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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微顫的處女18+ (mei煜)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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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微顫的處女18+ (mei煜)

第一章
  有個出生在台灣宜蘭的嫂嫂莫繡尋,三年的朝夕相處下,千鶴奇煜自然也說得一口標準的國語,甚至讓人分辨不出他是日本人,他己可以用中文思考,這種顛覆自己母語的程度,足見嫂子莫繡尋的魅力有多大。
  在某個因緣際會下,千鶴奇煜來到了台灣。
  飛機的豪華頭等客艙,有四個豪華舒適座位,乘客卻只有他一人,航空公司得知是千鶴家的三公子要搭機時,立刻挪出豪華客艙,只供千鶴奇煜一人「享受」。
  某些方面,千鶴奇煜覺得自己比其他家人平民化也樸實許多,今兒個到台灣,他還寧願與大眾一起搭飛機,如果是他二哥掠騁,以他那好大喜功和奢華的個性,鐵定包一架屬於自己的專機,浩浩蕩蕩地飛到台灣。
  而他,反其道而行的下場,便是孑然一身地到了陌生的台灣,沒有人知道他轟動的大家族背景,更無人保護他,一切得靠自己來。
  望著藍天白雲,他覺得自己很幸運,難得能在飛機上見到耀眼的陽光,這機會並不多見,瞬間讓他覺得此行一定會很順利。
  他不自主地摸摸口袋,從中抽出一條純金的項練,上面掛有一個心形花樣的墜盒,鐫刻著表示愛的玫瑰,打開墜盒一看,裡面鐫著兩個字──思蘭。
  他有兩個姪子──念宜和思宜。取這名字是因為大嫂莫繡尋,她來自台灣宜蘭,所以取其想「念宜」蘭、「思」念「宜」蘭之意。因此,大家總戲謔地說等遨熾結婚後,若生了女兒,就取名為「思蘭」。
  他那時還以為大家只是開開玩笑,誰知,隔天兄弟們真的把這個「心」捧到他手上,還冠冕冕皇地說:「這是我們送給未來的姪女兒的禮物。」
  千鶴奇煜當場變臉,更是恍然大悟家人對他的居心叵測。
  他很了解身為千鶴家一員,每個人均被「教育」出深藏不露的本事,為了逼他結婚,他們絕對不擇手段!
  千鶴奇煜對此驚慌害怕,所以選擇逃之夭夭,但他對家人解釋到台灣來的理由是:為了替人治病。
  他是天下第一的「醫生」,所以,只有他能夠讓人死而復生。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要活命,就得用錢買命。但是當他注視著雙手,卻莫名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沈思中,他是醫生,治病救人本來就是他的職志,如今卻以利為先,本末倒置,為此,他不禁嘆氣。
  是因為處在這混淆的年代,他自己也變得是非不分了吧!
* * *
  台灣黑道的大魔頭──唐光,無惡不作,犯下多起駭人聽聞的命案,或許他沒有親手殺人,但他間接害死許多人,台灣多起的政治命案泰半與他有關。只是他狡猾奸詐,讓警方莫可奈何,也因此,這位黑道大哥至今仍能外逍遙過日。
  但是律法雖難治,天理卻昭彰。如今,唐光處在瀕死邊緣。
  原本邪氣的臉孔、殺氣騰騰的目光,現在卻泛著無限的痛苦,面色枯槁的他,不斷懇求著己經束手無策的醫生──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但醫生無奈地說道:「你的腦子長了一顆腫瘤,你必須開刀,否則活不過十天,偏偏這腫瘤離你的腦神經只有0.01公分,沒有任何外科醫生可以擔保開刀取出腦瘤時,不會傷到你的腦神經。」
  「不!」康光哀嚎、叫嚷,聲嘶力竭得有如世界末日來臨。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開始懺悔、認錯。看到他這般悲慘的模樣,醫生有些於心不忍。
  「我想……」醫生帶絲希望地說道。「只有一位神醫可以救你,就是『醫王』;他宛如華佗轉世,有著無人可比的醫術。」醫生的眼中散發著崇拜的光芒。「只有他可以分毫不差地取出你腦裡的瘤,如果你能請他出面,或許──」
  「『醫王』……」唐光喃喃自語著,納悶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醫生正經地說道:「人人景仰的『醫王』,就是日本千鶴世家的三公子──千鶴奇煜。」
  「『千鶴』家?」唐光隨即恍如起死回生般的精神大振。「我有救了,呵!呵!呵!同樣都出身於黑社會,如手足般的義氣,『醫王』豈能見死不救?」
* * *
  就因為他來自黑道世家,所以他就必須把無法無天、犯下無數滔天大罪的唐光治好?奇煜明白只要經過他的手,唐光就會活下來,但那是件好事嗎?一旦唐光的病被治好,他肯定會再做盡無數惡貫滿盈的事。千鶴奇煜矛盾地想道。這種人真有救治的必要嗎?
  「這裡有五百萬美金!」唐光身邊的小弟羅白說道,接著不客氣地吐了一口檳榔汁在地上。「只要你動刀救我們大哥,這些錢就是你的!」
  台灣黑道截然不同。他們滿滿臉骯髒、渾身巡遢,毫無水準可,言與器宇軒昂、衣裝筆挺、容光煥發的千鶴奇煜有著天壤之別。
  千鶴奇煜的隻手甚至乾淨得不染塵埃。
  他面無表情,神色灰暗、凜然,但那氣燄卻炙人、狂妄不羈。
  他冷漠地瞪了羅白一眼,就己經讓羅白備受驚嚇,羅白趕緊低下頭,那臭屁的樣子己不復見。
  通常,奇煜懶得再瞧金錢一眼,這回他竟然蹲下身子,用他一隻厚實的手掌,觸碰那一疊美金,嘲弄道:「一輛賓士車的後車廂只能裝下五百萬台幣,幸好這是美金,否則我真不知如何載回家。」
  他伸手抓了一把鈔票──大約有十萬美金,隨意地塞進自己的口袋裡,面對那些台灣弟兄的奇異目光,他玩味地說道:「這把錢是給我女兒的。」
  真不愧是千鶴奇煜,在這節骨眼上,竟還開得起玩笑,他根本沒有女兒,但現場的仁兄們又有誰知道?
  看著千鶴家三公子的臉,眾人不禁嘖嘖稱奇,奇煜臉上散發出的父愛光芒,真實得讓人動容,但同情心也油然而生,因為他們最終得殺死千鶴奇煜。
  奇煜目光一歛,起身理理衣服,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正經。
  「開始吧!」他說道。
  在手術室內,手術燈刺眼地照射,室內一片岑寂,消毒水味道四溢,險了唐光,室內只有白色的被單、衣服和牆壁,奇煜身上也是純白的醫袍,像極了送終的顏色。
  就如同奇煜最終的命運。
* * *
  手術結束。
  清洗滿手鮮血的奇煜,竟莫名地湧生一股落寞,這是他行醫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面無表情地理理衣服,檢視他乾淨無比的容貌和未沾血跡的白衣,之後,他簡明地佈:「等麻藥退去,唐大爺就沒事了。」
  隨後,他一手拿起重達十公斤、裝滿鈔票的箱子,另一手則是他從不離身的手術箱,頭也不回的離去。
* * *
  然而,這絕對不是他能預料的。
  在荒山野地裡,他陷入了別人的陰謀裡,當他發現時,一切己經太晚,他們要殺了他,為的是要毀滅他曾經救了黑道大哥唐光的證據。
  奇煜拚命地向前跑,護照從他的身上滑落,皮夾也掉了,從身旁鑽出數不清的人影對他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殺了他!老大交代的。」
  「絕對不能留他活口!」叫囂聲不斷響起。
  「殺了他!」
  奇煜用盡全身的力量拚死抵抗。錢箱被奪走了,即使他閃過無數刀鋒,但仍受了傷,血花濺染在他雪白的大衣上,他的體力正在逐漸地耗弱中。
  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手術箱,他緊緊握著它──那等於是他的生命。
  在最後關頭,他的求生本能完全被激發出來──那種絕不受死的決心,直到他的後腦勺被狠狠地重敲一擊。
  他幾乎昏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他的腿仍自有意識地向前衝。終於,他發覺某處有亮光,他朝那裡奔去,衝過一面殘破不堪、滿目瘡痍的半倒圍牆,躲在黑漆漆的樹叢下,透過破舊的窗櫺,在微弱小燈照射下,「她」目光呆滯地望著他。
  千鶴奇煜和她四目相望,他的眼神中充滿乞求,乞求她不要出聲,而她則如他所願地靜默,直到那群人的腳步聲雜遝而過。
  待聲音遠去,陣陣強烈的痛楚攫獲他,千鶴奇煜再也撐不下去,昏倒在一叢豬籠草上面……
* * *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0-3-2 23: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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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不知怎麼……」
  每天,她都唱著這首歌,騎著腳踏車往山頂衝,這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因為周圍全是墳墓。
  如果不唱砍壯膽,綽蜻肯定會嚇掉半條命。為了省錢,她不但連摩托車都不買,還選擇住在謠傳中的鬼屋裡。
  傳說有個老兵在這裡上吊自殺,此後多年,屋子便空置著,直到婕祈逃家。她無處可去,只好住在這裡。
  她不怕鬼,因為她總覺得人比鬼還可怕,人會有失去人性的時候,但鬼卻不會。因此與其住在公寓裡,不如獨居。
  婕祈好不容易到家了,褪去便宜的黃色雨衣,她幾乎袒胸露背,活脫脫是檳榔西施的打扮,濃妝豔抹的臉,看來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老上幾倍,但她是故意的。
  她今年只有十七歲,可是卻在風花雪月的場所裡打滾了好幾年。
  近乎嫌惡地摘下那頭橘色的假髮,露出短俏可愛的髮型,她才滿意地笑開來,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時,她才能面對真實的自己。
  這屋子雖隨時會圮倒,卻是她唯一可以安身之地,也只有這裡才能讓她感到安詳,因為不會有人來此傷害她。每當走進已無大門的門檻,溫暖的感覺立即湧上,因為大家都出現歡迎她的歸來。
  貓咪「小可」跳上她的一肩,小白鼠「小歡」在她的腳底下跑來跑去,狗兒「小泥」歡喜地對她吠叫。她笑嘻嘻地進入家門,映入眼簾的則是癡呆的筱婕,她是個重度智障兒,對任何事都毫無感覺,甚至只有三歲小孩的語言能力,她與婕祈交談都是比手畫腳、支支吾吾的,她的眼睛總是茫然無神。
  婕祈走進屋簷下,脫去鞋子。這是一棟古老的日本建築,雖經過修補,還是搖搖欲墜,但望著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她仍心滿意足。
  她拉開門把,屋內沒有家具,除了地板、木桌、大床之外,還有一大堆書。雖然沒錢買家具,但是她成功地用布料來營造另一種氣氛;雖然沒錢買裝飾品,但是她從不忘買書,即使她根本看不懂那些深奧的書上寫些甚麼,但她就是喜歡買書,尤其是一個名醫所寫的書。
  在燥熱的天氣裡,她使用五O年代的電風扇來散熱。
  白天住在屋裡的人只有筱婕。平常,她無神的眼珠子總會對婕祈流露著平和,但此時此刻,她的眼睛裡卻寫著不曾有過的惶恐。
  她似乎要表達甚麼,卻又無能為力,只是拉著婕祈的手往窗外看。
  窗外的花園一片黑漆漆,除了螢火蟲一閃一閃的亮光外,只有仲夏夜裡的蟲鳴聲。綽蜻仔細一看,在那一叢黑漆漆的豬籠草裡,似乎有一隻手。
  泥土裡的一隻手?
