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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步步糕升(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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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步步糕升(翊洁)

小说简介:

皇上御前的第一名厨又怎样?

这不要脸的北方佬简直欺人太甚

先是撞得她股开花不说

还敢污蔑她的宝贝点心楼

现在又仗着可以给大姐一笔赚钱的商机做后盾

不但让她整他不,还得反过来伺候他,帮他煎药

呜……她也不过“不小心”帮他在药里加点料嘛

怎么老天爷存心让她自食恶果,看戏不还得客串?

都是大姐惹的祸,居然和他共谋演一出“苦肉计”

害她这会狼狈不堪的被他吻了去

又衣衫不整的跟他鸳鸯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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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上有天堂 下有苏杭
  
乾隆年间,民安物丰,因此,造就了苏州吴家、杭州杜家,两家富贵世家。
  
苏州吴家,掌控长江流域一带所有的稻米、小麦、茶叶、药材及一些民生基本物资生意,并且有江南最大的酿酒坊及点心楼,吴家四姐妹各司其职,在各自的领域上,各领风骚,无所不用其极,抢钱本事,无人能出其右。
  
大女儿吴元梅聪明冷静,思维缜密,举凡百姓日常食用的稻麦菽禾,全都需经由她手,在沿海一带商圈,是人人赞不绝口的经商好手。
  
二女儿吴探头热心公益,精力过人,精通医学药理,兼而从事全苏州最大的药材生意,她是吴家第一位出嫁的姑娘,与夫君夏侯虎定居黄山,生活安逸美满。
  
三女儿吴迎菊为人海派,颇有乃父之风,她负责江南一带茶叶、酿酒、贩酒买卖,性格豪爽,性情洒脱,酒量之高,连男人都自叹弗如。
  
么女吴映洁天性纯真倔强,古灵精怪,一双巧手研发出精致可口的美味点心,所开设的点心楼“彩馔斋”,在江南、华中各省,已开有三十家分店。
  
至于杭州杜家,是惟一能跟吴家分庭抗礼者。
  
杜家在杜夫人楚娇娇交棒后,由三位公子分别管理。
  
大公子杜乘风,负责整个黄河流域以南的布庄生意,不管是王公皇孙的绫罗绸缎,或是寻常百姓的蓝布粗衣,在他手上经办的,就有将近七成的生意。
  
二公子杜烈火,专门负责马队漕运,海上吴上的交通业务,所需的人力、马匹、船只的调度与分配,都在他指挥下进行,曾经还带船远赴波斯,带回许多珍贵的针织与香料,可说是个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一位奇才子。
  
三公子杜静海,专研珠宝字画、廖瓷古玩之类的古董买卖,他有一眼洞悉古董真伪的能力,各朝各代的古物,在他手上,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可说是个数一数二,首屈一指的古董鉴定师。
  
这两户人家,掌控全中国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而两家彼此间表面上虽是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明着是礼尚往来,暗地里却相互较劲,直想将对方的事业给一并吞了下来。
  
到底是苏州四位姑娘精明,还是杭州三位公子高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妄下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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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你这臭牛眼的别跑,让我逮到绝不饶过你。”
  
在吴家余园左侧,与余园隔条小胡同的彩馔斋厨房后门,四姑娘吴映洁拿着面杆子,撩裙直往外跑了出来,粉粉的脸颊上,沾了些许面粉,两颗小小的髻子头,也因动作过大而摇摇摆摆,发丝儿全从线缝里飞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街上就这么追了起来。
  
跑在前头的是在八仙道胡同里替人牵马的小毛头牛眼儿,他爷爷在胡同里摆摊,专门替人刮胡理发,爷孙俩糊口讨生活,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可这牛眼儿,天生贼性使然,好几回偷彩馔斋的云片糕被逮,最后都看在他那年迈的老爷爷份上而原谅他,只是这小鬼照样死性不改,也怨不得映洁发了狠地拼出老命,也要将这小鬼头给追到手不可。
  
“我看你还往哪儿跑?”老鼠碰到猫,哪里还有逃脱的机会,她随手抓起菜摊上的一颗马铃薯,对准牛眼儿的膝窝处,不偏不倚正中目标,使得他脚步一虚,就这么往一位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扑了过去。
  
“唉哟……”出声者,反而是被牛眼儿给压在身下的小贩。
  
这下可好,大街上散落一地的不只是糖葫芦,还有从牛眼儿怀中掉出来的雪片糕,此时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不但将小贩的糖葫芦给压得稀巴烂,就连片片纯白如云的云片糕,这下变成了乌云泥了!
  
“哇,我的糖葫芦……”
  
“呜呜……我的云片糕……”
  
小贩与牛眼儿望着满“地”疮痍,莫不抱头痛哭,一个是生意本全没了,另一个则是好不容易偷来的可口糕点,这下也全完了!
  
“真是的,这回又失算……唉……轻点轻点,疼……疼啊!”头上那根冲天炮被映洁给抓在手里,难怪疼得牛眼儿直喊爹叫娘。
  
“臭牛眼的,我看你还跑,有本事再跑给你姐姐我看啊!”吴映洁个头不高,四肢加起来也没条羊腿多肉,可力气却是大得惊人,甩面皮揉面团功夫一点也不输给经验老道的老师傅。
  
被紧揪着头发的牛眼儿,屈居下风依然面不改色,他一双牛眼瞪向映洁道,“你才是臭牛蛙眼,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不过就拿你一点云片糕尝尝,小气得要死,吝啬鬼!”
  
“好哇,前几回原谅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反省!”巴掌大的小脸开始涨红,这家伙真是皮在痒,不打不成材。
  
“谁叫你们彩馔斋的点心卖得那么贵,我要不靠偷,一辈子也甭想吃得到。”牛眼儿还挺起胸、扬起脸,说得振振有词。
  
“瞧你说这是什么浑话,想要吃点心就要好好去赚钱,你做错事还这样强词夺理。”她快要气炸了,这小鬼已经到了让她快无法容忍的地步。
  
“怎么赚啊?一块云片糕就要七钱,我爷爷替人理个头,刮个胡子也才三钱,你们这不摆明了坑人?”牛眼儿初生之犊,才不怕眼前这头母老虎。
  
“这是因为……”她总不能说这是她大姐元梅交代的,既然做自碑,就要把成本、人事费用全加进去,不仅如此,利润比一般市价还要多个两成,这样才有赚头。“因为材料很贵,还要独特的秘方,你这小鬼,懂什么啊?”
  
“那也不能卖得太贵呀,食材要是那么贵,你们可以做一些不贵的卖给我们,也让我们有机会尝到好吃的点心。”牛眼儿还是认为不合理,难道说,穷人真无立足之地,连吃个好吃的点心权利都没有。
  
“这点你可以来彩馔斋告诉我,也没必要用愉的吧!”偷就是偷,还长篇大论一大堆。
  
“那你早说,下回我就懂了嘛!”牛眼儿说完,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那我改天有机会再去找你谈这问题,就这样了。”
  
牛眼儿走得真是理直气壮,可映洁早看穿他这小把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跟前,掌心往上一摊。“一共是四两二钱,你付了之后再走。”
  
“我不就说了明天去找你谈的吗?你这人怎么这么 嗦……唉,你干什么又动粗啊?”牛眼儿的手被反转贴在自个身后,疼得他直哇哇叫,可这回映洁再也不放手了。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才想原谅你,你老伎俩又犯,竟然敢蒙起我来了。”映洁哪会着了这小鬼头的道,想拐弯抹脚开溜,门都没有。
  
“谁蒙你来了?”
  
“那钱呢?”
  
“可我也没吃到,不都糊在路上了,你自个儿也看到不是吗?”
  
“你还敢强辩,看我怎么……”映洁正要抡起粉拳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记策马挥鞭的声音。
  
“让开、让开,通通给我让开!”一名六尺高的大汉,穿着京畿将士军服,挥动马鞭,直朝两人方向而来。
  
映洁与牛眼儿突然一惊,本能地朝路旁一闪,两人像麻花卷似的纠在一块,动作上自然无法协调,马蹄掀起的黄沙让两人一个踉跄,全滚落在一旁街坊。
  
“唉哟,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快给竹姑奶奶我过来赎罪。”她揉着屁股,脑门上还有几只小麻雀转着。
  
映洁的情况还好,牛眼儿就更惨了,他一滚滚到街旁店家的一根梁柱旁,脑壳还被重重撞出一个大肿包。
  
映洁一个箭步张臂横陈,将后头尾随而至的官轿,硬是挡了下来。
  
“喂,里头的,你们家那看门狗撞了人,还不快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该赔该算的,一个子也不能少。”苏州城是她们吴家的地盘,敢撞了她,天皇老子来也一样。
  
映洁最痛恨这种绿豆芝麻九品官,老爱把在街上的排场摆得跟皇帝老子一样,狐假虎威,没个好样,别的地方她管不着,但在苏州城,她洁姑娘可没能让他这么好嚣张的。
  
“是……是哪个没天良的家伙……唉哟……谁扶着我一点……”牛眼儿跌跌撞撞的站起,映洁忙去搀扶住他,此时此刻,两人暂时握手言和,先一致联内抗外要紧。
  
位于官轿前头,还有一位骑着白马的俊逸男子,他留着一头油亮的旗人辫,一身雪白长衫,眉宇之间看来并没那种令人讨厌的官腔官样。
  
“早叫你们要闪开了,前头的前导马为了开路,跑快是在所难免,你们不让,这怪得了谁!”白衣男子说得不愠不火,好像撞了人是合情合理,被撞了就该自认倒霉,鼻子摸摸闪人为妙。
  
这话听得连佛都有火,映洁这下是更气了,整个苏州城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的,这……这当然除了身旁这没大没小的臭牛眼之外。
  
“你们很欠扁喔,撞了人不打紧,讲话还敢这样嚣张。”
  
