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的天氣,陰沉難測。
細雨紛飛,天空又沉又黑,空氣籠罩著躁悶,沒有一絲微風。
一個纖細脆弱的身影緩緩從路橋彼端走來,仔細一看,她有一張清麗細致卻憔悴無奈的臉龐。
周宜霈兩眼空洞、眉頭深鎖,整個人神情委頓,茫然失神,嘴裏喃喃念著同一句話:「要怎麼樣才能在短時間內還債?要怎麼樣才能還債……」
她拾起頭看著天空,伸出雙手。「如果下的不是雨,而是錢就好了……」
雨滴打在身上、臉上,她渾然未覺。整整走了兩個小時,衣服全被淋濕,她還是一籌莫展。
應徵工作,她沒有經驗,也沒有專業長才,而且她還在讀書,有時間限制——這全成了她不被錄取的主因。
雖然地下舞廳月人數萬,而援交、在網路上公開賣初夜、讓富家子弟包養……都有錢可以入帳,但潔身自愛的她不願墮落到靠身體賺錢。
可是,錢要打哪兒來?
不下海,沒有錢;下海,卻落了臭名。向來自傲的她,自尊心極為強烈,根本做不來陪笑工作,可是……
錢的問題該怎麼辦?
周宜霈哀傷無神地望著沉甸甸的天色,雖是午後,卻闐暗得像傍晚時分,而本來雨點般的雨,竟在一刹那間變成滂沱大雨,迷蒙了視線。
她不躲也不避,—身單薄的白衣白裙很快地就全濕了。
她絕望的眼眸含著淚,望向無際的天,身心已被現實的壓力給撚碎了……
天哪!告訴她該怎麼做好不好?她要上哪兒去找一百萬?
自她有意識以來,父親周穀銘就只會喝酒、賭博,結果這次大賭欠了地下錢莊五十萬,利滾利,晚一個禮拜沒還,就加了一倍!
昨晚兩個高大凶狠的保鏢來家裏鬧,打翻了桌椅,要他們快還錢,不然就一天剁周穀銘一根手指。
只有三天期限,要上哪裏籌錢?
周宜霈現年二十歲,就讀二專,只剩一年就畢業,學費全靠自己假日打了補貼。她現在身上真的沒錢,母親李世英的錢也全被父親挖光了,她們母女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遑論有錢還債。
母親昨晚被一個彪形大漢使力一推撞到桌腳而驚嚇到,夜裏高燒不退,馬上掛急診,醫生說她身體長期勞累又三餐不繼,已經患了胃潰瘍。
又是一筆錢。
每天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這樣子的居無定所,生活不時被叨擾攪亂,她已經被生活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了……
周宜霈身子搖搖欲墜,她的頭開始沉重,身體也漸漸冰冷,冷意從背脊遍及四肢百骸,只有一股強烈意志支撐著她瘦弱的身子。
拿不到錢,她不能回家,也沒有臉回家!
