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他明明很熱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好人，  
為何卻要裝得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活像剛從千年冰窖裡走出來的冷凍人一樣！  
可沒關係，就算他的外表冷冰冰，內心一定很火熱，  
不管他有多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就是纏定他了！非要跟他一起行俠仗義不可，  
最好還能成為他的良伴兼娘子，  
他老兄卻一點也不領情，  
不管她的求愛話語有多動人，他硬是把它當成在唸經，  
不管她的舉動有多撒嬌惹人憐，他硬是把它當成在作戲！  
嗚～～人家她不依啦！  
不管來硬的來軟的，她的親親相公一定要他當。

楔子


　　暗寂的夜，整座南京城籠罩在淡藍色的薄霧中，吸入肺裡的空氣是冷冰冰的，一如此刻陷入熟睡中、有別於白日熱鬧的城。

　　從大道的那頭急促奔來的腳步一路跌跌撞撞，幾次絆倒又站起來，那人驚慌失措地朝後張望，肥軟的頰肉隨著踉蹌的步伐顫動。

　　「王大富，你還想跑到哪裡去？」清清冷冷的男音倏然從他身後響起，男人肥胖的身軀明顯一僵，臉色更形蒼白。

　　為什麼？

　　為什麼無論他如何逃，就是擺脫不掉像鬼魅般如影隨形的男人？

　　「你真的認為跑得掉嗎？」男子繼續說道，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我……」頭也不回，王大富還是用力的往前狂奔。

　　逃、逃、逃，南京城如此之大，他卻不知能逃到哪裡？

　　「夠了，你讓我覺得煩了。」男人的話聲方歇，王大富忽地左膝一陣劇痛，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前撲跌。

　　「啊——」來不及反應，王大富當場摔得眼冒金星。

　　兩雙黑色布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眼前，王大富驚慌地抬頭，卻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他不是練家子，沒有在夜色中視物的好眼力。

　　「你、你、你們到底是誰？是要錢嗎？錢、錢本老爺多得是，只要你們放過我，多少銀兩都雙手奉上。」王大富掙扎地想站起，不料左腿已經使不上力。

　　他才剛從萬花樓的溫香軟玉中出來——結果連回味的時間都沒有，就半路遇見眼前的凶神惡煞，更誇張的是——平常看似忠心耿耿的家僕們見情況不對，竟然想也不想就扔下他逃之夭夭。

　　可惡！若他能活著回去，鐵定將那群忘恩負義的傢伙全掃地出門。

　　「錢？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在你逼死人家的女兒後，隨便一筆銀子真能打發了事、撫平他們的傷痛？」清冷的男音再次揚起，朦朧中，王大富感覺彷彿有人蹲了下來。

　　「我——」腦中轟隆一聲，王大富所有的話堵在喉間吐不出來。

　　他們是誰？怎知道他做過那些見不得光的醜事？

　　「驍，念罪狀。」男人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幽暗的黑眸閃過一絲冷芒。

　　「王大富，南京人氏，生於——」那名叫驍的男子緩緩念出他的生辰八字——聲音飄散在夜風裡顯得陰森森，還真有點閻羅地府的味道。「……多次調戲民女，毀人貞潔，上月初強奪徐家新婦為妾，買通官吏栽贓徐家獨子入獄——秋後立決。」

　　聲音一頓，驍惡狠狠地瞪住王大富。

　　不是他嫉惡如仇，而是這傢伙真的罪該萬死，看上徐家的媳婦已經有錯在先，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家的夫婿硬按上莫須有的罪名，現在人家在牢中等著秋後處決。

　　原本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小夫妻，卻被他害成這種下場……

　　可恨啊！

　　「你們、你們……」這該是極端秘密的事，只有他和縣太爺知道，他們怎麼一清二楚？

　　「以上有哪一點要反駁嗎？」清冷的男音問。

　　「這是誣蔑、誣蔑啊！」王大富顫抖地說。「一定是有人覬覦我的財富，才會放意陷害我的，我為人一向樂善好施，才不會做那些見不得人的醜事。」他不是笨蛋，當然明白這時候最好死不認帳。

　　樂善好施？怎不說他還造橋鋪路呢？

　　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男子朝驍使個眼色，後者馬上明白地點點頭，從懷中取出銀色的令牌扔在他身上。

　　透過隱隱的月光，王大富約莫將令牌看清楚了，他震驚地瞠大眼，足以塞進大饅頭的嘴巴吐不出話。

　　閻王令。

　　他不是江湖人，卻聽說過最富盛名的殺手組織「閻羅殿」，任何買賣只要是透過「閻羅殿」，必定下手幹淨利落，沒有做不成的生意，傳說只要付得起價錢，就算是皇帝老爺的項上人頭都能手到擒來……

　　「閻羅殿」辦事有個特色，一定會在「貨品」身上留下銀製閻王令，如今他看到了閻王令——

　　代表他已經有一隻腿踩進棺材裡！

　　「你有遺言要交代嗎？」嗓音清冷的男子問道。

　　不管他是認或不認，他的下場都不會改變。

　　「到底是誰買通你們的？」王大富手中的閻玉令抖啊抖的，駭得心膽俱裂。

　　「他出、出多少錢？本、本老爺雙倍給你。」

　　男子綻出極輕淺的笑痕，揮揮衣塵，起身。

　　「聽你這麼說，你是認了。」認了也好，省得麻煩。

　　「三倍！」見男子完全不為所動，王大富連忙將價碼往上加。「四倍——不然我們王家一半的家產……」

　　金錢誠可貴，性命價更高，為了保有他的小命，平常再怎麼吝嗇現在也要全豁出去了。

　　不耐地挑挑眉，男子瞥他一眼後轉身走開。

　　「『閻羅殿』向來一次只接單筆生意，不接受討價還價。這次你來晚了，下回請早。」他看起來像是見錢眼開的人嗎？

　　嘖！滿身銅臭味的討厭鬼。

　　「下回？」王大富怔住，眼看就要沒命了，哪來的下回？

　　「驍，」輕輕歎口氣，男子擺手，「我累了，動手吧！」陪王大富玩了大半夜，他煩了。

　　「是。」驍接到命令，巨掌一翻掐住王大富的頸子，迅速俐落地結束掉王大富的小命，他連最後一聲哀號都不及出口就像攤爛泥般癱軟倒地。

　　「爺，」解決完王大富，驍馬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跟在男子身後。「完成了。」

　　「嗯。」

　　「咱們明天要回去了嗎？」

　　「不！不急，」男子態度自在悠閒，完全看不出才剛完成一件血腥的買賣，好似只是夜裡睡不著出來散散心。他負手緩緩的走回下榻的客棧，「順道見見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讓人聞風喪膽的「閻羅殿」殿主會有老朋友？

