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一見鍾情是沒辦法控製的！就像他愛上吳映潔後，才知道她有男友，他的心來不及收回了。
他有多愛就有多怕逾越，怕嚇壞了她、怕愛她的心意讓她困擾……
溫柔的守候是留在她身邊的唯一方式，貼心的呵寵是他私心的付出與期待，
最好能把她寵壞，讓她捨不得再走到別人身邊。
終於，在她與男友分手後，她看見了他，幸福似乎離他不再遙遠……
邱勝翊這個男人對她的重要性與意義遠超過她的男友！
男友不懂她，不聽她說話，不珍惜她的情意，還劈腿，
失戀的痛因為有邱勝翊在，她掉幾滴眼淚就可以忘掉，
倚靠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中，是那麼的安心、得到撫慰，
她發現自己再離不開他的溫柔，她的心起了異樣的震蕩。
如果可以選擇，她想永遠跟他在一起，但戀愛不保證永遠，
她承擔不起失去他的風險又守不住朋友的界限，該怎麼辦？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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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月底，天氣便已暖得讓人穿不住冬衫了。

　　吳映潔卷起白襯衫衣袖，走進「幸福」，耳上直徑十公分的金色大圈圈耳環在鬈發間若隱若現地閃著金光，依然是她一貫出場時驚豔全場的姿態。

　　邱勝翊抬頭對她一笑。

　　吳映潔微揚了下唇角，主動走到吧台前坐下。

　　邱勝翊給了她一杯水，讓她清清嘴裏味道，目光卻不免在她毫無笑意的臉龐多停留了一會兒。

　　她不對勁！

　　吳映潔舉起水杯，咕嚕咕嚕地把水全喝完了。

　　「你不是討厭喝水嗎？」聶柏珍湊上前來，驚呼出聲，沒見她喝過那麼多水。

　　「因為我肚子餓了，我午餐沒吃。」吳映潔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做三明治給你吃。」聶柏珍回到吧台後，快手準備起三明治來。

　　「謝謝。」吳映潔擠出一個微笑，趴在吧臺上，悶悶地說道。

　　「怎麼了？」邱勝翊問道。

　　「沒事啊。」吳映潔搖頭，金色大耳環一閃一閃著，映得她一雙眸子水亮得很可疑。

　　「是嗎？」邱勝翊沒多問，轉身在吧台裏準備著飲品。

　　「這杯給你。」

　　三分鐘後，一杯圓柱形透明玻璃杯被送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吳映潔好奇地問道。

　　「白毫烏龍，新產品。」他說。

　　「難怪你最近卯起來喝茶，原來是要幫映潔做新產品啊。」聶柏珍低呼出聲，也好奇地湊上前瞧。

　　吳映潔看著那杯茶，又抬頭看著邱勝翊。

　　他黑夜般的眼眸沉靜地看她，像是一個無形的大擁抱，緊緊地圈住了她。

　　她咬著唇，心窩熱烘烘地想哭，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每次一看到邱勝翊，她就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也許是因為他那雙黑眸總是很平靜，唇邊笑意總是不慌不亂地很能安撫人。也許是人與人之間是講緣分的，而她和邱勝翊有緣，所以，她才會跟他這麼無話不談吧。

　　吳映潔捧起那杯白毫烏龍，用力地喝了一口，那溫潤茶香從舌尖一路漫至喉間，這杯茶好喝得讓人鼻酸。

　　「這杯茶要用我的名字命名喔，就叫映潔烏龍。」吳映潔大聲地說道。

　　「好好笑，‘映潔烏龍’一聽就像是你這個人很鳥龍一樣……」聶柏珍笑著說道。

　　吳映潔也笑著，笑得鬈發都顫動了，笑得整個身子都趴到吧臺上，笑得眼淚無預警地「啪」地掉了下來。

　　聶柏珍嚇到了，以為自己說錯話，急得紅了眼眶，拚命地扯著哥哥的袖子，要他出來安慰人。

　　「怎麼了？」邱勝翊走出吧台，坐到吳映潔身邊。

　　她沒說話，豆大眼淚依然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發出驚人的聲響。

　　「你這裏很難哭。」她說，依然沒抬頭，戴著好幾個彩色手環的手腕緊抓著桌子。

　　「過來——」

　　邱勝翊走出吧台，拉起她的手，卻因為她指尖的冰涼而一震。

　　他半推半拉著她向前，讓她坐入吧台邊一張石綠色籐椅裏，先為她披上一條薄毯後，又將一隻抱枕塞入她懷裏。

　　聶柏珍驚訝地看了哥哥一眼——那是哥哥的專屬座椅，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許碰的。

　　「記得我上星期說過文姊的事情嗎？就是和我很投緣的那個？」吳映潔紅著眼看著他，輕聲地說道。

　　「記得。」她說的，他都記得。

　　她說過，文姊是惡性腫瘤，麻醉藥所能提供的效用其實已不大了。文姊每天被痛苦侵蝕得連覺都沒法子好好睡，明明連說話都不甚有力氣了，卻是每日都要強打起精神，好讓八十歲的老爸爸不要太傷心。

　　「文姊問我能不能幫她把她爸爸帶開，她說她想找個地方跳下去，她真的受不了那樣的痛苦。她說她每天下床走路，都像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肉，但她還是要走，因為文伯伯會擔心……」吳映潔把臉埋入抱枕裏，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聶柏珍在吧台裏彎下身，偷偷地掉著眼淚。

　　邱勝翊則在吳映潔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想不專業，好想抱著文姊一起哭。可是，我不行……」吳映潔將邱勝翊的手愈握愈緊，連她的指甲深陷入他的掌心裏都毫不自覺了。「我只能告訴她，如果她就這麼跳下去了，文伯伯會自責一輩子的。」

　　邱勝翊感覺到手掌上被她掐住的痛，卻沒有掙脫開，只是舉起另一隻手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

