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銀行系列
真愛銀行1-預借戀人(犬牙)(完):http://www.stephylove.com/viewth ... page%3D1&page=1
真愛銀行2-福祉分期(煜薰)(完)
真愛銀行3-癡心紅利(筱傑)(完):http://www.stephylove.com/viewthread.php?tid=35059
真愛銀行4-甜蜜借貸(鬼王)(完):http://www.stephylove.com/viewth ... p;extra=&page=1

      楊奇煜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率性的生活從不為任何人改變，
　　原以為女友的求去只是在鬧脾氣，畢竟她根本離不開他。
　　誰知竟見她真的轉投他人懷抱？﹗他可以忍受她耍手段，
　　但不能忍受綠雲罩頂的恥辱。他早說過──
　　該由誰來喊停他才是主宰，他們之間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溫柔美麗的黃瀞怡就像是被馴養的鴿子，
　　無論主人在那裡放飛，她最後仍會乖乖回到籠中。
　　即使多次想要放棄，但他壓根吃定了她，
　　只要他隨口哄騙兩句，她就很沒骨氣的回心轉意……
　　因為愛他，所以她才能忍受他一再的忽略與失約；然而──
　　看不見明天的愛使她疲憊絕望，或許離開才能得到自由……

[ 本帖最後由 OOXX 於 2009-4-17 18:33 編輯 ]

第一章
　　愛情堅若鑽石恆久，福祉一次帶走。

　　黃瀞怡斂下濃密的眼睫，低頭望著腳前一張攀附在風中吹來的銀樓廣告，為了看清楚紙上的字，她用手壓住頸上隨秋風翻飛的長絲巾，沒了絲巾阻礙視線，幾個斗大的字令她眼睛為之一亮﹗但另一方面，附在她耳上的手機所傳來的愛人聲音，讓她差點對著事實，掉下淚來。

　　秋風把什麼都吹得飄了起來，唯獨她的心沉甸甸，什麼風都無力助她飛揚。

　　又被放鴿子了﹗她最怕相約時間一過，電話鈴聲就無情無義的響起來，然而十次中卻有六、七次必須去承受。

　　美麗的眸子熱熱的，小巧的櫻紅嘴唇因著心涼而微微顫抖，細致秀氣臉上的失望太明顯，卻也有著失望后必須維持的堅強。

　　笑看風中空等一場。

　　她不是愛飛的羽族，卻老是被當鴿子，放了又放。

　　而楊奇煜絕對是個優秀的馴鴿人，無論他把鴿子引到什麼陌生地去放飛，鴿子都會乖乖振翅飛回家，一點怨言也沒有的投入他懷抱。

　　沒有道理可講的。鴿子太愛馴鴿人，離不開他為她精心打造的鴿籠。

　　鴿籠裡有愛、有激情，還有黃瀞怡戀戀不舍的福祉夢想。

　　「我說了沒關係，你忙，不要來了。」堅信馴鴿人的愛，黃瀞怡對于楊奇煜的道歉，不管是敷衍還是發自肺腑，她都無條件的包容與原諒。

　　她也知道，他打電話來，就是要她那句「沒關係」。

　　如果他因得到那句話而感到安心，那么，她縱容他吧﹗

　　「不會生氣吧？」問好玩的啦﹗楊奇煜根本不怕她生氣，只是習慣嘴上說說。

　　「生氣的話，你怎么辦？」今天，黃瀞怡發神經，有別于以往的反問著他。

　　「不怎么辦啊﹗就等你氣消啊。」楊奇煜不善于安撫別人的情緒，他是標準只在乎自己感受的人，不是他邪惡，是他忽略別人也是人，也有感覺。

　　「你不安慰安慰我？一點也不想安慰我嗎？」黃瀞怡不死心的問。

　　「我不是那種人。」楊奇煜說話簡短，是因為他的時間寶貴，彼端的他朝被晾在一旁的秘書揮揮手，表明不會耽擱太久。

　　「如果我希望你安慰我呢？」她知道自己很無聊，又問。

　　「那……就……小薰，乖？」楊奇煜說是說了，自己根本也茫茫然，沒辦法，他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如果我的氣不消呢？」得到一個名字叫做乖的禮物，黃瀞怡的心像沒見過世面似的急跳了起來。

　　很久沒這樣了，她決定再跟他多要一點禮物。

　　「氣不消？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小薰，你連氣都很少生。別忘了，小薰有兩種，一種是溫柔的，一種是慈悲的，你不會為這小事跟我生氣。好了吧，別開玩笑，我還有事要辦。」楊奇煜對她突如其來的 唆感到不適應，也不太高興，他話說得雖多，但不代表他時間忽然充裕起來，而是想堵她的嘴，趕快收線做大事去，不想再陪今天怪怪的女朋友瞎聊。

　　「你去忙吧。再見。」放他去吧﹗黃瀞怡知道不該心存幻想，楊奇煜這人是不可能說出什麼貼心話來逗她開心的，他永遠只會說「小薰有兩種」。

　　何止兩種？這八年來，在他口中，小薰都有千百種了﹗

　　但是，因為愛他，她可以保持沈默，不讓怨言有任黃退場門的機會。

　　「那，祝你用餐愉快。」楊奇煜在電話彼端以這句沒人性的話做結尾。

　　用餐愉快？

　　也許她該老實告訴他，從二十歲相戀至今，這八年來一只老是被丟在外頭自生自滅的家鴿，是沒有勇氣也沒有胃口，一個人坐在飯香四溢的餐廳裡愉快用餐的。

　　能在打道回府的路上，有心情且記得為自己帶上一個便當和一杯冰桔茶，就很不錯了。

　　她無聊的彎下腰拾起那張廣告紙。

　　愛情堅若鑽石恆久，福祉一次帶走。

　　這廣告詞聳動嗎？她不知道。

　　她只懷疑，福祉能一次帶著走嗎？而她貪戀楊奇煜類似分期給付、甚且還每況愈下的福祉，是不是太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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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是廣告推銷手法，但為了那句福祉一次帶走，黃瀞怡立即從郊外餐廳離開，叫了輛計程車就直接前往廣告上的「愛情進行曲」珠寶銀樓，去探個究竟。

　　「愛情進行曲」位于精華商區，有很大的玻璃櫥窗，絕對是間非常高級而氣派華麗的店面，想來價位也很一流吧？不然不必為了拉生意，而在廣告上特別標榜可分期付費，企圖打動經濟行有余而力不足的消費族群。

　　在經濟上，楊奇煜當然有能力讓她一次帶走幾克拉的鑽石，但若以婚姻的承諾為前提，他可能就沒那么阿沙力。

　　黃瀞怡又笑了，她愛的男人就是這個樣，怎么辦呢？

　　「小姐，要進來裡面看看嗎？喜歡的話，我們這裡可以辦分期喔﹗」門市小姐親切的走來門口招呼著她，果然以此為主要開場白。

　　黃瀞怡微笑著搖搖頭，輕聲的回應一句謝謝，就快速離開現場。

　　現代女性要擁有一顆恆久遠的鑽石不是難事，犒賞自己、愛自己，任黃理由都可以用金錢來換一個閃花花、亮晶晶的夢。

　　但是黃瀞怡不同。

　　在她心中，楊奇煜送的、從他手中套進她手指的，才有意義。

　　他對她算是出手闊綽，什麼高價昂貴的禮物都送了，包括電腦、電漿電視、電雪櫃、電話、電磁爐……反正帶電的東西都送了，獨缺那顆隱喻福祉永遠的、冰冷的夢。

　　楊奇煜，楊奇煜。我還有多少青春跟你耗呢？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想起他，嘴邊甜蜜的笑變成無奈的拉扯？