　　他還以為爺很孤僻，沒親人、沒朋友，應該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才對……

　　「你在咕噥什麼？」男子回頭睨了他一眼。

　　「沒什麼，」驍乾笑兩聲，沒敢讓他知道自己的嘀咕，他的頭放在脖子上舒服得很，不想換地方。「原來爺是順道想找朋友，難怪像王大富這種小貨色，爺會親自出馬。」

　　「嗯。」淡淡應聲，男子繼續輕鬆愜意地往前走。

　　在「閻羅殿」悶了這麼久，早該出來透透氣了。

第一章


「爺，這裡的天氣真怪，」驍一把抹去額上的汗珠，方正的臉龐神情痛苦，「入夜後冷到非得加衣不可，大白日的又熱到教人直冒汗。」

　　啊！他的衣服整天脫了又穿、穿了又脫，他快受不了啦！

　　邱勝翊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揚起一抹笑。「是嗎？」

　　面如冠玉的臉龐、如子夜般漆黑的鳳眸，微揚的薄唇揚著若有似無的笑，邱勝翊一身緞面黑袍，綴玉的腰帶輕輕系出勁瘦的腰身，瞧上去就像某個俊美無儔的富家公子——

　　沒人能聯想到他是堂堂「閻羅殿」的殿主，傳言中的「冷血無情、寡絕毒辣」八個字，怎麼也無法套在眼前年輕瀟灑的男子身上。

　　「店小二！快上酒上菜！」客棧門口猛然出現數名彪形大漢，滿臉橫肉、模樣兇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大爺們快餓死了。」

　　「是！是！」店小二連忙唯唯諾諾地上前，他隨便抹兩下桌子，一臉巴結。

　　「大爺們要吃什麼？」

　　「店裡有什麼好東西，就上什麼好東西！全給大爺送過來。」為首的彪形大漢洪聲說道，過於宏亮的音量讓原本熱鬧的客棧霎時全安靜下來。「大爺有的是銀子。」

　　「當然、當然。」店小二努力裝得很熱絡。

　　唉！做生意就是這樣，什麼狗屁倒灶的客人都得接，命苦喔——

　　背對他們而坐的邱勝翊微微蹙了眉心，神色顯得有些不悅。

　　真吵，他向來最討厭有人囉囉嗦嗦。

　　「還有酒，別忘了。」大漢高聲嚷嚷。

　　「是、是。」店小二偷偷覷了他們一眼，話也不敢多說，匆匆躲到櫃抬後方假裝很忙。

　　現在進來的人沒一個好東西，憑他多年的店小二送往迎來的經驗，當然聰明的敬而遠之。

　　「大哥，你看——」其中一名長得獐頭鼠目的男人低聲道，還邊擠屆弄跟。

　　「那兩個小姑娘長得不錯吧！」

　　他用下巴努向坐在他們左側的兩名年輕姑娘。

　　為首的大漢先是微微瞇了眼，旋即滿意地挑眉。

　　「是不錯，定坤，你去把她們叫過來，好酒還是要有美女相陪才好喝。」

　　「沒問題。」吳定坤搓搓手，臉上的笑容教人厭惡，他起身向她們走去。「兩位小美人兒，我們大哥想請你們過去坐坐。」

　　「不用了，」兩名年輕姑娘正想走，卻被他擋住去路，「我們要回去了。」

　　「不急啊！」吳定坤嘿嘿笑，「喝兩杯再走也不遲，難得我們兄弟看上你們，先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嘛！」

　　「是啊！就先過來坐一會兒。」另一位大漢忍不住了，他排行最小，叫吳定禾。他猛然握住其中一位姑娘的素腕往懷中扯，「別怕，不會少塊肉，咱們兄弟對小美人兒一向是最溫柔的。」

　　「不要！」年輕小姑娘想拒絕，又怕惹惱他們，就站在客棧中拉拉扯扯。

　　「別害羞嘛！過來啊！」

　　氣氛低迷，全場靜得鴉雀無聲，客棧內所有人各個暗地裡氣得直咬牙，偏偏沒人敢強出頭，就怕自己先惹上麻煩。

　　「爺！」驍看不下去了，他手放在劍桶上焦急地低聲詢問。

　　昨晚才解決掉一名，怎麼今兒個又出現三名大淫賊？現在只要爺肯點點頭，他馬上手起刀落給他們一個痛快。

　　「不急。」慢條斯理地啜口杯內的香茗，邱勝翊面無表情，冷銳的黑眸瞄向角落按捺不住的年輕男子——

　　如果「他」真的是男子的話。

　　「要找女人去萬花樓，這裡不是你們飲酒作樂的地方，」

　　坐在角落的吳映潔再也忍無可忍，「他」拍桌站起，飛身擋在兩名急得快掉淚的姑娘身前，清脆的嗓音斥喝道：「還不快放開你的髒手。」

　　「他」用力拍開吳定禾的魔爪。

　　「小兄弟，逞英雄也要看地方，」為首的大漢冷哼，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免得到時連小命都賠掉了。」