“要不然,你要我们怎样,你说吧!”白衣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
  
“我看你们是要赔个几百两消灾了事,还是要我们送你到衙门去给县太爷治罪,你们自己挑吧!”反正有“吴映洁”这块金字招牌做后盾,牛眼儿可神气了,他拨着头上的冲天炮,大摇大摆地走在白衣男子的马座前。
  
“喂,撞个人赔几百两,你也真够狠的。”映洁凑近他耳边,对他这狮子大开口的本事,不免错愕。
  
“拿钱了才能给你们家买那么‘昂贵’的云片糕啊!”他特地强调“昂贵”两字,暗讽彩馔斋的东西贵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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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这样说得也对,那……你爱敲多少竹杠,我就当做没看见。”只要是对自个儿点心楼的生意有利,她可视若无睹。
  
说到钱,这吴家人凡事都能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有钱入袋就好。
  
“喂,你还要想多久啊?牛大爷我可是没那闲耐性陪你摩摩蹭蹭。”牛眼儿站着三七步,还前脚抖,后脚撑,一副市井小混混样。
  
这时,刚刚在前头开路的黑衣前导男子,突然又蜇返回来,由于看不到轿队前进,这才急忙策马而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衣男子也是同样威武岸然,只是脸上眼角处多了个刀疤,看起来就没白衣男子面善。
  
“嘿,这下可好,元凶找到,这下更不能不赔了。”牛眼儿双掌一击,连声叫好。
  
吴映洁一看两个高头大马男子伫立在他们眼前,这下让她更好奇了,轿内到底坐的是什么神通广大、神气活现的男子,竟然有这两位这般英挺超然的男子,替他来护航。
  
“左将,这两个小鬼说你撞了他们。”
  
“我们不是小鬼。”两人异口同声,倒也表现十足默契。
  
映洁娇小的个头,只比牛眼儿多出半个头,也怪不得会被这两个人高马大男子,误认为牙还没长齐的小娃儿。
  
“两人在大街上打打闹闹,阻碍通行,会被撞倒也是你们咎由自取,现在反倒是做贼的喊抓贼,我劝你们快快离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从这位黑衣男子口中,不难得知,他的脾气铁定刚烈,用唬的绝对唬不过。
  
“好一个咎由自取,本姑娘就要看看,你要我如何咎由自取,有本事的给我下马讲话,喂……你……你不知道这样子本姑娘的脖子很酸吗!”老仰着头看这两人,她的粉颈儿哪能受得了。
  
在一阵吵吵闹闹中,轿内的人开始有了动静,他让轿夫将白衣男子请了过去,只见白衣男子掀起一边布帘,耳朵朝着里头,边听还边点头。
  
不久,白衣男子便走到两人面前,并拿着一锭银子说道:“这里有十两,你们俩一人各五两,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吃碗面,睡个觉,再换件像样的衣服,这些应该够你们花用的了。”
  
映洁一听,再看看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原来刚刚跟牛眼儿滚落在一旁,整件衣服全都沾满泥灰,也难怪会被误认为小乞儿,特别是跟牛眼儿站在一块,不被认为是从乞丐窝走出来的,那才有鬼。
  
“等等,你把我们俩看成是什么关系?”映洁往前一踏,他要对方看清楚,她这张大富大贵的千金相,哪来牛眼儿的寒酸样。
  
左将将眼一转,看向白衣男子,“右相,你看呢?”
  
右相修长的手指在颊腮边挠了挠,绕着两人看三圈后,这才郑重说道:“不就是一对姐弟档的小乞儿吗?”
  
“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和他是姐弟?!”见鬼了,真是家门不幸!
  
“回去问问吴老爹,在外头是不是曾在哪风流快活过,有什么亲骨肉在外头忘了认。”牛眼儿笑歪嘴,他搓搓颈子间的污垢,心想着,真能成为吴映洁的小老弟的话,那他可咸鱼翻身了。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你当姐弟。”
  
“哼,有牛别嫌慢,有饭别嫌烂,有个弟弟总比没的好。”他笑出两颗黑黑的大门牙,眼儿贼溜溜地看着映洁。
  
映洁哪甘愿被误认为和牛眼儿同一挂,她双手叉腰,来到右相面前,气蕴满胸问他话。
  
“敢问这位兄台,你从哪看出来,本姑娘跟这满身烂泥巴的小毛贼,是同一伙的啊?”
  
右相看着满地的烂糕烂饼的,立即联想到,“一定是你们肚子太饿,所以去偷了人家的点心,结果两人分配不均,姐姐不让弟弟,弟弟也不肯多分给姐姐,就在大街一打了起来,后来一辆马车将你们撞倒,最后就把东西给撒了一地。”
  
“你说什么?我去偷人家的点心?这可是我们彩馔斋的云片糕,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我何苦来哉,偷他个什么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音,直接穿透进轿帘内,一名有着洁净皮肤,饱满天庭,挺直鼻子的男子,缓缓地掀起轿帘,朝向映洁的方向而来。
  
这男子一从轿内走出,可把映洁给看愣了!
  
这男人长得比跟她说话的这两个男子还要高大,容貌也更加俊逸非凡,面如冠玉,目如耀星,右手拇指戴着一只翠玉戒指,一身月牙白长衫,神态优雅,风度翩翩地朝映洁走来。
  
“你说彩馔斋是你们的?想必……你是吴元梅吴姑娘喽?”男子带着三分信,七分疑的眼神,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映洁。
  
“那是我大姐,我不是吴元梅。”映洁有点气,名声竟大不过大姐。
  
男子低头吟思,嘴上喃念着,“不对呀,吴探兰吴姑娘不是打算要出嫁了吗?应该也不会在这才对。”
  
“我也不是吴探兰!”这下不是有点气,而是很气很气。
  
“喔,原来是吴迎菊吴姑娘,失敬失敬,在下邱胜翊,刚从京里过来,现正要前往贵府,与吴家大姐有事相商,没想到在这就碰到菊姑娘,久闻菊姑娘酒艺高超,酒量惊人,还……”
  
“还什么还呀?那是我三姐啦!”这下不只气,而是快气炸了。
  
“那敢问姑娘……”邱胜翊摇头晃脑,浓眉敛聚,好像要挤出接下来的三个字,却困难重重。
  
“你不用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问你,你去我家有什么事,找我大姐干么?”既然不记得她的名字,那寒暄问候就全免了,礼数能省则省。
  
她的气质全跑得一干二净,这三个人要来苏州也不去街头巷尾打听打听,堂堂吴家四姑娘吴映洁,名声可是比其他三位姐姐响亮,只要她到街上,每个人莫不洁姑娘长、洁姑娘短地问候请安,哪像这三个从深山野林里跑来的鲁男子,对她竟然是目不识“竹”!
  
“在下姓邱,名胜翊,从京城来,有多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希望看在邱某识短见浅份上,能请教姑娘尊姓大名。”邱胜翊恭谨斯文,一点也没有大官架子。
  
“你也晓得你识短见浅了?好,想知道本姑娘的尊姓大名,你就得花点代价,怎么样?别光练那张嘴皮子,是男人的话就一口答应,如何啊?”竟然连她是何许人物都不知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被牛眼儿这张臭嘴一传,她吴映洁在苏州还混得开吗?
  
“吴姑娘,你说话可要知轻重,你知道这位可是皇……”
  
“右相,无所谓,让吴姑娘说下去。”邱胜翊阻断右相的话,转而看向映洁。“吴姑娘,你说吧!”
  
映洁听他答如此干脆,也就不 嗦了。
  
“你知道苏州城里,最负盛名的点心楼是哪一家吗?”
  
“彩馔斋,”这响当当的名号,老弱妇孺,众所周知。
  
“那好,再问你,这彩馔斋内,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有多少道知名的点心?”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一共有一百○八道。”身为皇上御厨,兼北京城最大点心楼“珍馐苑”的大掌柜,这点不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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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这样就好办多了,你只要跟我到彩馔斋里,将这一百○八道点心通通吃上一回,本姑娘就告诉你大名,要是你觉得你办不到的话,我也不多勉强,就当做……我不是在跟个男人说话好了。”映洁双手叉腰,挺起微隆的小胸,气势上还挺有那两三分吓人架式。
  
“你这是强人所难!”左将沉不住气,严声斥喝。
  
“吴姑娘,这一百○八道,即使是做苦力的大汉,也未必能全部吃得完啊!”右相乃一名文官,自是慢条斯理,以理推理。
  
“吃不完那就算了,那就别再假惺惺想问本姑娘名字,还有还有,撞了人该赔的银子,乖乖交出来,然后鞠躬作揖,叫我一声好姐姐,你就可以走了!”映洁轻蔑的眼神看向邱胜翊,一旁的牛眼儿也忍不住搔痒,凑上来演段双簧。
  
“那能不能也叫他叫我声好哥哥啊?”
  
“当然可以,要叫你声好爸爸也都随你!”
  
两人当着这三个大男人的面嘻嘻哈哈笑着,左将右相在邱胜翊的眼神示意下,只能吞忍着,他们都在等着邱胜翊接下来的动作,只是在他们心中,不免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捏把冷汗,贵于皇宫里第一御厨,也是前朝贝勒爷后裔,更兼整个东北地区点心楼的大掌柜,还敢这样恶整,他真替他们的未来前景堪忧啊……
  
“喂,做不到就别勉强了,叫声好姐姐还比较快。”见邱胜翊迟迟不开口,映洁挥手朝他摆了摆,“算了,这年头的男人啊……”
  
“好,咱们现在就前往彩馔斋,请吴姑娘带路吧,”
  
邱胜翊面不改色,这丫头太过咄咄逼人,要是他真叫她一声好姐姐,恐怕他这名声就要尽扫落地了。
  
“好气魄,跟本姑娘来吧!”
   
『3』第二章

刚从同德堂回到余园的吴元梅,神色显得有些匆忙,刚踏进屋,便忙问着哑叔。“邱爷到现在还没有来吗?”
  