　　「文伯伯每天都告訴我們，文姊看起來似乎好一點了，也許過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吳映潔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哭得好慘，肩膀也可憐兮兮地抖動著。

　　邱勝翊抓過一盒面紙遞到她手裏。

　　吳映潔抓著面紙，累積在心裏的情緒突然一股腦兒地全冒了出來。

　　「為什麼要我寫那些評比表格？病人的情緒要如何量化？難道我真的寫下‘病人及其家屬已做好了萬全面對死亡的準備’，一切就會OK了嗎？」她忿忿地將面紙掐成一紙團，嗄聲說道。

　　「你該做的事都做了，無愧於心，這樣就夠了。」邱勝翊抽過面紙，擦去她的眼淚。

　　安寧病房的社工師流動率極高，因為死亡每天不停地迎面過來。輔導病人與家屬的社工，不可能不投入情緒。然則一旦投入情緒之後，每天要迎接的卻是數不盡的失去啊。

　　天知道，他有多想將這個總是因為付出太多而受傷的女人，牢牢擁在懷裏。天知道，他有多想吻去她的淚水。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她的心疼。

　　鈴鈴鈴……

　　手機鈴聲打破了邱勝翊混亂的想法，吳映潔急忙從袋子裏接起手機，害怕是醫院裏有任何狀況。

　　「喂！」吳映潔對著手機喊道，急促聲音很快地便冷靜了下來。「喔——是你啊。」

　　她的淚水慢慢地停住了，她將自己更縮到藍色大抱枕後頭，突然覺得好累。

　　「嗯……沒什麼事。我在‘幸福’，你要過來嗎？」吳映潔悶悶地問完後，繼而不解地皺起眉。「這裏有毒嗎？幹麼每次邀你，你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因為你男朋友心裏有鬼！邱勝翊欲言又止地在心裏歎了口氣，就是沒辦法開口說出那句話。

　　也許，她男朋友已經和另一個女人分手了吧。

　　「嗯……好吧，我一會兒就過去。」吳映潔掛斷電話後，表情已經慢慢恢復了平靜。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她早已學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將情緒釋放掉，否則她會被壓垮的。

　　「你男朋友以後就待在臺灣了嗎？」邱勝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應該吧，看他們公司怎麼安排了。」吳映潔從籐椅裏起身，走到吧台前。「我該走了，我跟他約了吃飯。」

　　邱勝翊點頭，低頭忙碌著，不想臉上露出任何落寞情緒。

　　「邱勝翊——」她喚了他一聲。

　　他抬頭看她。

　　她半張身子傾過吧台，拉住了他的手。

　　「謝謝你，你不會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雙眼認真地凝望著他。

　　「不客氣，朋友是做什麼用的呢？」邱勝翊淺淺一笑，緊緊一握她的手，便又快快放開。

　　他不許自己留戀太多，否則要是不小心露出了蛛絲馬跡真心意，那就連朋友也沒得當了。

　　聶柏珍看著他們兩人此情此景，白細小臉忍不住苦成一團。

　　「幸福」常客很多，但是會讓哥哥拉著手安慰的，卻只有映潔一個。

　　映潔承擔著病人及家屬的壓力，而映潔的壓力則交給她哥哥。映潔心裏有事時，第一個述說的物件一定是她哥哥。

　　但是，映潔和男友丁大川交往得還算穩定；而哥哥的學妹周念綺剛回國，最近經常在中午用餐時間來到「幸福」，毛遂自薦的味道相當濃厚。

　　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啊？聶柏珍眉頭愈皺愈緊，咬著手指頭，真的很抓狂。

　　「我走了。」

　　吳映潔朝著他們兄妹一揮手，走出了大門，心情如同她每回從這裏離開時一樣地美好。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和丁大川的感情順利，而且又遇到了邱勝翊這樣的好友。她的要求向來不多，只求日子能夠繼續這樣安和樂利下去，她便會覺得人生無虞了啊。

　　吳映潔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店內——

　　果然，她再度對上了邱勝翊那雙深邃黑眸，心窩自然又是一暖。

　　好了，汲取精力完畢。

　　吳映潔一笑，揮手離開。

　　＊＊＊＊＊＊＊＊＊

　　三月的春季空氣裏，開始加入了夏日的暑氣，太陽的味道更濃了些。

　　「幸福」咖啡館的生意依舊要命的好，小小的庭院裏也被迫擺上了兩張白色庭園桌椅，以供那些無法入內喝咖啡的人在外頭小坐片刻。

　　吳映潔一如過去的幾個月，在下午五點半，背著她尼泊爾風味的刺繡大背包，朝著「幸福」跑去。

　　不同以往的是——

　　吳映潔今天跑得很快，她跑到整張臉都脹得通紅，小腹也隱隱作痛了，可她仍壓著肚子，一步也不停地繼續往前。

　　「歡迎……」

　　邱勝翊才抬頭，看到沖進店裏的吳映潔，他立刻放下了手邊的咖啡，走出吧台。

　　吳映潔分秒不差地沖進他的懷裏。

　　邱勝翊的心被撞痛了，他呼吸到她的發香，感覺到她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體，他覺得自己在作夢，所以才會有著這般遭遇。

　　吳映潔正緊揪著他的衣襟，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依靠。

　　他的手僵在身體兩側，想擁住她的雙肩，卻不敢舉起，怕太放肆的力道，會洩漏出他這幾個月來好不容易壓在心裏的情感。

　　「怎麼了？」邱勝翊嗄聲問道，低頭看向她。

　　一雙水靈靈大眼驀地對上他，頓將他的心臟揪成死緊。

　　「文姊死了。」她說。

　　邱勝翊臉上表情頓時僵住，眼眶亦不自覺地發熱了。

　　這些日子，他聽她說著文柹的點點滴滴，早把文姊也當成了朋友哪。

　　邱勝翊張開口想說話，卻擠不出一個字來，懷裏的吳映潔則是已經顫抖到沒法子站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只能比她更堅強。