　　他們有三個人啊！各個身材比「他」剽悍魁梧，不用動手就知道誰的勝算多些。

　　「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本公子還不放在眼裡。」吳映潔無懼地揚眉，明眸晶亮。

　　驍非常驚訝地看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見義勇為的少年，他瞪著「他」，不禁有些結結巴巴。

　　「爺，我一直以為您長得已經夠俊了，沒想到居然有人生得比您還好看。」他瞧得目不轉睛。

　　看「他」明眸皓齒、粉妝玉琢的，當男人實在太可惜啦！

　　「驍，你的眼睛是長到哪兒去了？」再一次不著痕跡地蹙眉，邱勝翊風眸微瞪，冷冷警告。

　　「他」明明是小姑娘，難道他看不出來？竟然拿他和女人比較，賺命太長了嗎？

　　「啊？」被罵得一頭霧水的驍還不是很明白，他的注意力已被旁邊給吸引走了。

　　沒想到他和爺聊著聊著，隔壁已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兩名小姑娘不知何時逃之夭夭，原本看熱鬧的人群也嚇得各自鳥獸散，偌大的客棧大廳只剩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四個人——

　　以及還在悠閒品茗的邱勝翊和驍。

　　「爺，我們是否該避一避？」人家打得正激烈，眼看杯筷、桌椅齊飛，他們還坐在這裡會不會太奇怪了。

　　話才說著，驍忽地一個仰身閃開飛掠而過的椅凳。

　　喝！真是好大的「暗器」啊！

　　「再看看吧！」還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邱勝翊淡道。

　　「是。」驍領命頷首，繼續眼明手快地將迎面而來的竹筷接個正著，輕輕放在桌邊。

　　有時真搞不懂爺心裡在想什麼？若是這裡的茶真的好喝到捨不得走，他們也能上二樓隔岸觀火啊！何必坐在這裡當活標靶？

　　邱勝翊黑眸微斂，專心地凝視手中毫不起眼的杯，彷彿上頭有很稀奇的東西引起他的興趣，實則正留意身旁的一舉一動。

　　他很早就看出那名姑娘的功夫根基並沒有打深，唬唬人還可以，真要動起手來毫無勝算，全靠靈活的身形左避右閃，他不走，是萬一她有需要的時候，他能順便幫個小忙，例如——

　　現在！

　　修長如玉的手沾了杯內的水珠往外疾彈，水珠瞬間化作冰粒準確無誤地擊中為首大漢的膝彎，後者哀叫一聲，應聲跪下。

　　「咦？」正忙著躲開往身上猛砍的凶器，吳映潔很意外地看見有人突然一臉痛苦地朝她跪倒，她立刻想也不想的狠狠一腳將他踹飛。

　　「啊——」為首的大漢不明不白的被解決。

　　「大哥！」吳定坤、吳定禾兩兄弟看大哥被眼前的少年打飛，更是憤怒的氣紅了眼，手中的大刀揮舞得虎虎生風。

　　「爺？」驍有些驚訝，沒想到向來最討厭惹麻煩的爺居然會出手幫忙。

　　「安靜。」瞥了他一眼，邱勝翊低聲警告。

　　「明白、瞭解。」驍用力頷首，不敢再多嘴。

　　爺今兒個這麼好心，肯定是和拜訪老友脫不了關係，要不然就算面前倒地一片、屍橫遍野，個性冷淡的爺可能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耶？」極驚險地閃過從眼前晃過的大刀，吳映潔發尾被削掉一截，她急急退了兩步，旋即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啊——」

　　他們真可惡，以多欺少。

　　腰後忽地被人穩穩的托住，吳映潔訝異地回眸，冷不防看見一雙不見底的深邃鳳眸。

　　心突然不爭氣的急跳了兩下，吳映潔被那雙黑眸瞧得失神。

　　好俊、又好冷的男人。

　　「打鬥中分神，是兵家大忌。」邱勝翊清冷的嗓音揚起，吳映潔只覺得眼前一花，原本趁勝追擊的兩名大漢被重重擊出客棧門外。

　　他是怎麼動手的？她完全沒看見。

　　「下回強出頭前，記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見麻煩已經解決，邱勝翊掌心微推讓她穩穩站好。

　　一時間被貓叼走了舌頭，吳映潔還是沒從他的美貌中完全回神，一臉呆滯地怔怔望住他。

　　她一直以為這世上長得最好看的男人就是最疼她的赫連大哥了，沒想到如今還有人更勝一籌。

　　不再多看她一眼，邱勝翊揮揮衣塵，站起。

　　「小兄弟，」沒想到不只有小姑娘會看爺看傻了，連男人都瞧他瞧得目瞪口呆，驍忍住笑，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回魂喔！」

　　「嗯。」粉頰飛上兩朵紅雲，吳映潔尷尬地輕咳兩聲。

　　她究竟怎麼了？難道春暖花開的季節到了嗎？

　　「下回別再不自量力，不是每次都會有好運氣。」旋過身，邱勝翊淡淡捉醒。

　　不是每次都會遇見他，就算遇見他，他也不一定會幫。方纔他若沒出手，她現在可能已被大卸八塊，可以拿去燉湯了。

　　「你——」他冷漠的態度微微惹惱吳映潔，她很不服氣地擋在他面前。「既然你的功夫這麼好，剛剛為什麼不幫她們？」

　　「幫她們？她們是誰？」薄唇揚起玩味的笑，他問。

　　「就是剛才被欺負的姑娘啊！」

　　「你是指見到苗頭不對，立刻腳底抹油，棄你於不顧的那兩位姑娘嗎？」鳳眸將她絕美又富生氣的表情細細納入眼底，邱勝翊語帶嘲諷。「如果你更在這裡出了事，你覺得她們會感到愧疚或感激嗎？」