哑叔摇了摇头,并朝她比了比手势,说有派人到城外去迎接,可都过了午时,却还是不见任何踪影。
  
早在三个多月前,京里头就以五百里的快马,将一份紧急文件交到元梅手中,文件是由邱胜翊的珍馐苑所发出,上头并以正式的公文函书写,里头写着——
  
吴姑娘元梅惠鉴:
  
在下邱胜翊,为京城珍馐苑之大掌柜,亦为圣上御前之首席御厨,因圣上于端阳前后,将临游江南,得知贵府于苏州城内,开设江南第一大点心楼,届时将借助贵府,为皇上御前,亲赐饭宴,而在下将于清明后三日,先赴贵府,磋商细究。
  
未竟之事,余容面叙。
             
珍馐苑邱胜翊戊酉年春
  
就是因为这封信,元梅才必须于刚结束探兰之事后,匆匆赶回府内,今儿个已是清明过后三日,算算时辰,也该到苏州来,只是左等右等,仍然不见邱胜翊的官队前来,这怎能不叫她心焚神忧。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钿翠、步摇急速晃动的声音,一名面薄纤腰,头上新篦着油亮乌黑的排云髻女子,踩着小碎莲步而来,她满脸忡忡,却难掩兴奋神情,连跨进门槛,都差点被绊得扑向哑叔。
  
“秋姨,小、心点!”元梅心抖了一下,幸好哑叔接得好,否则少颗牙,塌个鼻是在所难免。
  
哑叔将丁秋娘扶在椅上坐,可这女人却一刻也坐不住,又咚咚咚地来到元梅面前,张着大眼问道:“邱大掌柜还没来吗?”
  
“秋姨,要是来的话,元梅还会站在此跟你说话吗?”梨涡浅现,元梅轻轻淡笑着。
  
一听到邱胜翊还没到,秋娘整颗心更乱了,从三个多月前得知京城第一大点心楼珍馐苑的当家要亲临苏州,秋娘就一天安不下神来,天天渴盼着这位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前来。
  
说起秋娘,可谓是苏州城内,人尽皆知的一位传奇性人物。
  
听说十多年前,生性风流的吴不凡,明来暗去地同时与元梅生母和秋娘两人交往,大享齐人之福。
  
当时还两袖清风的吴不凡,同时应付两人,倒还游刃有余,悠闲自在。
  
直到吴不凡以精湛的赌技发迹后,才发现已让元梅生母蓝田种玉,当时的吴夫人为了怕吴不凡吃完抹嘴不认账,于是便在苏州城内的告示栏上,贴上自个儿已与吴不凡将于近日内成亲,并道出早已身怀六甲一事,硬是将只有一个月的身孕,装成大腹便便,天天在街头巷尾接受左邻右舍的恭贺道喜。
  
而所有的人一见到吴不凡,对他终于想要安定下来,不再飘泊的心感到动容,直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要他好好珍惜吴夫人。
  
当此事传遍整个街头巷尾后,吴不凡这下是骑虎难下,半推半就的终将吴夫人迎娶入门,而为了安妥秋娘,他也给了她一笔不少的银两,要她另觅郎君,别再心系于他。
  
当年的秋娘心慈肠悲,当然是成人之美,只不过她并没有另觅新君,也没到处向人泣诉吴不凡良心如铁,只是到离余园附近不远的客栈内,当个卖唱女,天天不是唱着《孔雀东南飞》,就是《牡丹亭》、《荆钗记》、《玉堂春》或是《占花魁》,首首唱得哀恸凄凉,闻者莫不眶红鼻酸,曲中旁白部份,多少对着吴不凡有含沙射影的譬喻,听久的人不难听出,里头的负心汉所指的就是吴不凡,但秋娘为了顾及他的声誉,依旧矢口否认。
  
相对地,吴不凡在受不了良心谴责下,与夫人商议后,决定将宁波的一处别馆,先让秋娘居住,让她有个暂歇之处,并且每月给予一百两做为生活费用,稍稍安抚她受到创痛的心灵。
  
就这么晃眼一过,匆匆数十年过去,吴夫人在生完么女映洁后,因染风寒,不幸溢然长逝,吴不凡也因不想留在伤心地,才将整个事业交由长女元梅接掌,而有鉴于十多年来愧对于秋娘,因此在远行之前,特地前往宁波,将秋娘接于府中,经过女儿们的谅解后,大家也都明白秋娘的为人,愿意将她当成亲娘看待,并且让她与映洁共同掌管彩馔斋,至少有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郁闷成疾。自从秋娘从宁波回来后,整个心境彻底改变,她像是返老还童般,总是渴望能再有一段黄昏之恋,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她不刻板守旧,还天天将自个儿打扮得明艳动人,就是有一回到京城去玩,与邱胜翊有过惊鸿一瞥的相视,最后苦于无人牵线,此事才无疾而终。
  
谁料到,时来运转,还真有机会让她再碰到他一次,听到邱胜翊要前来的消息,她早早就引颈企盼,而日等夜等,这天终于到来了!
  
“元梅呀,你要不要再差人去看看,会不会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秋娘坐在椅上,端起盖碗准备喝口茶压压神,可碗才端起来,又不放心地放了下来。“不成不成,我看我还是到城门口去等等,这么慎重的客人,一趟路大老远来,要是怠慢了,这可有失咱们吴家的颜面。”
  
“秋姨,城门我已派四儿和六儿去看守,一有消息马上就会回报的,这一趟路山高水远的,美个几个时辰,那也是在合理范围内,这么想见到邱大掌柜,是否另有他意,不妨说来听听。”元梅一双慧眼直盯着秋娘看,她心里头全知道,此刻的秋娘,正是心头撞小鹿,面上起红云,可慌得乱着。
  
被元梅这么一说,脸是刷得一阵红一阵白,她扁着嘴,直说道:“把你那份精明用在生意头上,可别用在你秋姨上头,你这丫头,我哪有什么其他意图,不过就是远道而来的娇客,总得慎重些才是吧!”
  
“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元梅坐在铺着绣毯的主位上,侧目瞧着一旁的秋娘。
  
“紧张?你这孩子,我哪有紧张啊?”紧张?笑话,她丁秋娘哪懂得何谓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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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梅指着她的手,“丝绢都被你扯破了。”
  
“扯破?”她低头一看,红色的丝绢已被她的指甲抓破个大洞,掌心的汗,也全渗进里头了。
  
元梅很想笑,笑这已徐娘半老的秋娘,还像个及笑待嫁的小闺女,等待着花开并蒂的一天,就她所知,这位邱胜翊邱大掌柜,不过是二十五、六岁,和已四十好几的秋娘搭在一块,似乎不怎么协调。
  
“秋姨……”
  
“干什么?别叫那么大声嘛!”她突然像被吓了一跳,身形抖了一下。
  
“我很小声了。”
  
“要……要做什么啊?”秋娘边说,眼珠子还不时朝外瞄看。
  
“你想嫁邱大掌柜,对吧?”宝话莫说,直切核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突然“哐啷”一声,茶碗整个摔落在地,丫环竹波听闻,马上进来收拾碎碗残骸。
  
当她收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过来,并从小绣包里拿出一个四方的红色祥符来。
  
“丁二奶奶,这是你要我昨晚拿去月老庙里加持的,我已照你吩咐,还用十来株桃花供奉,直到今早卯时我才拿下来的。”竹波亲手将祥符递上,秋娘是左闪右躲地,才将祥符给搋进袖子里。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真要命,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元梅这精明的丫头面前才拿给她,这下更是露了馅,想圆也难圆了。
  
待竹波走远,元梅这才又开口,“秋姨这十数年来,恪守贞烈,尽管我娘又不给秋姨任何名份,然而秋姨洁身自爱,街坊尽知,能有此行为,实属可贵,所以爹爹在临行前曾说过,若秋姨心有所属,我们这些做女儿们的,当会竭尽所能,力挺相助。”
  
“瞧你说这什么话,秋姨我哪里心猿意马了,成天在彩馔斋里忙得不可开交,我哪那么多心思想到那地方去,我可警告你,少给秋姨抹黑占污的。喂,棺材脸的,你也好歹替我吭个声,说句话吧!”秋娘越说心越慌,干脆将目标转到哑叔身上。
  
“秋姨,你明知哑叔是不会说话的。”她轻觑着,明白那是他们逗逗嘴说的话,不伤人。
  
“他嘴上不说,心里可说着呢!你告诉元梅,我这心是不是早就看破红尘,心澄神净地跟天上朵朵白云一样,一点杂念也没……喂,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哑叔像是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一个快步,利落地朝外头走去。
  
秋娘张着大口停在半空,心中暗咒哑叔这老不死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其实若是邱大掌柜不在乎,我倒是乐见其成。”
  
“跟你说没这回事就没这回事,你……”正说得慷慨激昂,另一名丫环桂岫,却横冲直撞,像只黄蜂似的跑进大厅里来。
  
“梅姑娘……梅姑娘……”
  
“没看到丁二奶奶在这,还不懂规矩。”
  
桂岫一边指着外头,一边嗫嚅说道:“四儿和六儿说……说京里来的邱大爷,已经到咱们苏州来了。”
  
“真的吗?那现在人呢?”元梅柳眉儿一敛,从桂岫眼中,她感到惶惶不安。
  
只见桂岫吞吞吐吐的说道:“现在他……正在彩馔斋里头,听说……蛮惨的……”
  
“惨?”元梅与秋娘一听,实在不懂,这“惨”字是所谓何来。
  
彩馔斋内人声鼎沸,万头钻动。
  
整个点心楼的大堂,挤满了苏州城大大小小的百姓。
  
挑高的空间,就连二楼的凭栏上,也站满着看热闹的民众,吆喝声与加油声不断,仿佛在观看一场龙争虎斗,高潮迭起的竞技赛。
  
大堂中央,四张楠木方桌,合并拼合成一张大方桌。
  
映洁跷着一只脚坐在柜子上,她嘴里咬着芦苇须,脸上尽是散发着准备恶整别人的得意之情。“第四十六道,四喜饺子。”
  