　　「文姊走得安穩嗎？」他擁住她的雙肩，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她是在睡夢裏去世的，她看起來很平靜……好像還在睡覺一樣……」吳映潔的淚水濕了他整件白襯衫前襟。

　　「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文姊說嗎？」邱勝翊輕聲問道。

　　「我早說了……她這幾天情形很不對勁……所以……」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足焦躁地跺著，難過得像是整個人都要炸開了一樣。

　　「文姊現在到另一個不用受苦的世界了，想想她在那裏不用打針，沒有了病痛，她會有多開心啊。」

　　吳映潔哇地一聲，哭得更是唏哩嘩啦了。

　　邱勝翊不自覺地將她摟得更緊，因為不舍，也因為這是他唯一可以理直氣壯抱著她的時刻。

　　他要求的向來不多哪。

　　邱勝翊陪她站了好一會兒，見她哭累了掉不出眼淚了，他便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到吧台邊她的專屬位子——

　　那個原本只專屬於他的綠色籐椅。

　　「坐吧，我煮咖啡給你喝。」他說。

　　吳映潔無意識地陷入籐椅裏，摟過抱枕，把自己縮得小小、小小的。

　　「咖啡好了。」

　　吳映潔從他手裏接過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啜著，目光怔怔地看著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手裏的咖啡杯被拿走，換成了一杯白毫烏龍。幾桌客人換了樣子，每天都來報到的王婆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她仍然繼續一動不動坐著，任由心裏傷口慢慢地結痂、痊癒……

　　幸好，有邱勝翊在，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過來啊。

　　吳映潔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正在煮咖啡的邱勝翊身上——

　　他比誰都懂她，知道她一定得把情緒釋放掉，才有法子重新開始。所以，他從不曾叫她節哀順便，從不叫她不要哭。

　　他只會靜靜地陪著她……

　　邱勝翊送完客人的咖啡後，主動地搬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吳映潔對他擠出一抹微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之後，又繼續進入發愣狀態。

　　邱勝翊望著兩人互握的雙手，心跳加速了些。

　　知道她把自己當成避風港、知道自己能夠安慰到她，便是他最大的喜樂了，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畢竟，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啊。

　　「柏珍呢？」吳映潔緩緩回過神，輕聲地問道。

　　「到樓上送咖啡給費朗了。」邱勝翊知道她開始復原了，於是強迫自己抽回與她互握的手。

　　有些事，太過留戀，便放不了手。

　　「那個無賴費朗又叫外送？他把柏珍當小女傭啊。」吳映潔故意揚高音調，一臉要找人算帳的表情。

　　「我看柏珍倒是照顧他照顧得挺開心，好像小孩玩家家酒一樣……」

　　鈴鈴鈴……

　　吳映潔的手機響趄，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皺了下眉。

　　「喂——」她接起電話後，又繼續賴回籐椅裏，有氣無力地說道：「你要幹麼？」

　　邱勝翊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一猜到是丁大川打來的電話，便忍不住耳尖了起來。

　　「對，我現在很不好。什麼叫做‘又怎麼了’？」一股怒氣沖上吳映潔鼻尖，她氣到快要噴火。「因為今天文姊死了！文姊是誰？我至少跟你提過十次——」

　　邱勝翊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別動怒。

　　她伸手讓他將她從籐椅里拉起身，原地奮力跳了好幾下後，好不容易才把怒氣給踩平。

　　「我不想再跟你說了，你打來做什麼？」吳映潔凶巴巴地對著手機問道，聲音頓時又抬高八度。「找我去唱KTV？！你這個沒血沒淚的男人！」

　　吳映潔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馬上轉頭看著邱勝翊。

　　邱勝翊知道她有話想說，便雙手一攤，一副隨時準備聆聽的模樣。

　　「我是被鬼遮眼了嗎？那時候怎麼會答應和他交往？就算他當時天天送宵夜和早餐給我，我也不可以被收買啊！」吳映潔大聲說道，又猛跺了幾下腳，心裏的哀傷早已轉化成憤怒。

　　「更厲害的是——你還鬼遮眼一遮就是兩年。」他笑著說道，心裏卻苦得像吃了幾斤黃連一樣。

　　「丁大川那傢伙根本少根筋！」吳映潔抓過一張餐巾紙，憤怒地扭轉，卻用力過度到差點扭了手腕。

　　聶柏珍正巧在此時推門而入，睜著一對可愛圓眸，笑著追問道：「丁大川少根筋，你幹麼還和他交往？」

　　「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會逗我開心。以前我們出去玩的時候，摩托車摔車時，他懂得先沖到我身邊，看我有沒有事。現在交往久了，什麼體貼、關懷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們最近連話都聊不上幾句了……」

　　那你為何還要堅持和丁大川在一起呢？

　　邱勝翊的心瘋狂地呐喊著，但他只是坐在一旁，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映潔對她的男友相當死心塌地，再怎麼爭吵，也不曾動過分手的念頭，他又如何能火上加油呢？

　　況且，居心叵測、背後說人壞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啊。

　　「你和丁大川為什麼會無話可說？」聶柏珍問道。

　　「我們本來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年輕時看對了眼，愛紅了眼，每天廢話三千篇都沒所謂，但是……最近就是相看兩無言。」吳映潔煩躁地抓著她的蓮蓬鬈發，洩氣地頹下肩。「老了……」

　　「你現在也才二十七歲啊。」聶柏珍說道。

　　「映潔覺得她的心境蒼老得像七十二歲，生老病死都經歷過一回了。」邱勝翊接話道。

　　「還是你最瞭解我。」吳映潔雙手互握在胸前，雙眸閃亮亮地看著邱勝翊。「要不是我已經有男朋友，我一定倒追你！」

　　她黑白分明的眸光讓邱勝翊胸口一痛，他勉強擠出一抹笑，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百次了。」