  她尖叫出聲。過了好久,她才鼓足了勇氣,踮著腳尖向花圃走去。
  拿著一根粗棍子以防萬一,她警戒地躡手躡腳靠過去,雙腳踩著豬籠草,離那隻手只有咫尺之遙時,她低下頭準備一窺究竟。
  「啊!」她大叫一聲,因為那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鬼!有鬼 ……」她拚命地叫,腳拚命地踹,驚魂未定中,卻發現那隻手是如此有力,彷彿期待著她的垂憐。
  「救我,救我……」他奄奄一息地呻吟道。「救我……」
  婕祈回過神來,趕緊蹲下身子,定眼細瞧。
  他大概快死了吧!他的後腦不斷滲出血水,在喃喃地囈語時,他的嘴唇發白、渾身顫抖。
  他為甚麼會出現在她家的花圃裡?雖然她最看不起男人,但那句「救我」,讓她的正義感油然而生,綽蜻知道自己不能見死不救,流浪的動物或無家可歸的智障女小憐她都能收留了,更遑論眼前幾乎斃命的陌生男人。
  她拉著筱婕幫她忙,兩個瘦弱無力的女孩努力地將這壯碩的男子拖進門。
  經過一番折騰,她發現他幾乎是倒在血泊中,而他的左手握得死緊的箱子是甚麼?
  她努力掰開他的手,打開箱子後頓時驚呼,裡面全是開刀的器具。
  他是醫生?
  她沒時間想太多,手術箱正好派上用場,她將他後腦的血漬清乾淨再上藥,花了不少工夫,幸好都是皮肉傷。
  在婕祈的「巧手」下,他的傷口被包紮得很好,簡直媲美醫護人員專業的技術,或者是因為她曾經希望能成為一位濟世救人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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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注意到他的傷勢,她更注意到他的容貌,和不屬於她這階級該有的氣勢。他渾身散發著不凡的氣息,他應該來自不尋常的家庭,或有著非比尋常的背景。
  婕祈自忖,這是否代表救了他,她就可以討些「救命之恩」,發點橫財?她乾笑,覺得自己的心眼真壞!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望著躺在地板上的男子,微鬈的黑髮、薄而性感的唇和古銅色的肌膚,加上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肌肉,絕對是個美男子。
  她工作的地點不乏好色男人,所以她對男人毫不陌生,更談不上懼怕,但如此靠近他,她卻開始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
  她搞不懂自己,她根本不認識他啊!望著他斯文的臉龐,她竟開始發呆了……
* * *
  早上她被一陣天崩地裂般的聲響嚇得眼皮直跳。
  她杏眼圓睜,耀眼的陽光告訴她已經快正午了,天!她竟然睡得這麼晚?這也難怪,因為她的生活一向日夜顛倒。不過為了怹,她今天是該早起。然而也並沒有,因此她還沒回過神,便得面對眼前正失控咆哮的男人。
  「這裡是哪裡?發生了甚麼事?我是誰?我究竟是誰?」他的腦瓜一片空白,錯愕地望著她。
  「妳是誰?」他沙啞地問,龐大身軀靠近她,她見狀往後倒。「妳是誰?」他逼迫地問,下一秒,她已經倒在地上,他的身軀完全貼住她。
  他面色慘白,但是婕祈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被他那野獸似的模樣嚇得半死。
  「先鎮定下來!」她尖叫道。
  他失神地望著她。
  「你……」她口吃道。「甚麼都不記得了?」
  他該記得甚麼?他自忖,漸漸鬆開了她。
  婕祈眼見他一副茫然的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接著,她只花了三十秒的時間,便把撿回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為甚麼會出現在我家的花圃裡呢?」她反問他。
  他沒有回答。
  「想一想啊!」她跟著緊張起來。你千萬別說你甚麼都不知道喔!」
  但他還是一臉迷惘。
  「上帝!喔──」她比他更想哭,她要的可不是這種「下場」。她根本不想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這與她當時想藉他發一筆小橫財的念頭可差遠了!這下可好,沒撈著好處,卻惹了一個大麻煩。
  「天啊!你該不會得了失憶症吧?」她驚叫道。
  失憶症?他被這字眼震得無法自已,有可能嗎?但他真的記不起他叫甚麼名字。
  「這種小說劇情怎會發生在我身上?」婕祈欲哭無淚地自問。
  無可奈何之下,她決定狠下心來。因為她恨男人,當然更不可能收留男人。
  「我給你一天好療傷、好好回想你的過去。」她把手術箱放在他身邊。「當你昏迷時,你抱著它不放,希望這對你恢復記憶有些幫助。此地是不留外人的,我己經破例救了你,現在,我絕不可能把你留下來。」
  她望著他,他的目光仍是呆滯的,跟筱婕沒兩樣。但他有不同於一般人的高貴氣質。
  然後他將那件像醫袍的白色衣服脫了下來,拿在眼前細瞧,似乎很努力地在回想……
  他就這樣陷入冥想中,對外面的世界置若罔聞,連眼前的「救命恩人」也視而不見。
  婕祈皺眉,她覺得他的舉止怪異,不過她可沒時間搭理他,畢竟賺錢第一,有足夠的錢,才能發展她理想的未來。
  於是她再度倒下、蒙頭大睡。她並不擔心筱婕,她會照顧自己,在婕祈的「訓練」下,她會做簡單的家事,甚至會拿食物餵流浪狗和貓。
  中午時,筱婕做好飯菜,竟然不忘拿一份給千鶴奇煜。
  千鶴奇煜卻對她有印象,在閉上眼的剎那間,他知道他們四目交接過,他端詳她,除了確定她智障外,也發現她隆起的肚子,她是孕婦?而且一副快臨盆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失魂地注視著那個睡得香甜的女孩,不僅因為她是個陌生人,這裡對他也是完全陌生的,雖然鳥語花香,但對他而言,這裡連空氣都飄著陌生的味道。但是,他的目光就是移不開她。
  他來自哪裡?昨天以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用盡全身力氣思索,無奈卻是一片空白,他陰鬱著一張臉,一一探索身邊的物品:手術箱、沾滿鮮血的外套,還有……一個心型的墜鍊。打開墜盒,發現上面刻著「思蘭」二字。
  「思蘭」是他的甚麼人?
  他還有哪些東西?他摸摸口袋,竟摸出一大把鈔票,他為甚麼會有那麼多美金?他理不出任何頭緒。
  他該怎麼辦?他該何去何從?
* * *
  夕陽下山之後,很快地夜臨大地,她終於起床了。
  她睡意矇矓地起身,當他是隱形人似的開始梳妝打扮,泡過熱水澡後,她坐在老舊的鏡子和破爛的書桌前開始濃妝豔抹,把自己畫成一張大花臉,就像個老氣的歐巴桑。
  接著換上半透明的小背心,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她的胸脯和俏臀若隱若現,套上一雙高約五公分的高跟鞋後,再將橘色假髮戴上去。
  奇煜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瞧著。
  變身後的她與真面目相差甚遠,原本純真的臉變得妖豔,看似清純的大眼消失了,換成有如魔女般的勾魂眼,而她凹凸有致的身軀絕對能迷死男人。
  她站起身時,奇煜不由自主地問道:「妳……要出門?」
  「是的。」婕祈趾高氣昂地說道。「我要去上班。」
  「上班?」奇煜濃眉蹙起。「妳做甚麼……」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可恥,所以便毫不遲疑地脫口道:「我是妓女。」
  妓女?奇煜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她竟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難道她毫無羞恥心?