跑堂小二拿着一笼冒着白烟的蒸笼,利落地拿到邱胜翊的桌前,只见他才刚吃完上一道“琵琶豆腐”,下一道菜又接踵而至。
  
连续吃了四十多道点心,邱胜翊的胃早就开始显得难受,虽然每道点心的量就那么小小几粒,可数量一多,照样不好受。
  
一旁的左将右相看得是直跳脚,相当替主子担忧,不过邱胜翊事前已跟他们言名在先,不管如何,都不能插手硬管这件事。
  
这由黄萝卜、蛋白、蛋黄及青椒四种口味揉合而成的饺子,呈现出绿、白、橙、黄四种美丽的色泽,尤其在蒸笼打开那一刹那,实是美丽缤纷,令人看得不禁食指大动,口水直淌。
  
只是这样可口的人间美食,在邱胜翊眼中,已经不再那么引动他的食欲,相反地,还是要命的负担,他的胃已经胀得像是快要鼓破的球,喉间的食物几乎难以下咽,只是,为了不让自个儿在众人面前丢脸,更不能让她瞧他没份量,无论如何还是得硬拼下去。
  
他不断调匀呼吸,以修练而来的气功让食物整个平顺分配安好于肚子之间,当年,他曾在少林寺学过几年内门心法,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即便他现在肚子难过,但还不至于搞得作呕欲吐,狼狈不堪。
  
他拿起筷子,将一笼的饺子,一个接一个往肚子里吞,一旁打气加油声此起彼落,每个人都要亲眼瞧瞧,这人的能耐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潜力可以发挥到什么无远弗届的地步。
  
邱胜翊将气一提,在吞下最后一口饺子后,如雷的掌声又再度响起,个个竖高大拇指,大声喊道:“这真是了不起,硬是了得!”
  
只要邱胜翊每吃下一口,便是一个新的纪录刷新,从来没有人可以吃得了这么多,光看邱胜翊这神乎其技的演出,就够让人大饱眼福。
  
“好,这么能吃,我倒也替你高兴,彩馔斋开的是食堂,就不怕人来吃垮,小德禄,再把下一道给我端上来。”映洁纤手一挥,示意继续上菜。
  
“第四十七道,黄桥烧饼。”
  
这道黄桥烧饼对邱胜翊来说,真是个难以渡过的屏障,以他对这道点心所知,所采用的食材是生板油、猪油和火腿等高油脂类的为主,而生板油又是在猪肉的肉层中,属于高脂肪的,对于已经吃到肠胃极限的邱胜翊来说,真是道要命的点心!
  
右相看得出邱阳额上汗珠涔涔,显然已到最后的一道防线,他正要踏上前,中止这场没人性的赛事,却被邱胜翊的手硬是挡了下来。
  
“不碍事,我还可以。”
  
他将目光一抬,眼中迸出的精光,直直朝向映洁方向而去,原以为她会适可而止,可万万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有想要收手的念头,还变本加厉,要求厨房,再接再厉。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就不要吃了,只要你在咱们众乡亲面前,叫我一声好姐姐,然后……”她突然看到右相腰间垂着由红色丝缚系着的印绶,眉开眼笑说道:“再把那风流尖他腰间挂的东西,嗯……还有,你手上那只扳指脱下来给我,姐姐我就原谅你,不逼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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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可以替我要那支宝剑啊?”牛眼儿相中的则是左将腰侧配戴的宝剑。
  
“喔,你听到了吧,还有那刀疤的那支宝剑,也一并当做赔偿金,那我就带你们去找我大姐,至于姐姐我的名字嘛……你还是不用知道的好,没本事的男人,是不配知道的……”说完,映洁便自呜得意地笑了起来,能在众乡亲面前这么风光,还真是头一遭。
  
“你还真会挑,尽挑我们三人身上最好的。”邱胜翊冷冷说道。
  
“好说好说,看你是要吃,还是要照我刚才说的,快快决定,你可别把场子搞垮了,这样大伙看戏的兴致不全减低了,你们说是吧!”
  
映洁说完,众人附和,只是这班人有眼不识泰山,堂堂皇上御前的第一名厨,更是华北、东北一带最有权势的名厨世家,如今南下江南,竟然沦落到此等田地,完全应验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要是他亮出他的身份,恐怕在场的这些人都得满门抄斩,诛连九族了。
  
“好,我吃。”
  
此话一出,映洁心还抽了一下,这么多点心下肚,难道他不会难过吗?她在想,他应该是会难过的,而且是非常非常难过,万一他真为了要赌一口气,而把肚子给撑破了,那她……该如何跟大姐交代,一想到此,她就有所顾忌,决定不玩了。
  
“等等……”她一出声,全场鸦雀无声。“姐姐我今天吃素,不想看到太多残忍的画面,所以……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好姐姐,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至于赔偿嘛……那就算了,不为难你了。”
  
吴家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能从邱胜翊那拿到多少,她只想挫挫这男人的锐气,反正好玩嘛,开心就好!
  
“那宝剑……”牛眼儿在一旁拉着她的衣角。
  
“剑你个头,你给我闭嘴。”
  
邱胜翊从映洁一闪而过的顾忌中发现,她应该还是生怕事态扩大,不敢太过无法无天的原因,想必是上头还有三位姐姐,随便一个跳出来指责她的不是,她照样吃不完兜着走,照这情况看来,她还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小丫头!
  
只是要他叫她一声好姐姐……
  
在这众目睽睽的大堂之上,以他的身份,可好比绿木求鱼,恕难办到!
  
“吴姑娘,这黄桥烧饼可是人间第一美味,在下实在不愿错过,只是,”他轻咬一小口,娓娓评道:“火腿丁切得不够碎末,盐份太多反倒盖过生板油本身的脂香口感,还有在烘烤这方面可得要多留点神,表面白芝麻在烘烤完后,还是得呈现全然的乳白色泽,可惜啊,这些个里头,全没一个合格,不过,以彩馔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属难能可贵。”
  
映洁听完,粉脸儿从淡红转为深红,在她的地盘上,还在苏州百姓的面前,他竟敢肆意批评起彩馔斋的点心,能进到店里头来的人,哪个不是挤破头,抱着渴望的心,才能抢得一饱口福机会,而眼前这男人,瞧他用什么口气,光看他左批右判,拿着烧饼在那像验尸一样翻来覆去,一把无名火就整个往她脑门窜升。
  
“小德禄,再把下一道……下两道……三道四道五道,通通给我拿上来!”火大了,她也管不了许多,谁叫他惹了她活该倒霉,惹了苏州城最惹不起的竹四姑娘。
  
不一会,满满的几道点心,全都摆满了整张大楠方桌,有芝麻打滚、琥珀桃仁、桂花糖藕、笋丝春卷,再来一大碗的三丝馄饨,别说是吃了,光是看,就已经看饱看到吐了,
  
这竹四姑娘一发威,整场的喧哗声顿时转为死寂,每个人都在替邱胜翊的处境堪忧,人体的本能能发挥到什么极限,没人知道,但可想而知的,那肠胃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空间势必有限,要是让洁姑娘再这样玩下去,恐怕……当场闹个肚破肠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吴姑娘,你也该玩够了吧!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呢?”左将按捺不住,不管邱胜翊的阻拦,朝前面斥映洁。
  
“臭刀疤的,这可是你家主子亲口答应的,我拿着刀抵着他的脖子逼他吃的吗?”映洁振振有词,有理不怕站不住脚。
  
“吴姑娘,不过也是不小心害得你跌倒摔到,老实说,你也没有受伤,这样过份的要求,是不是处心刁难。”右相说情道理,口气还算温和。
  
“你这风流尖的,你哪只眼看我没受伤呢?我心里可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你看到了吗?”映洁又转个话说道:“是我要给他一个机会的,可他自己不但不领情,还在众人面前批评起彩馔斋的点心,我这老字号的招牌,岂是能任由他来胡来瞎搞的。”
  
这娃儿真是伶牙利齿,将左将与右相堵得一句话也对不上来,邱胜翊走遍大江南北,见到他的女人,无一不对他恭维奉承,想尽办法博他欢欣,偏偏这未见世面的小丫头,则急欲将他逼到死路,望着眼前这满满一桌的点心,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你到底吃不吃,点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映洁再用激将法,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她,无所谓。
  
邱胜翊将气一提,以内功之气周旋于五脏六腑之中,让整个肠胃,再挪出一丝空间,只见他额上不断冒出汗珠,显而可见,肠胃已趋向于饱和的极限。
  
“好,我吃。”
  
“不必再吃了!”当邱胜翊再度拿起筷子,突然从门外传来一记娇柔中略带威严的声音,大伙循着声源看去,原来是吴家的大姑娘吴元梅来了。
  
跟在元梅后头,还有怒意甚重的秋娘,两人在听了桂岫解释后,怎能心平气和得下来,一踏入彩馔斋,便直直朝向大堂中央而去。
  
“各位客官,今日彩馔斋提早打烊,有不便之处,还请各位乡亲父老多多见谅。”
  
这吴大姑娘都这么说了,谁还敢问东问西,说起吴家最有权威的,莫过于吴家的大姑娘吴元梅,在有吴家的产业上,就是她说了就算,谁也反对不得。
  
大伙听完,鱼贯走出点心楼,就连牛眼儿也不敢多做逗留。
  
不消片刻,整个大厅就剩下自家人,元梅看人走得差不多了,立即对着丫环说道:“将门封起,不准有外人擅自进入。”
  
“大姐,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映洁跳下柜台子,瞠着大眼不解地问道。
  
“你这小丫头,你捅出大楼子了,还浑然不知。”秋娘越过映洁身边时,咬着牙喃喃数落她的不是,接着便来到邱胜翊面前,连忙恭谨地陪笑福身,“邱爷万福,小丫头年纪轻不懂事,还请邱爷海涵包容。”
  
元梅更是走上前去,微颔螓首说道:“邱爷,家教不严,还望不与家妹一般见识计较。”
  
见到大姐和秋娘皆对他恭敬有加,映洁在一旁更是看得满头雾水,她双臂交握胸前,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直到元梅唤她到邱胜翊跟前,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么妹,你可知道,在你跟前的这个人是谁吗?他可是皇上御前第一名厨,也是京城里珍馐苑的第一掌柜,咱们膳房里的罗师傅,还是邱爷教出来的,这回到苏州来,是要跟我商谈皇上下江南的事,这样说明,你听懂了吗?”
  