　　鈴鈴鈴……

　　吳映潔的手機再度響起，她拿起一看，先翻了個白眼，但是眼裏的怒氣卻已經漸漸地散去了。

　　邱勝翊起身走回吧台後，知道那必然是丁大川打來的電話。

　　她會先發頓小脾氣，丁大川會先道歉、說些話哄哄她，而她向來不是那種會記仇或使性子刁蠻的人，所以他們很快地便又會和好如初了。

　　這樣的爭吵，他至少看她經歷過幾十回了。

　　「幹麼又打來？」吳映潔對著手機大聲說道，目光無意地對上邱勝翊，便吐吐舌頭對他扮了個鬼臉。

　　邱勝翊回以一笑，吳映潔卻已經逕自低頭聽著電話，唇邊的笑意也慢慢地甜蜜了起來。

　　邱勝翊低頭整理桌面，等待著她待會兒開心地沖到他面前。

　　果然，在吳映潔掛完電話之後，她的笑聲就飄到了他耳邊。

　　「算他有點良心，說不去唱歌了，把要把打算唱歌的錢捐給慈善團體。然後，他待會兒要過來帶我去吃飯——」吳映潔對他一笑，轉了個圈，花裙子像盛開一樣地飛舞了起來。「我先去補妝了！」

　　「映潔真好，一下子就把傷心的事都拋在腦後了。」聶柏珍眼眶紅紅地小聲說道，此時已經從王婆婆那裏知道了文姊過世的事。

　　「她必須強迫自己如此，否則她會瘋掉的。你忘了她說過社工經常做不過三年嗎？有心想做事的人，路原本就要走得比別人辛苦些的。」

　　「哥，你真的很瞭解映潔呢。」聶柏珍看著哥哥，咬著唇難過了起來。

　　「我們只是好朋友。」

　　邱勝翊嗄聲說道，看著那張籐椅，想起吳映潔第一次進到店裏的模樣，想起她一笑起來，滿天星光飛進眼裏的迷人模樣。

　　唉，只願她一切都好。

　　畢竟，他們的相遇晚了一些。

　　所以，他只能等待。

　　等待她哪天心血來潮地回過頭，以看著一個「男人」的目光看見邱勝翊啊……

第三章

　　在文姊過世一個星期後，吳映潔的心情完全地回復了平靜。

　　她原本就是大鳴大放的人，所有情緒也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她開始進入醫院當社工之後，她更不愛耽溺於同一種情境之中了。

　　人生嘛，沒什麼大不了，一口氣上不來，也就拜拜了。所以，她儘量不讓自己的每日有所遺憾。

　　雖說如此，但吳映潔知道她情緒一旦上身，就非得鬼吼鬼叫一番的發洩方式，有時難免委屈了男友丁大川。但她事後總會道歉，而且最重要的是——

　　不管丁大川人是在越南漁網公司管帳還是人在臺灣，不管她的其他追求者再多麼賣力演出，她也從沒動搖過。

　　這便是她對丁大川的專心一意。

　　她既認定了丁大川是男朋友，別的男人再優秀，在她眼裏也不過就是「男的」朋友罷了。

　　這一天，和丁大川約會結束後，兩人站在公車站牌邊等著公車。

　　他們都是無車階級，因為覺得車子每年要交的稅金一萬多元，可以讓他們坐車坐到地老天荒。所以，省下的車錢全都存進他們的購屋基金。

　　「你的飲料來了。」丁大川從站牌邊的便利商店裏沖出來，把一瓶可口可樂放到吳映潔手裏。

　　「你……」吳映潔一看到那瓶飲料，馬上抿緊雙唇。

　　丁大川沒注意到她已經在冒煙，因為他正忙不迭地將超商的公仔集點貼紙全塞進口袋裏——蘇佳琳要他幫忙搜集的，這事可不能忘。

　　「丁大川，我們認識幾年了？」而他又是從何時開始搜集公仔集點貼紙的？他以前還嘲笑過那樣的行為很幼稚。

　　丁大川愣了一下，一抬頭便對上吳映潔火亮的眼。

　　「兩年。」他低聲說道。

　　「那你還不知道我不喝有氣泡的碳酸飲料？」

　　丁大川眼神閃過一陣心虛，表情也有些難堪。「那……我買都買了，你就隨便喝一下嘛。」

　　「不然你喝——」吳映潔挑釁地把可樂瓶遞到男友面前。

　　「你明明知道……」丁大川抓耳撓腮地乾笑了起來。

　　「知道什麼？知道你不喝冰的飲料？知道你不敢吃生魚片？為什麼我記得你的事，你就一點事都不記得我的。」吳映潔雙手抆腰，眼睛開始冒火。

　　她不是故意要耍脾氣，只是丁大川近來真的不對勁。許多她理所當然以為他應該知道的事，他最近卻像是存心要惹她發脾氣一樣地頻踩她的地雷。

　　「對不起。」丁大川陪著笑臉道歉。「下回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

　　「我不要法國料理，我只是想告訴你，因為我在乎你，所以自然會希望你也在乎我。」吳映潔晶目筆直地看入他眼裏，長長褐色鬈發在晚風裏揚起，像是在助長她的聲勢一般。

　　「對不起……」丁大川別開眼，聲音壓得更低了。

　　每次在吳映潔面前，他便覺得自己抬不起頭，像是她見多了生離死別，說起話來的分量也就格外地與眾不同似的。

　　所以，他才會喜歡和蘇佳琳在一起，只要隨便做一點小事，女人便崇拜得不得了，哪個男人不愛那種成就感啊。

　　低氣壓在兩人之間彌漫著，吳映潔跺了下腳，覺得很煩躁。

　　「公車來了。」丁大川松了口氣，用力地揮手。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公車，並肩而坐，卻是無言以對。