　　但濃濃的愛還是在那拉扯間，愈發無可自拔。

　　午休時間還沒結束，她決定徒步回公司，順便買一份午餐──對，今天還算有心情。

　　叭叭﹗

　　聲音從對街傳來。黃瀞怡永遠不會猜錯，對她按喇叭的人是誰。問題是，才放她鴿子，她都還沒飛遠，馴鴿人怎么就搖旗吹哨了？

　　或許不是他。

　　基于這個想法，黃瀞怡仍不為所動的站在燒臘便當店門外排隊，頭也沒回一下。

謝分享~!~

叭叭叭﹗

　　多了一聲，表示內心浮躁。

　　是他﹗黃瀞怡回頭往對街看去，嚇﹗果然是楊奇煜。

　　可能是沒心理準備，她從來沒這樣與他在街頭巧遇，被放了幾百次鴿子，今天算是她首次被半路領回。

　　她正想拔足往對街奔去──

　　「小姐，你的便當好了﹗八十楊。」燒臘店頭家提著她的便當，高聲喊住她。

　　黃瀞怡定腳一愣，回頭接過袋子，匆忙拿出錢包，卻因急迫銅板掉了一地﹗

　　叭叭﹗叭叭﹗同一時間，製造噪音的楊奇煜等得更煩了。

　　黃瀞怡連忙蹲下來撿銅板，排隊的人也幫她撿了好幾個，她說了起碼十聲以上的謝謝和對不起，終于付完錢，也收好自己的錢，再度回身往對街沖去。

　　跑得這么急，又沒走斑馬線，沒被車撞到是黃瀞怡福大命大有積陰德。

　　她開了門坐進車子，眼睛還沒與楊奇煜對上，就先被責難一頓。

　　「怎么還沒回公司？」說這話的楊奇煜並非關心，只因他以為他的女友應該早就在餐廳吃完飯回公司打卡，而不是還在街上遊蕩。

　　「我去逛了一下街。」

　　「中午逛街？」楊奇煜對女友的怪癖不解，也向來沒注意，他只輕輕皺了一下鼻子，就立即嚷嚷︰「肚子餓扁啦﹗燒臘便當快打開來吃。」

　　黃瀞怡笑了，他就是這般孩子氣和霸氣，她當然也心疼他為事業拼命，少有得閑時。他不是每次故意晃點她的吧﹗

　　她沒有送上便當，倒是出其不意的一把勾住他的頸項，投入他懷裡。

　　「喂喂﹗發什麼神經？」楊奇煜現下可只有食慾，沒有情慾。他輕拍著女友的背部，要她快點恢復正常。

　　「抱我一下下啦﹗」黃瀞怡低求著，他的第一次擁抱造就了她往后八年的痴戀，對于她的情深義重和投懷送抱，他著實不該敷衍。

　　「回家再抱不行嗎？」楊奇煜頭好痛，肚子好餓。

　　「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只要沒換人，哪有不一樣的？」楊奇煜從來不懂女友怪腦袋裡的怪想法是怎么回事。

　　「換人？」黃瀞怡抬起頭來，心懷忐忑。「你想換人嗎？」

　　「沒有啊﹗你快放開我好不好？我要吃飯……」楊奇煜扯著她的手叫嚷著，但從她指間傳來的一陣冰涼令他不禁皺起眉頭，愛之深責之切的說︰「怎么冬天都還沒到，你的手總是先發冷？好奇怪的體質。」

　　冬天來了怎知道，小薰冰手報告。

　　黃瀞怡撇了一下嘴角，一副「我也不願意呀」的無奈表情。

　　楊奇煜最受不了她手腳冰冷啦﹗所以不管她再冰再冷，他都會主動幫她回溫。粗獷的大男人此時就會發自內心的握緊女友好冰的小手不斷摩搓著，直到變溫暖。

　　黃瀞怡最愛這時候的他了，粗中帶細的溫柔，彌足珍貴。他放過她無數次鴿子，卻從不曾嫌棄、拒絕過她的冰手冰腳。

　　「吶，暖了，別再變冰啦﹗再變冰也得忍回家 。」楊奇煜將手還給黃瀞怡，然後又開始喊餓。「快快快，便當。」

　　他雖失約也沒閑著，還忙得連飯都沒吃。

　　楊奇煜雖然是在自家的貿易公司服務，但一路從基層做起，平常認真負責的敬業精神令旁人無可挑剔，而三年前升任總經理一職后，忙字就更與他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不肯放過他。

　　能安心的吃頓飯，對他而言就是非常奢侈的享受。

　　他顧她的手，她顧他的胃，還算平衡。黃瀞怡坐正身子，聽話且賢慧的打開原本要祭自己五臟廟的便當，萬般寵愛的奉上大少爺面前。

　　「你要吃嗎？」難得楊奇煜還曉得這便當是他從女友手中搶走的。

　　「你喂我。你如果喂我，我就吃。」黃瀞怡知道說這話只會讓自己除了吃虧，其他什麼都吃不到，但她就是想撒撒嬌啊﹗

　　「好啊﹗」隨便應一聲，楊奇煜已經大口大口的扒起飯來。

　　黃瀞怡將身子一側，背靠著窗，眼神痴醉的望著愛人。

　　總是西裝革履的他，豪放的扒起飯來，不但沒拋棄氣質，還另有種吸引人的魔力。

　　這男人就是俊，五官端正，尤其是兩道性格劍眉下那雙帶電的眼睛，不看人時或許魅力只五十分，專注看起人來，只怕冰也會像影片快轉一樣瞬間溶化，魅力指數頓時破百。

　　那張正咬下一口燒肉的嘴，平時說起話來或許一點也不甜蜜，但一吻起她來，連甜度接近二十度的新世紀哈蜜瓜也比不上。

　　他的髮型從來沒變過，不論流行什麼，長長了就照原來的樣子修剪，一貫的執著與獨特的品味。

　　那也讓黃瀞怡安心，他能多年維持一個髮型，穿同款式的西裝和襯衫，不是也表示，他可以愛同一個女人愛很久嗎？

　　或許他的愛很奇怪而且素質不一、份量不均，像個沒計畫而隨便發零用錢給小孩的父母，有時候多得可以讓她飽餐一頓外加點心，還有剩餘可存，有時候卻少得連買一份加玉米的蛋餅都不夠。

　　但他的專情，應該是無庸置疑的吧？

　　「算了，你回頭再去買一個吃，我實在很餓。」專情卻自私的男人，只愿抽空喂她兩口飯，便當就被扒光了。

　　「看你吃就飽了，還買？」黃瀞怡笑著說，眼神還是不舍得從他的俊臉上離開。

　　這男人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麼符咒？為什麼她會覺得不愛他、她的世界就會碎裂？

　　「餓昏了可別怪我。」楊奇煜瞟了她一眼，生怕被女友找麻煩。

　　「不怪你怪誰？是你吃了我的午餐，你倒告訴我，我該怪誰？」黃瀞怡帶著甜笑，對他說話的語氣總是柔嫩嫩又順溜溜，跟她的長髮一樣。

　　「我想想，回家再跟你說。」依然是隨便應付。楊奇煜認真負責的態度只愿用在事業上，對黃瀞怡，敷衍的功夫了得。

　　偏偏黃瀞怡無法抗拒他的敷衍，橫豎為了愛，她愛呀﹗

　　「好啊。一定要跟我說喔﹗」明知他有口無心，而且說完的下一秒馬上忘記，黃瀞怡還是會很配合的給予正面回應。

　　他可以瀟灑來去，她卻只愿為他等。

　　「那我回公司了。」吃干抹淨，大忙人毫不眷戀身旁眼光灼熱、極需他多疼疼愛愛的女友。

　　「不送我一程？」想也知道不可能﹗可是不問又對不起自己的期待。

　　「不順路又還要回轉，很浪費時間耶……」明知個頭纖細的女友在飛快穿梭的車陣裡過馬路是件冒險的事，但楊奇煜自覺已耽擱不少時間，他很想快馬加鞭直接回公司。

　　「我知道啦﹗你不用擔心我了。」黃瀞怡不忍再為難他，帶著看似諒解實則無奈的笑容，乖乖下車。

　　總經理時間寶貴，小薰自求多福啊。

　　「那我走啦﹗你過馬路自己小心﹗」楊奇煜伸手撫摸她背后的頭髮一把，這也算是他特有的溫柔模式。

　　「回家見。」黃瀞怡對著已經滑著走的車子輕聲說。

　　愛是恆久忍耐，每天消化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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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常在家，但你可以隨時過來。」