“这……那……”映洁耳朵好像耳呜似的嗡嗡叫着,一时之间还未能从大姐的话中意会过来。
  
只见邱场从椅上站起,冷峻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大姑娘所言,正是在下!”他面色凝重,应该是肠胃胀得难受。
  
“你……你真是珍馐苑的大掌柜?”映洁管他御不御厨,一听到珍馐苑,那可是她憧憬得不得了的地方,一度还想到京城“取经”学习,可这万万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巧不巧,看来……
  
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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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余园南厅,建构朴实大方,桌椅皆以精细简单为主。
  
主梁柱的四角上,雕有梅兰菊竹,春夏秋冬四季,而整个厅堂,仅仅摆设花瓶和镜子,以表示主人求有“平(瓶)静(镜)”过日的意涵。
  
潺潺水流声,依着回廊四周底下流过,使得整个南厅,提早感受到夏意的到来。
  
柳垂儿迎风飘逸,沙沙的磨叶声,听来舒爽宜人,不过,却一点也改变不了南厅里的气氛,主座上,分别坐着元梅与秋娘,映洁则啄着一张嘴站在元梅身边,邱胜翊独坐客座,细啜丫环端上的新鲜杭菊。
  
他仔细地瞧看元梅与映洁两姐妹,两人给人的印象,确实大大不同。
  
元梅体态优雅,举止端宜,举手投足间,皆能看出大家闺秀的贵气,眼神虽柔,盈盈中却带着不容轻佻之神韵,与映洁那天真无邪,却带有小女生顽皮的稚气,大相径庭。
  
“邱爷可是等很久了,一句道歉有这么难说出口吗?”元梅放下盖碗,口气虽缓,但听来严厉。
  
“错并不在我,我为何要道歉,你怎么不问问他,怎能任由他的手下在街上骑马横冲直撞,害得我屁股开花,我才是受害者呢!”娇嗔的小脸见不到任何让步,反而还为自己申辩,大喊冤枉。
  
“邱爷的前导马替邱爷开路,并非故意横冲直撞,你和牛眼儿挡在路中央,本来就是你们的不对,再说……你的屁股果真开花了吗?”元梅内举不避亲,就事论事,一点也不马虎。
  
“我……我屁股当然开花了,好痛的啊,看来好一阵子无法骑马了。”为了争一口气,强词夺理在所不惜。
  
“你屁股开花?那你让邱爷的肠胃撑破,这些都不干你的事喽?”元梅语气上扬,显然地,好声好语对这任性的么妹来讲,已全然失效。
  
“这……”她重重地跺了石板地,整团乱糟糟的气在胸口乱窜,她好气,这大姐为何老是胳臂向外人。
  
姐姐训人,外人自是不好插嘴,邱胜翊一句话也没说,他依旧悠闲地取起茶碗,廖然于茶香之中,这种神情看在映洁眼中更是火大。
  
“秋姐,你说说,映洁的事该怎么处理?”她叫着秋娘规定的叫法,可是她回过头,却发现秋娘一动也不动,一对眼珠子直视着邱胜翊,她被他个傥俊逸的外貌迷得两眼发直,嘴开魂呆,元梅在对她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秋姐……秋姐……”元梅连喊两声,秋娘这才魂归来兮。
  
“干……干什么?叫我做什么?”她有些口吃,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元梅看她那副无神无魄的模样,早就料到她心里头在想着何事,从前年上元节到京里看花灯回来后,秋娘就对邱胜翊留下极深的印象,当初的惊鸿一瞥,让她始终难以忘怀,无奈郎无意,“姨”有情,加上当时人潮汹涌,仅仅是匆匆一见,也未能说上一句话,自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况且连邱胜翊当时是否有看见秋娘,都还是个未知数,又怎能谈得上钟不钟意呢?
  
“我……我叫秋娘,小女子今年二十有八,还请邱爷多多指教。”秋娘并没听见元梅在问些什么,随口再将自己介绍一遍。
  
“秋姐,你已经自我介绍过了。”秋娘早提醒过元梅,在邱胜翊面前,千万别将她真实年纪及身份暴露出来。
  
“我……我介绍过了吗?”她理理云鬓,显得有些尴尬。
  
元梅一双慧眼虽是在秋娘身上打转,但精明的眼角却不时瞅看着邱胜翊的反应,只见他将全副的精神全放在映洁这丫头身上,嘴角不时还挂着浅浅的笑,对于秋娘,他似乎还没将正眼停驻在她身上,更别说专心在听她谈话了。
  
在她心中,已有了谱,该怎么做,她的脑中,渐渐浮出轮廓。
  
显然地,邱胜翊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秋娘,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秋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即使谎报年龄,一样无法挡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大姐,要是没我的事,我想先走了。”待着也是找骂挨,映洁想先溜之大吉。
  
“你的道歉呢!”元梅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邱胜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要是没给个交代,将来怎么让邱胜翊将珍馐苑的祖传秘方,乖乖地交出来。
  
“大姐……”她扬高音调,不能谅解大姐为何就是不肯就此放她一马。
  
“需要我罚你抄写庭训两百遍吗?”
  
这是吴不凡为她们姐妹们订定的家规,全文十条,共七百多字,映洁曾被罚抄过一百遍,幸好二姐三姐求情,她才被打了对折,但五十遍对她而言,已是噩梦一场,如今两百遍下来,加上二姐即将出嫁,三姐酿酒坊又正在忙,没人说情,她要真写完两百遍,全身骨头不散光了才怪。
  
“我……好啦好啦,道歉就道歉……”一张嘴翘得像个鸭屁股,她低着头,凤眼中迸出叛逆的目光,一点也非出于自愿。
  
当她走到邱胜翊面前时,一道清风正好从雕花镂窗中吹进,将映洁的发丝整个吹拂开来,那欺霜赛雪的冰肌粉颈,配上一条透明豹黄的琥珀链子,让她的颈子看来更是好看,蜜桃般的脸型,透着早春少女的初红,仿佛一口咬下,就会流出芬芳的汁液,让人极欲一亲芳泽,即使是小啄一口,也会怦然心动。
  
这样娇小的个子,和人高马大的北方妞比起来,可说是精致细腻极了,邱胜翊越看她,对她的趣意,越是一点一滴加浓了……
  
“对不起,邱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小小的弱女子一般见识,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有道是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即便是我们吴家,也惹不起像你这样的京畿大官,你就饶了我一马吧!”瞧这话说得可酸的了,听得邱胜翊耳里都快要出油了。
  
“我不会生气的,这事我也有错,不该让手下骑那么快的马,以至于吓着了你。”
  
映洁一听,精神全来了,她抓住这点,立即大作文章。
  
“大姐,你自己也听见了,他说他也有错,这事可不能全怪到我头上。”
  
元梅眼神一锐,映洁的抱怨自动堵住,今天她说什么都是不对,反正邱胜翊对吴家有的是商机,大姐一切以利益为前提,她就算说破嘴,也替自己扳回不了什么颓势。
  
“不知邱爷现在肚子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要我让映洁替你煎个暖药,让你肠胃舒坦些。”至少要让映洁做点事,算是薄惩。
  
邱胜翊想想,这样也好,吊诡的精光在眸子里流转着。
  
“好,就有劳洁姑娘了。”
  
这句话说得令人浑身打颤,背后蕴含的意义不知有多么邪恶,他会不会是想到用什么方法来恶整她回去,否则为何说话就说话,还带着令人不解的奸笑?
  
“你二姐的房里,有张黑漆描金的多宝格,上头有个刻有法螺的柜子,里头有本药方书,你二姐将各种药方都写在里头,你翻开治疗肠胃的那一页,然后煎帖药,拿到邱爷下榻的房里去。”探兰设想周到,出嫁前还不忘替家人留本药方书。
  
映洁翻着白眼直愣愣地看着邱胜翊,邱胜翊则是带着轻松惬意的笑,与她四目遥望。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元梅见她握着拳,瞳孔大得吓人,不免又场高声调。
  
“听到了啦!”忿忿丢下一语,便见她嘴上喃喃自语,拨开珠帘朝后头走去。
  
映洁一离开,秋娘这下便有了说话的机会,刚才为了映洁的事,她不好插话,现在总该轮到她上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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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邱爷,我想问……”
  
“秋大姐有事但说无妨。”邱胜翊第一次将目光停在秋娘身上。
  
“秋大……姐?嗯……我只比元梅大一点,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唤我秋娘即可。”秋娘面有赧色,整个自信泄了一半。
  
元梅轻拍着放在小瓷碟上的桑湛,衔入口中,澄如镜湖的双眸,直在两人身上游移,她不准备插话,只看秋娘自己的造化。
  
“不知秋娘姐有何事?”邱胜翊看着秋娘的眼神,始终是带着敬意,那是一种对长辈的尊重,丝毫不敢有任何绿越的进犯。
  
怎么叫他不要加个“姐”字,他还是偏偏改不掉呢?是她的脸看起来就很值得尊敬,还是她的打扮太过老气,接连着两次被邱胜翊叫得都老了,士气早已泄了一大半,要她再提起勇气说起当年上元节的事,她不丢脸死才怪。
  
“没……没什么事了,希望你在苏州,能一切玩得愉快。”秋娘起身,叹了一口气,双眼下垂地看着元梅,便讪讪地走出南厅。
  
“她……”邱胜翊看着走出去的秋娘,满脸疑惑。
  
“不碍事的,她就是这样,你不用太挂心,我想,现在四下无人,咱们不妨来谈谈正事。”她站起身,走到一处梨花柜前,拉开其中一柜,拿出一本蓝皮册子。这“是彩馔斋内的所有点心资料,关于皇上前来,要准备哪几道点心,或要如何改进,邱爷可以拿回去看看,然后再通报一声,彩馔斋定会倾力配合。”
  
邱胜翊接过本子,并未掀开来看,他缓缓说道:“我只是说要来看看比较比较,并没有说,一定要交由贵府掌理皇上的饮食。”
  
“可是邱爷信中所言,就是肯定彩馔斋的地位,放眼望去,整个苏州城,应该还没有其他的铺子,能跟彩馔斋相提并论的吧?”元梅极力争取,皇上若能亲自莅临,无疑是最鲜明的活招牌,岂可放弃。
  
“我了解,放眼整个江南,没有任何一家点心楼,能跟彩馔斋相提并论。”这点,他并不否认。
  
“那么邱爷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元梅锲而不舍,非问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迟疑的是,彩馔齐的主事者不好配合。”
  
“你是指……映洁?”
  