  「有甚麼好大驚小怪?」她輕嗤一聲,以更嘲弄的語氣說。「你沒有嫖過妓嗎?少來了!別裝高尚,男人都是一個樣!你們不能沒有女人,而我只是在滿足每個男人。」
  他不發一語,似在傳達無言的抗議,表示自己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同,這讓她的尊嚴有種被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也讓她心中生起一把無名火。
  「你想起你的過去了嗎?」她冷漠地問道。
  奇煜目光一閃,別過頭,望著窗外的豬籠草,微微搖頭。
  「喔!」她拉長尾音,聲調裡沒有一絲同情。「真可憐,但是,沒辦法,我不能留下你,希望明早我回來時,你己經離開了!」她坦白要求道。
  他倏地回過頭,那憤怒的神情讓她噤若寒蟬。「妳對一個喪失記憶的男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終於被迫承認,他腦中的過去是一片空白。
  「同情心?」說到這三個字,讓她頓時勃然大怒。「如果我沒有同情心,你早就死在我家院子裡了!」她氣急敗壞地咆哮。「你有感激過我嗎?你只是瞧不起我,因為我出賣肉體賺錢!」她的手指著他俊俏的臉。
  她仰起頭,即使因為他的高大身軀,讓她的頭必須抬高近九十度,才能直視他的眼睛,但她仍抬頭挺胸地嚷道:「我同情你,誰來同情我?」
  她的雙眼閃閃發光,幾乎和她的假髮一樣燦爛耀眼,此時他突然感到心頭一陣莫名的抽痛。
  她扭過頭冷漠地說道:「你走吧!」
  但他卻出乎意外地拉住她的手,那一刻她的心彷彿被觸動了。
  「你為甚麼要當妓女?」他簡單地問。
  她被他問得面紅耳赤,不安地回首痛罵。「這關你甚麼事?你管好自己就夠了!你失去記憶,以後要怎麼辦?」她試圖掙脫他,無奈他的力量太大了,她感到手臂發疼,他若不是很有兩下子,就是懂一些中醫的針灸術,他剛好握住她手臂上的兩個穴道,讓她手臂發疼,繼而痠痛。
  但即使她痛得五官幾乎扭成一團,他仍固執地命令:「回答我!」
  「回答就回答!」她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需要錢!」
  他鬆了手,轉過臉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不相信,妳不像那種人,而且妳的手那麼巧,妳可以做很多事啊,像護士……」
  護士?她聞言一陣心悸。
  「謝謝你的褒獎!但你的眼跟你的腦袋一樣瞎了、壞了!你看錯我了!」她諷刺道,隨即嘲弄自己。「我沒那麼好命可以做白衣天使,我只能出賣自己的肉體生存。」
  心裡的痛楚讓她想逃避,她迅即走向門檻,但仍不忘心高氣傲地對他下逐客令:「在我回來前,你要離開喔!」
  接著她頭也不回,扭動著婀娜多姿的身材離去,他看著那古老的腳踏車,和她身上便宜的雨衣,一股憐惜之情莫名地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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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搖頭,不相信她真的是妓女。
  如果她真是妓女,一定是他見過最寒酸的一個。她窮得離譜,不僅住破舊的房子,還有一屋子的阿狗阿貓,而那個智障女跟她又是甚麼關係?無論如何,養他們絕對是累贅,如果沒有了他們,她肯定能過得較好些。
  但他又能說些甚麼?畢竟他現在一無所有,連自己的身分都不知道。
  如果她願竟割捨一塊地方,供他遮風避雨,他就要和她住一起了,又有甚麼立場嫌棄她?
  他望著那只手術箱發呆,陷入苦惱中,直到黎明破曉時分,他看到她回來。
  婕祈原本期待屋內空無一人,可是當她發現他還沒離去時,除了嚇一跳之外,心中竟然有點竊喜。
  只是基於自尊心,她仍咄咄逼人道:「你怎麼還沒走?」
  「走……」他喉嚨發出一個細微聲響,頎長的身影顯得好落寞,好半晌後,他說話了。「我沒有地方去。」他應該乞求,口氣卻顯得高高在上。
  「哎!又一個無處可去的人。」她尖酸地嘆道。
  他目光裡閃爍著哀傷,低聲下氣道:「妳如何才肯收留我?」
  「留你?」她吞了吞口水,堅決的神情中帶點遺憾。「我不會留你的。」
  「那……」他目光一閃。「妳為甚麼會收留那些?」「收留」只是他用來試探的字眼,期望能夠擊潰她對他的防備。
  沒想到,她竟激動得吼了出來。「牠們是流浪狗、流浪貓,沒人要才由我收留;筱婕在公園裡流浪很久,沒有人管她,因為她是智障,還被噁心的男人強姦懷孕,但是大家卻對她不聞不問,我……」說到此,她氣得臉色發紫。「沒有我,她一定會死在街頭。」
  這個世界怎麼了?他不禁心寒起來。他僅有的記憶裡,從來沒有悲慘,也憶不起哀痛,如在他眼前的一切卻是如此不可思議,他憐憫地看了筱婕一眼。
  突然間,筱婕哎哎大叫起來,婕祈被嚇得魂不附體。「老天!她一定是要生了!」
  他本能地大喊:「送她到醫院──」
  「醫院?」婕祈鄙視地瞥他一眼,啐道。「醫院根本不會收留來路不明的人,去了也沒用!」
  「不!」不知為何,他竟急忙為醫院辯解。「醫院是濟世救人的地方,只有到醫院,筱婕才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她忍住差點罵出口的髒話,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醫院是醫生賺錢的地方,也是最勢利眼的地方,筱婕沒有背景、沒有錢又沒保險,到那裡只是自討沒趣!」
  「錯了!」他咆哮。「這不合常理!」
  「你才錯了!」婕祈怨恨地回道。「這世界如果有天理,筱婕就不會被強暴!這社會如果有愛心,筱婕怎還會淪落到被遺棄的命運?沒有人會在乎我們這群被遺棄的邊緣人,我們勢單力薄,只能自立自強!」
  他頓時啞口無言。
  「我自己幫她接生!」婕祈信心滿滿地說。
  「妳?」他目瞪口呆。「憑妳?」
  「去醫院根本來不及了。」婕祈忙叫道。
  手忙腳亂中,他抱起筱婕放到床上,筱婕雙手捧住下腹,智障的她雖無法言語,似乎仍知道即將發生可怕的事──一個孩子將從她的身體裡生出來。
  「妳要怎麼幫她接生?」他直截了當地問,這是個很實際的問題,他不相信她能夠做到,尤其她看起來根本像是不解世事的女孩。
  「妳有經驗嗎?」他不客氣地又問。
  「有!」慌忙中,她拿出了一本書,一本關於接生的書。「這是日本『醫王』寫的書,我相信照本宣科,一定會讓筱婕平安生下肚裡的孩子!」她居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好像有了這本書就萬事OK。
  「妳瘋了!」他當場發飆,抓住婕祈的手、搶過書,破口大罵。「妳以為這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遊戲啊?看『醫王』的書有用嗎?只要有一點閃失,筱婕母子都有生命危險!」
  「你管不著!」她對他惡言相向,怒氣沖沖地搶過書。「不准批評『醫王』的書。靠邊站,不然就給我滾!」
  他無可奈何,畢竟現在的他無處可去,曾幾何時他如此弱勢過?他待在她身邊,臉色難看、不發一語。
  「用力!再用力──」婕祈嚷著,筱婕承受著意想不到的痛苦,子宮收縮的痛楚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婕祈手足無措,只能拚命地翻書。「怎麼辦?怎麼辦?」
  生一個孩子,子宮頸幾乎要開到十根手指那麼大,好幾個鐘頭過去,筱婕的子宮頸還開不到兩指,時間拖得越久,只怕對肚裡胎兒越不利。
  他目睹這一切,似乎見到了熟悉的一幕,他在手術房裡替無數病人開刀……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夠了!」他推開綽蜻,力氣之大,讓婕祈摔了一跤。
  婕祈正要破口開罵時,他卻以有如專業醫生般的敏捷接手一切,他對筱婕和顏悅色地指示。「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放鬆!一、二、三、推……」
  婕祈趕緊翻書,發現這陌生男子對筱婕示範的深呼吸方式叫做「拉梅茲呼吸法」,一種孕婦生產時,可以減輕痛楚的深呼吸運動。
  她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他以極熟練的動作安撫筱婕。
  「妳做得很好、很捧!」他鼓勵道。「再試一次。」
  筱婕在奇煜的安撫下,努力地將孩子生下來,婕祈看得呆住了。
  「快!」他對她發號施令道。「把我的手術箱拿來,替我披上手術服!」
  雖然滿心不情願,可是婕祈仍聽話地將手術箱拿給他,之後她像是護士般,任「醫生」呼來喚去,直到天亮。
  然後,孩子的啼哭聲響徹雲霄,婕祈扡著疲憊的身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很健康!」婕祈滿意地說。「我要叫他小義。」
  「看他的眼睛,就佑道他沒有遺傳到母親的智障。」他鬆口氣道。
  筱婕雖不能言語,眼睛裡卻散發母愛的光芒,她知道這是她的孩子,這也許是女人的天性。
  安撫好了筱婕,他警告婕祈。「她的孩子還是要經過醫生的檢查,確定是正常的才能放心!」
  「再說吧!」婕祈並不認同,兩眼只是輕視地盯著天花板,不屑看他一眼。
  「難道妳要筱婕的孩子做個無名氏?」他實在搞不懂這個怪女人的思想,她似乎有心要與整個社會體制對抗。
  「不用你管!有沒有身分又如何?反正人照常吃喝玩樂、生老病死,我有能力供筱婕和小義兩人生活!」她說話似乎總不留餘地。「況且,目前有人也是『無名氏』。」她暗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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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秒他的腿竟像把刀劈向她,好像要置她於死地。
  「殺人了!」她喊了一聲,本能地用手護住自己的頭。
  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他老神在在地望著她,手上多了隻蟲,不疾不徐地說道:「這是水蛭,如果她咬到妳,會吸妳身上的血液。」看著這老舊的房子,他又自顧自地說道。「老房子就是這樣,會孳生很多怪昆蟲。」
  她聽得一頭霧水,看到他手上的蟲屍讓她噁心得想吐,這才明白他剛才的舉動是為了劈死那腐朽柱子上的蟲。
  「水蛭不是長在沼澤帶嗎?」她問,不禁納悶這東西怎會從她家冒出來。
  不過他的腿真是厲害,可分毫不差的踢中目標,而他的手更有一套,不僅會治病,還能輕易點中穴道,他的來歷似乎不凡。
  婕祈的腦子快速轉動著,衡量他的利用價值。
  她抬起頭,剛好望進他闃黑如天幕的眼瞳,而那似乎觸碰到她某一根從未被觸動過的神經……
  「你……」她未來得及說完,即被他打斷。
  「妳很愛錢嗎?」他一針見血地問。「給妳錢,是不是就會收留我?」
  她沒說話,無辜的天真大眼卻吐露出她的想法。
  他取出花花綠綠的鈔票和那個墜子,看到金飾和美金,婕祈興奮得幾乎昏倒,她相信這一定是場夢,她發了!