　　「過來干什麼？」

　　「可以幫我洗洗衣服、打掃打掃房間之類的，或者可以幫我把空雪櫃裝滿，或者什麼也不必做，光窩在沙發上發呆也可以。你累了的話可以睡我的床、蓋我的被子，等我回來、等我的擁抱。」

　　等他的擁抱？楊奇煜曾說過那么浪漫的話嗎？這些年來，他的霸道不曾稍減，浪漫和溫柔卻已離他好遠。

　　相識不久，一次溫暖的擁抱和纏綿的吻后，他就交了一把鑰匙給黃瀞怡，從此，她在這房子的時間比他這真正的屋主多了好幾倍。

　　同居歲月，一個人的晚餐多過于相對舉杯。

　　美麗廚房的靠窗位置有張小圓桌，是黃瀞怡解放心靈的角落，桌前是一張她喜歡而楊奇煜非常厭惡、看了就渾身不自在的藤椅。

　　當初她在精品店一眼看上這張精致的藤椅時，不假思索就付錢訂了下來，直到回家才猛然想起，楊奇煜絕不會允許她在家裡擺上任黃藤製品的﹗

　　猶豫半天似乎只能放棄，不過后來想想，廚房是楊奇煜唯一的禁地，她就悄悄將藤椅偷渡進來，至今五年多，藤椅的存在仍是一個祕密。

　　黃瀞怡點燃一盞自製的果凍蠟燭，放在圓桌上，她開始就著微弱跳躍的火光，一口一口吃著慰勞自己寂寞的──泡面，而且是楊奇煜一聞就作嘔的泡菜口味。

讓泡菜酸香飄在廚房空間裡，是他不在家時，她唯一敢為的叛逆。

　　愛要包容一切，她包容了她深愛的男人的一切。

　　可能他也不知道愛的形狀吧﹗他是被包容的人，哪會想到裝他的袋子長什麼樣子？他有棱有角，有針有刺，讓袋子傷痕累累，他也不自知。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黃瀞怡就是甘于做那只袋子，終是千瘡百孔，她還是義無反顧。

　　甚至她可以讓自己由一只布袋升格為尼龍袋，若再不行，變成壓克力箱或是鐵柜也不是做不到。

　　「小薰﹗」才八點多，楊奇煜的呼喚聲就從大門口傳進來。

　　黃瀞怡是驚訝的，他少說有半年以上沒這么早回來了﹗

　　她在驚訝之余慌亂起來，很快的吹熄燭火，將吃了三分之一的泡面匆匆倒入流理台，且將窗戶大開，並神經兮兮的用雙手在空氣中揮了揮……

　　怕什麼？他不會進來的……

　　黃瀞怡突然失笑，那笑，除了無奈之外，自嘲的成分居多。

　　「小薰﹗」楊奇煜加大了音量。

　　除了大爺的聲音，黃瀞怡又聽到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想必是他帶朋友回來了。

　　「會不會不在家？」第二個人的聲音傳出。

　　「對啊﹗是不是還沒回來？」接著是第三個人的聲音。

　　「小薰﹗」楊奇煜的極限是三聲，若第三聲喊完人還沒出現，他的臉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來了﹗」黃瀞怡略為提升音量朝廚房外喊著，人也立即跑出來。

　　客廳裡，楊奇煜的朋友洪威保和彭育已經在沙發上落坐。

　　「躲在廚房做什麼？」楊奇煜皺起眉，顯然對于她沒事躲在廚房感到不理解。

　　「吃飯呀。」黃瀞怡老實回答，又看著洪威保和彭育，她面帶笑容的打招呼︰「你們很久沒來了。」

　　「嗯，的確很久沒看到你了，小薰。」洪威保眼光柔和的投在黃瀞怡臉上，說話非常客氣。

　　「小薰你怎么現下才吃晚飯？都八點多了。」彭育也表達了關懷之意。

　　「餓了就吃，一向沒有固定時間。」不管任黃人問問題，黃瀞怡總是實話實說。

　　「小薰是可以做神仙的，她的忍餓功夫無人能比。」楊奇煜笑著，一只大手率性的搭在黃瀞怡的肩膀上，緊緊一摟，俯首一親，完全隨他高興，就算在朋友面前，他也自自然然，毫不拘泥。

　　黃瀞怡尷尬的朝他們一笑，卻也對楊奇煜的舉止不表示任黃意見或抗議，只是暗自對他為她所下的「可以做神仙」評語非常莫可奈黃。

　　若說她的忍餓功夫無人能比，這也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搶便當的人是他。

　　他不只是優良馴鴿人，還是個很魔鬼的減肥營養師。

　　「絕不像你，肚子餓就見人開罵，沒修養。」洪威保損了楊奇煜一氣。

　　「對啊。小薰，我能不能建議你，隨時準備一些點心或巧克力什麼的在他的衣服裡，讓他飢餓時就趕緊拿出來吃，不然你也知道他發起火來真的是連消防隊拿水注來沖也滅不了。」

　　彭育除了是楊奇煜好友以外，也是公司裡的一員，兩人算是每天朝夕相處，他早已忍受楊奇煜的壞脾氣很久，現下趁機挖苦一下正是時候。

　　「肚子餓拿水注來沖當然沒辦法解決。」黃瀞怡不是為楊奇煜說話，而是覺得彭育的比喻不恰當。「你們應該趕快買便當給他吃比較實在。」

　　「還是我的小薰比較有人性，你們這兩個畜牲，只會想辦法整我。」楊奇煜反駁好友的奚落，對身旁的佳人很滿意。他的小薰不管私底下或當著別人面前，永遠替他將男人尊嚴維護得好好的。

　　「想辦法整你，也從來沒一次整到你啊﹗」洪威保大方承認他與彭育的確常常想些有的沒有的要整他，偏偏他總受老天眷顧，他們沒有一次能成功看他出糗。

　　「是小薰有旺夫運。」彭育沉穩的說著。「威保，你回想看看，自從奇煜和小薰在一起之后，他是不是更如魚得水，好運連連，做任黃事情都無往不利？運氣旺到我們站在他身邊，就像站在一團火旁邊似的。」

　　「經你這么一提，真的是喔﹗」洪威保仔細想了想這幾年楊奇煜的好運道，的確如彭育所說。

　　當然也不是說楊奇煜以前是個衰人，而是有了黃瀞怡在背后加持，原本就福星高照的他，就更如虎添翼般飛黃騰達了﹗

　　「說得好像我本來很糟似的。」女人不吵不鬧是天經地義，干嘛將功勞堆在黃瀞怡頭上？楊奇煜寧可將所有的成就都往自己身上攬。

　　「瞧你一副不認同的樣子。奇煜，我告訴你，像小薰這種美麗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是愈來愈少見了。你不珍惜，外面多的是排隊追求的人，我可能是最接近門口、排第一個的人。」洪威保半開玩笑似的說著。

　　「那我排第二個好了。」小薰是好過頭的女人，只要是男人，沒人不想要。彭育自然也很認真的想插上一腳，play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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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你們兩個把我當什麼了？」我這一生只愛奇煜﹗黃瀞怡在心中大聲吶喊和宣誓，卻也不好意思將自己的心意說給旁人聽。