　　其實，這一整晚，吳映潔都覺得好累，她想丁大川也是。

　　因為她看到他打了好幾個哈欠。

　　不過是沒趕上電影，所以他們才在公園裏散步起來，誰知道會……那麼無聊呢？他們之間一向這麼缺乏共同話題嗎？

　　她討厭那種不自在的沉默，因此賣力地說著工作上的事，說著她鄰居王伯伯的黑道兒子最近威脅要給她好看——因為她也認同王伯不再接受化療，直接進入安寧病房的意願。

　　她對丁大川說得慷慨激昂，希望能得到一些共鳴。不過，丁大川卻像是隱世高人一樣，對於她經歷的那些生老病死，或有悲憫度化之心，卻只是懶洋洋地應和了幾句。

　　老夫老妻就會這樣的無言以對嗎？不是兩人就算安靜相對，也該有種安心瞭解的感受嗎？

　　吳映潔腦子裏突然閃過邱勝翊的影子，她望著車窗裏自己的倒影，突然覺得好悲哀。

　　她和好朋友之間有那種不需開口的默契，和男友之間卻是什麼都沒有。

　　「我要下車了。」吳映潔說道。

　　「小心點。」丁大川擠出一抹笑容說道。

　　「你知道我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所以……」吳映潔聳了下肩，當成是道歉。在一起這麼久了，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明白吧。

　　「沒關係。」丁大川搖頭，吳映潔卻已經開始往前走。

　　吳映潔下了公車，突然覺得空氣清新了起來，方才的煩悶也全都消逝無蹤了。

　　她心情極好地轉了個圈，鮮豔拼布長裙翩然飛舞了一圈。

　　慘了，莫非她現在適合一個人過日子嗎？

　　吳映潔踩上公園的紅磚道，長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自己住的公寓。

　　不會吧？！

　　吳映潔身子突然一僵。

　　她住的公寓門口正站著幾名帶著木棒、鐵棍的兇神惡煞。

　　帶頭的那個小平頭男人，就是那個這幾天威脅要給她好看的王伯的大兒子。

　　見鬼了，他以為威脅她就可以改變王伯進安寧病房的心意嗎？

　　王伯身體那麼虛弱，根本不適合做化療，而這個兒子希望延長王伯生命，不就只是因為王伯的遺產分配不合他的心意嗎？

　　好惡劣、好自私！

　　吳映潔氣到好想尖叫，但她氣歸氣，腦子可沒壞，她還不想被揍得鼻青臉腫，也不想在半夜對一群混蛋大吼大叫。

　　她走進7-11，打了電話報案，說家門前有流氓滋事。

　　那她接下來該去哪里呢？

　　吳映潔撥下丁大川的手機——通話中。

　　五分鐘後再撥——丁大川一樣通話中。

　　丁大川什麼時候變成長舌公了？

　　她的腿好酸，她覺得好累，她不想再繼續站下去了。吳映潔在7-11裏又晃了十分鐘後，最後決定請他們代叫計程車。

　　計程車在三分鐘內到達，她很快地閃身上車。

　　「要去哪？」

　　吳映潔毫不考慮地便說出了「幸福」咖啡館的地址。

　　她此時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邱勝翊，她知道他一定會懂得她的心情。

　　＊＊＊＊＊＊＊＊＊

　　晚上十點，「幸福」早已打烊。

　　但對吳映潔來說，那可不是什麼大問題。她曉得邱勝翊和聶柏珍就住在咖啡廳上頭那棟大樓的十二樓A室。

　　畢竟，她是那間溫暖住處的常客。

　　吳映潔經過「幸福」咖啡廳，踏進大樓管理室。

　　她一身紅襯衫、寬版黑色腰帶，一件合身得像第二層肌膚的牛仔褲，很難不引人注目。

　　「小姐，好久不見啊。」管理員認出她來，笑著和她打招呼。

　　吳映潔心情很好，覺得只要有邱勝翊在的地方，氣場就是不一樣。

　　「哈囉，陳伯，你氣色不錯喔。要不要吃宵夜，我去幫你偷渡。」吳映潔笑著大聲說道。

　　「感恩啦，我在減肥……」管理員往吳映潔身後看去一眼，馬上揮手招呼道：「聶先生，印小姐來找你。」

　　「喔——十一點才回家！」吳映潔大聲地戲謔地回頭，又馬上吐了吐舌頭。

　　邱勝翊不是一個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穿了件米色及膝洋裝的長髮女子。

　　長髮女子看著吳映潔，臉色並不和善。

　　吳映潔心裏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與失落，以至於她一時之間竟沒法子擠出一個笑容。

　　好你個邱勝翊啊！她把他當成好友，他卻偷偷交了女朋友也不說上一聲，實在太可惡。

　　吳映潔將胸口突然窒悶的情緒歸咎於此，於是很快地便收拾好她的情緒。

　　她絕對要好好敲他一頓竹杠，懲罰他！

　　「怎麼還沒回家？」邱勝翊看著吳映潔，眼神相當銳利。

　　「你的女朋友嗎？好漂亮喔，氣質又好。」吳映潔沒回答他的問題，換了一種雀躍語氣，用力地稱證道。

　　「謝謝。」周念綺低聲說道，仍然緊挨在邱勝翊身側，沒去解釋他們其實不是男女朋友。

　　邱勝翊也沒接話，斯文臉龐讓人看不出真實情緒，但黑淨眸子卻始終膠著在吳映潔身上，知道她這麼毫無預警地跑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柏珍在家嗎？」吳映潔問道。

　　「在。」

　　「你女朋友在，我上去方便嗎？」吳映潔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然方便，先上樓再說吧。」邱勝翊伸指彈了吳映潔的額間。