  「這是我僅有的家當。」他神色悽楚地說道。「除了手術箱,我就剩這些,我連皮夾,身分證都沒有。」他卑微地懇求道。「我希望妳讓我待到我恢復記憶為止,妳是對的,對於一個失去過去的人而言,整個社會無法給我任何幫助,我就像小筱婕一樣被遺棄了,也成了社會的邊緣人。」
  「真是可憐!」恢復了正常的情緒,婕祈刻薄道。但事實上她深深體會到,沒有歸屬感、不能落地生根是最可悲的事。
  她觸模那漂亮的墜鍊,心想一定所費不貲,打開了墜盒,看到了「思蘭」二字。
  「你真的記不起一切嗎?」她好心地提醒道。「這鍊子也許是你女朋友或老婆送的。我相信你即使失落了一切,但絕對不會忘了你從何處來。」
  「不,我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他搖頭認輸了。
  「既然如此,」她把項鍊還給他。「我不收你的項鍊。你把它戴在身上,表示它一定有很深的意義和價值,我甚至懷疑……」她感覺胸口莫名地抽動一下。「像你這樣卓爾不凡的男人,一定己經有妻室了。」
  妻室?有嗎?但為甚麼他就是記不得?
  他接過墜鍊,聽她繼續說下去。「看在錢的分上,我勉強收留你,但你可得看我臉色喔!」
  意外的,他露出英俊的笑臉。「放心!我不會打擾妳,我會努力趕快恢復記憶,然後走人!」
  「說好了喔!」她開始訂許多「住家公約」。「你必須聽從我的指示、做我的保鑣和醫生。」
  「甚麼?」
  「保鑣和醫生。」婕祈擺出不要拉倒的表情。「不服氣、不甘心就走人啊!」她知道他不會走的,所以顯得唯我獨尊。
  他搖頭。「我知道了。妳的名字呢?」
  「我叫婕祈。」她自我介紹。
  「婕祈?」他重複念了好多遍,然後才大聲叫出她的名字,害她的心臟無法控制地急跳一下。「好名字!那妳的姓呢?」
  「姓?」她突然變臉。「我沒有姓,當我離家時,我已拋棄我的姓氏了!」她斬釘截鐵地警告。「不准再問我這問題,不然我翻臉!」
  他雖點頭,但犀利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
  「你叫甚麼名字?」她話鋒一轉,露出了解的眼神,望著他一臉無奈。「算了!我替你取個名字好了!」她左看右看好一會兒。「我看你也有王者的架式,應該是威震八方、縱橫天下的人物,就叫你『黑王』好了。」
  「黑王?」多弔詭的名字!但從今以後,這將取代千鶴奇煜的名字。
  「是啊!」婕祈怡然自得地解釋。「失去記憶的人有如深陷黑暗中,所以『黑王』這名字很適合你。」
  他不禁笑了,聽來卻像歷經滄桑的苦笑。
  「『黑王』。」婕祈命令。「以後晚上要跟我出去!」
  「做甚麼?」他疑惑地望著她。
  「你以後就知道了。」婕祈賊兮兮地笑著。
* * *
  這是一條黑街,很多流鶯和嫖客聚集在此,是非法特種營業的大本營,所以業者及嫖客常和警察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妳為甚麼帶我來這?」「黑王」對這低俗的街道露出無比嫌惡的表情,婕祈甚至還要他帶手術箱來。
  「當然是需要你啊!」婕祈說得理直氣壯。
  這裡的氣氛讓人不舒服,尤其是吵鬧不休、擁擠窄小的街道,讓「黑王」幾乎窒息。小屋內發出的粉紅色燈光,充滿肉慾的暗示,引人遐思。
  婕祈帶著他走入巷道,停在一扇老舊毀壞的小木門前,她打開門,要「黑王」尾隨她進去。
  裡面瀰漫著曖昧的氣氛,掛滿了旖旎的粉紅色燈光。客廳裡坐著一位老人,正手忙腳亂地拿著老舊的儀器,準備替那些女人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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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們紛紛對婕祈打招呼。
  「『mei mei』,妳好久沒來了。」原來,婕祈在這兒的外號叫「mei mei」。
  看到眼前的帥哥,妓女們殷勤地向他拋媚眼。
  「哪來的帥哥?」她們施展看家本領,但「黑王」不為所動。
  婕祈看在眼底,還覺得頗得意的,但隨即卻納悶自己到底在得意個甚麼勁兒,於是趕緊收斂心神。
  「『mei mei』的男友嗎?」老人好奇地問。
  這下大家開始起鬨了,小屋突然變得鬧烘烘的。
  「『密醫』!」婕祈憤怒地反駁道。「別胡說!也不是我男友,他是醫生,我帶他來是要他以後替我們檢查、治病。因為你是個密醫,沒有執照,若非不得已,我們才不會找一個連執照都沒有的醫生。」
  「甚麼話!」老人相當不高興。「密醫又如何?以前沒有醫生執照的時代,我們還不是這樣替病人治病?那時我們也算是醫生啊!也從沒醫死過人,現在只不過差一張執照,竟把我們冠上密醫的稱號,真是不公平!」
  「要怪就怪社會的現實。」婕祈再度發揮了憤世嫉俗的本性。「現在政府也不承認我們這一行,自然沒有正規的醫生幫我們做檢查,我們都怕得性病,如果又不夠小心就糟了!因此需要作定期檢查,這是我們必備的觀念,以免害人又害己!」婕祈說夠了,回首命令「黑王」。「你以後就代替『密醫』替我們檢查和治療!」
  「好小子!」看樣子,婕祈真的惹怒了「密醫」,老人盛氣凌人道。「跟我搶?你有甚麼本事?拿出你的執照!這裡不會有正規的醫生,我們是非法營業,政府根本不容許正當的醫生來此,所以連藥品都是非法進口,我們甚至要偷偷摸摸地躲警察!」
  婕祈搶在「黑王」之前開口。「他沒有執照,你也無須問他的背景,他有的是比你高超的技術!」看著「密醫」滿臉的憤怒,婕祈不予理會,興奮地向姊妹們介紹道。「各位,他叫『黑王』,名字是我取的喔!他是個了不起的醫生,不收費,醫術又高超,如果我們不幸得了性病,他也會幫大家!」
  眾人一陣歡呼,對這些女人而言,醫術高不高明似乎無所謂,他們早被英俊的「黑王」給迷住了,寧願選擇年輕的醫生,也不願老醫生碰。
  老密醫簡直氣瘋了,他口出惡言道:「好!我倒要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黑王」沒說話,只是充滿歉意地對老密醫聳聳肩膀,其實他也很無奈,如果這群女子真是被命運捉弄,而不得不淪為娼妓,那麼他也是被命運擺佈的受害者。
* * *
  「準備好了嗎?」婕祈對「黑王」再三交代。「我跟那男人進賓館,十分鐘之後,你要衝進來毆打他。」
  「黑王」無言的點頭,沒有駁斥。
  除了替妓女們治病外,這是「黑王」的另一項工作。
  他看著婕祈選中的目標,在後緊緊尾隨,十分鐘後,依照婕祈吩咐,他衝進門,對著準備纏綿的兩人破口開罵。「可惡!你竟敢碰我的女人!」
  接著上前一陣拳打腳踢,練過武術的「黑王」,下手的狠勁讓人望而卻步,婕祈則假裝哭泣。「賠錢吧!就當作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受害者」在「黑王」的拳頭下,毫不遲疑地掏出一筆錢後,倉皇逃跑。
  接著,一絲不掛的婕祈披著被單,大剌剌地坐在床邊數錢,她笑得合不攏嘴,絲毫不在意自己春光外洩的模樣,完全暴露在「黑王」的眼前。
* * *
  時間不斷過去,他們之間仍維持著「主僱」關係。但「黑王」的名聲卻有了巨大的轉變。
  黑街開始謠傳有一位傑出「醫王」,能妙手回春。他醫好了無數妓女的性病。所以,妓女們一個個卜門求診,有的不辭千里而來,排隊等候,往往一等就是大半夜,但大家毫無怨言,「黑王」因此成了大忙人,這些絕非婕祈當初料想得到的。
  而老密醫除對「黑王」精湛的醫術俯首稱臣外,更給予「黑王」最大的協助,想盡辦法非法進口上好藥物。
  再者,「mei mei」在黑街做阻街女郎,以「仙人跳」的方式,利用「黑王」的高明武術騙光嫖客的錢,也使得「黑王」成為黑街裡著名的保鑣。
  如今說起「黑街醫王」,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都豎起大拇指,對他的醫術嘖嘖稱奇,簡直可以媲美鼎鼎大名的日本「醫王」了。
  對「黑王」而言,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這麼一天,堂堂的「醫王」淪落為邊緣人,在混亂的黑街中為餬口而打拚。
  面對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生活,他看盡邊緣人的人生百態,和人性的醜惡面;為錢、為肉慾,他們無惡不作,如同眼前這個叫婕祈的女人,用美色騙盡嫖客的錢,卻始終樂此不疲。
  「妳可以別再胡作非為嗎?」今天,不知哪來的勇氣,他頂撞了他的「主人」婕祈。「賺這些黑心錢,妳不但毫無悔意,還繼續利用我為妳賣命。」
  「嘿!」婕祈嘴巴張得大大的。「你了不起喔!成為黑街鼎鼎有名的『醫王』,人也變得驕傲了。」她早對他的名氣頗感吃味,今天趁此機會全發洩出來。
  「這是兩回事!」他駁斥。
  「是嗎?」婕祈不以為然。「你要記住,沒有我的收留就沒有今天的你──『黑街醫王』。」
  「我沒有忘恩負義!」他辯解。
  「是喔?」婕祈嗤笑。「請你記住,我會賺這些黑心錢,還不是那些男人自作自受,如果他們不貪圖美色,我就不會有錢賺!」她不在乎地摸摸自己的短髮。
  「黑王」雖不發一語,但是凜然的眼神已說盡了對她的鄙視,這可又惹毛了婕祈,她生平最痛恨被人瞧不起,只是今天在他的嚴厲目光下,她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怎麼搞的?