　　皺了皺眉，吳映潔沉默了下。

　　當然是不會。不過這男人說起話來真直接，毫不修飾啊！

　　「幫助她們不是為了要她們感激才做的，有能力的人本來就應該幫助沒能力的人啊！」這叫見義勇為，懂嗎？

　　如果這世上都沒人仗義執言，天曉得會亂成什麼樣子。

　　漂亮的鳳眸微瞇，邱勝翊對她的話感到有趣。

　　有能力的人本來就應該幫助沒能力的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我剛剛幫了你，你連聲道謝也沒有，這就應該嗎？」他難得好脾氣地問。

　　今天的好心情讓自己都覺得反常，若是平時，他可能理都不理，逕自閃人。

　　「咦？」吳映潔愣住，這才想起她正在質問自己的救命恩人。

　　「多謝。」自知理虧，吳映潔小小聲地道。

　　方纔的理直氣壯消弭無蹤。

　　「你還有其他的事嗎？」邱勝翊挑眉問。

　　「沒、沒有。」眼前的男人長相俊美也就算了，就連嗓音也是低沉迷人，害她臉紅心跳，全被他牽著鼻子走。

　　「那麼我還有事，少陪。」長袍一撩，邱勝翊朝她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吳映潔又是好半晌才回過神。

　　咦？她的心跳好端端的急促個什麼勁啊？

　　「小姐，您又要出去？」翠兒不贊同地看著吳映潔再次束起長髮，換上不合宜的男裝，清秀的小臉幾乎皺成一團。「老爺知道會罵的。」

　　「如果爹知道，你肯定是要被罵的，」吳映潔很滿意自己現在的打扮，她在銅鏡前轉了一圈。「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你可別想去告密！」

　　嘻嘻！沒想到自己的男人扮相還真有點書生的味道，不過比起昨日碰上的男人好像還差上那麼一點。

　　那男人更是好看到沒天理啊！

　　「小姐——」每回吳映潔這樣偷溜出去，她總是心驚膽跳，深怕小姐若是有萬一該怎麼辦？要她拿什麼東西賠給老爺？偏偏小姐每回都不讓她跟。

　　「噓，小聲點，」吳映潔皺眉，「你怕別人不知道嗎？」

　　「小姐，老爺懷疑最近會有奸人害他，您還是別出去了，若是有什麼萬一……」

　　「才不會有什麼萬一，」吳映潔輕捏翠兒的粉頰，「我穿成這樣，誰知道我是吳家的千金小姐？更何況爹己經告老還鄉，不再是個官，誰還有理由害他老人家呢？」

　　「可是……」翠兒還有話說，官場上的事她不懂，但是老爺那麼有智慧，他說的話不會錯的。

　　「今兒個我會晚點回來，千萬別被人發現了。」吳映潔嘀咕。

　　尤其她過分敏銳的娘，恐怖的洞悉能力教人害怕，在她面前明明沒露出馬腳，卻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虛。

　　「小姐——」翠兒一聽，差點暈倒。

　　她已經很擔心了，小姐還要晚點回來！

　　「記住！千萬別讓人發現了。」

　　「知道了。」翠兒苦著臉，不甘不願地應聲。

　　沒辦法，誰教她是奴婢，主子吩咐下來的事，她能不聽嗎？

　　

　　「爺，李家委託的買賣，已經交給二殿主處理，」雖然人不在「閻羅殿」，邱勝翊對所有生意仍必須瞭若指掌，他意興闌珊地聽著驍碎碎叨念，鳳眸投向外頭人來人往的人潮。「想必這兩天就會有消息。」驍盡責道。

　　「嗯。」聽得不是很專心的邱勝翊應聲。

　　明明已經離開「閻羅殿」，還必須聽這些瑣碎的事情，煩！

　　「還有林家的買賣已經完成，三千兩白銀也收到了……」

　　「慢！」眼尖的邱勝翊忽地打斷他的話。

　　驍不明所以地抬頭，意外看見昨日的俊美少年正笑吟吟地朝他們走來。

　　「真巧啊！又在這兒碰上了。」吳映潔笑容粲粲，就連外頭的烈陽也沒她耀眼。

　　「是很巧。」薄唇勾笑，邱勝翊風眸浮現一絲興味。

　　是昨天滿身俠骨的小姑娘。

　　「居然會在這兒遇見你？」這句話不知是否會有些牽強？其實她是故意上街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讓她找著人。「我能坐下嗎？」

　　話說得直接，其實心裡小鹿亂撞。

　　「這可能——」

　　「不大方便」四個字尚未出口，已經先聽見爺回答的驍日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人都來了，豈有不行的道理。」邱勝翊濃眉輕佻。

　　與其聽驍念一整個早上的經，倒不如找她賞心悅自些。

　　「多謝。」咬了咬唇，吳映潔滿心歡喜地坐下。

　　不是她臉皮厚不知羞，她本來就是來找他的啊！

　　「爺……」很難形容他現在震驚的心情，驍萬萬沒想到爺會應允。

　　爺的性格很孤僻的，不喜歡陌生人、不喜歡囉嗦、不喜歡的東西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現在真是活見鬼了。

　　「小弟姓吳，單名潔字，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吳映潔的聲音有些緊，心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她是怎麼了？無端端緊張個什麼勁？

　　「邱。」

　　「邱……」吳映潔眨了眨美眸。

　　邱什麼？還是姓東名方？

　　「你叫我邱大哥吧！」邱勝翊堅持不透露全名。

　　如果他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邱勝翊」三個字，下場絕對只有兩種，而且屢試不爽。

　　不是全客棧的人嚇得一哄而散，就是剎那間擠滿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仇家。

　　以上兩種清況他都不喜歡。他不想嚇到眼前的小姑娘，更不想惹麻煩。

　　「我單名驍。」驍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

　　「邱大哥、驍大哥。」吳映潔清脆的嗓音聽在人耳裡軟軟的。他現在不想說出全名也沒關係，畢竟他們才見過兩次面，有防心是難免的。

　　「邱大哥不像南京人，打算待多久？」

　　「吳公子真聰明，我們的確不是南京人，來這裡是為了辦事。」驍笑嘻嘻地接口。

　　