　　「啊﹗抱歉抱歉﹗朋友妻不可戲，我們兩個還一個排第一、一個排第二，真不應該。」彭育看著黃瀞怡一副「烈女不事二夫」、「此情至死永不渝」、「皇后貞操不容懷疑」的焦急模樣，他的確覺得他們兩個玩笑開得過分了些。

　　好友們都看得出來，黃瀞怡是怎樣死心眼的女人，這些年來與楊奇煜小分小合許多次，最後還不是都熬不過分離苦，只要想起他那句「小薰有兩種」的名言，黃瀞怡自然軟得像絲，乖乖重返他的懷抱。

　　而楊奇煜，就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男人﹗

　　比如說現下，他的女人被兩個好友在言語上「輕薄」，他從頭到尾都沒出來抗議，臉上掛著奇怪而難解的笑，大有要將女友拱手讓人之意，只差沒將「請慢慢服用」這句話說退場門。

　　「奇煜……你看威保他們……」黃瀞怡低喚他一聲。

　　「小薰，他們愛跟你開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楊奇煜是天生少根筋還是很經得起開玩笑，竟然不痛不痒，也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甚至還覺得黃瀞怡緊張過度。

　　「對、對，是開玩笑的，小薰，我們沒有惡意啦﹗」洪威保趕緊解釋。實在沒想到他們隨便哈啦幾句就逼得黃瀞怡快哭了。

　　「那你們……以後不要再這樣開我玩笑。」我怎樣也不可能不愛奇煜﹗黃瀞怡正色的對他們說。

　　「好了，你不必這么小家子氣，大家開開玩笑罷了。」楊奇煜覺得她回應過度，隨便勸了幾句，便端出大爺架子吩咐道︰「我們要看電視，你準備酒和點心來。」

　　說著的同時，一面領著朋友們往設備高級且完善的視聽室走。

　　「麻煩你了，小薰。你要一起看嗎？今天Discovery好像要介紹火星。」洪威保代替粗心的主人邀約剛剛被嚇過一回的女主人。

　　「不用了，我對火星沒興趣。謝謝。」視聽室的每樣東西，都是楊奇煜送她的。結果視聽室反而變成他的天堂，看影片喝酒聊天更是他們男人專屬的輕鬆時光，所以她一個女人就不必硬要去湊熱鬧。

　　楊奇煜早已將她訓練成一只乖巧狗兒，不該出現時，就不會在腳邊搖尾巴。

　　「好吧。那我們進去了。」洪威保和彭育朝她友好的笑著，隨即尾隨楊奇煜進入視聽室。

　　黃瀞怡點著頭，濃烈的委屈卻逐漸灌注到空虛的心裡去。

　　為什麼楊奇煜就不能當場說些讓她安心和窩心的話來？為什麼要讓她覺得，她在他心目中是可有可無、無關緊要、失去也不會怎么樣的？

　　傷心歸傷心、空虛歸空虛，她還是順從的走進廚房張羅茶點去了。

　　這就是她的宿命，用全身力氣愛上楊奇煜那樣我行我素的男人。

　　愛會痛、不愛卻更痛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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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奇煜的溫柔，大概只剩下睡前怎樣也不會忘的一吻了﹗

　　他鑽進被窩時，天已灰白，黃瀞怡在朦朧的光線下，盯著心愛男人，很想跟他要幾句話。要到了，她可以安心很久；要不到，她可以傷心很久。

　　「奇煜……」

　　「嗯？」楊奇煜有個很吃虧的大缺點，就是不論他多疲倦，他還是得翻上十數分鐘才會睡著，跟一般沾床就睡死的男人很不一樣。

　　「你……愛不愛我？」黃瀞怡承認自己是沒自信、又愛問一些沒意義問題的人。但在遲疑時刻，愛人的保證是治疑心病的良方啊﹗

　　「每次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楊奇煜回答得很清楚，答案卻很讓人難受。

　　黃瀞怡一陣沈默，濃臉皮討他一句「我愛你」也討不到，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是該去撞牆好了？﹗

　　「我是愛你的。」楊奇煜忽地轉身抱住她，為的是貪圖她的體溫和體香，看自己能不能早點睡著，就不必回答無聊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跟洪威保他們反駁說，你不會把我讓給別人？」黃瀞怡痛恨自己的沒骨氣和搖尾乞憐已經很久，但她就是不能擺脫這樣的自己。

　　在愛的堅持之下，她無法做一個完整的人，她只是一個攀附在楊奇煜腳下，每天領一些他施舍的愛過活的卑微女人。

　　她是正宗女友而非情婦，擁有的卻似乎比當人情婦的還少﹗

　　「他們開玩笑的。你如果對每個人每一句的玩笑話都當真，那你日子就不好過了。不要鑽牛角尖好嗎？記住我是愛你的，這樣就夠了……」

　　「我……不是鑽牛角尖。」

　　「小薰，你可以用別的模式讓我不要睡，但如果一直問我無聊又沒意義的問題，我們就趕快睡覺。」楊奇煜舍棄了她的誘人體香，翻過身去，以冷背對她的熱臉。

　　當一個男人老是背對著女人時，是不是代表他厭倦了？

　　他的背傳達的是什麼訊息──抱我？還是走開？

　　黃瀞怡奈米般的驕傲告訴自己該走開，但海似的慾望已經叫她伸出雙手，攀住了楊奇煜壯碩的背。

　　「不要睡覺。」她將臉貼在他頸后，嘴唇細膩啄著他的耳朵。

　　受到鼓勵，楊奇煜轉過身來，熱烈回應她的溫存。

　　「小薰……我的小薰。」他的愛總在此時最為明朗。起伏喘息中的迷醉呼喚，有著濃得化不開的需索與平常不易見的熱情。

　　是不是這包含各種情愫與渴望的呼喚使她著魔？使她成為愛的俘虜？願意一生由他監禁？

　　黃瀞怡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要由他口中喊出來，才會是「小薰入扣」、銷魂蝕骨的動人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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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薰，你早上忘了幫我打領帶啦﹗」

　　黃瀞怡才進入辦公室，就接到楊奇煜半責怪的告急電話。

　　「辦公室不是有好幾條備用的？」儘管她疼楊奇煜疼上天，黃瀞怡還不至於認為自己該丟下工作，專程跑一趟家裡拿領帶，再千裡迢迢送去他公司。

　　「都跟今天穿的襯衫顏色不搭，你快點想辦法啊﹗」一個在公司呼風喚雨的堂堂大總經理，連條領帶都搞不定還要女友打點，楊奇煜都沒想到自己可恥的地方，一味的頤指氣使。

　　「有很重要的場合要去嗎？如果沒有的話，你能不能將就一點隨便拿一條用？」黃瀞怡耐性十足的請大爺不要對穿著太挑剔了。

　　「不行。我要你來﹗」楊奇煜命令著。一但命令的口氣出現，黃瀞怡只有接旨遵命的份。

　　「我才剛進辦公室，就又要請假外出……」而且只為一條領帶？﹗平常她老是被男友放鴿子，就已經被同事笑死了，現下又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奔波往返，黃瀞怡實在亂沒面子的。

　　「一個決定兩千﹗下、下﹗下好站定，別動﹗」經理老大志──沒錯，此人就姓老，帶頭起哄。

　　小小的食品營業所裡，除了黃瀞怡這個女會計之外，上至經理下至業務員共八人，清一色是男性，他們在白板前面分道站成兩邊，一為妥協，二為拒絕，開始下注，每人都張大眼睛巴巴望著黃瀞怡，等她亮牌。

