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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小妾别作怪(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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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小妾别作怪(翊洁)

小说简介: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不贞节”的女人,

不但一连“嫁”了两次,还都胆敢选在拜堂前夕来个卷款潜逃?!

哇咧!不给她个教训,这还有天理吗?

于是,好打抱不平的他,

当下抱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情怀,

立刻派人找到这个四处招摇撞骗的小女人,然后──

娶、她、进、门!

哼哼!大家都说“侯门深似海”,他们家可也不遑多让,

保证教她插翅难飞,再也不能出门作怪。

而她也别怪他,谁教她要前科累累呢!

只是那个新来的小婢女会不会有点怪,

没事总爱往“那个女人”的厢房跑,

等等,现在究竟是发生什么大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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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烈阳遍洒而下,人群绵延成一条巨大的长龙。
  
人人面容枯瘦、衣衫破旧,手里捧着瓷碗或者盛米汤的饭钵,为的就是能分得一口米饭,让三天来滴食未进的他们,能求得一餐温饱。
  
天热气闷,连丝流动的风都没有,饥渴难耐下,原先尚有秩序的队邱,在移动缓慢的情况下,有人渐渐的不耐烦了。
  
终于,后头的人怕分不到那一口热粥,开始拚命往前推。
  
「不要急,每个人都有。」几名大汉在队邱的两侧维持秩序。
  
「各位乡亲,我们会连续供应热粥三天三夜,大家都有得吃,千万不要推挤。」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前头大声高喊着。
  
那是一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酒楼,酒楼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月华楼」三个烫金大字。如今酒楼前的石板路上,架起了三个大锅炉,锅里是从月华楼里不断盛装出来的热腾腾米食。
  
吴映洁两手端着两个缺了角的破碗,正午时分,日头当空而照,她却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拭去额上的细汗,纤弱的身子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摇摇欲坠。
  
排了一个时辰,她脚酸头昏、唇干舌燥,眼看锅炉就在眼前,她拖着蹒跚的步履,举高手里的碗,露出了自灾难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料,后头的壮汉一推一挤,她重心不稳,双膝重重跌落地面,同时也跌出人龙。
  
她忍着痛,以身体保护着手里的空碗──要是碗破了,娘和刚儿就没东西吃了。
  
遭逢饥荒,大家自身难保,没有人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别人,只顾着争抢那能让自己活命的食物,根本不在乎脚下踩的是谁?
  
人群继续往前移动,她来不及缩回的小腿肚已经被踩上好几脚。
  
「啊!」她柳眉频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姑娘,你没事吧?」蓦然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臂膀。
  
她抬眼,虽然泪已盈睫,她还是没让眼泪滴落。
  
那是一个男子,相貌堂堂、刚正威仪。
  
她摇头,痛到说不出话来。
  
大手不用施力,轻易将她扶起。
  
「碗给我,我帮你盛。」刚刚的情形,对她伸出援手的男子全看在眼底。
  
自知已经回不去队邱里,就算她敢挤回去,也会被后头的人撵打走,于是她递出手中的碗,眼中满是感激。
  
男子走到锅炉边,要分食的仆人将破碗盛满米汤,然后便将破碗交回到那双满布灰黑尘沙的小手上。
  
一手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她看着他,感动得忘了如何开口说话。
  
「快走吧!站在这里很危险。」男子温和的语调中多了几分关心。
  
她点头,转身一跛一跛的往亲人暂时安身的墙角走去。
  
啊!自己竟连「谢谢」二字都忘了说……
  
但再回头,她迷蒙的视线已被人群所阻隔,看不到那名男子了。
  
一个多月前,由于连日豪雨引发河川溃堤,将北方一带数个城镇淹没,数万条性命死伤于洪流之中,幸免于难的灾民惊慌失措之下,只能沿着高地一路往南逃。
  
灾民们扶老携幼、伤痕累累,病的病、倒的倒,就算逃过洪水的袭击,也未必能捱过饥寒交迫的流散生活。
  
幸好官府还未开仓赈灾,月华楼就已经先行布施;但由于逃难的百姓过多,因此只能把他们暂时安顿在官道两旁。
  
洁儿才把破碗端到娘亲的面前,吴大婶便忙不迭地将两个碗都接了过来,然后将其中一个碗放入儿子的手中。
  
「刚儿,快吃!」
  
十岁大的吴刚儿,一看到有米粥,顾不得烫嘴,呼噜呼噜的灌喝下肚。
  
吴大婶没有问女儿要不要吃,自己也猛喝着这三天来唯一的热食。
  
洁儿看着空荡荡的两手,嘴唇动了动,没有多说什么。
  
她从吴大婶脚边的包袱里再取出一个碗,往人群的最后头走去,打算再重新排队、领取食物。
  
而当她再度拖着发疼的右脚继续前进时,那名男子略显低沉的嗓音又窜进她的耳里。
  
「小姑娘。」男子站在酒楼前的阶梯上,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看进眼里。
  
小姑娘的发辫已乱,小巧的脸上也因逃难而脏污一片,却仍不掩她的娟秀淡雅。
  
越在苦难时,越可以看清人性。小姑娘的善良让他于心不忍,于是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要谨守一视同仁的公平原则,否则定会引起不满及抗争。如果只有一人或者十人,他还能救;可如今有千人、万人,他只能供粮赈灾,略尽棉薄之力,却不能独厚任何一个人。
  
只是,看着那张没有任何怨言的小脸,他的心硬是偏了。
  
「啊!」她启唇,却因为久未进食喝水,连喑?j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帮你盛。」他拿走她手中的空碗。
  
她兀自发呆,看着男子的背影。
  
男子穿著圆领灰布衣衫,虽是一般黎民打扮,却仍掩饰不了他的器宇轩昂。
  
直到破碗又回到手上,她才回神过来,感觉手中传来热烫烫的暖意。
  
「快吃吧!你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的家人。」男子话落,转身,又回到阶梯上。
  
她轻尝一口米粥,心头暖和着──这是她有生以来,喝过最甜的粥。
  
四周有几十双眼睛狠瞪着她,却没有人敢出声抗议。
  
难民们心知肚明,能吃到这样温饱的一餐,都得感谢月华楼,而这个威仪天生的男子,就是月华楼的大少爷邱胜翊。
  
月华楼虽为酒楼,但三代传承下来,享誉北方几个大城,无论是造桥铺路、行善义诊,月华楼从不吝付出,因此得到许多百姓的拥戴及好评。
  
只有身处小乡村的洁儿,还楞楞的不知天地之大,更不知道这位好心的男人是谁。她只是将男子的形貌及背影,烙印、深埋在心底,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冷冽寒风吹动破旧不堪的茅草屋,一阵风强过一阵,屋顶的瓦片被吹得嘎嘎直响,像是随时会被掀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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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的门板上,贴了个大红双喜字,咿咿呀呀的,根本抵挡不了纷飞的霜雪。只能容四人旋身的厅堂里,微弱的烛火正拉长二大一小的人影。
  
「娘,我好冷,好想睡。」吴刚儿睡眼蒙眬、全身颤抖,忍不住缩往娘亲宽大的怀里。
  
「刚儿乖,不趁夜里走,天一亮我们就走不了了。」吴大婶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头装满了锅碗瓢盆及御寒衣物,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一手揽着儿子。
  
「娘,为什么又要搬家?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吴刚儿小小年纪,不懂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我们非得逃吗?」洁儿纤细的肩头上也背着跟娘亲一样大的竹篓。
  
「不逃,等着高家的人来把你娶走吗?」吴大婶低声咒骂。
  
「高家给了我们不少的聘礼,他们要是发现我们逃跑的话,会报官处理的。」洁儿小巧的瓜子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一身灰灰旧旧的衣衫有着许多的补丁痕迹。
  
十七岁的少女,眼眉应如星月,她却蒙上一层暗褐的忧愁。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逃走,也没见官爷来追拿!」吴大婶眼神凌厉,狠瞪着自己的女儿。
  
「上一次是好运,这一次未必能如意。」洁儿担忧这样的骗婚行为,迟早会闹上官府。
  
「早知道我就狠下心,直接把你卖入青楼,那些银两够我上京城找你大哥了,更可以让我和刚儿吃喝两三年。结果我把你留在家里,多养你一口饭,你难道就不能想办法帮娘多挣一些钱吗?」吴大婶又是威胁又是伤悲。
  
「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挣钱,不需要用这种手段。骗了婚,我的良心会不安……」洁儿的音量虽轻,却丝毫没有怯懦。
  
「洁儿,没办法去找你大哥,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吴大婶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显得可怜兮兮。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将你取名为洁儿,就是要你听话。」吴大婶步步逼迫。「你不听娘的话,娘生你养你何用?」
  
「娘……」她无语了。从小她就只能顺从,不能有其它的意见,现在她还能多说什么?
  