真好，終日面對沉默寡言的爺，他也高興有其他說話的對象。

　　至少會回答「嗯」以外的詞。

　　「辦事？辦什麼事？」吳映潔眼眸一亮，好奇地問。

　　「辦……」話突然梗在喉頭說不出來，驍小心翼翼地覷了邱勝翊一眼。

　　辦什麼事？這件事老實說出來不太好吧？不能見光耶！

　　「我是來等一位久未謀面的朋友，他近日會來南京城，」

　　邱勝翊鳳眸冷冷瞥了驍一眼，巧妙地轉移話題。「近日應該不會離開。」

　　「真的嗎？」聽見他的回笞，吳映潔難掩興奮，「若是如此，我可以盡地主之誼，帶兩位四處逛逛。」

　　「哦？」似是而非地應聲，邱勝翊瞬也不瞬地望住眼前清靈娟秀的臉龐。

　　不能否認，他對她有特別的好感，那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或許是她過度氾濫的正義感讓他起了興趣。

　　如今未被險惡人心污染的人幾乎絕跡，是該好好保護。

　　「鼎鼎大名的金陵十六樓，不知邱大哥聽過沒有？」吳映潔笑問。

　　「當然。」

　　「小弟不材，就帶兩位大哥吃遍十六樓。」千萬別說她身嬌肉貴，大啖美食是她個人的興趣。

　　「與其吃遍金陵十六樓，」不知怎麼，邱勝翊忽地玩心一起，「我對金陵十二金釵比較有興趣，不知吳賢弟能帶我夜遊秦淮河畔嗎？」

　　弧形優美的薄唇笑了，笑得很魅惑。

　　「爺？」再次受到驚嚇的驍愣住。

　　他從來不知道爺對煙花之地有興趣，早知道他昨晚就帶爺去了，何必等到現在？

　　「十、十二金釵？」小臉很不爭氣地泛紅，吳映潔不禁結巴。

　　那種地方，就算她再膽大包天也不敢踏進去吧？

　　「有困難嗎？」邱勝翊含笑看著她又羞又窘的表情。

　　早知道她不敢，他存心逗她的。

　　「咳咳，邱大哥，流連那種地方不好吧？」尷尬地咳了聲，吳映潔逃開他的眸光。

　　傷身啊！

　　「只要是男人，應該都會想去見識。」邱勝翊神情正經，絕對看不出存心逗弄。「孔夫子說得好，食色性也。」

　　食、食色性也？

　　不行，再想下去她頭都暈了。

　　「這點咱們再討論，現在是大白天的，游秦淮河也是晚上的事，我們還是先用午膳吧！」吳映潔連忙避開話題，「店小二，上菜！」

　　糟糕，她該怎麼辦？若她真的陪他游秦淮河，爹爹知道後不打斷她的腿、罰她跪在祖宗牌位前三天三夜才奇怪。



　　「爺，您真的想夜遊秦淮河嗎？」和吳映潔分別後，尾隨邱勝翊回房的驍搓搓手，笑容尷尬。「若是如此，不用等吳公子，屬下就可以代勞。」

　　濃眉一蹙，邱勝翊猛地旋身，平靜的俊顏瞧不出喜怒。

　　「我像那種人嗎？」

　　「啊？不像、不像。」心頭一突，驍連忙用力搖頭，說像就死定了。「爺當然不是好色之徒。」

　　今兒個明明是爺自己提出要去游秦淮河啊！他只是順著話問罷了，千萬別用那雙冷死人的鳳眸瞪他啊！他是無辜的。

　　輕輕歎口氣，邱勝翊瞥他一眼。

　　「平常說你機靈，如今又覺得你笨得可以，你的眼珠子還沒找回來嗎？」

　　什麼眼珠子？他的眼珠子好好的啊！保證沒遺失。

　　「『他』是位姑娘，你當真看不出來？」舉手投足淨是小女兒的嬌態，有哪個大男人沒事咬嘴唇的？

　　若真有那種半男半女的傢伙，他絕對二話不說一掌劈死他，省得礙眼。

　　「『他』？」驍還是一頭霧水。

　　「還會有哪個『他』？」邱勝翊聲線微沉。

　　笨！

　　「啊！是吳公子。」想了很久，驍終於恍然大悟，用力的一擊掌。

　　就說吳公子長得太俊，粉雕玉琢嬌滴滴的，身為男人太可惜了。

　　「恭喜你想清楚了。」邱勝翊冷哼。

　　「爺，您應該挺喜歡吳公……吳姑娘，對吧？」不能再叫吳公子了，人家可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嗯，挺新鮮的。」他語帶保留。

　　絕對不只是新鮮而已，驍暗忖，爺很少讓人親近的。

　　「爺，咱們還會在這裡待多久？」有些事能問，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驍聰明地點到為止。

　　「我在等赫連武威，他數次帶口信給我，再三請求我留下來，依我對他的瞭解，若非很要緊的事，他絕不會輕易向人拜託。」

　　「哦——」驍點點頭。

　　沒想到爺的老友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赫連武威，不過他們是名門正派，沒想到會和他們「閻羅殿」這種見不得光的殺手組織有交集。

　　「純粹私交，和『閻羅殿』沒有關係。」當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邱勝翊淡淡解釋。

　　「明白、瞭解。」驍心一跳，連忙應聲。

　　爺真恐怖，連他腦袋瓜子在想什麼都知道。

　　難不成爺偷偷在他肚子裡放了蠱，所以將他的小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爺，夜深了，您要歇息了嗎？」見邱勝翊許久沒再開口，驍低聲問。

　　「嗯。」揚眸瞄了眼滿天星斗，邱勝翊轉身進屋。

　　就在方才剎那問，他眼前突然浮現吳映潔燦爛的笑顏。

　　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痕浮現唇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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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邱大哥，你人真好！」已是入夜，悅來客棧的大廳裡仍燈火通明。吳映潔學男人揉揉鼻尖，也不知喝得粉頰酡紅的自己，如此的動作教人怦然心動……