　　「小劉，你要一個人站在拒絕那邊嗎？等一下輸了，你可得賠我們一人兩千，你確定要站那邊？」老大志好心的提醒不知死活的小劉。

　　「對啊﹗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不要跟錢過不去，選安全牌，不輸不贏……」瘦如竹竿的小林也不忍看胖如拜拜大神豬的小劉每賭必輸，還不聽勸。

　　「我就站這邊，今天不贏你們才怪﹗」大賭才痛快，小劉矢志不改。

　　這下，同事們除了等著看黃瀞怡笑話之外，還準備看小劉輸到脫褲子﹗

「小薰，你打的領帶我才習慣，我要你來。」楊奇煜語氣不凶不殘，卻沒來由的強勢，讓此端黃瀞怡不寒而栗。

　　三十一歲的大男人楊奇煜，如果生在古代帝王之家，必是禍國殃民的暴君。生在現代是荼毒良家婦女的「暴軍」，不管哪個，手段都是霸道沒人性。

　　「我……」黃瀞怡看著同事們胡鬧，心裡更緊張。

　　不論她做什麼決定，都會有人輸錢，而最慘的是站在拒絕那一邊的，只有小劉一個人……他要一賠七，一萬四，可憐啊﹗

　　對不起了，小劉﹗

　　「我馬上去。」黃瀞怡氣若游絲，只聽得一堆人高聲歡呼，而胖小劉噗通一聲雙膝下跪，地板震了好一會兒，火燒孤寮全無望。

　　「我的黃大小姐，你就拒絕楊大總經理一次，會死喔？﹗」小劉哀號著，直到黃瀞怡出門時，他都還故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真是悲壯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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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跟你說她一定會來。」楊奇煜對她的秘書小姐說著，同時露出大男人該死的驕傲笑容。

　　「黃小姐，真的是……」隨傳隨到。亂丟女人臉的﹗楊伊芳菁停頓了一下，決定不說實話，要當個狗腿。「體貼又溫柔。總經理，你很有福氣。」

　　「這跟福氣沒什麼關係吧？」是他太可愛又太厲害，黃瀞怡沒有他「ㄟ害」﹗

　　「總經理，那領帶的事應該解決了，十點的會議可以準時開嗎？」楊伊芳菁打心裡同情起黃瀞怡，這女人笨到讓人不忍唾棄卻心疼啊﹗

　　「可以。當然可以。」楊奇煜回答之前，已經迅速算了一下黃瀞怡應該會花多少時間才能抵達這裡。

　　「那我先去忙了。」楊伊芳菁本來對能當楊奇煜的秘書感到非常榮幸，但看盡了他對朋友相交的浩然義氣，與對女友的呼來喚去、放鴿子是家常便飯之后，她對這男人的評價，只剩下一個簡單到連小嬰兒都會的動作──搖頭。

　　果真如他預計的，黃瀞怡準時在九點整出現下他面前。

　　「你悠悠哉哉在辦公室看報紙，為什麼不自己開車回家一趟？」任憑黃瀞怡再溫柔，被他這樣幾近惡整的對待，她也不能全無怨言。

　　「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看你為我奔波，喜歡你替我打領帶。」這是甘言蜜語還是小人習以為常的無恥，不必費心討論，他是標準惡貫滿盈。

　　黃瀞怡竟覺得茫然，是不是自己的愛太廉價，讓他覺得可以隨便浪費資源、不知珍惜點用？

　　「你是愛我的嗎？」黃瀞怡低語，一面為她的大爺打領帶。她很愛他，愛到深處、高處，不必懷疑。但這一秒，她卻想將領帶狠狠一抽，勒個他半死﹗

　　他知道……他一個命令牽引她一個應允，就害得一只無辜的大神豬壯烈犧牲將近半個月的薪水了嗎？

　　而他還一副理所當然，她就該為他奉獻到死、殃及無辜也在所不惜的樣子。

　　偏偏，自己就是歡喜甘愿，「為虎作倀」﹗

　　她將天下女人的臉都丟盡了﹗有機會，她一定寫封「告天下婦女同胞書」寄去報社投稿，好好告解她讓女權淪喪的罪過。

　　「又問無聊問題了。打條領帶還要說聲愛，無聊透頂。」楊奇煜伸展著脖子、仰高下巴，不忘斥責一下成天把愛掛嘴邊的女友一番。殊不知，那雙纖纖玉手有那么一秒鐘想作壞，勒死他這只比拜拜大豬公更該終結的沙豬。

　　「咳……咳……」黃瀞怡突然咳嗽連連，這兩天她吃了許多成藥，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感冒前兆，如今經她在風裡來來去去，前兆變成病症，非看醫生不可了。

　　本來勒死他也只是想想，黃瀞怡沒想到自己趴在他胸口一陣狂咳，手忘了放掉領帶，就那么一扯再扯，果真勒得楊奇煜一時呼吸困難﹗

　　「小薰，放……放手﹗」他困難的叫著。

　　黃瀞怡又猛咳了一頓之后，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這才發現她真的快將沒良心的男友給勒死﹗

　　「奇煜，你沒事吧？」她立即將領帶鬆開，嚇到臉色比楊奇煜這個停止呼吸幾秒的人還慘白。

　　「你……」他怎樣也想不到，小薰除了好欺負、好差遣這兩種之外，還有想勒死人的這一種﹗

　　「我不是故意的。」黃瀞怡哀怨的說。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話還得了﹗

　　「你又咳？藥吃了那么多還咳成這樣？你啊﹗老吃些成藥，不怕病沒好卻吃出人命來嗎？」他就光會念，也不會帶缺乏關懷的女友去看病。

　　這楊奇煜究竟是對愛女人的模式不太熟，還是黃瀞怡活該被他折騰？他要的，她都配合；她要的，他都不知道。

　　「那你帶我去看醫生好不好？奇煜，帶我去啦。」黃瀞怡惹人憐的央求著他。

　　想起兩人初相見就是在一家耳鼻喉科診所裡，他們患著相同程度的感冒，一前一后的掛號，一前一后的被唱名，同時進入診療室……

　　當時，她坐在醫生面前的椅子，依照指示，張嘴看喉嚨、袒胸聽心音，他的眼光雷達似的一直盯著她，像隨行而來的家人，就怕她有什麼閃失似的，只差沒替她跟醫生說明病情。

　　其間，看診的醫生可能也身體微恙，不禁咳了又咳，楊奇煜緊皺著眉，臉色不太好看。

　　直到帶口罩的醫生，由初始的輕咳中斷延醫，到最後的彎腰狂咳，楊奇煜就忍無可忍了﹗

　　他一手拖著黃瀞怡就往診所外疾走而去。

　　「你……怎么了？」一個陌生男人發什麼神經，她看她的病，干他什麼事？

　　「醫生咳成那樣，你看見了吧？」楊奇煜滿臉嫌惡。

　　「醫生也是人，感冒也正常……」

　　「他自己都醫不好了，怎么醫別人？﹗」楊奇煜壞脾氣的叫著。

　　他一喊完，黃瀞怡也覺得所言甚是，便沒再回嘴。

　　氣氛就這么僵了一下，然後當兩人四目相望時，他發現了她眼中晶亮的星光，她發現了他眼裡霸氣的溫柔，彼此的心就強而有力、絕不肯放過的拉住了對方。

　　愛是這么開始的。那時，甜蜜涂滿了他們的身心靈。

　　「還要我帶？又不是小孩子，看醫生還要大人帶。」

　　「愛我啦﹗好不好？帶我去，我們去以前那家診所看。」黃瀞怡一向不強人所難，此刻的堅持是因為期待心高亢。

　　「那醫生搞不好早咳死了﹗」楊奇煜難得與她有默契，還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家診所，可見相愛的開始，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他還算有心。