「还是你想嫁入高家吃香喝辣的,然后拋下我和刚儿?」
  
「娘,我不会丢下您和刚儿的,我会日以继夜的做事,好挣更多的银两孝敬您。」她只是不想再欺骗人,那跟抢匪有何不同?!
  
「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千里远,光靠你刺绣所赚的银两,我和刚儿要怎么活下去?说不定还没找到你大哥,我们就先饿死了。」
  
洁儿不再多说,吹熄桌上的烛火。「娘,我们走吧!」迈开脚步,走出破落的茅草屋。
  
迎着霜雪,两大一小的身影,沿着邻舍的土墙,在寒风中,一步一步离开这个他们栖息三个月之久的住所。
  
几个月前,随着逃难的人潮,他们一路往南走。越往南边,难民越少,最后他们投奔表叔一家,求得了一处还能遮风避雨的住处。之后洁儿刺绣,吴大婶帮忙下田耕作,日子虽苦,但至少能换取三餐的温饱。
  
不料有一天,媒人突然上门说亲,吴大婶欢喜的收下五两银子的聘金;但就在洁儿以为自己就要嫁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时,吴大婶却在成亲的前一晚,带着她和吴刚儿连夜潜逃!
  
过去吴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吴父原为衙门的师爷,家境小康,无奈两年前吴父因病过世,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原本守着吴父死后留下来的银两,他们仍能勉强过日子,无奈一场大水夺走了一切。吴大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饥寒交迫之下,忍不住开始怨恨起这样贫苦的日子,甚至利用自己的女儿骗取聘礼,打算以这些银两为盘缠,到京城找几年前离家、正在求取功名的大儿子吴夏儿。
  
徒步走了半个月,他们来到繁华的应城落脚。
  
吴大婶租下一栋简陋的茅草屋,打算熬过冬天,同时赚取更多的盘缠好再继续上路。
  
洁儿的手巧,女红做得极好,她绣了各式图案的巾帕,在布庄里托售。布庄看上她的好手艺,渐渐的也让她做些嫁衣、枕套。
  
只是,这样的收入要让三人勉强温饱可以,不过还是无法让吴刚儿上学堂,更别提去京城找吴夏儿。
  
没想到,过了两个多月,又有媒人看上洁儿的清秀乖巧,这回吴大婶收了二十两的聘礼,承诺将洁儿嫁给高家的长子,没想到竟又重施故技,趁夜带着洁儿姊弟离开。
  
冬雪已融,却更形冰冷,洁儿单薄的衣衫抵御不了寒风,只能双手环抱胸前,步履艰难地向前走。
  
她实在不愿骗婚,也无法苟同娘亲的行为;可是她又不能丢下娘亲和幼弟不管,只能任良知痛苦煎熬。
  
第一次骗婚后,她的名声就已经毁了;第二次再骗婚,她已没有清白可言。
  
一女不可配二夫,那她呢?
  
只能厚颜喘息,任由娘亲宰割。
  
张灯结彩、大红喜字、热闹洋洋。
  
下了一夜的雪,在黎明前已停歇。
  
虽比不上大门大户,但以贩卖猪只营生的高家还是尽其所能的铺张,庆贺长子的这场婚礼。
  
正午时分,气候虽冷,但阳光普照,庭院里摆放着几桌酒菜,好让前来祝贺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能共享欢乐。一切都是这么的喜悦、美好,谁知──
  
「高大叔,恭喜呀!」
  
颓然坐在板凳上的高强一听到这个熟悉亲切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他立即起身相迎。
  
见高强神色似乎不太对,邱胜翊疑惑的环视左右,这才发现院里的人有的愁眉不展、有的气急败坏、有的大声咒骂……
  
这哪像是在办喜事?看那同仇敌忾的样子,倒像是敌人杀来了。
  
「听廖威廉说你娶儿媳妇,特地来叨扰水酒一杯。」邱胜翊一个眼神,站在他身边的廖威廉立刻将手中以红布包裹的薄礼奉上。
  
「大少爷,没新娘了,新娘跑了。」新郎官怒气冲冲,伸手将身上的大红衣衫用力一扯,惯于宰猪的手劲,硬生生让喜服衣襬少了一角。
 
「笑阳,不得对大少爷无礼。」高强出声喝止儿子。
  
「没事的。」邱胜翊泱泱风范中,又有着平易近人的笑容。「高大叔,到底怎么一回事?」但其实心底已猜到了八、九分。
  
他虽然贵为月华楼的大少爷,可不但不见霸气,对待每个人更皆是彬彬有礼,因此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富豪高官,都非常乐于与他结交。
  
「笑阳按照吉时去迎娶新娘,结果新娘全家都跑得不见人影!」高强咬牙切齿的说。
  
「高大叔,说清楚些。」邱胜翊倒了一杯酒给高强缓缓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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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强一口喝尽杯中酒后才道:「一个月前,媒人婆来说亲,说是住在城西的吴氏人家,有个女儿擅刺绣、喜女红,应对进退也都很得宜。我想笑阳都已经十八,也该让他娶亲了。于是,我随媒人婆去说亲,也见着那小姑娘一面,果然长得端庄秀丽。我和吴氏言明年前拜堂成亲,好让笑阳过个好年,之后也纳了采、问了名,还照吴氏所愿付了二十两的聘金,结果竟然是场骗局!」
  
在邱胜翊面前,高强的脾气硬是收敛了几分,但仍是难掩怒气。
  
「高大叔,这事恐怕不简单。三个月前,我上平县访友,刚好遇上陈河娶儿媳妇,新娘一家也是收了聘礼后,在成亲的前一晚连夜逃走。」真是凑巧,这新娘逃婚之事,竟让邱胜翊一连碰上两回。
  
邱胜翊这一说,周遭来参加喜宴的亲朋好友全都围了过来。
  
「有这种事?」高强吃惊道。
  
「会不会是同一群人故意行骗?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骗徒?」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受害者,高笑阳顿时从羞愤化为满腔怒火。
  
「媒人婆呢?找她来问问,或许可以问出端倪。」邱胜翊问。
  
媒人婆李氏被几名女眷围住,正在哭哭啼啼,听到邱胜翊唤她,连忙抹干眼泪来到他的面前。
  
「大少爷,我是冤枉的。我在这应城牵红线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我绝没有跟吴氏勾结,您一定要相信我!」李氏哭得可是肝肠寸断,一张脸上又是老泪纵横。
  
「媒人婆,相信在座的各位没有人会误会你,毕竟你在这应城是有口皆碑的。」邱胜翊话说得又轻又缓。他得先安抚李氏的情绪,才好弄清楚状况。
  
「就知道大少爷是好人,改明儿我一定替大少爷介绍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大少爷一定要给我一个效劳的机会。」李氏抽抽噎噎,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的事不急。」邱胜翊的笑意在这冷天里如温暖的春风,拂去了媒人婆的眼泪。「媒人婆,你先说说你和吴氏结识的经过。」
  
「吴氏的女儿名唤洁儿,一手刺绣的功夫可真是了得,我因为在布庄买了一条洁儿绣的绢帕,这才会认识吴氏。听吴氏说,因为半年前的那场大水,他们不得已才离开家乡,由北方一路逃难来到此地。
  
「吴氏带着洁儿和一个十岁的儿子,在城西租了间茅草屋,我看洁儿乖巧懂事,人又长得标致,而且她一个小姑娘要挣钱养三个人实在不容易,所以才想替她说门好亲事,还帮着向高爷求了较高的聘礼,给吴氏母子补贴家用,谁知道……唉!」李氏深深叹了一口气。
  
「洁儿?陈河原先要娶的儿媳妇也唤洁儿,看来是同一个人了。」邱胜翊皱眉道。
  
「可恶!这根本就是有计谋的要骗取聘礼。」高笑阳忿忿不平。
  
「大少爷,这事要不要报官?相信他们逃不远的。」损失金钱事小,重要的是高强的老脸挂不住。
  
「他们孤儿寡母的,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报官,这个吴映洁不但名节没了,还会有牢狱之灾。她小小年纪,他于心何忍?
  