　　有些淘氣、又帶些嬌媚。

　　沉默沒說話，邱勝翊靜靜看她又替自己斟滿一杯酒。

　　「我一看見她們母女相擁而泣的模樣，我就滿心感動，就算沒有回報，也是值得的。」吳映潔口齒不清地說，已經有些醉意。

　　「別再喝了，再喝你會醉的。」他伸手覆住她的杯。

　　「才不會，我的酒量很好，連爹爹都說喝不過我，」嘴裡這麼說，吳映潔已經完全忘記喬裝男兒的事實，連女孩子家的蓮花指都跑出來。「邱大哥，我們再乾一杯。」

　　眼看她豪邁地一乾而盡，邱勝翊頓了下，還是將杯內的酒飲盡。

　　「邱大哥上回不畏惡霸幫我，這次又肯出錢幫珠兒贖身。不是每個人都願意二話不說拿出那麼多銀子來，不過你放心，錢我會還你的……」像是有些累了，吳映潔輕輕伏向桌面，嗓子噥噥軟軟的。

　　邱勝翊濃眉微蹙，用眼神示意驍叫店小二關門，不願旁人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要是這世上像邱大哥肯行俠仗義的人再多一些就好了，肯定天下太平。」她繼續說著醉語。

　　聽見她的話，邱勝翊不禁失笑。

　　再多一些像他這樣的人，這世上絕對是腥風血雨，而不是天下太平。

　　第一次會幫她，純粹是因為心情好；這回會出手相助，則是為了了她一樁心願，讓她開心，和「好心」兩個字八竿子打不著邊。

　　別說他冷漠，而是他早看出珠兒就算贖回來，也會再被嗜賭的父親賣掉，他不願明說，是不想讓她難過。更何況，那點小錢他還不放在心上，她能因此快樂就好。

　　只要她開心，總是笑得那樣燦爛耀眼……

　　「邱大哥……」吳映潔眨了眨美眸，唇瓣的笑不像平時爽朗，倒顯得有些羞澀。「你家鄉有姑娘在等著你嗎？」

　　「姑娘在等我？」

　　「我是指……是指……」見他一臉不明白，吳映潔咬咬唇，臉更紅了。「未過門的妻子，或是心儀的姑娘。」

　　薄唇勾起笑痕，邱勝翊搖頭。「沒有。」

　　他的性子冷僻，敢自動送上門來的人不多吧？

　　「我是說如果——」粉頰紅撲撲的，話也越說越小聲，吳映潔心虛地移開目光。「如果有位姑娘，長相、個性都和我很類似，不知道邱大哥會喜歡嗎？」

　　聞言，站在後方的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醉了。」邱勝翊劍眉微蹙。

　　她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該不會想學梁山伯與祝英台親口私定終身給他吧？

　　「喜歡嗎？」還是很執著，吳映潔緊追著問題不放。

　　現在不問清楚，她以後可能也不敢問了。

　　沉默許久，久得快以為他不想回答時，耐人尋味的答案終於出現。

　　「或許。」他含蓄地道。

　　聽見他這樣回答，驍猛然瞪圓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這、這位真的是他性子古怪孤僻的爺嗎？竟然會和人說這種話？

　　「只要不討厭就好了。」粉頰忽地浮現詭異的紅暈，吳映潔不知在偷偷竊喜些什麼。

　　不討厭就有機會。

　　「你不是說你的酒量很好？」見她已呈現半醉的狀態，他挑眉詢問。

　　「我的酒量是很好啊！是這裡的酒太烈了……」吳映潔嘀咕，聲音越說越小，終至消失不見。

　　「爺。」驍低聲問。

　　她好像就這樣睡著了，連點防備心都沒有。

　　「嗯。」碩長的身子站起，邱勝翊俯身輕輕將她抱往二樓的廂房，望著她緋紅的睡顏，鳳眸裡揉進了一絲暖意。

　　驍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心中突然有種奇異的感受。

　　爺他——好像動心了。



　　「爺，吳姑娘已經退房了。」剛從店小二那裡問話回來，驍低聲回覆。

　　「是嗎？」邱勝翊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心。

　　「應該是天未亮就走的。」

　　「嗯。」淡淡應聲，邱勝翊沒讓心思顯露在臉上。

　　赫連武威今天就到南京城了，若是沒意外，他和他見面後就會離開……

　　如此說來，他和吳映潔應該是沒機會再見面，而他此刻的心情竟意外有些沉。

　　「東方，真的是你，」念頭才在轉，爽朗的男音已從客棧門外傳來，赫連武威一身風塵僕僕，似乎有些疲憊。「我好擔心你已經離開了。」

　　他的長相粗獷俊逸，眼眉間有北方男兒的豪氣，和邱勝翊陰美的五官形成強烈的反比。

　　「我既然答應你，就沒有道理先走。」邱勝翊微笑，與他一起坐下。「我們很多年沒見面了。」

　　「是很多年，我們一南一北，想要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赫連武威用力頷首。

　　慢條斯理地幫他斟茶，邱勝翊簡明扼要的切入正題。「武威，在我的印象中你不輕易向人拜託的。」 ，

　　「是啊！」赫連武威不由得重重歎口氣。「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對我姨父不利。」

　　「赫連的名聲威震江湖，竟然有人如此好膽量？」邱勝翊微訝。

　　「那是在漠北，我現在腳下踩的是南方的土地，」赫連武威頭疼的皺眉，「我姨父為官清廉，不知抓過多少為非作歹的惡人，現在他告老還鄉，已經有人買通殺手欲對他不利。」

　　「你的姨父是……」

　　「吳鶴延。」

　　邱勝翊揚眸瞥了驍一眼，後者很肯定地搖頭。

　　「我沒接到這筆生意。」

　　「我知道不是你，若是你，事情就容易辦了，而我也不用再三拜託你留下來，」武威很煩惱，居心緊鎖。「是『無念門』。」

　　輕聲重複「無念門」這個名字，邱勝翊不由得跟著蹙眉。

　　江湖上的殺手組織除了赫赫有名的「閻羅殿」，再來就是「無念門」了，不過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無事。