　　「嗯？好不好？」黃瀞怡重新替他打好領帶。

　　「好吧。下班等我。」可能楊奇煜也想起了多年前的甜蜜，未再抱怨和推托就爽快答應了。「我也很想去看看那醫生到底咳死了沒有。」

　　嘴壞的男人不一定壞，黃瀞怡不會怪他的口不擇言。反之，得到他的寵愛，她已經心花朵朵開，病不用看就好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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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瀞怡下班時間是五點，楊奇煜的下班時間是隨緣。

那么此時六點半，她還一人站在公司樓下，吹著愈來愈蕭瑟寒冷的風，看著下班人群來來往往，這代表什麼？

　　天都黑了，別人的鴿子早在太陽下山之前就回鴿舍安歇，只有她這只笨鴿還在寒風中等待楊奇煜吹哨。

　　哨聲不起，她一動也不敢動，敢動的只有長髮和頸上的絲巾。

　　「小薰，我和彭育他們在一起打保齡。」遲來的電話中，楊奇煜沒將重點說出來，因為聰明的黃瀞怡會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答應我的……」

　　「小薰乖，來打保齡球之前我沒忘記，可是現下他們不放人，我實在抽不開身，你乖乖自己去看醫生，回家等我。」

　　不等了行不行﹗

　　在沒有死心之前，黃瀞怡恐怕永遠沒有勇氣將這句話付諸實現。

　　「我知道了。」她吞下委屈，迎合她男人的心意。

　　掛斷電話，黃瀞怡不知自己往哪個方向走，只知道是迎風而行，一路上風吹得她糊在臉上的淚像敷了蛋白一樣又干又緊繃。

　　她任性的讓風掃落保暖的絲巾、刮過她裸露的臉，咳嗽宛若被惹怒的蜂群，開始發狠的從喉嚨傾巢而出。

　　咳吧、咳吧﹗她的懦弱就由劇烈的咳嗽和疼痛來懲罰吧﹗

　　除了自怨自艾，她不能拿楊奇煜怎么樣。

　　人是她要愛的，任他一次又一次不給方向的放鴿子，是她咎由自取，她不甘心也不能怎樣。

　　人是她要愛的﹗要愛就自己承受﹗

　　街上，黃瀞怡放聲一哭，突然像被鳴槍起跑一樣，往前方狂奔而去。

　　「老師，那個女的好奇怪喔﹗」幾個剛補習完的國中生掩不住好奇心的說著，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要請學生吃晚飯的補教界名師石明彬。

　　「嗯。」石明彬的目光的確被黃瀞怡拔足狂奔而去的背影給緊緊捉住，剛才在她美麗卻哀愁的臉上晃過不經意的一眼，此際已深印腦海。

　　「老師，要不要追上去？」

　　「臭小子。老師干嘛沒事在街上追著人家小姐跑？要嚇死她是不是？」石明彬好笑的說著。

　　不過用另一種形式追的話，他倒是很願意。可惜人跑遠了，沒機會。

　　「走、走，吃飯，吃完飯給我乖乖回家做功課﹗」石明彬吆喝著。

　　學生規矩的排成一路縱隊往飯館走去，而石明彬，卻望著街上那漸遠的一小點發了好一會兒的怔。

第三章
　　廚房裡飄著辛辣的姜茶香味，黃瀞怡以茶代酒，像拜拜一樣在小圓桌上一排就是三個瓷杯，每杯倒個八分滿，只要等杯子不燙手，她就立即一飲而盡。

　　那個醫生的生死她無從得知，但她勢必要好好救治自己的喉嚨一番，傷心既是不可避免，那么保身之道更不能輕忽。

　　一整晚，藉助姜茶的力量，她的咳嗽症狀果然大有改善。

　　兩人居住的地方，若沒有婚姻為前提，就不叫做家；有婚姻為前提，但沒有愛與關懷存在，也不算是家。

　　黃瀞怡擁有什麼呢？婚姻，沒有；與楊奇煜之間的愛與關懷，證據愈來愈薄弱，輪廓愈來愈模糊。

　　兩人相愛的理由、分也分不開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是習慣彼此的存在？還是倚賴彼此的存在？

　　黃瀞怡走出廚房，舉目望去，無處不是楊奇煜生活的味道，他卻總是空讓實質物品代替他存在，而他的人和心，不一定同時回來。

　　「小薰。」楊奇煜的呼喚若是輕柔的，則是心懷愧疚的象徵。

　　他入門時，黃瀞怡已經喝完最後一口姜茶，手上的杯子還來不及放進洗碗槽。

　　她看見重朋友重玩樂甚于自己重感冒女友的男人時，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勉強也不可以。

　　人都是有情緒的，就算她再善良、再委曲求全，也無法說服自己，傻傻在街頭等一兩個鐘頭不算什麼……

　　時間的空等或許不算什麼，但失落的心如黃挽救呢？被爽約的不滿又該往那裡釋放呢？

　　「小薰真的生氣啦？那可是個大新聞。」楊奇煜一靠近就要抱她，嘻皮笑臉是很可愛，但也令人傷懷。

　　八年來，他要抱就抱，要親就親，黃瀞怡一次也不曾推拒他，即使現下氣怒攻心，她還是柔順的任他摟在懷裡。

　　也許有一天，當她狠得下心用力推開他時，就是自己離得開他的時候，也勢必是結束的時候。

　　然而，她並不曾以為他們會以「結束」作收，她一直在等他為兩人的最終關係下定義……

　　那個定義難道會跟每次的相約一樣嗎？她只會空等一場？

　　她終究會是一只被放飛、最後迷了路，再也聽不見哨音、再也尋不到回家路的鴿子，從此與馴鴿人恩斷義絕？

　　不，等待雖是折磨，但可以忍耐，怕的是等到最後一無所有怎么辦？

　　「不說話，在想什麼？」今晚的他可是很有誠意要道歉的，比起往常的狂妄和霸氣，他的語氣收斂了不少。

　　「我不是鴿子。」

　　「鴿子？我沒說你是鴿子。」

　　「你老是放我鴿子，一次比一次嚴重。八年來，我這只鴿子已經精疲力倦，飛不動了。」黃瀞怡已經認真的以為自己與鴿子是同類，差別只在于，她這只鴿子不會咕咕叫，只會咬著牙默默哭。

　　「小薰，我從來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太容易忘記與分心，我絕不是故意晃點你。」他承認自己是個「重友輕色」的男人，但他的「輕」並不表示他無情或無心，充其量只是玩心重了點。

　　「也許我該清醒一點，以後都不要跟你約，這樣我就再也不會失望……」

　　「可是你若這樣，換我會失望，我的小薰是不會讓我失望的。」他將她摟緊，溫熱的唇咬著她的耳朵，開始他久久發揮一次的催眠術。「小薰有兩種，一種是怎樣也不會不愛楊奇煜的，一種是怎樣也不會不疼楊奇煜的。」

　　黃瀞怡終于哭出了聲音，一句甘言蜜語，就讓她回到了愛他的原點，明知這是他揉搓她心軟的攻勢，她還是沒骨氣的接受。雖然小薰已經有很多種，但就這兩種最令她無法招架。

　　他一靠近，她只能丟出原諒這條繩索，只愿能再一次縛緊他。

　　愛使她心力交瘁，也使她迷惘，縱使回得到愛他的原點，原點也已經模糊，但黃瀞怡還是執迷不悟。

　　「那么，我可以用今天的傷心來換你下星期六一整天都跟我在一起嗎？」

　　黃瀞怡就是容易滿足又好哄，從不知──男人低聲下氣求和，不為讓女人開心，只為讓自己好過而已。

　　「下星期六你想做什麼？」畢竟今天的失約的確比以前都過分了些，楊奇煜非常願意彌補。

　　「是婉媚結婚，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黃瀞怡抬起頭來笑著。好友找到好歸宿，她實在羨慕，再想到婚禮的浪漫，她眼睛就發光，好像自己是新娘一樣。