「已经有两家受害了,万一他们再去骗更多的人呢?」想到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高笑阳就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绳之以法。
  
「事情若真闹开了,对谁都不好。笑阳,如果报了官,以后你想娶妻,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不愿让闺女嫁你,我想这也是陈河后来没有报官的原因。」邱胜翊仔细的分析情况。
  
「大少爷说的有道理。做生意的最怕见官,进了衙门也不一定能讨回公道,说不定还会惹来他人的非议,后患无穷。」高强不能不为儿子未来的终身大事着想。
  
「高大叔,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不会让吴氏母女再有骗人的机会。」邱胜翊脸上表情莫测高深,随后在廖威廉的耳边叮咛了几句。
  
只是,这回来不但没讨到喜酒喝,天生侠义心肠的他竟又插手管了闲事,要是让家中的人知道,恐怕又有人要气白了头发。
  
雪时下时停。
  
吴大婶带着洁儿及儿子,放弃官道专走小径──做了亏心事,连赶路都得偷偷摸摸,就怕会遇到熟识之人。
  
老的老、小的小,三人走累了就停,夜深了就在庙里歇息,因为气候也因为脚力,行进的速度宛如龟速。
  
花了七天,他们才从应城的城西走到城东。在吴刚儿体力不支又染上风寒的情形之下,吴氏只能暂时找个地方住下。
  
幸好他们本来的生活圈就小,除了左邻右舍及布庄的老板,在城西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在这城东,他们又可以重新生活、重新来过。
  
烟花飘摇的三月天,洁儿还是靠着一双巧手在挣钱,吴大婶养了一群鸡,日子在清贫中缓缓流逝。
  
这日,一位隔邻的何大娘,带着一位胖大婶来到吴氏租赁的小屋里。
  
「吴大婶,这是我们城东最有名的媒人婆。」何大娘简单的为吴氏介绍。
  
一听到媒人婆,正在墙角刺绣的洁儿,一张粉白的瓜子脸顿时垂得更低了。
  
她已经足不出户了,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媒人上门?
  
「是媒人婆呀!」吴氏食髓知味,眉眼全笑开了。
  
媒人婆左右看着寒酸的屋内,眼尾飘向踞坐在墙边的洁儿,不禁疑惑堂堂的邱家大少爷,怎么会看上这种破落屋里的小姑娘?
  
「吴大婶。」媒人婆本能地先扬起惯有的笑容,将手中的薄礼往桌面一摆。「我今天来,是受月华楼邱家之托,来同你说亲事的。」
  
月华楼!这三个字像是根针似的,狠狠刺进洁儿的心窝。她没忘记在她最需要温饱的时候,就在月华楼前,一名男子为她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月华楼?那是什么地方?」吴大婶大字不认识一个,也不知数月前曾在她最困窘的时候接济她的好心人家,就是月华楼。
  
媒人婆瞠大眼,「你不知道月华楼?这方圆百里内,别说是老老小小,我看连阿猫阿狗都知道月华楼的大名。」哼笑声从鼻间喷了出来。
  
被媒人婆这么一损,吴大婶不但不觉难堪,反而笑吟吟的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孤陋寡闻,真是不好意思。」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机会见识过月华楼的气派,那大少爷怎么会让我来提亲呢?」媒人婆轻蔑中有着不解。
  
「还请大姊告诉我,这月华楼是?」
  
「月华楼可是北方首屈一指的酒楼,不是高官、有钱人可进不了楼,在这应城已经有六十年的历史,这两年更在大江南北开了四家分店。今儿个要我来向吴大婶提亲的,就是月华楼的大少爷,他不但为人亲切,人品更是俊秀,从不拈花惹草。」媒人婆口沬横飞的说着邱胜翊的好话。
  
吴大婶越听嘴巴张得越大,墙角边的洁儿则是越听心头越慌。大少爷?那个大少爷怎么会来向她提亲呢?
  
「大少爷这么有钱,怎么会看上洁儿,还想娶洁儿为妻呢?」吴大婶虽然心动不已,还是想把话问清楚。这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她可得小心的接着。
  
「什么为妻,是作妾!大少爷一表人才,不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是匹配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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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吴大婶还是有满肚子疑问。
  
「如果你同意把女儿嫁给大少爷当妾,大少爷愿意给你五十两的聘礼。」真不知道大少爷脑袋里在想什么?五十两的银子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要不然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也行,无奈他就是看上这个一身酸味的小姑娘。
  
「五十两?!」天呀!这比卖给勾栏院还要好。吴大婶拚命地吞着口水。
  
一嫁、二嫁、再嫁,没想到女儿越嫁身价越高。五十两的银子,可以让她带着刚儿一路走到京城,吃喝都不成问题。
  
「要是你答应了,我明天便送来五十两聘礼,三天后,大少爷会来迎娶吴姑娘。」
  
「娘!」一直闷不吭声的洁儿终于从角落走了出来。
  
媒人婆这一瞧,才瞧清楚洁儿的容貌,不禁在心里赞叹:果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黛,柔美清丽,要不是一身寒伧,可比得上大家闺秀。
  
「我不嫁!」洁儿第一次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第一次,她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她作主;第二次,她听天由命,不敢违抗;但这一次,她不能让娘亲再做出昧良心之事。
  
「嫁不嫁是由你作主吗?」吴大婶狠瞪着女儿,碍于媒人婆及何大娘在场,不好大声咒骂。
  
「你叫洁儿是吧?」媒人婆来到她的面前,见她点头,便开始劝说:「虽然是作妾,不过大少爷家大业大,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再做这些针线活,从此过着富家夫人的生活。」只是邱胜翊连正妻都还没有娶,媒人婆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先娶妾?
  
「媒人婆,洁儿只是一时心里没准备,回头我会再慢慢开导她。你放心,就请大少爷三天后来迎娶吧!」吴大婶开心得很,没想到生个好女儿,比什么都还有用呀!
  
「纳妾不比娶妻,没有三媒六聘,到时邱府会用一顶小轿来接洁儿去拜堂。」媒人婆话先说在前头。
  
「没问题!洁儿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吴大婶乐不可支的奉承。
  
送走了媒人婆和何大娘之后,虽然洁儿极力反对,无奈天生柔顺的个性,让从来不曾违抗父母之命的她,最后也只能屈服接受了。
  
只是,无论是为妾还是为妻,她再也不能逃、不能骗了。

『2』第二章
  
位于应城中的邱府宅第,没有富贾之霸气,也没有夸张的摆设,朴实的作风,正呼应了邱家的家训「诚信友善」
  
邱老爷有一妻二妾,共生五子二女,全家齐心在月华楼的营运上。
  
花厅里,邱胜翊悠哉的喝着茶,与邱老爷面对面而坐。
  
「爹,您找我?」
  
「为何要纳妾?」提起这事,邱老爷忍不住皱紧眉头。
  
「没为什么,只是年纪到了。」邱胜翊搪塞道。
  
「哪有不娶妻先纳妾的?那你什么时候才要把容嘉娶进门?」
  
「爹,您不老是说我心未定?我为了要定心,当然得先纳妾,否则万一把容嘉娶进门,却又辜负了她,那我可对不起在九泉之下的姑姑。」
  
大儿子的话似是而非,邱老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是什么样的姑娘?」邱老爷问。
  
「清清白白的姑娘,善刺绣、喜女红。」邱胜翊温文一笑,不让邱老爷有继续问话的机会,紧接着又道:「爹,我得去忙纳妾之事,改天我们父子俩再好好的聊聊。」说完起身,在邱老爷还没来得及阻止前,就已经溜之大吉。
  
为何纳妾?真是令他头痛的问题。
  
自从三天前,媒人婆代替他送上厚礼向吴氏提亲之后,他的耳边再也不得安宁,日日被家里的老老小小追问上百回,他已回答到几乎耐性尽失。
  
他只是纳个妾,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况且他也早过了成亲之龄。
  
回到书房,他坐在书案后沉思——
  
这纳妾本该是大事,以他月华楼大少爷的身分、以他的侠情仁义、以他五湖四海交游广阔的情况来说,如果不广发请帖,恐怕会招来亲友们的天怒人怨;可是若要广发请帖,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大表哥!大表哥!」人还未到,娇俏的声音却先到了。
  
邱胜翊搁下手里已沾了墨的笔,等着从屋外莽撞冲进屋的表妹。
  
果然,不一会儿,门板被撞了开来。
  
唉!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举止温柔?
  