　　「能有辦法嗎？」赫連武威急切的問。

　　「什麼辦法？」

　　「阻止他們。」對方要對付的不僅僅是吳姨父一個人，而是吳家上上下下十多餘的人口。

　　「最好的方法就是舉家遷移到漠北去，」邱勝翊很冷靜地回答，俊顏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在你的羽翼下，『無念門』應該多少有忌憚。」

　　「這個方法我也想過，但是吳姨父不肯，這裡是他的家鄉，北方的生活方式他不能習慣。」

　　「除了這個法子，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邱勝翊挑挑眉。

　　方法當然還有，而且一勞永逸，不過他相信個性耿直的武威不會接受，那就是滅了「無念門」，先下手為強。

　　「東方，你不能阻止他們嗎？」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如果我介入，就是整個『閻羅殿』要對上『無念門』，就不再只是私人恩怨。」

　　到時江湖上肯定又會引起軒然大波、一陣血雨腥風。

　　他不動手則已，一動手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後果他相信武威明白。

　　「東方，你還是隨我去一趟吳家，見見我的姨父，」赫連武威忍不住歎息，「不管什麼方法都好，你幫我想一想，南方可是你的地頭。」

　　邱勝翊不禁沉默。

　　留下來肯定是要惹麻煩，他向來最討厭麻煩。

　　「東方？」得不到肯定的回答，赫連武威急切地問。

　　「我先陪你去一趟，但不保證會有任何的實質幫助。」頓了下，他應允。

　　暫時留下來也好，或許還有機會見到那名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只要你肯答應，還怕想不出辦法嗎？」赫連武威高興地道。

　　揚眸瞥了好友一眼，邱勝翊忍不住唇角輕揚。

　　瞧他語氣滿滿，他當他是神嗎？

　　


　　「小姐，您居然到天亮才回來，這次真的太大膽了。」翠兒一邊幫吳映潔梳頭，一邊忍不住碎碎念。

　　「娘知道嗎？」徹夜未歸的吳映潔一臉心虛。

　　「夫人有來過，但是瞞過去了。」

　　「翠兒，我就知道你最聰慧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聽見她這麼說，吳映潔鬆口氣。

　　「小姐，您下回千萬別再這麼玩，我的小命都快被您玩掉了。」還記得清晨夫人要見吳映潔的時候，她手腳發軟、心臟無力，只差沒口吐白沫當場暈厥。

　　「我知道，我也不敢。」

　　「小姐，您昨晚究竟是上哪兒去？」

　　「……也沒去哪兒。」忽地，吳映潔絕美的臉龐浮現一朵笑花。

　　依稀記憶中，她好像是被人抱進房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還有充斥鼻尖的淡淡香味……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心裡頭有點甜。

　　「小姐，好端端的，您在笑什麼啊？笑得這麼神秘。」翠兒好奇地問。

　　「我沒笑，你別多問。」

　　「不問就不問，」見她有小秘密不肯說，翠兒噘嘴，「對了，小姐，今天赫連少爺來府裡，您知道嗎？」

　　「赫連大哥？」吳映潔小臉_亮，「你怎麼不早說？」

　　「我也很想說啊！一直沒機會嘛！」吳映潔回來時滿身酒氣，偷偷摸摸地又要沐浴、又要更衣，現在又忙著梳頭，她都給忙忘了。

　　「翠兒，動作快點，我要去見赫連大哥。」吳映潔催促。

　　從小她和赫連武威的感情最好，她一身不怎麼樣的功夫也是他教的，當然啦！

　　他武功蓋世，她的不成才完全是因為自己不努力，和赫連大哥一點關係也沒有。雖然他倆不是親兄妹，赫連大哥卻把她當親妹妹來疼。

　　赫連大哥來的時機剛好，他的消息向來最靈通——

　　她想問他有沒有聽說過東方，而他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姨父，這位就是我向您提過的邱勝翊。」吳府的花廳裡，三個人各坐一方，赫連武威簡單的幫兩人介紹。

　　「吳大人。」邱勝翊微微躬身。

　　「我已經退休，不再是個官了，不必這樣稱呼我。」吳鶴延眸光一閃，淡淡微笑。「我的事，東方公子都聽武威說過了嗎？」

　　「大概的情形都明白了。」邱勝翊輕輕頷首。

　　「有辦法嗎？」吳鶴延微微歎氣，「我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活了大半輩子，原本是生是死早該無所謂，但我的兒女們都還年輕，如果可以，我還希望能看見他們成家立業……」

　　邱勝翊揚眸瞥了赫連武威一眼。

　　「吳老爺知道是誰買通殺手嗎？」他問。

　　「並不清楚。」

　　「如果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邱勝翊平靜地回答，「吳老爺最好能搬離這裡，漠北是最佳的選擇。」

　　「除此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

　　邱勝翊劍眉微蹙，正要開口，眼角餘光卻瞄見水湖色的身影從門外飄進來。

　　「爹爹、赫連大哥……」再熟悉不過的嬌脆嗓音揚起。

　　邱勝翊眸底閃過一絲訝然。

　　是她？

　　他早知道吳映潔是名模樣甜美的小姑娘，卻沒想過她換回女裝時如此讓人驚艷。

　　驍也很驚訝，瞧得目瞪口呆。

　　「潔兒，來見見武威的朋友，邱勝翊。」吳鶴延低聲道。

　　「邱……翊。」吳映潔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整個人定在當場，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吳姑娘。」薄唇勾起耐人尋味的笑，他有禮的欠身，像初次見面一樣。