邱胜翊开始严肃起来,凛冽的眸子,就连向来镇静自若的元梅,也感受到飕飕寒意。
  
“我不想在一个气氛凝重的环境下,为皇上打点料理,这样做出来的点心,会影响到我原有的水准。”
  
“那么邱爷你的意思是……”元梅静静聆听,此时此刻,她最好少说违逆他的话。
  
“从今天起,彩馔斋由我统筹大权,直到皇上结束江南行为止。”
  
真是欺人太甚了!
  
仗着可以给大姐一笔赚钱的商机,就敢这样大肆地欲取欲求,不但让她在大姐和秋娘面前丢脸,现在还要她来替他煎药,将她当成丫环一般使唤,这口气,叫她怎么吞忍得下去。
  
让她更为光火的还不只一件,为了就近照顾他那被撑坏的肚子,大姐竟然请他暂时住进余园,还把最好的烟波楼留给他住,这不要脸的北方佬,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害不害臊啊!连大姐的客套话也听不出来,这个人脸皮怎会厚成这样?
  
她一手支在下巴,心不在焉地翻着二姐留下来的药方书,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方子,有妇女疾病、筋骨酸痛、头痛失眠、跌打损伤,还有……
  
咦?这是什么药方啊?
  
她翻到相当奇怪的一页。
  
阳萎遗精?
  
上头竟然还绘制着男性那宝贝的草描图,活灵活现的细描轮廓,乍看之下并看不出什么大概,但认真地看,还是会引人遐思,真佩服二姐怎么有办法应付前来治疗此等顽疾的病人,前来求诊时,是不是要在二姐面前脱得一丝不挂,才能得以查出病因?如此一来,那二姐……
  
她“啪”的一声阖上书本,大大喘了两口气,走到窗边,吸吸新鲜空气,看着窗外红花绿叶,暂时将那不堪的画面抛开,真是要命,她的脸怎么烫成那样,眼珠子大得厉害,连掌心都冒出汗来。
  
等到稍稍回神后,她转头一看,那本书正好被风给吹了开来,不多不少,恰巧停在那令人脸红心跳那页上头,她心头又是一慌,调匀呼吸,才又移着小碎步,将书本重新拾起。
  
为了怕被有心人看见,她连忙将书随手翻动几页,等翻了几十页后,她突然想到,那自恃甚狂的北方佬,何必一定要给他对症下药,大姐要她找肠胃药给她,她干么那么乖乖听话,反正草药看起来大同小异,就算是抓错了药,就说自己看错药方,也罪不至死嘛!
  
好,就这么决定,让他试试这帖药方,帮他提升男子气概,到时,真帮他找回男性往日雄风,他还会磕头感谢她呢!
  
一想到自个儿变得这样冰雪聪明,手脚顿时利落起来,她咻咻地写下上头的药方,然后往袖口里一塞,随即便跑向同德堂,她自个跑上药柜子,就按着上头所写的药名,自行抓起药来。
  
等到全抓好了之后,她交给煎药的小厮,说道:“快,快替我将这帖药给煎好,吃过晚饭,我马上来拿。”
  
煎药小厮虽然没真正学过医学药理!可他打开小棉袋一看,上头尽是些桂枝、茱萸、泽泻、牡丹皮,这些全都是帮助男性性功能障碍者,他不懂,这洁姑娘要这些药方做什么?
  
“洁姑娘,这些药……”
  
“你别问那么多,照着我说的做就是,还有……耳朵借我一下。”她怕这药性不够,附耳在小厮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厮听完,连声摇头,眼神中还流露出惊慌神态。
  
“洁姑娘,这……这兰姑娘有交代,要用这东西,得先问过梅姑娘。”
  
“你皮在痒吗?难道我要一点点也得经过我大姐同意?”
  
“可是这……”
  
“你想被丢进太湖游泳,是不是?”
  
小厮受暴力胁迫,不得不妥协,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洁姑娘,你可要替小的保守秘密,千万别说是我拿给你的。”
  
“放心啦,你真 嗦,快进去拿!”
  
小厮苦着一张脸,走进药库里,没多久,便拿着一只小玻璃瓶出来。
  
他将瓶口往外倒,一只类似小果蝇的昆虫,四脚朝天地躺在小厮的手心。
  
“就这个东西?”天啊,看起来就很嘿心。
  
小厮狐疑地看了下四周,然后点头,“洁姑娘,别看这小小的一只,功能可大的了,要是再配上这帖药,就算是八十岁的老头子,也会瞬间一柱擎天,一发不可收拾,记住,这帖药一下肚两个时辰内,一定要立刻找个抒通管道,否则的话,食用者体内会像是烈火俱焚,难受得像万蚁钻心,痛苦不堪。”
  
“太好了,你就放在这帖药里一起煎,记住,我两个时辰后来拿,听清楚了吗?”
  
“要是梅姑娘知道了……”
  
“放心啦,我挺着你,你怕什么?胆小鬼。”映洁交代完后,便开心地快步离去,现在她只要等药煎好,今晚,就等着好戏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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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楼外,映洁正端着煎好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朝邱扬下榻的住所而来。
  
楼外是一处九曲道回廊,廊下淙淙流水经过,水面上种植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睡莲,欲语还休模样,似在等待夏季的阳光到来。
  
刚用过晚膳,左将右相依着晚风,在廊下乘凉,见映洁远远走过来,立即将视线朝前头方向看了过去。
  
映洁泼辣冥顽的野性,两人可是领教过了,因此见了她,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说什么也要笑脸迎人,不敢再与她横生枝节。
  
“喂,你们家邱爷在不在里头?”映洁望着两棵大树问道。
  
“洁姑娘,你这是……”右相见她端着药碗,并嗅了会,立刻猜中映洁前来的用意。“呵呵,我知道了,洁姑娘一定是主动前来示出善意,这碗药一定是你替邱爷亲自熬煮的吧?”
  
“洁姑娘果然是出生于江南第一世家,能屈能伸,在下也佩服不已。”左将微微颔首,既然对方都率先示好,身为男人,就不该太小家子气。
  
“我问你们,邱爷是不是在房里头,快告诉我,我的手快酸死了。”废话一大堆,她对他们俩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忙笑笑说道:“请,邱爷正在房里看书呢!”
  
她迅速闪过两人身边,往后头而去,她敲了敲门,很快地,里头就有了回应。
  
“请进。”
  
在余园里头,很少听到这样低沉醇厚的嗓音,那声音听来相当具有权威性,也怪不得大姐跟他说话,也得要战战兢兢,丝毫马虎不得。
  
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慢慢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相当专注且认真的男子侧影,如斧凿的深邃五官,在烛火的辉映下,可比白天时看得更加抢眼。
  
“药煎好了,请趁热喝吧!”
  
邱胜翊没有抬头,他手里头握着狼毫笔,两眉聚拢,另外桌上则是摆着松烟墨,澄心纸,龙尾砚,好像在写着什么重要议案,不容许旁人来打扰分心。
  
“搁着吧,我待会忙完就喝。”
  
待会?待会要是他忙过头,结果忘了喝,岂不白白糟蹋了她的苦心,不成不成,在没看到这碗药汤全部灌进他喉咙里之前,她死都不能离开。
  
“我二姐的药书上说,这帖药千万不能搁凉了再喝,否则就会失去药性,到时邱爷你要是喝了没效,我可要挨大姐的骂了。”
  
她一副改过自新,楚楚可怜模样,泪珠儿噙在眶边,让人看了也不禁掬起一把同情泪。
  
这么眼一泛红,鼻儿一酸,倒让邱胜翊的心如春雪般溶了开来,看她抖着唇瓣儿,鼻头一抽一抽的,明显地看出有悔过之意,可是他现在正在就彩馔斋的点心,试图去变化出属于皇上喜爱的口味,让皇上既能吃到地道的江南美食,又能不失自己惯有的风味,这对他而言,可比喝碗药还来得重要。
  
“好,最后一道写完,我马上就喝。”
  
“不行!”映洁扯噪一吼,发现邱胜翊发出疑窦目光,这才缓下声调。“你就先喝了,我也好早早跟大姐覆命,这样我也不必要一直站在你旁边,打扰你想事情啊!”
  