「大表哥!」刘容嘉气鼓着双颊。
  
「谁惹刘大小姐生气了?」不用看她脸色,光听声音,邱胜翊已知道这个小表妹正在气头上。
  
「就是你!」纤指指着邱胜翊的鼻子。
  
「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你了?」邱胜翊的脸上净是宠溺的笑意。
  
「你要纳妾为什么不先知会我?我还是刚刚才从舅舅那里知道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摆在心上?」刘容嘉迭声质问。
  
「容嘉,我只是纳妾不是娶妻,用不着通知你,也不用经过你的同意。」邱胜翊温柔的表情里顿时多了几分冷峻。
  
刘容嘉一愣,懊恼起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大表哥虽然是个大好人,看似和善没有脾气,却从不让他人干预他的作法。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看得出他的不悦。
  
「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呀!你要纳妾怎能不先问过我?」邱胜翊话里的冷硬,让刘容嘉不自觉的收敛了口气。
  
「这不是什么大事。」他眉宇一开,又恢复一贯的潇洒。
  
「她长得美吗?是哪家的千金?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她急急追问。
  
「我没见过她,她也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他起身离座,走到门边,「廖威廉,送表小姐回房。」
  
「大表哥,你怎能……」刘容嘉心里的委屈还来不及说完,廖威廉已经在门外候着。
  
「表小姐,请。」廖威廉话落,右手比了个请式。
  
「容嘉,大表哥还有好多事要忙,等我拜完堂,再找时间好好陪你。」
  
刘容嘉虽不愿,却也只能随廖威廉离开。邱胜翊平时虽对她极好、极宠,但一遇上他所固执之事,就算千军万马也拉不动,连邱老爷也干涉不了,遑论只是未婚妻的她?
  
送走了刘容嘉,邱胜翊拉回思索到一半的心事,重新盘算、思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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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向来喜欢热闹,他又不想得罪任何人,干脆就大张旗鼓,办得全天下都知吧!或许多了吴映洁这块挡箭牌,以后可以减少些粉粉蝶蝶的打扰。
  
一切彷佛身处梦境,是那样的不真实。
  
大红烛的烛光照映出独坐床沿的人影,洁儿低垂眼帘,只能瞧着被自己绞得死紧的十指。
  
这回吴大婶没有再逼迫洁儿逃婚,一来月华楼的有钱有势让吴大婶红了眼,冀望女儿在成为凤凰之后能够提携幼弟;二来上京路程遥远,别说刚儿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就连她也无法再这样长途奔波。
  
没想到在三番两次骗婚之后,她终于嫁人了。
  
虽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条红丝巾盖头;虽没有八人大轿,只有一顶两人小轿;虽没有新郎亲迎,只有媒人相随;但是她至少心安了。
  
之前虽然是娘亲蓄意骗取他人聘礼;但,因是她起,果也需要她来承担,那是一辈子的愧疚,在当今名节重于性命的观念下,她要如何坦然面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
  
而且,从一早开始,她的手臂就奇痒难耐,本以为是太过紧张所致,或者被虫蚁所叮咬,结果现在慢慢的连背部、胸口也都痒了起来。
  
她惊觉不对劲,悄悄的将袖口拉高,昏黄的烛光下,可以见到手臂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吃了不洁的食物?
  
记得年幼时也曾有一次,同样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疹子,先从四肢开始,再来是背部、腹部,最后连脸上也无法幸免于难的被红疹侵袭。
  
不仅如此,起红疹的地方更是干痒难耐,偏又不能抓,否则若不慎抓破皮,有可能会红肿发炎,病势就将更难痊愈。
  
后来大夫说那是因为吃了不洁的食物,几天后自然能不药而愈。而一旦红疹消失,自然也就不会再发痒。
  
鼎沸的声音从四周隐约飘送而来,她瞧不见四周,只能感觉到夜越来越深。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她暂时忘记了那一身的不舒服。
  
虽是由偏门被迎入邱府,但她还是行了跪拜父母天地之大礼,当夫妻交拜、手中执着红彩缎时,她才深刻的体认到自己的命运将与身边的男子息息相关。
  
可她还是不明白呀,他为何会纳她为妾?
  
夜多深了?外头不再有喧哗的吵杂,她感觉到脸上红肿的痒意,暗恼怎么会在她大喜之日,发了这样的病?
  
突然,脚步声、开门声、交谈声,声声窜进了她的耳里。
  
「大少爷,这是喜尺。」是个妇人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来就好。」
  
想必这就是夫君,那低沉的嗓音似带着一丝笑意。
  
「大少爷,不需要小的在这里服侍吗?」
  
「不用了,夜深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脚步声、关门声再次远扬,还给屋内一室的安宁。
  
酒味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的心窝急急喘着。他会不会被她这张发了疹子的脸给吓坏了?
  
「洁儿。」他柔柔唤她。
  
「嗯。」她细若蚊蚋的回应。
  
「我要掀你盖头了。」他先让她心里有准备。
  
「不要……我……」她该如何说明,那犹如胎记般的红疹?
  
「别害羞,我不是轻薄之人。」虽然是他的小妾了,他还是一贯的君子。
  
喜尺一伸、盖头一掀,他只瞧见她发髻上的银簪子。
  
阴影兜头笼下,她只敢看着他大红长衫的下摆。她无脸见他,这该怎么办?
  
他用喜尺轻托起她的下巴。
  
烛火映照,他惊讶甚至骇然,只瞧那么一眼,随即放下喜尺。
  
这就是她一而再、再而三骗婚的原因?只因她有着天生的残缺?
  
可是,高大叔说她端庄秀丽,李氏说她长得标致……那布满额头及颊畔的暗红胎记是怎么回事?
  
她半覆眼睫,不敢直视他打量的目光,连他的形貌她都无能瞧上一眼。
  
「你早点歇息吧!」他表面不动声色,音调一如先前,心里却的确存在几分嫌恶。
  
没有预期会是这种情形,要他接受长相如此的妾,一时半刻还很难。
  
她抬眼,还来不及瞧清他的长相,他已经背过身去。
  
好熟悉的背影……她还来不及有任何想法,他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不管她是倾城之姿还是丑陋之貌,他原先就没打算跟她圆房,纳她为妾只是不想让她再到处继续骗婚。
  
他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家,不但缺乏道德品行,连清白操守都惹人非议,这已经让他深深觉得不齿,只是没想到啊……
  
连她的容貌,也是这样可悲又可怜!
  
洁儿抚上自己发痒的脸庞。她不怪他的逃之夭夭,新婚之夜,绝没有任何丈夫可以忍受妻子是这副鬼样子。
  
只是啊!他至少别逃得那么快,好歹让她瞧瞧她的夫君是长得怎样的面貌呀!
  
三月湿冷的夜里,等不到洞房花烛夜的洁儿,双臂环抱胸前,在极累、极倦的情形下,就这么倚在床柱边睡着了。
  
鸡啼,天亮。
  
她在发冷中惊醒过来,才惊觉自己竟坐着睡了一整夜。
  
动动僵硬的脖子、甩甩发麻的手脚,看着几柜上的双烛已燃尽,她猜测着时辰,该是寅时刚过吧!
  
她虽不明白闺房之事,但也知道不该是像她这般的独守空闺,不过她不怪邱大少爷,任谁看了她脸上的红疹子,都会夺门而逃的。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房内的摆设。
  
光是这间房,就已经比她之前所居住的茅草屋大上三倍有馀,虽没有豪华的装饰摆设,简单中好象少了一丝婚礼的喜气——除了大红喜字,她看不到一般新房该有的喜饰;不过她向来无所求,能够有个安身的地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下了床,在衣箱里翻找着可以换穿的衣裳。这些衣裳全是媒人婆在成亲前,特地差人送到她家的,否则凭她那一穿好几年的破旧衣裳,可进不了邱府的大门。
  
她挑了一件粉红的窄袖衫襦,外套一件同花色的对襟背子,这是她长这么大,穿过最好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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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吴父曾是衙门里的师爷,不过她受到的待遇,跟大哥和小弟有着天壤之别,她的衣裳大都是由吴大婶的旧衣修改而成。
  
「二奶奶,我是婢女桃花,负责来服侍您,您起来了吗?」
  
房门外传来清脆的嗓音,洁儿愣了许久,才会意过来门外的人喊的「二奶奶」,就是指她。
  
她竟然成为了二奶奶,似梦似真,这个头衔压得她头好痛。
  
她走到房门边,「我起来了。」
  
「桃花可以进去帮您梳洗了吗?」桃花问。
  
梳洗?从小到大都是她在侍奉爹娘梳洗,头一次有人要帮她梳洗,这倒新鲜了。
  
她门一开,桃花的惊叫声随之响起。
  
「啊!」桃花差点将手上端着的水盆掉落,幸好洁儿眼明手快的接了过来。
  
她转身走回房内,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走到铜镜前一瞧,也被自己给吓到了。
  
她的双眼浮肿,但不是因为哭泣——她昨晚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而是因为她不知吃了什么跟她犯冲的食物,结果不但脸上全是一块块的红疹子,连脖子、后颈也全都是。
  
