她也不能不对映洁另作安排。

这天,迎月带着锦荷来到花坞,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映洁面前,一派像要捉拿犯人的架势。

映洁心中已有准备,因为厨房里的周婆子和吕婆子早就拉住她问长问短了。她实在害怕面对这种场面,惶然得不知所措。

迎月冷冷瞪着映洁,见她的气色和神态都比刚到“云养斋”时还要柔媚动人,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娇羞,猜想其中缘故,更添了怒意。

“我问你,四爷来过花坞多少回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这……”映洁咬着唇,微窘地说:“我没数过,记不清了。”

“四爷常常来?”锦荷插口问。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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