　　「東方是我的好友，這次我特地請他留在南京等我，」赫連武威笑著接口。

　　「你不是最喜歡聽江湖上的事嗎？他可比我清楚多了，有什麼不明白，大可以問他。」

　　聞言，邱勝翊忍不住淡淡睨了赫連武威一眼。

　　他知道的事有啥好說的？

　　「邱大哥……」昨晚的記憶回到腦海，彷彿還能感受到他臂彎的溫暖，吳映潔心跳急速錯拍，呼吸微促。

　　原來他單名翊，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潔兒，你先帶東方公子在府邸裡逛逛，我有話和武威說。」沒看出女兒的不對勁吳鶴延吩咐。

　　「是，爹爹，」低著頭不敢抬起，吳映潔有別之前的豪氣萬千，「邱大哥這邊請。」

　　「謝謝。」俊逸的臉龐一片平靜，教人瞧不出心思。

　　見一行人走出花廳，吳鶴延立刻嚴肅地轉望赫連武威。

　　「他就是你說的好友？」

　　「是的，雖然他做的也是殺人的買賣，卻不是個奸險之徒。」

　　「真是看不出來啊——如此年輕……」

　　「姨父千萬別小看他，外傳他的功夫出神入化，已經到了難以想像的境界。」

　　「但終究不是好人，做的是血腥買賣。」他吳鶴延是個行事正派的人，並不能接受。

　　赫連武威頓了下，他的確無法幫好友辯駁，「若是有他的幫忙，我想事情會容易得多。」

　　「這事先擱下吧！對了，這次回來見了潔兒，你覺得潔兒怎麼樣？」

　　「潔兒很聰明，又善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赫連武威由衷地道。

　　「你從小和她的感情最好，我也相信你會好好待她，別怪做姨父的有私心，但我希望你能娶潔兒。」

　　「姨父？」赫連武威震驚地瞪大眼。

　　他和吳映潔感情是很好，但那是兄妹般的感情啊！

　　教他娶潔兒……

　　「這是我最後的心願。」歎口氣，吳鶴延語重心長地道。


　　已經不知第幾次揚眸看向身旁俊美的男人，吳映潔咬咬唇，千言萬語梗在喉間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他的神色太平靜了，平靜地教人瞧不出端倪。

　　邱大哥到底認出她了嗎？若是，他是否該表現些什麼？就算是驚訝也好，沉默不說話讓她忐忑不安。

　　「換回女裝的模樣比較適合你。」雙手悠閒地負在身後，邱勝翊終於肯開金口，鳳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咦？這算稱讚嗎？

　　「邱大哥認出我了？」吳映潔心一跳，停下步伐，「難道你不驚訝？」

　　「驚訝什麼？」他挑眉，將她充滿生氣的嬌顏細細收入眸底。

　　「驚訝……我是女孩子。」聲音明顯變小，帶點心虛。

　　「我從沒說過不知道。」薄唇揚起魅惑人心的笑，他含蓄地回答。

　　「咦？」吳映潔粉頰更紅了，卻更想追根究柢，「邱大哥一直都知道？」

　　「嗯。」

　　「怎麼可能？」她喬裝偷溜出府已經一段時間，從沒有人認出她來啊！

　　笑了笑，邱勝翊濃眉微揚沒有正面回答。

　　「邱大哥什麼時候發現的？」是第二次見面？還是陪他去萬花樓的時候，她的表現露出破綻？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臉上的線條不自覺放柔，他笑道。

　　「騙人，不可能。」吳映潔不相信。

　　「我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既然邱大哥都知道，為什麼不明說，還要我……一起去萬花樓。」吳映潔又羞又惱。

　　害她看見一群衣不蔽體的女人，回家差點長針眼。

　　「我曾說過，是你沒將話聽仔細，」她的神情太過豐富，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說過的話，我可是一字一字收入耳裡。」

　　「邱大哥曾暗示過我嗎？」吳映潔很努力的回想，仍毫無印象。

　　「你自己好好想想。」他輕笑，笑得她臉紅心跳的。

　　「那我說過哪些話……邱大哥真的都記得很清楚嗎？」

　　不甘示弱，吳映潔嘀咕。

　　挑起這個話題的人實在太少根筋。

　　邱勝翊忽地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瞅她，好看到沒天理的俊顏神情詭譎，「你昨晚曾說過的話，需要我一字不漏的復誦嗎？」

　　「咦？我昨晚說、說了什麼嗎？」心一突，吳映潔突然結巴。

　　她當然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是沒想到他會把話聽進去。她喝了酒膽子變大，居然直截了當的問他是否喜歡像她這種女子？

　　哦喔！真是羞死人了。

　　故意在他們身後拉開距離的驍，表情除了呆傻，已經沒有更好的形容詞。

　　他喜怒無常的爺正在和人調笑，阿彌陀佛，天要下紅雨了。

　　俊顏笑得魔魅，邱勝翊慢吞吞的站直身子。

　　他是存心欺負她的，點到就好。

　　「武威和你是親戚？」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鋒，他幫她找台階下，不然擔心她會當場窘到暈厥。

　　「赫連大哥是遠房親戚，」見他不在方纔的話題上打轉，吳映潔終於鬆口氣，心中無端端甜膩的感覺更甚，好像他們已經相識很久、很久了，這樣的相處是天經地義的事。「赫連大哥的母親和我娘親是表姊妹，從小赫連大哥就常常來府裡玩，我們可說是一起長大的。」

　　八根竿子打不著邊的親戚，就是指這一種。

　　聽見她提起赫連武威的親熱語氣讓邱勝翊心裡微微不快，他蹙了下眉心，沒接口。

　　「邱大哥在等的朋友，該不會就是赫連大哥吧？」吳映潔繼續問道。

　　「嗯。」

　　「真巧，」吳映潔微訝地「咦」了聲，「有重要的事？」

　　腳步一頓，邱勝翊若有所思的眸光停在她身上。

　　想當初原本再簡單不過的事，現在忽然複雜起來。

　　「邱大哥？」

　　「沒什麼，」他雲淡風輕的帶過，「許久不見的朋友閒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