原来她的模样还真不是普通的糟,看来邱大少爷还算客气,表面还是那样沉稳。
  
「桃花,你别怕,我只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所以才会起了这些红疹子,过两天就会消的。」她赶紧出声解释。
  
「真的吗?」桃花在惊吓中只敢跨进门槛站在房门边。
  
「没关系,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很吓人,我自己梳洗就行了。」
  
「二奶奶……」桃花自觉过意不去,毕竟她只是个下人。「还是让我服侍您吧!」
  
她尽量避开桃花的眼神,免得又吓坏了桃花。「别叫我二奶奶,我不太习惯。」
  
「可是您是大少爷的小妾。」桃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为难。
  
「只是小妾嘛!你叫我洁儿就行了。」她苦笑,邱大少爷可是连碰都没有碰她,这算什么二奶奶呢?
  
桃花看洁儿亲切和善,一点都没有主子作威作福的恶气,跟大少爷对待下人的样子倒是挺像的。
  
「可是大少爷要我来服侍您。」桃花还是不敢靠太近,担心洁儿会不会是生什么肮脏的疾病?更怕会传染给她。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的道:「桃花,我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不知道大户人家应对的规矩,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指导和担待。」
  
她自动将自己的身分放矮了一截,一下子就拉近了和桃花间的距离。
  
「二……我看我唤你小姐好了。」桃花儿洁儿点头,才又说:「小姐,你别这么客气,大少爷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能做的一定尽量做到。」除了那张难看的脸,桃花对这个大少爷新纳的妾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我今日需要去拜见老爷和夫人吗?」
  
「你指的是大少爷的爹娘吗?」桃花问。
  
「嗯,我不知道当人家妾的,是不是该去服侍公婆?」她很无措却没人可以问。
  
「老夫人很早就过世了,老爷通常一大早就会去各地方的酒楼巡视,我看等大少爷要求了,你再去见老爷好了。」
  
「大少爷的为人……」洁儿支吾其词,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
  
「大少爷人好、心地善良,对朋友又讲义气,对家人更是照顾……」
  
洁儿听着桃花述说着邱胜翊的种种好处,不禁想起了那天在月华楼前替她盛米粥的男子——
  
会是他吗?
  
接下来几天洁儿足不出户,暂时将自己关在属于她的天地内。
  
三餐都是由桃花送来,因为她还没有睑可以出去外头吓人,只能将心里的落寞和孤寂,寄托于针线之间。
  
一日过一日,她脸上的红疹逐渐消退,桃花在见了她原本的面貌之后,忍不住赞叹,「洁儿,原来你长得这么美!难怪大少爷会纳你为妾。」
  
桃花原本唤洁儿小姐的;但这三日来,柔顺的洁儿和安静的桃花朝夕相处,十分投缘,尤其在听完洁儿悲惨的逃难遭遇后,由于同是苦命人,这两个小姑娘更是建立起姐妹般的情谊。
  
「他从来没见过我,怎会知我是美还是丑?」自从洞房花烛夜他被她脸上的红疹吓跑之后,他再也不曾来探望她。
  
「这么说大少爷根本不认识你,那他为何会纳你为妾?」桃花也知道邱胜翊总是过洁儿的房而不入,不过邱胜翊不准她多舌说出去。在这个属于邱胜翊的院落里,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如此冷落新纳的妾。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机会问他。」她比一个买来的婢女还要可怜吧?像桃花天天都能见着他、服侍他,而她……
  
「大少爷很忙的,才会没空来看你,你不要想太多。」桃花连忙安慰她。
  
桃花服侍邱胜翊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以邱胜翊俊杰出众的外表,自然有许多姑娘梦寐以求想成为他的妻妾,连她也曾经羡慕过能成为邱胜翊的妾的洁儿;可如今看到洁儿受到如此的对待,她真不懂,一向待下人如家人的大少爷,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桃花看着洁儿每日每夜只能寄情于刺绣,明明嫁了人,却似没有嫁人,行为举止都受到人媳规矩的约束,不能像她想去哪就去哪,有时还可以找个名目偷溜去逛大街。
  
「桃花,我可以四处逛逛吗?我只是想看看,看看自己到底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看着镜中已恢复的容貌,洁儿央求道。
  
她总不能老是依靠桃花呀!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陪你在府里到处走走,不然待会儿我又要去厨房忙了。」
  
「嗯。」迎着夕照,推开房门,她勇敢的踏出在邱府的第一步。
  
房门外即是一处花园,里头种了许多的花草。时值春天,绿草已经冒出新芽,或许,她可以在这块小小的泥土地里种上一些青菜……
  
而院落的厢房,则围绕着花园,呈现「凹」字型。
  
「这处院落是属于大少爷的,总共有六间厢房。右侧厢房是大少爷的卧房,再来是书房以及廖爷的卧房;中间是接待客人的花厅,然后就是左侧厢房,有客房、奴婢住的小房和你的闺房。」
  
廖爷?她想起来了,就是代邱大少爷来迎娶她的男子。
  
原来她住的是左侧厢房,跟他的右侧厢房是面对面而望。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为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桃花继续带着她穿过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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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家门风俭朴,府内看不到亭台楼阁或者小桥流水,全是一处又一处的院落。
  
「这是二夫人和四少爷及大小姐的院落。」桃花边走边介绍。「这是三夫人和五少爷及二小姐的。」继续往前走。「这是表小姐和表少爷的。」
  
洁儿总算知道,邱家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是已经过世的大夫人所生,而除了大少爷邱胜翊有自己的院落外,二少爷、三少爷和邱老爷则同住在另一处院落。
  
还有桃花口中的表小姐及表少爷,是邱老爷的二妹所生,因父母早逝,为邱老爷及夫人一手带大。
  
「表小姐是大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桃花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瞧着洁儿脸上表情的变化。
  
「这样呀!那该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了。」洁儿勉强笑了一下。真不懂邱大少爷妻都还没娶,为何要纳妾呢?
  
来到邱府后院,那里有厨房、洗衣场,甚至还有一处小小的养鸡场。
  
厨房烟囱已升起袅袅白烟,一天又将尽,她真不想一直躲在房内,就算只能够养鸡养鸭也好……
  
这时,走来了一位肥胖的中年妇人。
  
「桃花,厨房的灶火正热,你还不快点过去帮忙?别以为主子人好,你就可以爬上天了。」厨娘嗓门特大的吆喝着。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桃花赶紧应诺。
  
「她是谁?」厨娘指着面生的洁儿。
  
「她是……」
  
桃花正想介绍,洁儿却扯了扯桃花的衣袖,抢先说:「我是新来的婢女。」
  
桃花小嘴微张,却没揭穿她。的确,以洁儿身处的状况,当婢女或许比当大少爷的妾要好得多。
  
「我怎么没瞧过你?张管事什么时候用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在这后院里就属厨娘的权力最大,没道理她不知道。
  
「张管事可能忙忘了,他……要我跟在桃花姊的身边学习,一起服侍大少爷和……大少爷新娶的二奶奶。」洁儿心慌下随便找了个说词。
  
厨娘一双利眼上下打量着她,「叫什么名字?」
  
「叫……叫小小。」她本不善说谎,这下要她临时编出谎言,她紧张到舌头差点打结。
 
「小小?」厨娘哈哈笑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
  
「是呀,我没有名字,我娘都是叫我小小的。」
  
「亏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叫这样的名字?是说像我们这种人,本来就取不起好名字的,叫太好的名字,反而会折寿。」
  
「嗯!」洁儿连忙使眼色要桃花别揭破她。
  
「那你就跟着桃花学,等过一阵子上手后,就可以服侍大少爷,而桃花也就可以专心在厨房帮我了。」厨娘对洁儿的说法没有起疑,交代桃花几句话后,便转身又走进厨房。
  
「洁儿,你怎么可以当婢女?」桃花猛摇头。
  
「桃花,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在房内,反正大少爷也不会再进我的房,当个婢女至少有事可以忙,生活也充实些,你说是吧?」
  
对于洁儿的软言软语,桃花不忍拒绝,她只是不懂,大少爷既然娶了洁儿,就该好好对待她,怎会这样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弃之不顾?
  