　　吳映潔笑開來，非常主動地走到邱勝翊的另一側，反射動作地想要伸臂摟人時，她才突然發現「某人」臉色不太好看。

　　她吐吐舌頭，乖乖地把手背到身後。

　　周念綺挨近了邱勝翊，小聲地說道：「學長，我突然好想吃永和豆漿喔。」

　　「我去買吧！」吳映潔舉手毛遂自薦，認為她至少該當個識趣的電燈泡。

　　「我陪你去。」邱勝翊說道。

　　吳映潔和周念綺同時僵住了。

　　「你不是說有點不舒服，想去我家休息嗎？我先送你上去。」聶柏偷看著周念綺，黑眸中卻有種不容人拒絕之堅定。

　　周念綺還能說什麼呢？也只能咬著牙點頭。

　　站在一旁的吳映潔，心情卻突然飛揚了起來，因為她有很多話想跟邱勝翊說啊。

　　吳映潔忍不住笑了，酒渦迷人地閃動著。

　　邱勝翊見狀，唇角也微揚了。

　　周念綺看著那兩人默契十足的對望笑臉，不悅地抿緊雙唇。

　　「放心吧！我對他沒有非分之想。」吳映潔舉高雙手做出投降狀。

　　周念綺聞言，勉強擠出一抹柔笑。

　　但邱勝翊的笑容卻在不知不覺間隱沒了。

　　是啊，吳映潔對他向來是沒有非分之想啊，她一直都只當他是——

　　朋友。

　　＊＊＊＊＊＊＊＊＊

　　夜裏的涼風吹在臉上，有種提神醒腦的效果。

　　吳映潔和邱勝翊並肩走在路燈下，頓時覺得所有擔憂全都不翼而飛了，邱勝翊就是她的一顆定心丸，

　　「歹勢唷，花好月圓，帶女朋友回家，結果卻跑來了一顆紅色電燈泡。」吳映潔嘟了下嘴，曖昧地對邱勝翊眨眨眼。

　　邱勝翊望著她明亮神態，心上傷口因為被刺過太多回，已經不會痛得太難受了。

　　「那是我學妹，她最近剛回國。」邱勝翊淡淡地說道。

　　「那她一定是要來告白的。」吳映潔鐵口直斷，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也許吧。」他不置可否地說道。

　　「喔喔——」吳映潔跳到他面前，長長鬈發在肩膀上彈簧一樣地躍動著。「哇，看來某人意願不高喔？」她伸手去戳他的肩膀，一副想探知消息的好奇模樣。

　　邱勝翊拉下她的手，並不想把話題停留在他與周念綺身上。

　　「手怎麼這麼冷？」他皺眉說道，旋即脫下外套，讓她穿著。

　　他的溫度與氣息一下子便烘熱了她的身子。吳映潔攏了下外套，抬頭對他一笑。

　　「謝謝。」吳映潔一見四下沒熟人，自然而然地就挽起他的手，一起向前走。

　　邱勝翊低頭望著她唇邊淺笑，不知道該哭或是該笑。

　　她對他總是這樣毫無防備，從沒把他當成男人，顯然他讓許多女人倒追的魅力，對吳映潔並沒有任何影響。

　　「怎麼突然跑來？和丁大川吵架了？」他問。

　　「我才懶得跟他吵呢，是王伯那個流氓兒子找了幾個混混在我家樓下埋伏，看樣子是要給我好看。我打電話給丁大川，那傢伙一直都在電話中，所以我就溜過來……」

　　「報警了嗎？」邱勝翊打斷她的話，眼神嚴肅地看著她。

　　「報了。」她一聳肩，因為看到了他，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變得雲淡風輕了。

　　「我記得你說過王伯兒子就是要錢，完全不顧老爸死活，這種因為錢而鬼迷心竅的人，是不會回頭的。我陪你去警察局備案，至少讓他們知道我們有所防備。」邱勝翊握住她的肩膀，濃眉因為堅持而皺成兩座小山。

　　「如果他們一連幾天都守在我家樓下，我再去處理，好不好？我現在累斃了。」為了證明這點，她乾脆把整顆腦袋瓜咚地一聲倒在他肩膀上。

　　「明天早上我陪你回去收拾行李，你先到我家住一陣子。」邱勝翊攬住她的肩，免得她重心不穩。

　　吳映潔站直身子，跳到他面前，大眼閃亮亮地望著他。

　　「邱勝翊，你人怎麼這麼好啊？！」害她高舉著雙手，忍不住就想歌功頌德一番。

　　「這年頭一直收到‘好人卡’，不用太高興吧。」唉！

　　「幹麼一副你行情很差的樣子？誰不知道你邱勝翊人好，車子、房子、事業也很妙，條件贊到金光閃閃。只要你拋個媚眼，店裏那些沖著你來的女客，就會朝你前仆後繼了。」吳映潔一想到她們的仰慕神態，還有一些奇怪的做作姿態，她忍不住格格笑了一陣之後，才又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幸好你沒女朋友，否則我們兩人之間，跳到黃河都洗不消了。」

　　「我們兩人熟到連四目相接都不會臉紅心跳了，誰會誤會呢？」邱勝翊直視著她眼眸，聲音裏淡淡的揶揄，只有他自己懂得。

　　「反正，你就是嫌棄我沒女人味，四目交接也不會小鹿亂撞就是了。」

　　吳映潔雙手叉腰，故意擋在他面前，一對明眸睜得圓圓地回應著他。

　　邱勝翊沒移開視線，深邃眸子鎖住她的——她一身紅衣似火，眼裏燦然如焰，是一團可以輕易燒掉他理智的烈火。

　　他可以就這麼繼續盯著她嗎？

　　最好她看不清楚他的真心，就這麼無辜又無情地把他燒到灰飛煙滅。又或者，該讓她看出他的逾矩情感，好給他一巴掌，從此斷了關係。只要不讓他老是回想到她的擁抱，隨便哪一種結果都好。