　　「我的小薰真了解我。不過反正是別人結婚，忘記沒什麼關係。」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沒考慮過了，黃況別人的婚禮，楊奇煜怎會有心記得？

　　很容易從他臉上看出來，他毫不熱中。

　　「如果是你這種放鴿子習以為常的人結婚，也許不是忘記哪天結婚，就是忘記新娘是誰吧？」黃瀞怡終于有機會挖苦他，希望他不要裝聽不懂才好啊﹗

　　楊奇煜的確不太明白她話中有話。

　　男女關係之于他，無非是摟抱和親吻的輕浮面，以及住在一起的生活面，八年之戀，或許是他「懶得」變心，而不是專情。

　　只是黃瀞怡從不曾這樣想，堅信是他情專。

　　「你在諷刺我健忘？」

　　不是，我是在暗示你，也許我們該結婚。

　　黃瀞怡沒將心裡話說明白，既然他裝瘋賣傻，她還多費唇舌干什麼？

　　愛他一天是一天吧﹗誰教她愛他？

　　只要她還愛得深，就算有人看不過去，想拉她一把，她還不領情，甘愿往更深處潛去。

　　「怎么樣？你答應嗎？我不希望一個人孤伶伶的去參加那么浪漫的婚禮……」

　　「說得那么可憐，我答應，我答應就是。這樣小薰開心了嗎？」

　　黃瀞怡甜蜜的點點頭，膩進了剛許下承諾的男人懷裡，什麼傷心、咳嗽的，現下都不在意了。

　　她呀，就是好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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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黃瀞怡心目中，婚禮代表一生誓約，是浪漫和福祉的綜合體，不管是在神聖莊嚴的教堂還是溫馨的飯店，甚至是路邊搭棚有哄鬧電子花車的婚禮，她都覺得很浪漫。

只要能披上白紗，挽著心愛的男人接受大家的祝福，就是福祉。

　　黃瀞怡從不管住在圍城裡的人怎么說，她一心要往楊奇煜打造的圍城裡去，只是她在城外引頸期待，城門卻遲遲不開。

　　而朱彥嵩的城門開了，溫婉媚就要歡歡喜喜提起紗裙走進去了……

　　黃瀞怡在新娘休息室與新娘溫婉媚說了幾句話之后，便一直在會場出入口等待楊奇煜出現。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計畫好一早從家裡相偕出門，這樣她也不必擔心他會再失約，但沒想到前一晚他奉家裡之命緊急回家一趟，就不見人影了。

　　電話中他說在婚禮開始前會到，現下婚禮真的快要開始了，黃瀞怡左尋右找，還是見不到楊奇煜的身影。

　　失去聯絡，黃瀞怡悵然掛上電話，嘴角牽動了一絲冷笑。

　　科技產品功能再好、再多，也比不過人的一根手指，電源鍵輕輕一按，立刻人間蒸發。

　　她非常、非常明白，今天，她的好友溫婉媚當新娘，而她還是只能當鴿子。

　　飛在別人浪漫的婚禮中，她只覺得自己翅膀無力，快要墜落了……

　　婚禮開始了，她不得不入席，楊奇煜不來，她還是期許自己當一位稱職的來賓。幸好之前婉拒當婉媚的伴娘，不然此刻失魂落魄的她，不要說能為新娘服務，只怕新娘還須分心照顧她啊﹗

　　小薰，堅強點﹗楊奇煜沒來沒關係，你有很多很多的祝福要送給新娘，在這婚禮中，你就盡情傳遞自己滿懷的祝福，而楊奇煜，你就不要去想他了吧﹗不要去想他﹗

　　黃瀞怡一遍一遍鼓舞著自己，此刻她需要很多自勵的力量來維持下去，她絕不能因為楊奇煜的無心，而讓自己在好友的婚禮中途離席。

　　不，不能離去，婉媚的友情比楊奇煜的愛情多，多太多……

　　看著溫婉媚與朱彥嵩甜蜜相吻，幾十桌的來賓集體爆出熱烈掌聲，黃瀞怡用力拍著手，用力拍著，用力拍著，她的祝福在掌聲中，心痛也在掌聲中；她的笑在掌聲中綻放，她的淚也在掌聲中狂落……

　　太感動了﹗感動到想高聲呼叫。

　　太心痛了﹗心痛到想一刀了斷自己。

　　黃瀞怡又笑又哭，當同桌的朋友都開始動筷子大快朵頤時，她還在為自己多情的悲淚，拭個不停。

　　婉媚的婚禮，眾人祝福的談笑，與黃瀞怡的孤伶伶相映。

　　楊奇煜不知道，在他的愛情之中，她就是這么孤伶伶而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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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戰在黃瀞怡準備原諒而楊奇煜卻完全沒有歉意之下，邁入第五天。

　　這個天數，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了。

　　怪就怪在，忙碌的楊奇煜這五天裡每天準時六點鐘回來，跟著黃瀞怡吃泡面，兩人在偌大的餐桌相對而坐，眼睛卻從不交會，也不言不語。

　　「會不會太咸？」楊奇煜放下筷子，五天來終于第一次開口，說的卻不是黃瀞怡想聽到的話。

　　會不會太咸？泡面哪有不咸的？咸得好，夠咸才能下咽。她不是他，冷戰期還有辦法吃東西吃得呼嚕嚕。

　　黃瀞怡沒有回答他，逕自默默淌著淚，無聲的吃她的泡面，他在家，她連泡菜泡面都不敢拿出來，只能將就他的口味。

　　她就是窩囊嘛﹗也不想想冷戰中，管他干什麼﹗

　　「會不會太咸？」楊奇煜又問。

　　黃瀞怡這才抬起頭來，接觸到他的眼光后才發覺，他似乎已經看了她很久。

　　有事嗎？他很久沒有這么專注的望著她了﹗

　　黃瀞怡受寵若驚，刻意降溫的心幾乎就在他熱熱的眼光中急速上升。

　　「泡面不都是咸的？」黃瀞怡的回答有些尷尬。

　　是誰說過，當兩人相處出現尷尬的情況，就表示愛情的火快要熄滅？一想到此，她更沮喪的低下頭去。

　　「既然泡面本身已夠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加淚水進去了？吃太咸不好。」楊奇煜語氣不疾不徐，眼光一直定在黃瀞怡的小臉上。

　　他大男人慣了，也常常粗心大意，今天的細膩和觀察入微，是起因于愧疚。

　　黃瀞怡一聽，負氣似的抹去眼淚，也不必再質問他上星期六為什麼沒去溫婉媚的婚禮與她會合，因為他失約的理由跟「小薰」一樣，有千百種，她沒興趣知道了。

　　攤牌時刻已到，她不要再委曲求全攀附在他忽冷忽熱、可有可無的愛裡﹗

　　「我們還要繼續嗎？」她重新抬起頭。

　　「不要。」

　　黃瀞怡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么干脆，一點遲疑也沒有﹗

　　「那……就這么說定。」黃瀞怡語調有點顛顫，但沒道理退縮了，儘管她的個性懦弱，她也是有自尊的人。

　　「好，就這么說定。來，親一個。」

　　親一個？臨別之吻嗎？會不會過分了些﹗哪對情侶分手不是撕破臉就是鬧人命？能冷靜和平的分手已經很不錯了，還要臨別之吻？虧他想得到，濃顏無恥……

　　楊奇煜往黃瀞怡面前一站，他的唇就迫不及待的要印上她還在發抖的唇。

　　「既然不要繼續，干嘛吻我？」黃瀞怡將臉一偏，他沒吻到。

　　「不冷戰了，當然就是和好，親一個還嫌太少……」

　　「我說的不是……冷戰要不要繼續。」原來他誤解了。

　　黃瀞怡忽然有點好笑，楊奇煜為人是很霸氣和驕狂，但在感情世界中，他頭腦簡單、神經大條。

　　「那是什麼不要繼續？你說的是什麼？」楊奇煜最討厭人話不直說。

　　「我們還要繼續在一起嗎？」

　　「哼﹗你為了我沒跟你去參加你朋友的婚禮，就不想繼續跟我在一起？不會吧？你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楊奇煜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而是在他的思惟裡，那件事沒有嚴重到會讓他們不再在一起的程度。