可怜的洁儿就和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没两样,一生一世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
   
『3』第三章
  
天际才刚泛出日光,洁儿就已经起床。
  
俐落的将自己的长发绑成两条辫子,换上桃花为她准备的粗布衫裤,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奴婢小小了。
  
走出自己的闺房,她自然而然的看向对面属于「他」的房门——
  
他到底长得何等模样?又是何等风采?为什么每个人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
  
但再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不闻不问,她只能叹了口气,悄悄的离开。
  
来到厨房,桃花跟几个奴婢正在忙碌着。
  
在邱府里,每一处院落配有一名奴婢,奴婢必须张罗整座院落的食衣住行,包括吃饭、洗衣、打扫,所以奴婢都直接睡在院落里,好方便主人有需要时能随传随到。
  
这里没有所谓的贴身丫鬟,奴婢忙不过来的时候,有时主子们也会亲自动手帮忙。
  
桃花一看见早起的洁儿,连忙来到她身边。「洁儿,你不需要这么早起的。」
  
「不早起厨娘会起疑心的,要是以后不让我进来厨房,那怎么办?」
  
「桃花,别再说话了,热水已经烧好了。」厨房的大婶高喊着。
  
「来了。」桃花赶着去打热水,洁儿亦步亦趋的跟在桃花旁边学习。
  
桃花端起一盆热水,带着洁儿,来到邱胜翊的厢房外。
  
她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吗?洁儿忐忑不安的搓揉着自己的双手。他会认出她吗?应该不可能,那夜烛光昏暗,她脸上又布满红疹,他理当认不出她就是他所纳的妾。
  
「需要敲门吗?」她小声的问。
  
桃花将热水摆在房门口。「不能敲门,那会吵了大少爷。耳朵要尖一点,听到里头有声音时再敲门。」
  
「那要等多久?万一水冷了怎么办?」
  
「大少爷一向早起,不会让我们这些下人在外头等太久的。如果真的水冷了,那就得再回厨房去打一盆热水。」
  
原来奴婢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前几天的洗脸水也都是桃花这么打来的。
  
一刻钟后,屋内果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桃花使了个眼神,好让洁儿心里有准备。「大少爷,桃花给您送热水。」
  
洁儿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咙底,呼吸急促,似不能控制。
  
「进来吧!」那低沉的音调,一如那夜的魅惑。
  
洁儿迟疑着,但终究还是跨过门槛,跟着桃花进到房内。
  
邱胜翊正背对着她们扣上外衫的钮扣。在邱府里,奴婢是不用侍奉主子穿衣的。
  
桃花将水盆搁在盆架上,与洁儿双双要退出房门时,邱胜翊终于转过身来。
  
「大少爷,早啊!」桃花开口问安。
  
洁儿止不住满心的讶异,眼神直勾勾瞧着面前的男人,小嘴微张,却连句问安的话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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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邱大少爷!真是那日对她伸出援手的伟岸男子!
  
从那日起,她的心就遗落在他的身上,没想到能有再见的一天,还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你……」邱胜翊浓眉飞扬。「是你。」他一眼就认出那如弯弯新月的眉目。
  
他认出她来了吗?洁儿慌张的倒退一步,没想到脚跟碰到门槛,差一点往后来个倒栽葱。幸好邱胜翊动作快,飞快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别怕。想必小姑娘忘记我了,你可是由北方逃难而来的?」他以为是自己惊喜的表情吓坏了她。
  
「嗯!」她点头。
  
「那就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他是否认出她了,这要她怎么回答?
  
「别怕。我这个主子可是大好人,不信你问桃花。」他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安抚了她不知所措的心。
  
「是呀!大少爷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了。」桃花一颗心也快蹦跳出来。
  
桃花给这突然的变化弄糊涂了。原来大少爷认得洁儿……不,应该是不认得洁儿,否则怎不知洁儿是他的妾呢?
  
「你叫什么名字?」他一双如春风拂过的眼神,定定的瞧着她。
  
原来他还记得当日之事,却认不出她是他纳进府的妾。
  
「奴婢小小,谢谢大少爷当日在月华楼前的帮忙。」她连忙弯腰点头,表达最深的谢意。
  
「你记得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这应城方圆百里内,认识他的人多如蝼蚁,他竟为了她还记得他而眉飞色舞。
  
「大少爷的恩德小小怎敢忘?」她的心情是激动的。没想到他就是当日布施的男子;只是,他既然不知道她就是洁儿,为何还会纳洁儿为妾呢?
  
「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德,你好好在邱府待下来,至少不用再餐风露宿。」
  
「我会一辈子服侍大少爷的。」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不管是为妾还是为婢,她都无所谓,只求能报答那点滴恩情。
  
「下去吧!」
  
桃花领着洁儿双双退出门外。
  
邱胜翊心情大好,一边梳洗,一边嘴里哼着小曲。
  
在成千上万的逃难人潮里,他只记得一个小小,不是因为她的姿色,而是因为她的心地善良。更没想到如今再见,少了逃难时的狼狈,小小的容貌更显闭月羞花。
  
走出房间,看着「吴映洁」的房门,他心情顿时一沉。
  
成亲以来他都没有去探望她,不知道她过得如何?习不习惯?
  
算了,他能给吴映洁这个骗徒这样的待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又何必再去多操这一份心!
  
邱胜翊一踏入院落里的花园,就看见那抹蹲在泥土地前的身影。
  
夕阳映照她一身的橘红,整张瓜子脸被晒得红通通。
  
属于春天的四月,日头应该不会太大,这丫头到底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
  
「小小。」他喊她,可是她像老僧入定般,专注于手上的小铲子。
  
「小小……」他又唤了一声。
  
洁儿整个人弹跳了起来,她还不习惯别人喊她这个临时掰出来的名字。
  
「大少爷!」她连忙打招呼,不安的将视线定在手中的铲子上。
  
「小小,你好象每次看见我都会吓一跳?你很怕我?」他总觉得她不只是怯懦,还有那么一丝他无法形容的不知所措。
  
「我只是专心在挖土,没注意到大少爷走过来,才会吓一跳。」她手心不争气的开始冒汗。明明他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她却没勇气承认—更没有胆量和他泰然自若的说话。
  
「你在做什么?」看着她扭捏的小姑娘娇态,他展现了更大的亲和力。她初进这么大的府第为奴,难免会心慌。
  
「挖土种菜。」
  
「种什么菜?」这下引起他探究的兴致。
  
「黄海子。」说过几句话后,她较能习惯他的气息,渐渐的不再那么紧张。
  
「哦?什么是黄海子?」
  
「黄海子又称作穷人菜。」她浅笑盈盈继续说:「初春时埋下种子,夏天就可以收成,花瓣是黄颜色,不但叶子可以炒来吃,花心可以腌制酱料,花叶还可以拿来泡茶,一举三得,所以叫穷人菜。当花瓣长出来时,一片澄黄花海,真的很美,就算不吃也可以当观赏用。」这还是她托桃花外出时替她买的种子。
  
「世上有这么好用的植物,我怎会不知道?」
  
「这是穷人菜,大少爷怎会知道呢?」
  
「等收成时别忘了弄给我尝尝。」
  
「嗯,到时小小泡茶给大少爷喝。」她开心的应诺。
  
「小小……」
  
发觉他如此唤她时,声音特别的低融,她多希望他能唤她洁儿啊,
  
「大少爷有事请吩咐。」
  
「二奶奶还好吧?」
  
这一问,让她原本始终垂低的视线,终于迎上他黑漆的瞳眸。
  
看进她的不解,他继续解释,「就是住在左厢房里的夫人,她是我半个月前刚纳进府的妾。」
  
「她……很好。」心乱了,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有特地吩咐过桃花,不要把我和二奶奶相处的情况说出去,不管是谁问起,就说我和她很恩爱,知道吗?」
  
「知道……」
  
「很好。」他温文一笑。
  
「大少爷……」她很想问为什么?为何他要纳她尢妾?她不怪他对她弃之不顾,谁教她洞房之夜变成那副鬼样子。如果没有那突然而起的红疹,今日她与他之间或许会是另一番局面吧!
  