“你真的这么通情达理?”以他对她的粗浅了解,她可没那么善良乖巧,会替别人着想。
  
“这……这是当然的,是你还没深入地了解我,千万别太早对人下定论。”
  
她言之凿凿,说得也不无道理。

“好吧,我喝就是了!”邱胜翊不再婆婆妈妈,拿起菜碗,咕噜咕噜两口,便全然下肚。
  
映洁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一下子喝那么快,药效会不会也发挥得快,听煎药的小厮说,这帖药就连水牛喝了也会发情,况且是人。
  
“我想,这样你应该可以回去交差了。”药碗轻轻搁下,他看了映洁一眼,发现她呆若木鸡,又再叫了她一声,“如果你还想留下来做其他的服务,我不会介意。”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要帮你做其他服务,你……你慢慢忙吧,我不吵你了。”她才不敢多做逗留,万一他兽性大发,就算她长了八只脚,也不可能跑得了。
  
嘿嘿,今晚他可死定了,敢惹她,就别想要有好下场。
   
『5』第四章

刚过子时,烟波楼的屋顶,出现剥瓦片的嗾嗾啵啵声。
  
一道窈窕的身影,穿着一身利落紧身装束,像只壁虎似的爬行在石棉瓦屋顶上。
  
她紧紧地贴着瓦片,丈量好差不多的位置后,便拿起一块铁板子,朝瓦片接缝处铲了进去,等到撬出个缝隙,再慢慢地用手将瓦片抽起,她动作放得极慢,静到连只猫都难以发现到她的踪迹。
  
从房内微弱的灯光看来,显然邱胜翊已经早早入睡,桌上还放着他之前所摆设的文房四宝,只是被搁置得相当凌乱,以他严谨的个性研断,应该是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点,就颇令人莞尔不解。过没多久,床上突然发出男子吞咽长喘的声音,床脚更是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像是榫头的缝隙没有衔接好,咿咿呀呀吵个不停。
  
光就这两点,她就能断定,药效已经发作了!
  
呵呵,太好了,现在的他一定十分难受,想着他正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心情就莫名地兴奋,谁叫他害她被大姐骂,活该,这都是他自己罪有应得。
  
在确定他正受着炼狱般的煎熬后,她又悄悄地将瓦片塞进去,然后慢慢从梁柱上爬了下来,正准备蹑手蹑脚走回自己的房间时,迎面而来的竟然是秋姨!
  
这时候她来这里干么?
  
手上捧着一束大红大白的牡丹花,上头还夹着一封书信,而且她一路走来的方向,不就是邱胜翊的住所吗?照此情况看来,她会不会是要偷偷溜进邱胜翊的房间,表达自己的爱意啊?
  
听大姐提过,秋姨到京里头,曾偷偷暗恋过一个人,而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邱胜翊吧?
  
轰!
  
她的脑袋瓜好像被冷水从头狠狠浇了一身,整个思绪清醒到不行,她这么想着,现在房里头的邱胜翊正欲火难耐,任何一头母猪恐怕都会被看做貂婵,万一秋姨就在这节骨眼闯进去,岂不是便宜了……这该怎么说呢?到时木已成舟,瓜熟蒂落,那……事情一追究起来,邱……邱胜翊和大姐会不会把她像腊肉一样,挂在余园的院子里晾干,至于秋姨她……万一真被邱胜翊给……
  
哇,老蚌还要生珠,这传出去,不但丢了她老爹的脸,连她们吴家都要一同蒙羞,四十多岁的女人未婚生子,这可是得浸猪笼、拔指甲、被抓去游街示众的啊!
  
怎么想都不对,为了自己,为了秋姨,更为了吴家的声誉,她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她一个跃身,从大红柱后跳了出来,正低头缓行的秋娘,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一怔,吓得大叫出声。
  
“你……”
  
“秋姨,别叫,是我,映洁。”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多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秋娘张着大眼看她,在月光的掩映下,依稀看出映洁的轮廓。
  
“你……”她示意她把手给拿开,以方便说话。“你这死丫头,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做什么?”
  
“我……我这……”她眼珠子一转。“我端药来给邱爷喝啊!”
  
“药?药不是在晚膳后就已经喝过一次,现在又一次,这次数不免也太过频繁了吧?”
  
“我也不想啊,谁晓得邱爷突然间肚子又痛了起来,是竹波告诉我,我才又回同德堂,匆匆再抓了一帖药,回来煎给邱爷服用,你晓得吗?药效好不容易才渗入体内,折腾了老半天,刚刚才总算真正睡着。”她更是佩服自己,编得行云流水,又不会咬到舌头。
  
“那他的肠胃绞疼到底严不严重啊?”秋娘眉一蹙,心疼起邱胜翊的安危。
  
“应该是控制住了,现在只要让他好好修养,过两天就会没事的。”她话题一转,将自光转移到秋娘手上的牡丹花。“秋姨,这么晚了,你拿这些花……还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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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个啊……这个是……喔,对啦,我也是听说邱爷身体不舒服,所以去拿了些鲜花给他,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唉,以后你就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折腾成这模样。”秋娘整个脸吓得苍白,这死丫头,存心想把她吓出病。
  
“秋姨实在是挺有心的,这么晚了还不忘礼数,你把花和信交给我,我替你交给邱爷,天色晚了,你也该去歇息了。”她不等秋娘回应,顺手将她手上的花给夺了过来,见秋娘怔愣着不动,她接着问道:“还有别的事要交代的吗?”
  
“我……嗯……没有了,你现在就要替我拿进去吗?”要不是现在,她可还有一线希望。
  
映洁当然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当然是现在,邱爷刚睡,我替你将这些东西搁在桌上,你就放心回去睡好了。”
  
“可是这……”她想自己拿进去啊,至少可以看看那张熟睡的俊容。
  
“别再可是了,要是让大姐知道,你三更半夜随便跑进邱爷的房间,那我就不知道她会怎么说你了。”
  
映洁这话说得也是,此事万一被元梅发现,以她凡事都追根究底的态度,到时她一定会被念到不得安宁,仔细想想,这竹丫头的顾虑一点也没错。
  
“那……那好吧,你就帮我拿进去吧!”
  
映洁一步步朝向邱胜翊房间走去,见秋娘还在回廊的转角处不肯离去,她只好真的将门推开,直到大门关上,她才发现秋娘依依不舍而去。
  
吁!快把她的心给吓停了。
  
她将花整个往桌上一丢,无精打采地替自己倒杯水喝,当她喝到一半时,竟然发现邱胜翊的床上空空如也,凌乱的被褥上没有任何身影,那……那么他……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一个迟疑,将身一转,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飞扑而来,在她还来不及张口之际,嘴巴早就已经被人给捂了起来。
  
她被邱胜翊挤到一处屏风前头,只见他双目充血,气血紊乱,整个身子像是煮沸的热水,滚烫得连呼吸都觉得灼热,这是她第一回发现到,白天那样文质彬彬的邱胜翊,现在却像个从阴间窜出的鬼差,直想把她给大卸八块,然后撕吞入腹。
  
“你的……药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仿佛连食道都烧得干裂一字一句都难以轻松说出。
  
“我……我没有啊!”映洁吓都快吓坏了,两颗眼珠子瞪直不动。
  
“你最好老实说出,否则的话,我就把我现在身上所出现的症状,全发泄到你身上。”他说得相当含蓄,识趣的话,对方会听得懂的。
  
这同德堂的小厮说得一点都没错,这药效要是发作,就跟头发情的大水牛一样,任谁也无法阻挡,她真是活该,老天爷存心让她自食其果,原本可以看好戏的,这下可好,自己得来跟着友情客串,完了完了,他这副饥渴的馋相,要是真被他给一饱兽欲,那她这娇小的身子骨,哪能承受得了……
  
“其实这件事我是可以解释的……”趁邱胜翊不注意,她像条滑溜的鳗鱼,直接从邱胜翊的双臂间滑走,她翻倒凳子,推倒屏风,拔腿便往房门直奔而去。
  
救命啊,天上诸佛哪个下凡来救救我都可以!映洁在心中喃念着,小手不停扳弄门闩,该死的,这节骨眼反而卡得这么紧……
  
“你还想往哪逃?”他的声音随同身影,同时到达。
  
映洁将身一矮,恰好躲过邱胜翊的擒拿手,小腿儿直接倒退两步,冷不防往床铺仰了过去,当场躺个四平八稳,这下无疑是自投罗网,什么地方不好仰,还自个儿仰到床上去了。
  
“唉哟,我在干什么啊我!”如今后悔,似乎为时已晚,床铺上的两道红纱帐已被扯下,刚好来个洞房花烛夜。
  
他两手将映洁双肩压下,如牛喘般的气息朝她寸寸逼近,只见他胯下肿大如石,汗水滴滴从衣襟滴落,要再不找个女人渲泄,恐怕五脏六腑就要被胀得爆裂。
  
“我……我要……”药效已经将邱胜翊的理性整个淹没,他现在只想要一泄而快,其他的事他根本无从想起。
  
面对映洁那粉嫩嫣红的脸庞,及饱满丰挺的少女身躯,别说是被下了春药,即使是一般男子,见到像映洁这样纯净又未染尘俗的身躯,都恨不得先尝为快,哪有可能还克制得住,只见他“刷”的一声,将映洁的粉领儿一撕,整个红色亵兜就这样映在他的瞳眸里。
  
“这是你自己自找的,怪不得我……”他心智已失,正准备长驱直入,赫然看见在那晶亮的眼眸里,流下惊慌的泪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理智稍稍被拉了回来,他拍了拍自个儿的太阳穴,并且闭上眼睛,大大地做了深呼吸,最后他索性扯掉红纱帐,指着门口说道:“你快走吧!”
  
“可是你……”她也担心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这滚滚欲火的煎熬。
  
“我……我没事,你快走吧,万一我要是改变心意,你想走也走不成了。”他独坐梅花凳,双目紧闭,他不能再多看映洁一眼,要不然,他不敢断定自己是不是能从这惑乱的意识中,再度跳脱出来。“你忍着点,明天……明天我一定拿些降火去热的药,替你补补身子,你……你多喝点水,排排汗……”映洁紧张地将门连关三次,才整个真正关上,她不敢多往后看,一心只祈求上苍,让邱胜翊能平安渡过今晚,明天,明天她一定会好好补偿他的,他要什么,她都会替他准备妥当的。
  
当映洁越走越远时,邱胜翊则发出阴阴的笑,笑中藏有胜利的光采,这下,他总算板回一城,胜了一次。
  
还没到清晨,余园的灶房里便开始扬起阵阵炊烟。
  
映洁彻夜未眠,她回到探兰房里,再度将那药方书拿出来,找了一帖清肝解毒降火的药后,就连夜赶到同德堂,等到把药拿回余园,东方已渐渐露出曙光。
  
她整夜未睡,即使现在又累又困,她还是不敢大意松懈,非要把药煎好,亲自送到烟波楼为止。昨晚,看到邱胜翊整个人失去心智,差点把她给吓死,幸好对方及时回了魂,才让她暂时逃过一劫。
  
虽说逃过一劫,但她心里头却是怎么也不好受,她哪会知道,这帖春药药效会那么地强,换做是她,她一样受不了,万一他一状告到大姐那去,她罚写庭训两百遍的惩罚,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迅速将药煎好,便直往烟波楼而去,只见房门一开,邱胜翊早已不在床上,她屋内屋外找了一遍,依然没发现他的踪影。
  
这时,丫环柳意迎面朝她而来,她拦住她,连声问道:“住在这里的邱爷,你看到他去了哪里吗?”
  