　　「映潔……」邱勝翊握住她的肩膀，嗄聲低語拂上她的臉孔。

　　吳映潔被催眠似地仰頭看著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臟倏地緊揪著，像是自高空中滑下的雲霄飛車一樣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吳映潔的耳朵在發熱，心跳加速——她每次開始有「喜歡」情緒產生時，就會這樣熱血沸騰的。

　　但是，她看過邱勝翊的眼睛幾百次了，卻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不可自拔的。

　　她不自覺地想後退，但他的手掌扣著她肩膀，她沒法子離得太遠，只能被邱勝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盯著，盯到雙膝發軟。

　　糟了，她怎麼動情了？她可不是迷戀他的那些女人哪。

　　況且，她有了大川了啊！

　　吳映潔猛眨眼睛，臉色發白，直覺將他推到了一臂之外。

　　邱勝翊看出她的緊張，卻不曾移開視線。

　　「喂，不要那麼嚴肅地看著我，一臉要交代遺言的樣子，我會怕。」吳映潔決定化被動為主動，免得他又用那種眼神盯著人瞧。

　　「還呆站著做什麼？快點走啊！我餓扁了，我要吃鍋貼、蔥花蛋和豆漿。」吳映潔假裝一切無事地拉著他的手往前狂奔。

　　冷風吹過她發燙臉頰，冷卻她心頭方才那股莫名火焰。

　　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畢竟邱勝翊是個很迷人的男子，而她不過是個正常女子嘛！她在心裏拚命告訴自己。

　　「永和豆漿快到了。」吳映潔歡呼出聲，回頭看他，又叫又跳地像個小孩。

　　邱勝翊看著她猛眨著眼睛，知道她其實還在緊張。

　　他懊惱地想給自己一拳，他幹麼強迫吳映潔隨著他情緒起舞呢？

　　如果他沒法子控制好自己的心，那他就沒資格繼續偽裝當她的朋友。

　　「邱勝翊，你再不說話，我要翻臉了喔。」吳映潔鼓起腮幫子，回頭命令道。

　　「抱歉，學妹的追求動作太積極，鬧得我現在有點神智不清。」邱勝翊斂回所有情緒，淡淡一笑，話說得很自然。

　　「喔喔，能讓你心煩，想來她的魅力指數也不低嘛。」吳映潔應和了一聲，站到了永和豆漿門口，望著牆上菜單，回頭問他。「今天我請客，你要吃什麼？」

　　邱勝翊沒接話，因為他在店裏看到了一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男人——

　　丁大川！

　　吳映潔朝著他的目光看去，驚呼出聲。「丁大川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我打電話嚇死他！」她笑著拿起手機撥號，唇邊笑意完全是惡作劇姿態。

　　——您撥的電話現在關機中。

　　「他幹麼關機搞神秘啊？」吳映潔嘟起唇，不解地回頭看著邱勝翊。

　　邱勝翊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只是他還來不及抓住吳映潔，她便已經一溜煙地跑到了丁大川背後。

　　「哇！」吳映潔對著丁大川大喊了一聲。

　　丁大川被嚇得跳起半天高，手裏筷子啪地一聲滾落地面，一回頭，臉色更加慘白了。

　　「映潔……你怎麼……在這裏？」丁大川雙唇顫抖地說道。

　　「我來查勤啊！看看你半夜跑到這裏究竟是在搞什麼鬼！說啊，你把第三者藏到哪里去了？」吳映潔看他一副失魂模樣，所以故意裝兇惡地說道。

　　「我……」丁大川依然說不出一個完整句子。

　　「你手機幹麼關機？剛才為什麼一直講電話？」見男友被嚇到說不出話，吳映潔樂不可支地單手叉腰，繼續擺出母夜叉姿態。

　　「對不起……」丁大川垮下肩，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幹麼對不起？」吳映潔皺著眉，笑意漸漸地消失了。

　　邱勝翊走到她的身邊，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大川……」另一個年輕女子靠近了他們。

　　吳映潔抬頭一看，高亢心情頓時跌落到穀底。

　　丁大川正在和別的女人約會，所以他關機，所以他一整晚心不在焉……

　　「你是大川的助理蘇佳琳，對嗎？我們在你們公司尾牙見過一面。」吳映潔聲音乾澀如砂，沒法子把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移開。

　　蘇佳琳點頭，一個勁地朝丁大川身後挨去，目光卻管不住地朝著邱勝翊飛去。

　　「你是‘幸福’咖啡廳老闆，我和大川去過一次……」蘇佳琳說道。

　　「你們認識？」吳映潔臉色蒼白地看著邱勝翊，感覺自己又被甩了一巴掌。

　　「抱歉，我不認得你。」邱勝翊故意這樣說道，不想讓吳映潔曉得他早已知曉她的感情出現了裂縫。

　　一旁丁大川低著頭，完全不復他平時在蘇佳琳面前一副精英份子的驕傲模樣。

　　邱勝翊皺眉看著吳映潔蒼白的小臉，不自覺地往她靠近一步。

　　她感覺到他的體溫，知道自己不孤單，但她卻仍然沒法子止住全身的顫抖。

　　丁大川有了其他女人了！

　　「你們在約會……」她說。

　　「不是……」丁大川脫口說道，連忙搖手否認，卻又在看到蘇佳琳的淚眼汪汪後，垂下頭囁嚅地說道：「對不起……」

　　吳映潔身子一震，因為穿了件紅色襯衫，巴掌臉蛋於是更顯得蒼白。

　　「多久了？」吳映潔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問道。

　　「我……不知道……」丁大川慌亂地用手掌擦汗。

　　「多久了？」吳映潔走到蘇佳琳面前，整個人像一團火焰。

　　「三個多月了。」蘇佳琳小聲地說道，全身都在發抖。

　　「三個多月了？是你掩飾得太好，還是我神經太大條？」吳映潔不能置信地搖著頭，抓住身上邱勝翊的外套攬得更緊了些。

　　看見桌上正擺著一罐可樂瓶，她像被針刺到似地驚跳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難怪你今天會買錯飲料，原來是她喜歡喝……」