「你想说什么?」
  
她摇头,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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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呢?」
  
「桃花姊在厨房帮忙。」
  
「那请她弄些吃的,晚饭我要和廖威廉在书房里讨论事情。」他交代。
  
「嗯。」她温顺的点头。
  
修长的体型、尔雅的态度、翩翩的风采,这人是她的夫君,但夫君却不知道她是他的妾。也许他的心里只有那位表小姐,毕竟表小姐才是他指腹为婚的正妻呀!
  
只要不去多想身分上的问题,这样的日子其实很轻松惬意,而洁儿也很满意目前的生活方式。
  
在桃花有意的安排下,邱胜翊的生活起居大半由洁儿负责,院落以外的事就由桃花一肩挑起。
  
一早起来,洁儿会先去厨房打热水,然后伺候邱胜翊梳洗,接着桃花会送来早饭。之后等他出门办事,她再着手整理他的卧房,将脏的衣裳收一收,像个妻子般的替他打理一切。
  
她很满足小小这个身分,不但可以天天见到他,还可以自由的进出他的卧房。
  
看着他的床铺,她不敢妄想自己能有住进来的一天,只祈求能以小小的身分就这样过一辈子,只要能偷偷的看着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怪的是,昨天她竟还领到张管事发给她的月俸,虽只是少少的碎银,她还是很惊喜。可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就没有小小这个人呀!
  
正当她满腹疑惑的拿着脏衣裳,从邱胜翊的房里走出来时,迎面来了一位身穿雪白衣裳、杏黄圆裙的姑娘。
  
两位小姑娘对看了一会儿。
  
「哪来的奴婢?这么没礼貌!」刘容嘉扬声质问。
  
「对不起,请问……」洁儿欲言又止。在这个属于他的院落里,除了廖威廉和桃花,她还没见过其它人来访。
  
「你是新来的奴婢?」见洁儿点头,刘容嘉才又说:「难怪你不认识我。我是表小姐,也是大少爷的未婚妻。」
  
原来她就是表小姐!洁儿在心里赞叹,果然明眸皓齿、娇艳动人、婀娜娉婷。
  
「表小姐,大少爷出门去了。」
  
「我知道,我不是来找大少爷。」
  
「那?」洁儿不明白。
  
「我是来找吴映洁的。」刘容嘉眼神飘睐,高傲的微扬下巴。
  
自从大表哥纳妾后,简直就像是把人给藏了起来,不但三令五申不许别人进入这座院落,也不让新娘子出去认识其它的家人。听桃花说,大表哥和那小妾恩爱得很,既然这样,她就来看看,是美得不愿示人?还是丑得不敢见人?
  
「啊!」听见刘容嘉要找她,洁儿慌了起来。
  
「她住哪间房?」刘容嘉问。
  
「表小姐,二奶奶正在午睡。」洁儿连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这么好命?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真以为她是来当夫人的?在这邱府里,谁不用做事呀!」刘容嘉咬牙低骂。
  
「……」洁儿只能垂低一张小脸。她还能说什么?
  
「叫她起来!我偏要在今天见她。」
  
「不行的。」
  
「你敢不听我的话,我等下就让张管事把你轰出去。」其实刘容嘉只是虚言恫吓,并不敢真的去向张管事告状,毕竟这里是邱胜翊的地方,轮不到她作主。
  
「表小姐……」洁儿一脸为难。
  
「那我自己去叫。」刘容嘉打算逐间的找,她就不信找不到吴映洁。
  
就在刘容嘉要打开邱胜翊卧房的门时——
  
「容嘉!」
  
邱胜翊的声音传来,刘容嘉和洁儿同时回过头来。
  
「大表哥。」刘容嘉立刻跑向邱胜翊。
  
「大少爷。」洁儿只能站在原地,讶异邱胜翊的突然折返。
  
通常不到深夜,他是不会回府的,现在未时刚过,离天黑还早。
  
「大表哥,这是哪里来的奴婢?我说的话她全没放在眼里。」怕邱胜翊怪罪,刘容嘉抢先可怜兮兮的告状。
  
洁儿因心虚慌乱,完全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你说了什么小小没放在眼里?」其实他在回廊的转角处,已经听了大半。
  
「我想要见洁儿,好歹也是一家人,大家总是要熟悉熟悉,总不能老是躲起来不见人。可这丫头却三推四拦的。」刘容嘉娇声抱怨。
  
「小小不是说她正在午睡吗?你何必去吵她呢?况且你该喊她一声嫂子的。」邱胜翊边说边顺势将刘容嘉带往月洞门前。他可不希望容嘉见到吴映洁的丑颜,消息要是传开,对他是有弊无利。只是能瞒多久,他也没把握,能拖一刻是一刻。
  
「嫂子?大表哥你有没有弄错,等我嫁给你之后,她该喊我一声姊姊的。」刘容嘉理直气壮。
  
洁儿闻言心头一酸,却也莫可奈何。
  
「等洁儿熟悉了在邱府的一切,我会让她跟你认识的,你不用太心急。」他看似温文,其实话语坚定,不容置喙。
  
「大表哥!」刘容嘉不依的跺着脚。
  
「我还有要事要处理,晚饭时再去找你。」他发挥魅力安抚暴躁的刘容嘉,不希望现在就让洁儿曝了光。
  
「真的?」刘容嘉喜上眉梢。
  
「大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拍拍她的肩头。
  
「那我让厨娘备好酒好菜?」
  
「嗯,快去吧!」
  
见刘容嘉喜孜孜的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再拖也拖不了多久,他该怎么办?
  
回到院落里,见小小还杵在原地,「小小,二奶奶还在午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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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怎么办?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了?她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吵她,等晚饭后我再来找她。」
  
「是……是的,大少爷。」
  
邱胜翊转身走回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份卷轴,离开前还不忘轻声交代,「对了,晚饭不用准备,我会在表小姐那里用。」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特别叮咛,因为他本来就很少回来用晚饭。洁儿一方面觉得温馨,一方面又觉得很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他说他要来找她,是不是一切即将揭穿?那他会不会怪罪她欺骗他、戏弄他?
  
她不想再独守空闺,日日夜夜都见不到他的人,她喜欢当小小,她真的愿意当小小。
  
她该怎么办?
   
『4』第四章
  
月华楼的总店位于应城城中地带,而在应城的东西南北四处,还另有四家分店。
  
总店由邱老爷亲自管理,四家分店则分别由邱胜翊之外的四位儿子掌理。
  
邱胜翊看似没有实权,整天只在应城内走来走去;但其实酒楼所使用的各式食材,都是由他统一采买,所以与各行各业、贩夫走卒之间都有些交情。此外,酒楼的分支拓展,也都由他选地盖楼,故城中的达官贵人无不积极与他攀交。因此,酒楼的营运方向虽不是由他主导,但他却有绝对的建议权。
  
在此情况下,不仅四位弟弟都极为尊敬他这个大哥,与月华楼有生意往来的店铺更是对他推崇至极。
  
而他为人处世的手腕更是高超,见官说官话、见人说人话,从不会摆架子,也不显贵气,更是长年行善,替月华楼建立起好名声。
  
这一夜,他从刘容嘉的院落回来后,便直接进书房和廖威廉商量大事。
  
廖威廉为邱家远亲,因为与邱胜翊年岁相近,从到邱府当管帐开始,就跟在邱胜翊的身边,多年下来,不但是邱胜翊生意上的左右手,更是他的贴身护卫,两人也建立起如兄如弟般的情谊。
  
「不出大少爷所料,东月华楼果然出事了。」廖威廉体型魁梧却不善言词,除非是跟亲和的邱胜翊说话,否则只要能不开口他就绝不会多嘴。
  
「东月华楼是半年前才开张营业的,由五弟掌管。五弟年轻气盛,管事经验不足,有心人士当然会从月华楼最弱的地方下手。」邱胜翊抚摩着下巴,一副深思样。
  
「打群架闹事的人,我已经报官处理了。」廖威廉报告着。
  
「闹事之徒应该都是外地人吧!」邱胜翊猜测。
  
「面孔很陌生,不过官府没抓到人。」
  
「五弟有说什么吗?」
  
「五少爷很生气,因为酒楼损失不少。」廖威廉据实以告。
  
「转告五弟小心点,也让其它分店注意一下。」
  
「大少爷,我们要主动出击吗?」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邱胜翊和廖威廉这一谈,从戌时谈到亥时,压根就忘记要去探望洁儿这件事。
  
而在房里的洁儿却是着急了一整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夜深露重,她才放下心来。
  
原来他只是嘴上说说……也对,他怎么会有兴趣来看她这个「丑妾」呢?
  