  她突然想起他精湛的武功,每次他都毫不留情地毆打那些嫖客,她打了個寒顫。
  「我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不這麼騙錢,我哪來的奶粉錢養活小義,還有筱婕和那些小狗小貓?」她佯裝可憐兮兮地說道。
  但他銳利如鷹的眼神完全看穿了她的偽裝,他無情地批判道:「你自甘墮落就算了,何必把筱婕、小義扯進來?他們與妳非親非故,根本不是妳的責任和義務!」
  這話讓她覺得好像被揍了一奉拳。
  「胡說!」她真心真意地反駁道。「我早把他們當作是一家人。」
  「哼!我才不相信呢!」他嗤道。「妳根本是個無心肝的女人。妳要是不撇開他們,就會一直沈淪、一直墮落,他們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妳應該找社會局的人來……」
  「你敢!」婕祈瘋狂地叫嚷。「你今天是發甚麼神經?為甚麼一直跟我作對?」
  他說不出口,心裡明白當她像潑婦般開罵時,任何人都拿她沒轍。但他今天究竟怎麼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沒事。」他別過頭,輕描淡寫地說。「我要出診去了!」
  「出診?」她不滿地瞪著他,有點不是滋味。「好一個偉大的『醫王』,現在跩了嘛!每個人都需要你,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婦產科醫生,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女人的私密處,噁心死了!」她想到就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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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是恨死自己了,她這是在吃醋嗎?心中有一股好像醋罈子被打翻,連自己都聞得到的醋味。
  她臉紅了,見他捂嘴偷笑,她赧然地轉過頭,雙眸望著窗外的豬籠草。不知為何,她喜歡這種草,雖然它是一種具毀滅性的植物,張開的葉子可以吞食入侵的昆蟲,不分益蟲或害蟲,它都可以吃得一乾二淨,真希望人的腦子裡也有一株豬籠草,可以消除包括煩腦和丟不開的可怕夢魘。
  她心不在焉地環望,因為她強烈地感覺到他的存在並因而不安。
  她忽地覺得自己的耳際發癢,回頭一看,發現他靠得好近,離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他的呼吸沈重地吹向她耳際,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做甚麼?」她本能地向後傾,冷不防地,後勺正中柱子,頓時覺得頭昏眼花,痛得大呼小叫。
  「黑王」捧腹大笑。「瞧妳緊張的,真像個清純處女!」
  「要你管!」她的烈性子爆發了。「我只是對你感到生疏,因為我們毫無關係!」
  「是嗎?」「黑王」笑得邪氣,讓婕祈心裡忐忑不安。「誰說我們沒『關係』?因為妳,我才替那些妓女檢查,不過妳卻從來不讓我檢查,這樣對妳的健康不好,畢竟妳從事這種行業,最好還是讓我檢查。」
  「檢查?」婕祈的臉色發白了。
  「是啊!」「黑王」佯裝若無其事道。「這跟妳與男人的『交易』一樣,同樣要張開雙腿,沒甚麼好害羞的,這不正是妳常做的事?」
  她趕緊鎮定下來,對他罵了一句髒話。「你跟所有男人一樣色,差別只在於你是醫生,其實還不是明目張膽地去看女人的私處。」
  「別把我罵進去,我是為妳好呢!」「黑王」清清喉嚨道。「難道妳想得病?梅毒、淋病、愛滋病……」
  婕祈哼了一聲,很有自信地說:「我不會得病的。」
  「妳這麼有把握?」「黑王」不以為然地問。「任何事都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更何況在男歡女愛時。」
  婕祈拚命搖頭,正色道:「我絕對不會笨到那種地步。」
  因為她還是處女,但是她不會讓別人知道。而且,她打算永遠當處女,只因她恨男人。
  「是嗎?」「黑王」力圖讓自己面無表情,用醫生對病人的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勸妳還是別太鐵齒。」
  「鐵齒?」她裝傻。「我的牙齒是鐵做的?你搞錯了吧!」
  「黑王」哭笑不得,不知為何,過去的記憶彷彿一瞬返回他的腦海,他突然正經道:「在日本明治時代有合法的妓女戶,當時嫖妓是合法的,不過唯一的要求是定期做檢查,不能感染性病,也不能把性病傳染給別人。那時有一位醫生,像現在的一樣為無數妓女做檢查,一做就是三十年,當他老來退休後,只有淡淡的一句感言:我反對嫖妓。因為性病太骯髒了,不當的性行為會導致可怕的後果,所以他終生致力讓政府廢掉公娼。」
  「你是在暗示我,說我將來會不得好死?」婕祈靈光一閃,似乎想起了甚麼。「你怎會知道這些?跟你過去的記憶有關嗎?」
  一經她提醒,他突兀地陷入過去的記憶,無奈還是一片空白,越想抓住些甚麼,卻越抓不住。
  「我想不起來。」他放棄了。
  「這陣子你總是在談日本,而且你的口音有很濃的日本腔,搞不好你是日本人。」婕祈質疑道。
  「日本人?」
  婕祈直盯著他瞧。「嘿,越看越有日本人的架式喔!」
  「是嗎?」他很疑惑。
  接著婕祈卻一臉嫌棄。「你最好不要是,我最討厭日本人了,想到南京大屠殺,我就恨死日本人了。」
  「別這樣!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何必扯到我們身上?」「黑王」愁容滿面地勸說。「況且妳又不能確定我是日本人,不能以偏概全地開始討厭我。」
  
  婕祈嘟起櫻桃小嘴,尖銳地問:「我討厭你又如何?你何必在乎我的感受?」
  是啊!他何必在乎她的感受?要不是因那場「意外」,他們根本不會相遇,更何況他一恢復記憶後就要離開。
  
  不過,他心底已有個決定,他一定要把筱婕和小義送走,只為了讓她不再做妓女。
  「我給了妳十萬美金,妳拿去做甚麼用了?」他轉移話題,翻出舊帳。
  「那是你住在這裡的費用。」她精打細算地開始列出人一輩子會花多少錢。提到錢,她可以跟他扯一個晚上。
  「那妳到底要多少錢?」「黑王」最後幾乎癱在地上,讓步地問道。
  「足夠蓋一個流浪之家的錢。」她竟在不知不覺間說出了她的願望。
  他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多麼難能可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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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55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第三章
  「你看到沒?」婕祈激動地對「黑王」道。「筱婕有對與眾不同的眼睛,誰說智障沒有感覺?筱婕的眼裡充滿母愛,她知道小義是她的孩子。」
  望著正在餵奶的筱婕和她懷中的小義,「黑王」彷彿看到了最偉大的母愛,他與婕祈陷入令人動容的畫面裡,直到該出門工作時,婕祈還是依依不捨,感動得無法自拔。
  其實她早已經把小義當作是自己的孩子,筱婕也像她的姊妹,兩人間有著深刻的手足之情。
  因此,今天順利地從嫖客身騙到一大筆錢後,她特地為了小義破費買了不少奶粉和尿布,甚至還為筱婕買些補品。
  但是當她興高采烈地和「黑王」一起回家,迎接他們的卻是空空如也的房子。
  她面色灰敗,一顆心七上八下,找遍了窄小的日木式木屋,卻仍不見筱婕母子。
  「不可能……筱婕絕對不會一個人帶著小義出走……」她急得喃喃自語道。「她絕對不會拋下我們……」
  她急得不知所措,可是「黑王」卻不動聲色,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她注視著他詭譎的神色,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忽然恍然大悟。
  「是你!你叫社會局的人來帶走他們?」她指控道。
  他一如以往的沈默寡言,但眼睛卻吐露了答案。瞬間,婕祈的拳頭不斷朝他揮舞。
  她緊握雙拳,拚命地捶打著他銅牆鐵壁似的胸膛。「為甚麼?為甚麼?」「黑王」不為所動。
  「我收留你,你卻出賣我?」暴跳如雷的她像個瘋子,她拚命地捶打他,烈性子一旦爆發,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黑王」或許覺得愧疚,因而忍氣吞聲,可婕祈卻發瘋似地停不了手,他忍無可忍,扳過她的身子,兩個人雙雙跌至小小的床上,他幾乎用盡力氣,勉強馴服她。
  他將她的臉壓在他的胸膛上,讓她動彈不得,但她仍不從的反擊,直到她再也沒力氣反抗,只能乖乖地趴在他身上。
  「鬧夠了沒?」他咬牙切齒地問。
  她沒說話,迫於無奈地把臉埋在他懷裡,許久後,他聽見一陣啜泣聲。
  她哭了,他總以為她很堅強,沒想到面具卸下,她竟然變得如此脆弱,令他感到一陣心酸。
  「你把我所愛的人趕走了,我不會原諒你!」她哭嚷道。
  「我是為妳好。」「黑王」理直氣壯道。「他們有社會局的人照顧,妳就不用去當妓女。」
  「你覺得妓女不是人、無心無肝、毫無人性嗎?」她一針見血地問道,讓他無言以對。「只有正直或有錢人才有人性?他們才夠資格擁有感情、擁有愛,才能收留可憐貧窮的人,我就不夠格?」
  她的淚水讓他錯愕,他是否遺漏了甚麼?他望著她,她有一雙比任何人都還充滿感情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麼自以為是。