能問的朋友、鄰居都問了,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因為周穀銘不會有感恩的心,若是有人好心借他們錢,周穀銘下次會再找那個人要,所以借過他們家急用的人都怕了,周穀銘就像噬血的蠍子,會一次又一次地榨取對方身上的金錢,直到榨光為止。
一輛車「咻」地從周宜霈身旁呼嘯而過,快迅的車身險險撞到她,她臉色嚇得一白,腳軟地坐倒在地。
雨還是一直在下,而且愈來愈大,她的手好冰,臉卻變得好燙。
她不能倒下,她還要去借錢。母親需要她,她要保護母親,她要拿到錢,才不會害母親再忍受父親的拳打腳踢。
她曾經不只一次要求母親離開父親,但是母親總是狠不下心來,總是告訴她:「你爸爸正常的時候對我們很好的,他會帶我們上館子,有時還會順便帶消夜回來給我們吃。」
周宜霈悲哀地點點頭,她的母親注定是菟絲花,要攀附著父親而生存,總是惦念著父親的好,即使被打得遍體鱗傷,她還是離不開父親。
她覺得母親好傻,她要堅強,除了不踏上母親的後路,她還要保護母親!所以她不能被打倒,她要再繼續往前走……
一起身,周宜霈搖搖晃晃的身體危險地走過斑馬線。
「吱——」刺耳的輪胎聲摩擦著地面,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詭異而可怕。
周宜霈耳膜快被震破了,她的耳朵好痛,頭也好痛,視線竟然變得模糊,一時天旋地轉,她倒在一輛緊急煞車的賓士前面。
精神上的龐大壓力與身體上的痛楚不適,加上外來的恐怖噪音,讓她再也負荷不了,宛如凋殘的落葉脆弱而不堪一擊地側躺在冰冷的濕地上。
車門打開,一名全身黑衣打扮的男子動作迅速地撐起一把傘,繞過車前來到另一側打開車門,為一名渾身散發凜冽、冷傲氣息的男人撐傘。
這名有著大將之風的男人沉著臉走出來,來到車前,靜靜地看著昏迷不醒、眉頭深鎖而臉色慘白的周宜霈,像在審視一件商品般。
時間宛如過了一世紀那般漫長,男人慢慢走回車內,久久,才吐出一句威嚴的命令。
「帶回去!」
聲音—落,立刻從車上下來兩個體格魁梧的黑西裝男子,把周宜霈抬上車子後座。
男人手勢一揮,車子立即開走。
迷蒙大雨依然落著……
******
迷迷糊糊中,周宜霈覺得自己的身子好沉重,隱約有人把冰涼的水灌入她嘴裏,喂她吃好苦的藥。
是誰?這種被悉心照料的感覺,她從來沒有感受過,是誰對她這麼好?
她的眼皮重得像吊了一斤鋼鐵,張不開來,耳畔低沉的聲音,讓她舒服地繼續沉睡。
當她醒來,已是晚上,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陽剛俊逸的臉,完美的五官可媲美希臘神只的雕像。
那雙炯炯的眼眸犀利如鷹隼,只稍一望,就能讓人心生畏懼。此時他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莫測高深的眼神讓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你醒了。」
他性感的磁性嗓音聽起來十分威嚴,卻莫名地讓她覺得好有安全感、好舒服。
「你是誰?」好帥的男人!她心跳加快,臉蛋莫名地泛紅。
她擁有一張晶瑩無瑕、吹彈可破的臉蛋,此時自然的紅暈更增添她的嫵媚光采;不過最吸引他的,還是她明媚動人、清純璀璨的眸光。
它明明白白地反射出她此刻的心理——她對他一見鍾情!
好單純的女孩!薄薄的冷唇泛起一抹微笑。
「你都這樣大聲地對待救命恩人嗎?」他促狹地問。
「是你救了我?」周宜霈難以置信,紅霞加深,心旌震顫。
原來陪她入睡的聲音真的就是他!他不只人長得俊俏,聲音也好性感……
她第一次睡得這麼沉、這麼香甜,而這竟是來自一個陌生人的低沉嗓音?她好訝異,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由此可見,她有多久沒睡過一次安穩的覺了!
「你倒在我車子旁,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他興味地說。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一聽,周宜霈急忙從床上一躍而起。天哪!她睡了這麼久,那她的家人……
她要回家看看!
但嚴重的頭暈卻使周宜霈失去平衡,碰巧撞進他的懷裏。
「你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以身相許了嗎?」
「不……不是……」周宜霈羞窘了臉,忙著躲開他堅硬溫暖的胸懷,一個後仰卻差點栽倒在地。
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攬住她細若蒲柳的腰肢。
她嚇白了臉,倚著他的肩頭,驚慌失措地看進他的眼裏,竟看見一絲溫柔,她忍不住愕然。
「好好休息,你還不能下床。你已經很久沒進食了,我先吩咐廚房幫你煮碗粥。」
「謝謝。」周宜霈心跳狂急,只能垂著頭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