不过,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该老实告诉他小小就是吴映洁的。只是,她仍贪恋跟他相处的机会,万一他怪罪她的欺瞒,进而将她休离怎么办?
  
她绝对没有戏弄他之心,一开始她只是想打发时间,进而又想看看他的长相,没想到到最后,她爱小小的身分更甚于「吴映洁」。
  
反正迟早都会落得弃妇的下场,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种下的黄海子,随着季节变化,终于发出新芽。
  
这日,洁儿从厨房里挑了一桶水,打算用来浇灌刘圃。平常这种粗活桃花都会抢着效,可今日桃花陪厨娘上街购物,她只好自己动手。
  
双手使劲的提了一木桶的水,一路走来,她气喘吁吁,人还没进月洞门,廖威廉刚好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见到她吃力的样子,淡淡的说:「我帮你。」
  
「廖爷,没关系的。」
  
廖威廉不再多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桶,举步如飞的往前走。
  
来到花园,他问:「要搁在哪?」
  
「摆地上就好了,我要浇花用的,谢谢你。」
  
廖威廉将木桶放下,看着洁儿可人的笑脸,有些腼腆。
  
洁儿使劲想将木桶提到那片黄海子前,廖威廉见状,想抢过水桶帮忙,大手就这么不小心盖上她的小手。
  
洁儿一羞,松开了手;廖威廉一慌,手也跟着松开,整桶水就这么往下掉,洒了两人一身都是。
  
「廖爷,对不起!」看着他湿透的下摆,她连忙拿出袖里的手绢,想要帮他擦拭湿漉漉的衣裳。
  
「小小,你在干什么?」邱胜翊无预警的出现在离两人五尺外之处。
  
他刚好看见廖威廉的大手轻薄了小小的小手。
  
廖威廉也有些心神不宁,否则怎会没听见他接近的脚步声呢?
  
廖威廉和洁儿同时回过身来。
  
「大……少爷!」她吓掉了手中的手绢。
  
邱胜翊黑漆的眸如鹰隼般锐利,不复以往的亲切和善,好象正处于暴风雨下的恶虎。
  
「男女有别,你不懂吗?」邱胜翊怒火烧向小小,眼睛却看着多年的好兄弟。
  
廖威廉当然明白,大少爷是在怪他轻薄了小小,却碍于交情不好责骂他。
  
「我……廖爷想帮我提水,水太重,所以……我不小心把水打翻……」从没看过邱胜翊这么严厉的模样,她支支吾吾的解释,不希望他对她有任何一丝的误会。
  
「大少爷,不是小小的错,是廖威廉一时没注意。」
  
廖威廉帮她、她帮廖威廉,邱胜翊一把无名火更是发得莫名其妙。看着小小窘迫的样子,一双手十指绞得死紧,新月般的眉已经垮成了八字,他是既心疼却又忍不住摆脸色。
  
「廖威廉,要你拿的东西呢?」这样的情绪失常,邱胜翊自己也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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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威廉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交给邱胜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先去吧!别让王老板等太久。」
  
廖威廉不敢再看小小,转身走出院落。
  
邱胜翊看着小小湿漉漉的衫裤,「你还不快进去换衣裳,想着凉吗?」这种天气不冷不热,虽然宜人,但风一吹还是会让人受寒的。
  
「可是……这桶子……」她看着横倒在地上的木桶。
  
「别管桶子了。」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泫然欲泣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惹人爱怜吗?
  
她颤巍巍、脚步踉跄,小跑步回到左厢房。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跑进左厢房,而不是隔邻桃花的房间,他一直以为她和桃花同住一间,况且她也「应该」住在奴婢房的呀!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绢。虽只是块粗布,但纯白的底色配上鸳鸯戏水图,这么精致的绣功,是出自于吴映洁之手吗?
  
他眼眸微眯,看着按理应该属于「吴映洁」的左厢房,再看看手中的帕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洁儿和桃花坐在花园边的矮阶上,偷得午后片刻休憩。
  
在邱府里做事,虽然得从早忙到晚;但在邱老爷恩威并重的管理下,无论是夫人、少爷甚至管事,都不会对下人们摆架子、大呼小叫,对奴仆们算是极好,丝毫没有以上对下的傲气,所以累归累,奴婢们都极喜欢邱府的环境,至少他们都能保有最起码的尊严。
  
「桃花姊,你觉得我要跟大少爷坦诚我的身分吗?」洁儿心慌意乱的征询桃廿化的意见。在邱府里除了桃花,她没有可以说贴心话的对象。
  
桃花的眼底闪过一抹犹豫。「洁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日,大少爷说要来探望我,我吓坏了,就怕谎言被揭穿。我宁可当小小,也不要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妾。」她习惯性的绞着十指。「桃花姊,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要欺瞒大少爷,万一他要是怪罪下来……」
  
「大少爷人很好,就算被他知道真相,我想他也不会怪你的。」桃花安抚着洁儿。
  
「是吗?可是前天我打翻一桶水,他的样子好可怕,对我也很凶。」
  
「他对你凶?不会吧!我服侍大少爷好几年了,从来没有看他对谁凶过。」
  
「那一定是他嫌我太笨手笨脚了,他或许很讨厌我也说不定。」洁儿小巧的脸庞,笼罩一层忧愁。
  
「大少爷不会讨厌你的。」桃花口气十分坚定。
  
「其实也没关系啦!他要是知道我骗了他,说不定马上就将我休离了。」
  
「洁儿,你别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桃花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立刻止住了话。
  
「大少爷!」洁儿恭敬的站了起来。
  
真奇怪,以前不到夜深不会回来的他,最近好象常常大白天就会回到院落里,然后才又出门办事。
  
「大少爷!」桃花也赶紧站起来。
  
「桃花,我今天要在这里用晚饭,麻烦你去厨房张罗一下。」邱胜翊轻声交代。
  
「是的,我马上去。」
  
洁儿本来也要跟着去厨房,却被邱胜翊叫住了。
  
「小小,你去哪?」怎么每次见到他,她都非得像惊弓之鸟?
  
「我也去厨房帮忙。」
  
「不用了,让桃花去就好。你留下替我……磨墨。」他随便找了个差事给她。
  
桃花向洁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便匆忙的离开了。
  
「哦!」虽然她并不想和他独处,因为每次见到他,她总觉自己作贼心虚,既羞惭又愧疚。
  
她跟随在他的身后走进书房,专心的在他身边磨起墨来。
  
书房里的摆设很简朴,除了书就是画。
  
他从笔山上拿起笔,突然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连忙按捺下不该存在的遐思,在落笔前问了一句,「二奶奶还好吧?」
  
她心一惊、手一滑,握着墨条的手不小心滑进砚台里。
  
「啊!」她五指全黑了,还不小心把墨汁泼到了桌面上。
  
「对不起!大少爷,对不起……」她迭声道歉,双手举起,不敢再妄动,就怕连纸张都遭殃。
  
他将笔重新搁回笔山,然后握住她的皓腕,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从门窗透射进来的艳阳,他牵着她来到盆架边。
  
他的手像烙了火似的烧得她整个手腕灼烫,她只能跟着他,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府里上上下下,你是唯一会怕我的人。」他噙着笑,看着她的不知所措,然后将她的小手放进水盆里。
  
惊觉他竟是要帮自己洗手,她急忙想抽回手,「大少爷……」无奈他箝制的力道刚刚好,不会握疼她却也不让她抽离。
  
「平常心就好,别想太多,日子是要过得轻松而有趣,别那么战战兢兢的。」他拿来手巾,将她染了墨的手清洗干净,玉手瞬时又恢复了雪白。
  
艳阳染红了她的双颊,照耀她一身的晶莹雪白,而她垂低眉眼,显得那样的娇羞。
  
啊!他刚刚怎么会做出那样唐突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大少爷的话很深、很远,她不太懂。而且她的手腕还被握住,让她什么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又如何能回答他的话?
  
墨是洗干净了,可是他的大手还握着她的小手。
  
她始终只敢看着他的下巴,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牵着她的手又回到了书案旁。
  
他坐下,她依然站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舍下掌心里的温度。
  
她的手一得到自由,双手就又立刻绞在一起。
  
他怎么会……会有这样不合宜的举动呢?她的心跳飞快,竟让她再也无力握起墨条。
  
男女毕竟有别呀!这样的碰触合乎世俗的规范吗?虽然她名义上早已是他的妾,但实际上他和她是云泥之别。他对她是否有一丝的喜爱?这样的举止里是否夹带着情爱之意?
  
他本就不打算写字,这一扰,字更是写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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