  「你以為女人都是自甘墮落去做妓女嗎?」她拭去淚水反問道。他一臉茫然,她推開他爬下床,頭也不回地走到陽台,打開木窗讓強勁的風襲向她。
  坐在陽台的邊緣,居高臨下地眺望大台北的夜景,萬家燈火卻令她覺得淒涼。他望著她的背影,少了剛強,她顯得令人心生憐惜,他滿心自責地走到她身邊,卻不知道該做甚麼。
  她突然開口道:「這裡叫外仔嶺,位在大台北的最高處,往下望可以看到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大都會區,我們把他們踩在腳底下,可是這裡卻是全台北市最貧窮的區域,周圍是墳墓,因為我們窮得只能與死人爭地。」
  婕祈指著遠方一棟建築。「那是新蓋好的仁愛之家,收留無依老人的地方,蓋在這麼便宜的土地上,往外就看得到墳墓,這就是愛心嗎?政府為甚麼不把仁愛之家蓋在新光三越附近?那裡寸土寸金啊!」她落寞地說道。「我每天都會騎車經過那裡,看著那些老人卻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笑容靨,雖然他們吃好、穿好,甚至還有看護。你一直以金錢來衡量別人的快樂,只因為我沒錢、沒有很好的環境,所以你就認為筱婕跟著我不會快樂。我逃家後無處可去,來到這裡才找到歸屬感,我告訴自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幫助跟我一樣有可憐遭遇的人,所以我收留了筱婕,付出我的一切,甚至是感情,而你卻剝奪了……」她聲聲控訴他毀了她一手編織的美夢。
  「我……」他的心悸動著。
  「我好恨你!」她咬牙切齒道。
  「不!」他替自己辯解。「我是為妳好,我不想讓妳再做妓女。」
  「不想讓我再做妓女?」她覺得好笑地重複他的話。「我現在甚麼都沒有,做不做妓女有差別嗎?反正你也瞧不起我,我再也不靠你了,明天開始,我自己去討生活,我不需要你了!」
  他心中倏地感到一股空虛,那是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不!妳──」妳會需要我。但是這幾個字鯁在他喉裡,怎樣也說不出口。
  沒有他這個「保鑣」,她出去騙男人若被揭穿會很危險,但他知道他無法改變她,因為她的自尊心很強。
  況且,她自以為她比他更了解愛,而他傷害了她的愛……
* * *
  婕祈盯上了前方的男人,她一看就知道他是來找樂子的,而她正可以滿足他一時的「性」趣。
  她走上前,美麗的臉蛋透露出與她打扮不相稱的純真,當她勾魂的大眼瞇起時,櫻桃小嘴也跟著噘起,白色的長裙,凸顯出她那讓人血脈賁張的身材,是多麼引人遐思。
  她很快便勾上他,兩人進了賓館。
  但她卻不知道,「黑王」正緊緊地尾隨著她。
  當嫖客洗澡的時候,她躡手躡腳地在玻璃杯裡放下迷藥,準備等他熟睡後偷光他的錢,之後再再逃得無影無蹤。
  只是她好久沒做這種事了,自從「黑王」和她一齊玩「仙人跳」的把戲後,她就不再嘗試這種輸贏只有一瞬間的挑戰。
  但現在不能再靠「黑王」,她得自己來。然而,大概是疏於練習,她竟露出馬腳,在杯緣處殘留了一些藥粉。
  不幸的是,這嫖客是個混黑道的男人,警覺性比一般人高,總是小心翼翼,當他發現有異狀時,婕祈正怡然自得地洗澡。
  她一面洗,一面露出得意的微笑,幾乎想高歌一曲,只是當她洗完澡後,穿上浴袍把浴室門打開時,頓時面色鐵青,血液迅速從她身上褪去。
  那嫖客正一臉寒冰地瞪著她,握在手裡的正是那杯下了迷藥的飲料。
  「臭娘們!」他大發雷霆。「敢玩我?」
  「不……」她的牙齒打顫,再也無法偽裝,因為她是真的害怕,她知道她完了。「這是誤會,誤會……」
  「誤會?」他邪惡地說道。「我現在就讓妳知道甚麼叫『誤會』!」他瘋狂的抓住她,將手中的飲料強灌入她的喉嚨裡,她反抗地吐了出來,還分毫不差地吐到他臉上,讓他的眼睛一時看不清楚,因而鬆了手。
  婕祈乘機趕緊開溜,她拚命地往外衝,還以為她會逃過這一劫,但她錯得離譜,因為這次她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嫖客,而是一個惡劣的流氓──鼎鼎有名的黑道大哥唐光身旁的小弟羅白,也就是奉命殺死千鶴奇煜的人。
  羅白氣得臉色發紫。他是個毫無人性、殺人不眨眼的惡棍,這回婕祈惹怒了他,只怕是要賠掉性命了。
  「賤人!」他咒罵,婕祈才跑到門口,他就像野獸般地撲向她、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拖回浴室。
  措手不及間,婕祈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企圖往他的手臂刺下去。
  這舉動讓羅白更是火大。「敢刺我?看我先殺了妳!」
  接著是響徹雲霄的叫喊,只見羅白奪下了小刀,毫不留情地往婕祈的左胸刺下去,霎時浴室裡血流成河。
  那聲嘶力竭、瀕臨垂死邊緣般的叫喊讓房外的「黑王」幾乎停止心跳。
  「我要妳死!」他邊叫方打開水龍頭,試圖溺死婕祈。婕祈早已奄奄一息,但羅白還不罷休,他扯去她的浴袍、解開自己的褲襠。
  千鈞一髮之際,羅白後腦被人狠狠敲了一記,他倒在浴缸裡,緊接著一陣亂拳揮打,打得他的五臟六俯幾乎翻過來。
  但羅白也不是省油的燈,瀕臨昏厥的他尚能反擊,「黑王」也挨了好幾拳,最後他們一起倒在血泊中,熱水恣意地向外流,屋內白煙裊裊,朦朧之中,羅白看到了他的臉──一代「醫王」千鶴奇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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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這事實有如五雷轟頂般震撼了他。
  頭昏眼花的「黑王」感到莫名奇妙,因為他根本不認識羅白。
  「你居然沒死!你竟逃過一劫……」羅白的話讓「黑王」有如墜入五里霧中。「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殺了你……」一語未畢,羅白便暈死過去,因為「黑王」狠狠地揮出一拳,正中他的太陽穴。
  沒有思考的時間,「黑王」衝向婕祈,她半倒在浴缸邊,頭浸在水中,鮮血自她的左胸不斷地流出。
  她有生命危險,他得趕緊為她急救,於是他背起她,豁出性命似的在黑街上狂奔……
* * *
  當她清醒時,人己躺在雪白的床單上。
  她有一股安詳的感覺,心想這裡是醫院吧!
  印象中黑街的診所裡,總是閃爍著霓虹燈,如今那情景已不復見,因為「黑王」改變了這一切,他讓這裡成為光明正當的診所,明亮、清新的氣息取代了陳腐、淫亂的味道。
  「你……」她的視線模糊不清,想說話卻覺得胸口好痛,使不出力。
  「別多說話,那混蛋傷了妳的左胸,刀子刺入妳的胸骨,幸好無大礙,但是妳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黑王」安慰道。
  他渾身散發出無形的魅力,令綽蜻覺得安心,雖然她仍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已安撫了她受傷的心及傷痕累累的肉體。
  雖然他要她別說話,但以她倔強的個性,她還是固執地想把話說完。「你……救了我……」
  「是的,」他幽幽嘆口氣,摸摸她慘白的面頰。「我一直跟在妳後面,幸好在釀成大禍前,撿回妳一條命!」他一五一十的說出經過。
  她露出感激的笑容。「你……真是我的好保鑣。」
  他用沈默表示認同。
* * *
  「這裡不能久留了!」老密醫提醒他們。「黑街賓館老闆受到盤問,因為你們惹怒了唐光的手下羅白。現在,整條黑街變得風聲鶴唳,大家都說羅白在找你們,他想殺死你們。」
  「那怎麼辦?」婕祈不關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只在乎飯碗保不保得住。「我以後無法在黑街生存了!」
  「拜託!妳的命重要,還是當妓女重要?」「黑王」受不了的反問。「妳所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那是意外,人都有走霉運的時候……」她辯道。
  「妳的命只有一條!一次就夠了!」他吼道。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老密醫打岔。「你們得先躲一陣子,之後再說吧!」
  「要躲到哪裡去?」婕祈皺眉。
  「離黑街越遠越好,」老密醫叮嚀道。「這裡的人都會儘量幫你們擋!」
  黑街的人其實很團結,待在這裡越久,「黑王」越發現外人不知道的一面,他們都是在社會邊緣掙扎生存的人,雖為了生活做盡非法勾當,但是每個人心中都仍存有義氣,共生死、同患難,他們互相幫助,團結一致對抗外力。
  婕祈的傷必須療養好一陣子,事不宜遲,他抱起她準備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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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害臊起來,因為她幾乎是光著身子的,胸前的傷讓她暫時不能穿衣服,赤裸的嬌軀觸及他偉岸的身體,在她心中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漣漪。
  「我們能躲到哪呢?」她憂心忡忡地問。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我們只能回家嘍!」他理所當然地說。
  「家?」她的嘴巴張成O字形,那可是鬼屋呢!