　　她紅了眼眶，踩著馬靴的雙腿突然發軟無力，身子不由得晃動了下。

　　邱勝翊握住吳映潔的肩膀。

　　她頭也不抬地往後一靠，因為她知道他會扶住她。

　「你們……」蘇佳琳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遊移著，最後停留在吳映潔身上那件男人的薄外套上。

　　「你知道她為什麼來找我嗎？」邱勝翊目光坦然地看向丁大川。

　　因為他和吳映潔從來都只保持著朋友關係，無愧於心，語氣與眼神也就分外正派地讓人不敢逼視。

　　丁大川別開眼，搖搖頭。

　　「映潔家樓下有病患家屬找了流氓來堵她，她打了電話給你，你一直在電話中，所以她只好來找我，因為我家離她最近。」邱勝翊說道。

　　丁大川瑟縮了下身子，他抬頭望向吳映潔，她雙手握得死緊，娉弱的身子不停顫抖著，外套下的紅色襯衫像燃燒中的火焰。

　　「對不起……」丁大川只知道要這麼說。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吳映潔突然用力一拍桌，高亮嗓音引起了店內其他人的注意。

　　「映潔，我們換個地方談，好不好？」丁大川低聲下氣地說道。

　　「這種事有什麼好談的？這種事只有決定的分。你有了決定之後，再來告訴我。」吳映潔圓眸亮得幾乎快噴出火來，完全不想壓低聲音。

　　被背叛的痛苦將她的心燃成灰，但是丁大川一臉希望息事寧人的表情，卻又讓她死灰復燃，怒火中燒了起來。

　　他出國，她等待；他有心事，她等著他開口。她不是一定得要求他同等的對待，但至少當他們感情出現了問題時，他可以試著提出來解決啊。

　　吳映潔伸手指著丁大川，雙唇氣到不停地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邱勝翊佇在一旁，只能善盡陪伴的義務。

　　因為這是她與她男友之間的事，他能說的話已道盡。況且，他有私心，現在沒有立場置評任何事。

　　「那……你的決定呢？你還要和丁大川在一起嗎？」蘇佳琳突然問道。

　　「等丁大川決定了之後，我再來做出我的決定。畢竟，是他背叛在先，他就該擔起他該負的責任。」吳映潔不客氣地說道，倔強地不願再看丁大川一眼。

　　她轉頭走人。

　　邱勝翊看著她火紅背影，注意到她每跨一步都僵硬得像機器人。他知道她又在裝堅強了……

　　他胸口一痛，大跨步地走到她身邊。

　　「映潔……等一下……」丁大川追出豆漿店，出聲喚道。

　　吳映潔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回頭的人是邱勝翊。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斯文臉龐上那對冷酷雙眸，讓他有種殺人不眨眼的冷戾。

　　丁大川倒抽一口氣，後退了一步，正好與蘇佳琳並肩而立著。

　　「你要說什麼？」邱勝翊凜聲問道。

　　「映潔……」丁大川牙根一咬，豁了出去。「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我每天聽你說安寧病房又走了誰，誰誰誰又有多痛苦，我難道不會難受嗎？我工作也很辛苦啊，我下班後只想放鬆，我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丁大川冷汗直流，目光緊盯著吳映潔後背，完全不敢再看邱勝翊一眼。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吳映潔依然沒回頭，只是幽幽問道。

　　「我們分手吧。」丁大川脫口說道。

　　吳映潔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定定地站著，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邱勝翊望著吳映潔，卻是每看一眼，都像拿刀在刮自己的心一樣。

　　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女人為別的男人而難過，當然痛苦。但是，最讓他沒法忍受的事卻是——

　　他沒法子代替她難過。

　　黑夜裏，依然沒人開口。

　　沉默是最讓人不安的武器，丁大川和蘇佳琳兩人慌亂地對望了一眼。

　　「映潔，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丁大川問道。

　　「我聽見了。你說我的工作壓力，你沒法子分擔。你說聽我每天說那些安寧病房的情形，你很難受嗎？你說你工作很辛苦啊，下班後只想放鬆，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然後，你說你要分手……」

　　「夠了！」丁大川難堪地低喊出聲，冷汗濕了後背。

　　吳映潔回過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清明地對上丁大川的眼，像一道測謊白光，亮得讓人不敢迎視。

　　「對不起……」丁大川內疚地低下頭，也只能重複地說著這句話。

　　「分手就分手吧，誰要我完全沒注意到你的心情呢？虧我每天都在輔導病人心理，結果卻連自己的男友都搞不定。」吳映潔彎下身子突然瘋狂地大笑著，及腰鬈發被她笑到拂亂了整張臉。「我的考績是零！哈哈哈……」

　　她哭聲一般的笑在夜裏飛揚著，丁大川難過得紅了眼眶。

　　「我們走吧。」邱勝翊知道她不想站在這裏被人同情，於是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她乖乖地點頭，腦子已經沒法子思考，只能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地依行。

　　他低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憤怒地眯起眼。

　　「等我一下。」

　　邱勝翊驀地回身，旋風般地走到丁大川面前，沒給人思考的機會，出手便是一記狠拳。

　　「啊！」

　　在蘇佳琳的尖叫聲中，丁大川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

　　「你不配當她的男人。」邱勝翊冷覷子他一眼，上前再度攬住吳映潔。

　　吳映潔看著倒在地上的丁大川，她面無表情地啟唇說道：「你還欠我一堆道歉，所以——你活該。」

　　她轉過身，兩行淚水亦在同時滑下眼眶。

　　那淚水，只有邱勝翊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