“好像到后山的小瀑布去了。”柳意顿了会,依稀记得才刚起床,便见邱胜翊匆匆从她身旁而过,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她本来想问,但对方脚步匆忙,也没有详加多问。
  
小瀑布?”她将煎好的药交给丫环,忙朝后山而去。
  
柳意看得是眼花撩乱,她不禁想,这两人真是奇怪,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一个是汗水淋漓,一个则是一早就起来煎药,两人在忙些什么,她怎么看,就是看不出来。
  
在余园后头,有座人工开凿的宽阔湖泊,湖泊上绿,有道淙淙如银丝般的美丽瀑布,瀑顶丰沛的水量,沿着密集的林木和灌木群,分成许多支流,急遽奔流而下。
  
而这些水流一遇到凹凸不平的礁岩时,便形成无数皎白银链,是余园的后山山区最美的一处景致。
  
要走到后山的小瀑布区,必须走过上百级的石阶,然后再经过一处蓊郁的林地,才会到达此地。
  
在以往,映洁没事根本就不可能跑到这地方来,一来彩馔斋的生意繁忙,二来要走到这来,小腿要不麻痹也会抽筋,所以当她走上来时,早已是气喘如牛,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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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绕过一处石碑,远远地,便见一名裸着上半身的男子,直挺挺地站在瀑布底下,任由飞泻而下的急湍涌流,往他身上拍去。
  
她认得出那是邱胜翊,双掌相贴并于胸前,双目紧闭,脊梁打直,看得出是正在慢慢解去体内那股澎湃沸腾的欲火,看他受尽折磨,她内在的罪恶感,可说是益发地越激越多。
  
真不晓得他撑不撑得过去,要是撑不过去,快快把他叫上岸,让他把她煎好的退火药喝下去,这样也总比站在瀑布下端,忍受冰水的冲击要好得多吧!
  
没错,她不能再让对方受太多苦难,要不然,她将来一定会下地狱,被阎罗王好好修理一顿的。像只小松鼠般,又蹑手蹑脚往瀑布底下靠近几步,当她从一处大石头后面偷偷朝前看时,咦?怎么人不见了?刚刚不是还在瀑布下头,怎么她才一不留神,就已不见人影了?
  
她心一惊,急忙朝湖边跑了过去,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只有几只螟蛉在上头飞舞,瀑布下半个人影也没,这不禁让她心中衍生一道莫名的恐惧,会不会是……
  
他体力不支,结果就被瀑布给冲进水里去了?
  
万一他就因此而溺毙,将来皇上怪罪下来,案子循着源头往上一查,她绝对脱离不了干系,到时不仅她得身陷牢狱,说不定吴家还会因此而受到株连,甚至……被抄家也说不一定!
  
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不成不成,他绝对不能死,他要是没命,吴家也会跟着完蛋。
  
只见她二话不说,整个人就朝湖里奔去,她不停在瀑布四周游来游去,尽管全身湿透,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非得要找到人不可。
  
“邱爷……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呀!”
  
她浮在湖中心一会,接着又潜入水中,天生谙通水性的她,在水底就像条鱼儿一样敏捷,就在她直往瀑布下端游去时,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瞬间的变化让她失去了反应,一口气回呛入喉,害她咕噜咕噜地连喝了好几口水。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这么急着想见我啊!”邱胜翊从水底窜出,连带地将映洁也一同抱出水面,映洁仿佛一朵出水芙蓉,直被他搂在怀中。
  
全身的衣服都被湖水浸得黏在身上,隐约可看出清晰凹凸的曲线,怀春少女的玲珑饱满身躯,曼妙又极富弹性,抱在怀中,触感就像是摸在刚蒸熟的包子上,香嫩且可口。
  
“你……你放手啊!”映洁被整个腾空抱起,只能任由邱胜翊摆布,她的侧脸紧紧在邱胜翊壮硕的胸膛,硬硬鼓鼓的,好像术上的鸳鸯枕,躺起来就是那么舒服服贴。
  
“我邱胜翊三番两次被你这小娃儿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事要传开来,身为男人,这颜面究竟要我如何地摆,你倒是说说看!”两只手就好比两条捆仙索一般,将映洁的颈子与膝窝捆住,让她怎么挣也挣不开来。
  
“你技不如人,怪得了谁!”骄蛮的小脸无任何惧色,还张着晶亮的大眼瞪着他。
  
“我技不如人?好,那我这方面的技术又如何?”在那张刁蛮的小脸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前,他先一吻封了她的唇,并以极快的速度伸入口中,忘我地吸吮着。
  
这一切对映洁而言,都太突然了,那一瞬间,比被雷打到还要来得令她错愕,她不否认,她曾偷溜进城里头的香伶阗去,看过那些莺莺燕燕怎么跟那些花钱的大爷们送迎往来,只是看归看,也未曾亲自披挂上阵,而今,她……她不正是在做那些莺莺燕燕……平时里干活时的那件事吗?
  
随着邱胜翊给予的热情增温,她已经无法思及太多的事,沿着粉颈,她感觉到他另一只手,正利落地解开她的绣扣,并透过她的亵兜,探入她的胸脯。
  
“够……够了没,你……你有完没完?”她的粉拳只能在半空中挥舞,几处重要的关节已被锁住,根本施展不开来。
  
“从你开始捣蛋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跟你没完没了了。”在彩馔斋吃得肠胀胃抽时,他就决定要好好驾驭这野丫头。“哪晓得之后你又拿春药给我,这让我更不愿就这样轻易地放了你。”
  
“你……你全知道了?”她嘤咛一声,只是现在她在他的掌握中根本就动弹不得。
  
“多亏右相那天在烟波楼前,先闻到你拿来的药里有异味,你应该不知道,右相跟了我十几年,鼻子可是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度。”
  
“你……你晓得我……我的药里头……”
  
“当右相闻出来后,马上就打了暗语给我,只是当时你跟左将在说话,并没看到我正在远处看着你,你那碗药……我早就知道有问题了。”身为御厨,什么食材药草没见过,大内禁宫中,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她的这点伎俩,岂能难得倒他。
  
“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在跟我演戏?”
  
“别说是演戏,光看你逼我喝药那殷勤样,就很难让人不怀疑你的动机。”
  
“可是我……我明明看见你喝下去了……”
  
“药并未全到达我的胃里,你一离开,我早就全吐掉了,虽然未尽除,但以我的内力,那团欲火,至少还能压抑得住。”但是现在,那可就很难说了。
  
“你……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找你?”她不敢相信,这场谜中谜、计中计,竟是她在他的棋盘里,被人当着棋子走?
  
“当你昨晚惊慌失措,又跑回同德堂抓药时,这一切的一切,就全在你大姐的预料之中。”
  
“我大姐?!”映洁整颗心冷了半截。“那照这么说……你在这瀑布下,忍受冰水冲击,都是我大姐教你的……”
  
“苦肉计!”
  
完了!
  
她被大姐出卖了!
  
看着自己狼狈不堪被邱胜翊索了吻,又衣衫不整地躺在他怀中,再想到大姐竟联合这北方佬一同欺负她,她不懂,大姐为何要这么做?
  
映洁马上从邱胜翊身上跳了下来,并羞赧地将衣衫扣好,她带着不解的眼神看向邱胜翊,伤心地问道:“我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啊!”
  
“她希望我将珍馐苑里所有顶尖点心的祖传秘方,全部传授给你,但是要你跟我到北京去学习。”这是他与她的交换条件。
  
“祖传秘方?哼,我彩馔斋里的东西又不输你,为何还要跟你去学北方的点心?”
  
邱胜翊带着浅浅的笑,摇头说道:“彩馔斋的点心只能用来给寻常百姓食用,若要给皇亲国戚,甚至于让皇上享用的话,你们的点心,还不够摆上桌面。”
  
“你说什么?你少在那大言不惭,我懒得再跟你说话,你记着,我永远都不会跟你到北京去的,我相信我的点心,一定不会输给你!”
  
映洁气呼呼地走上岸,她根本就不想回头再看他,这可恶的家伙,竟然敢诬蔑她多年经营的点心楼,还有大姐,她怎么能跟外人一同来欺负她呢?
  
她得要找大姐理论,要不然这口气,她说什么也吞不下去!
   
『6』第五章

余园里头,难得像今天一样出现骚动。
  
所有的奴仆像逃难似的,有洞就钻,有树就爬,就是不希望被洁姑娘碰到。
  
“你不要骗我,我大姐在哪里?你快说啊你……”映洁正好抓到倒霉鬼柳意,两手紧揪着她的粉颈口,前前后后不断拉扯。
  
“我……我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没留心梅……梅姑娘到哪去啊!”柳意指着躲在假山后面看好戏的春枝说:“你不妨问问春枝,也许她会知道。”
  
映洁头一转,正好与春枝来个正面照会,本来无关她的事,现在却被逮个正着。
  
“站住,别给我跑!”她冲到假山后头,一手捉住春枝的手,急匆匆说道:“你说,你有没有看到我大姐?”
  
春枝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天生胆小的她,被映洁这么一吓,脸上更是惨白无色。“我……我一早就先去菊姑娘的……的酒窖里整理,没看见梅姑娘啊……啊,对了,竹波应该会知道,她早上负责扫大厅,梅姑娘有没有出门,她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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