  「是啊!」他絲毫不理會她此時的狼狽樣。「回家吧!」
  「黑王」以旋風之速帶她離開診所,婕祈真覺得丟臉,因為黑街上的人全看到了此一景象,而且無不竊竊私語。
  他們的事在黑街裡鬧得滿城風雨,待他們走後,羅白恰巧帶著一群手下來這裡找人……
* * *
  原本以為筱婕離開後會感到孤單的她,如今已不這麼想了,因為「黑王」取代了一切。
  「黑王」陪著她,身兼醫生和保鑣,就像從前一樣,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他便會機靈地四處觀察,為的是保護她。
  他更像她的親人,關心她的程度不亞於她的母親,他噓寒問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像個家庭主婦般燒好吃的菜給她吃,她發現菜色幾乎全是日式料理,讓婕祈越來越懷疑他是否為日本人。
  不知從何開始,她不敢主動問他,也不敢再強逼他回到深埋的記憶裡。
  她現在才發現生活也可以這麼悠閒,過去她被錢逼得很緊,所以從來沒有好好的端詳這間自己努力重搭的日式屋子,原來是這麼的捧。
  她可以坐在落地窗前曬太陽,望望窗外的青山秀水。從前她夜晚上班,白天睡大頭覺,從未注意到陽光下大自然的千變萬化是如此迷人。
  「在想甚麼?」他問,打斷她的沈思。
  她沈思的眼神,似乎有種陷入牢籠中的苦澀。
  「想過去。」她答道,爾後調侃他。「我發現你雖然身為男人,卻很有母愛,讓我想起我媽媽。」
  「妳媽媽?」他很好奇怎樣的母親會讓自己的女兒淪為娼妓。「那我有沒有讓妳想起妳父親?」
  她臉色突然大變,恨恨地說道:「我沒有父親!」
  「妳……」他無言,知道此刻的她不是原來的真面目。
  她的故作淫蕩都是被逼出來的,她的眼眸深處潛藏著純潔和善良。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她便已經轉過身子,他似乎又被她摒除在外,永遠也無法觸及她內心最隱密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裸露的粉肩和背脊,但她卻毫無動靜。這些日子來,她的傷口讓她吃盡了苦頭,她不能穿衣服,只能披件被單。
  他也已經習慣了,畢竟這是她常做的事──袒胸露背的誘惑客人。但此刻他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身體,幾乎是著迷了。
  他搞不懂自己,雖然是不得已才一頭栽進黑街,替妓女們看病,而女人看多了之後,他對她們已經毫無感覺。
  只除了她。
  雖然她是個妓女,但她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同,她的笑容天真,她的身軀像處女般清純,她很美,美得像天使。
  她忍不住咒罵自己太無能,因為每當他看著她時,她的身子便簌簌發抖,因此她總故意背對他,假裝漠視一切,只是似乎無法忽視自己搔癢難耐的心,於是她決定逃離他。
  「煩死了!我要到花園去走走!」她說道,然後大剌剌的走到花圃裡摸摸豬籠草。「哇!變茂盛了。」她又跑又跳,一會兒又去跟貓狗玩耍,活脫脫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他看呆了。
  她當然也意識到他灼熱的目光索性旋過身子背對著他,不看他最好,她想道。她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爾後她坐在台階上,開始讀書。
  他也不吵她,獨自忙碌著。婕祈偷瞄他,其實她在欺騙自己,她根本無法專心看書,總是心不在焉地看他在做甚麼。
  此時他正把粗繩子和長的棉布綁在一起,她張大嘴巴,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藝跟他的醫術一樣高明,不一會兒,便在兩棵樹中間綁好一個大型的懸空搖籃。
  「喜歡看書就不要坐在台階上,把看書當作享受,躺上來看吧!」他突然打橫抱起她坐上搖籃,她措手不及,差點摔下搖籃,他立刻伸手穩住了她,輕聲問道:「如何?感覺很好吧!」
  這的確是個很捧的享受,微風徐徐吹來,陽光溫暖的灑在她身上,而她手上的書正是名聞全世界的「醫王」所寫一本關於整型的著作。
  他遲遲不肯離去,但心想總得有個理由待在她身邊,因此他開始找話聊,這時他看到了她手中的書。
  「妳在看整型的書?為甚麼?」他敏感地問,一時間還誤以為她想整型。
  「我無聊隨便看看啦!」她隨口應道。
  他發現她喜歡唸書,櫃子上擺了一堆關於醫學的書籍,還都是叱吒風雲的「醫王」──千鶴奇煜寫的書,全都是原文,也有中文翻譯,他知道她看不懂日文。
  「妳怎麼都看醫學的書?」他匪夷所思地問道。「很少有女孩子對醫學這麼熱中的。」
  「我小時候的願望是要當醫生。」她不經思考便脫口說出。「你曾說我像醫護人員,不過事實和理想還差太遠。」
  「妳想當醫生?」他驚異道,怪不得她的手那麼巧,他露出讚賞的笑容。
  她面紅耳赤。「很好笑吧?長大後醫生當不成,反而做了妓女。」
  他感覺得到這是她內心深處的痛,於是出於本能的想安慰她。「我小時候最討厭醫生,因為我討厭生病,誰知道長大卻當了醫生,因為那是我爸爸決定的。」
  她心中一陣抽搐,他竟提到他的過去,雖不太高興,但她仍試探的問道:「你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嗎?」
  記憶稍縱即逝,他搖搖頭,而婕祈突然鬆了一口氣,難道她私心裡希望他想不起來?
  她故作傷腦筋地說道:「但聽你剛說的話,你應該是個醫生。」
  他撇撇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妳喜歡看『醫王』的書。」他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當然啊!千鶴奇煜是舉世聞名的『醫王』呢!他很神秘,從來不露臉,每個醫生都視他為偶像。既然我想當醫生,當然也崇拜他!」說到這裡,她的眼睛都發亮了。
  「崇拜?」「黑王」不以為然地嗤道。「妳最好記住是我替妳治的病,我是『黑街醫王』啊!我的醫術絕對不比他差!」他誇下海口。
  「你還差得遠呢!」綽蜻尖酸刻薄道。「也不想想人家是甚麼身分,他可是本世紀無人能及的『醫王』!」她佩服得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黑王」心生不悅,靈光一閃,他捉弄道:「現在我知道妳為甚麼看整型的書了,妳是怕妳胸部會留下疤痕對吧?」
  他說中了她最在意的事,但她仍不甘心的反駁。「大不了切掉它!」
  他爽朗的笑開,讓她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自信滿滿地說道:「放心,憑我的醫術,絕對不會留下痕跡!」    
  「哇!」她故作佩服狀。「了不起!你比真正的『醫王』還厲害!」
  「不相信?我說到做到喔!」他拉著她進屋,要她上半身赤裸地站在鏡子前。
  她的胸前裹著一大片紗布,在他面前赤裸令她覺得害羞,不過為了自尊,她當然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做甚麼?你要拆線的話,應該要在床上,不是在鏡子前!」
  「我是要證明給妳看,」他心中突然對「醫王」產生一股妒意。「我的醫術絕對比『醫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聊!你們又不認識,你當然比不上他──」她突然無法說出任何話了,因為她看到的是她毫無瑕疵的胸脯。
  她愕然的瞪視著鏡子,那對完好無缺的雙峰,根本看不出曾受過傷,更遑論有傷痕,被捅的那一刀完全不見痕跡,她只能嘖嘖稱奇。
  「黑王」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妳的胸脯本來就很美,我不會破壞這麼完美的藝術,要繼續保存它們就有賴我無遠弗屆的醫術了!」他洋洋自得的說道。
  其實「黑王」就是「醫王」,但記憶尚未被喚醒,他只靠著本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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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狼!看夠了沒?還看!」她突然大吼大叫,把他從自我陶醉拉回現實來。
  他霍地抓住她的手,一不小心,她倒在他身上,他趕緊抱住她,她頓時感覺好像被電到般想落荒而逃,但他的手臂收緊了力道,剎那間她迷失了,忘記了一切。
  他的心臟猛然緊縮,不自覺地將她攬緊。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開口便是一頓臭罵,以遮掩她一時的意亂情迷。
  但他搶話道:「妳看到妳胸前有任何疤痕嗎?」
  「疤痕?」她緊張得趕緊朝鏡子猛瞧,結困在左胸脯下方發現一小塊疤。「天!這是……」
  「女人要隆乳就是從這裡開一個小洞,」奇煜靠著本能解釋,一手還伸向她的左胸下側。「再放進矽膠,之後縫合……」
  她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全身發麻,在他的注視下,她全身通紅,因怕被他看穿,她開始發問:「會永遠留下痕跡嗎?」
  「不!」他搖頭,一會兒後卻又點頭。「其實很難說──」
  「甚麼意思?」她大叫,聲音大得幾乎讓他耳膜震破,看著她欲哭無淚的臉,他開始大笑,差點笑破肚皮。
  「你這沒良心的……你是醫生耶!我會留下可怕刀疤,你還笑得出來?」她錯愕地叫囂。
  「不是啦!」他拚命搖頭,然後恢復一臉正經道。「如果妳給別人整型,我不敢說不會留下痕跡,但是只要讓我動手,我保證妳的傷痕會消失!」
  「你保證?她又哎哎大叫。「說得好像你是真正的『醫王』似的,我被捅了一刀,你真可以讓這刀傷完全消失?」
  他信心滿滿的點頭。
  「太神奇了!」接著她又猛然搖頭。「我不相信,除非是號稱天下第一的『醫王』,不然慼你一個『黑街醫王』,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我會證明給妳看。」
  「那我就拭目以待喔!」她看到他一臉自信,更不服氣地排釁道:「好!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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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胸前連個疤痕都沒有。
  他的確有兩下子呢!只是她不願說出來,免得讓他當場跩個二五八萬似的。
  她總愛坐在搖籃上看書,任由小狗、小貓和小老鼠在搖籃下奔來跑去。而不管是炙熱的豔陽下,或是西斜的夕陽中,她始終怡然自得,因為有兩棵大橡樹遮蔭,使她不必擔心會曬傷。
  她還是看「醫王」寫的書,聚精會神的樣子,好像她真的是個醫生,正在鑽研醫學。
  但「黑王」卻對此感到不滿。「老看他的書,妳不膩嗎?」
  「才不會呢!我最、最、最喜歡他寫的書。」她抬頭笑道。
  「黑王」心中起了把無名火,於是開始諷刺她。「我不相信妳看得懂,『醫王』寫得那麼深奧,還都是關於醫學的,慼妳的教育程度,充其量也只懂得男女之事罷了!」話一出口,他便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他從沒見過她那麼難看的臉色。
  他以為她會像從前那般破口大罵,但甚麼也沒有。
  她只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他霎時感到神魂俱裂。
  「是啊!我沒唸過甚麼書,連國小也沒畢業,甚麼都不懂,想當醫生還真是笑死人了!」她跳下搖籃,筆直地往前走,頭也不回。
  但他知道淚水正潸潸滑下她臉頰,發現筱婕離去時她哭過一次,他已知道她堅強得不會輕易落淚,除非她傷心透了。
  「等一下!」他叫她,但她根本不理睬。
  「聽我說!」他又大叫,她仍是不回頭。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落入他懷裡,他有力的雙臂正緊緊箍著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揮動著粉拳,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你有甚麼了不起的?」
  他的力量比她大好幾倍,她的攻擊一點用處也沒有。
  「別鬧了,妳根本擺脫不掉我!」
  他說的是事實,她動彈不得,只有不斷的踹他,逼得他只好將她攔腰抱起來,讓她的腳懸空,她恨恨地反唇相稽道:「每個人都有夢想,而我甚麼都沒有,你竟然還狠心得想毀掉我唯一的幻想!」
  「是我的錯,」他認錯。「我知道我很過分,但我絕對不是有意的。」他無法道出內心那股嫉妒的心情。「我一時口無遮攔,請妳原諒我!」
  她瞪著他,美麗的眼眸裡還噙著淚水。
  「我們和好吧!」他真誠地望著她,她仍不言不語,但內心已經動搖了。
  「我可以幫妳。」他情急之下說道。
  「幫我?」她疑惑地問。
  「教妳唸書啊!」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她說話的語氣充滿了呵護與愛憐。「我可以幫妳達成夢想啊!我是醫生,可以教妳,讓妳看得懂『醫王』原文書上寫的專業術語。」
  他不經思考說話,一定是他不自覺憶起過去,她心中有股酸楚,但她試圖忽略。
  「別鬧了!」她彆扭地別過頭。「我……艱澀的中文都不太懂,也不懂英文,更遑論是日文。」
  「這不是問題,If you can dream, you can do it.」他順口說了句英文,而她自然是聽不懂。
  「有志者事竟成。」他鼓勵道。「很多人都可以無師自通,更何況妳有老師呢!」
  「老師?」
  「就是我啊!」他得意道。
  她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但仍對他惡言相向。「沒人像你這麼厚臉皮的。」
  「想學就來吧!」他放開她,但隨即又萬分不捨地拉起她的手。
  男人皂手她應該不陌生,但此刻與以前的感覺有如天壤之別,一種莫名的驚慌令她急急想擺脫這種不應該有的感覺。
  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故作無辜道:「我不懂的話,你不能笑我喔!」
  「我怎麼敢笑妳呢?」他調侃她,藉以掩飾心中的那股悸動。「我一笑妳,妳就哭了,女人的淚水往往讓男人手足無措啊!」
  「知道就好!」她又恢復原有的嬌嗔模樣。「女人的利器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是、是,我怕死了!」他作投降狀,兩人隨即相視大笑。
  那一天,陽光似乎特別燦爛,連豬籠草都在他們腳底微笑。
* * *
  不知不覺間,他們開始整天膩在一起。
  他喜歡教她唸書,她則喜歡聽他講解,那是一種不自主的互相吸引。他喜歡偷偷看她,看她專注的神情,連她努力學ABC的神態也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她也喜歡看他,但她只在他不注意時才偷偷注視他。
  有時無意間彼此四目相望時,兩人的心都在顫抖,她總是趕緊別過臉,他則假意咳嗽道:「妳不專心喔!」
  「哪有?」她會嘟起嘴辯解。「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保證會是最棒的學生。」
  「妳的天賦很高,是塊唸書的料。」「黑王」贊同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發現她具備當醫生的天分,學習效果非常良好。
  「只是……」她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似乎回憶起晦澀的過去。
  「只是甚麼?」他等著她說下去,在他的印象裡,像她這般年紀的少女應該還在唸書才對,而不是流落在風花雪月的場所中,他覺得她渾身是謎。
  「沒甚麼。」她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妳大可以再去求學的。」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希望她能另外找個工作。
  「不可能的!」她撇下這句話,站起來便往外走。
  「等一下!」他叫住她。「妳為甚麼不試試呢?難道妳是自甘墮落?」他一心急就口不擇言。
  她僵住不動了,他的話殘酷又直截了當的刺入她的心坎裡。
  他真恨自己的口拙。「我……原諒我!」
  「不,你說得沒錯。」突然,她像是要洩恨般自暴自棄。「我也覺得自己不可救藥。」她又向前走,腳步很急。
  「把話說清楚!」他追上前攔住她,她則躲避他。
  「不要碰我!」她奮力想甩開他,卻又掙脫不了,而且每次都一樣,兩人僵持的結果,他總有辦法把她圈在他強壯的臂彎裡,用他獨一無二的力量包圍住她,讓她無從逃避。
  「妳不該逃避!」他斥責道。
  「我沒有逃避!」她扯謊道。
  「妳有!」他在她耳際大嚷。「妳根本不想這樣的,對吧?」
  「這不關你的事!」她道,身體開始死命的掙扎,雖然這招根本不管用,但是她仍不放棄。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我是為妳好,我就是要管到底。」
  她安靜下來,半晌後,她乖乖的躺在他懷裡,閉起雙眼。
  「別否認,我看得出來妳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妳有正義感、有愛心,善良而且不吝於奉獻,還有一顆上進的心。」
  「你……」她哽咽得說不出話,眼角流下了淚。「為甚麼?為甚麼對我這麼好?」提起無比的勇氣,她終於問道。
  他愣住了。為甚麼?其實,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們的心境都變了,而他遺失的記憶卻有可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鴻溝。
  如果在遇見她以前,他已結了婚、有妻有子……
  「我……」他囁嚅著。「我是為了要向妳賠罪。」
  她霍地睜大水汪汪的眼睛。
  他心虛地說道:「我害妳受傷、趕走筱婕,讓妳難過……」
  原來──只是單純要賠罪。她別過頭,讓強烈的失望感繼續折磨自己。
  她真傻,怎會以為他是別有用心?她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繼續偽裝堅強。
  她嗤之以鼻道:「賠罪免了,我承擔不起,像我這種人,永遠都是你所鄙視的。」
  她擺明了毫不領情,他愕然地鬆開手,她踉蹌地站穩身子,背對著他,那背影像是一堵高牆,阻隔在兩人之間。
  她只能繼續墮落,才不致被傷害。
  「我的傷口好了,也沒留下疤痕,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今晚我要重操舊業!」她信誓旦旦地宣佈。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這些日子的努力完全白費了,他的雙眸迅速燃起兩簇怒火。
  「把話說清楚!」他氣急敗壞地嚷道。
  「這是本性,我不可能改變。」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夠了!」他又抓住她,無法置信地道。「妳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已經過了三個月,黑街早已平安無事了。」她揮開他的手,瀟灑地說道。「放心,我不會去做阻街女郎,我要去舞廳,他們不會認出是我。」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一戴上橘色的假髮,她的純真會變成妖豔,宛如天使成了魔鬼。但是他卻不發一語,轉身走出去。
  她看得出來他的痛心疾首,但她何嘗不也是心如刀割?
* * *
  他實在摸不透她的心,焦急加上滿腹的疑惑,使他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四處遊盪,追尋她的身影。
  尾隨在她身後,他踏進黑街一家酒店,卻見到了一幕幕不堪的畫面,他咬牙切齒、雙拳緊握,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忍住滿腔的怒火。
  風情萬種的她,穿梭在男人之間,肆無忌憚的飲酒作樂。
  他幾乎要崩潰了,只好躲進廁所眼不見為淨。
  她收服了每個客人,周旋在一群黑道小弟身邊,她的裝扮新潮而前衛,橘色頭髮、火紅衣裳、披上黑色薄紗,酥胸半露的她,在這家老酒店掀起一陣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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