　　「小題大作？」平常不溝通，她一人委曲求全也就算了，現下一溝通，發現根本完全不通﹗黃瀞怡驚覺自己與他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不是嗎？就算我錯好了，錯了那么多次你都原諒了，為什麼這次就不原諒，還要刁難我？」楊奇煜這做錯事的人倒大呼冤枉、叫委屈。

　　也對，他將黃瀞怡定型了，所以當她不是以他認為的樣子出現時，他就覺得被黃瀞怡背叛，而不認為是自己有錯。

　　愛人死不認錯，黃瀞怡多年壓抑的脾氣也無法再按捺了﹗

　　她從不曾與他熱烈吵過架，是不是她當太久的乖孩子，引不起他的關注，她才得不到糖吃？

　　他說冷戰不要繼續，那就熱吵吧﹗

　　「我受夠你了﹗你永遠不真心悔改，我沒辦法再承受你這種動不動就放我鴿子的對待，我們分……」黃瀞怡激動的大叫，咻一聲站起來，一不小心整碗泡面都打翻了﹗

　　「還不是時候。」楊奇煜強製抱住失控的女友，用一個極其粗暴且熱力十足的吻堵住了女友即將說退場門的話。

　　分手，也許不會對他造成什麼了不得的傷害，但他目前還想要她，所以他不會讓她將那句話說退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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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師不利，黃瀞怡第一次耍狠，無奈不戰而退，楊奇煜的一個擁抱和激吻，就使她降服。

　　但是，她難道要痴迷于這一吻，而允許自己日后還是繼續當一只任他放飛的鴿子？而且他說，還不是時候……那不就表示，他與她終究會走上分手一途，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也就是說，他在等「分手」的時機成熟？

是嗎？是嗎？是這樣嗎？

　　黃瀞怡的心裡充滿疑問，愈想愈覺得自己在他的掌控下 延殘喘，這么卑微而不堪，可恨的是自己不愛他還不行﹗

　　她，在別人眼中就是犯賤吧﹗這是很難聽的字眼，但她知道自己正是如此﹗

　　「我的小薰是不會說那么任性的話的。」吻裡，楊奇煜下了咒語，要正在他吻裡神魂顛倒的女人飛不出他的勢力範圍。

　　「我問你……什麼時候是時候？」肢體不掙扎，內心卻是惶恐。「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楊奇煜搖頭。「總之，現下不是時候。」

　　明知不能接受這種搪塞的理由，黃瀞怡還是拋棄了最後的尊嚴，情願再嘗冷戰后和好的甜蜜滋味，更有心理準備，吃往后源源不絕、不知黃時終結的苦味。

　　他的愛好濃烈──盡是不足的甜與過多的苦。

　　「言下之意，總有一天會分，是嗎？你純粹當我是‘同居人’、‘床伴’？還是……」

　　「我愛你。」這句話楊奇煜不常說，但他會用在關鍵時刻。

　　在這種情形聽到這三個字，黃瀞怡一點喜悅也沒有，只覺得諷刺和……悲愴。

　　她的心或許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任他恣意摧殘，但她的青春不容他再耽誤。

　　她是平凡的女子，沒有遠大的志向，只有極其經典的女人願望──當愛情圓滿時就歡歡喜喜步入禮堂，而等在那端的男人會用滿眼愛意回頭望著她。

　　「證明給我看。」相戀八年，黃瀞怡終于有勇氣提出要求，這個要求或許在男追女、女追男已無所謂的開放時代是如此稀松平常，但對黃瀞怡而言，蘊釀了多年，如今開口，全然是被逼到極限。

　　「證明？證明什麼？」楊奇煜沒料到這次要和好，竟然會比往常難些。「證明我愛你？小薰……」他一副「喔，別鬧了﹗」的表情。

　　「證明，你和我不但不會分手，還會相偕到老。」

　　「小薰，你別無理取鬧。」楊奇煜生性狂傲，是來去不能掌握的風，他想愛就愛，舍不得放就死纏不放，但要他承諾，黃瀞怡還不至於讓他眷戀至此。

　　「你可以當我無理取鬧，但我認真了。奇煜，我要婚姻，我要確定的未來，我要穩定的福祉。你如果給得起，我們就結婚。」對一個女人來說，這些話夠沒面子了吧？

　　但，她說完之后竟覺得舒暢無比，雖然不知他會如黃回應，但她努力了，絕對對得起自己想追求福祉的心。

　　「結婚？﹗」楊奇煜以為黃瀞怡是永遠不會主動提這碼子事的，他非常震驚也非常不能接受──

　　他的小薰該是含蓄害羞的女人﹗她不該是開口跟男人求婚的女人﹗

　　這女人一定是一時被溫婉媚的婚禮給迷醉了﹗她不是認真的﹗

　　「小薰，婚姻不是兒戲，你冷靜點思考。」

　　「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八年了，談婚姻卻還是停在兒戲的階段？奇煜，你真的這樣想？」黃瀞怡心早已冷了大半，現下漸漸冰凍。

　　「現下這樣不是很好？為什麼要結婚？難道你覺得楊太太的頭銜很重要？難道你覺得一張結婚證書就可以保證一生的福祉？」楊奇煜大力駁回她的要求，語氣和神情都是前所未見的激動。

　　原來他是如此排斥婚姻……

　　不對，他是排斥婚姻，還是排斥對象是她？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將她當成以後會娶的女人？

　　黃瀞怡沒有回頭路了。她嘴角上揚，綻出一朵美麗而幽靜的笑，沉穩的說︰

　　「奇煜，這是我的最後機會，也是你的最後機會，當然，我說的就是我們的最後機會。你是不是把我當鴿子、你是不是這輩子只要我，就看這一次了。」

　　楊奇煜不喜歡這種被下最後通牒的感覺，他一向是掌控者，怎能聽令于她﹗

　　「小薰，你真要把事情搞得這么嚴重？」脾氣上來了。

　　「奇煜，后天星期六，我們去看戒指，我要你選一顆又大又漂亮的鑽戒，當作恆久的承諾，為我戴上。」黃瀞怡刻意忽略他的壞臉色，仍以輕柔的語氣說著，並拿出「愛情進行曲」的銀樓廣告給他看。

　　她深知跟人要東西是可恥的行為，但這是她給楊奇煜最後一次的機會。

　　他可以不給，但不給的結果，就是替他們八年的愛情長跑拉起終點線。她不想再當他口中千百種、加起來等同于一種「沒志氣」的黃瀞怡了﹗

　　真正的黃瀞怡只有一種──期待與楊奇煜白頭偕老，福祉一次到手，再也不要分期零付。

　　如果楊奇煜硬要抹殺這一種黃瀞怡，那么，結束是必然且唯一的選擇。

　　楊奇煜看著黃瀞怡寫滿期待的臉，心軟了，也猶豫了。

　　這女人，他愛了八年還不曾膩過、厭過，想必再愛個八年或兩個八年也不成問題，那他為什麼不給她婚姻呢？

　　但是兩個相愛的人，又為什麼不能單純相愛就好，非得走入婚姻？他也知道雙方家長都在為他們的終身大事著急，尤其他的父母，更是每次見面每次提，但他就是覺得婚姻不重要，重要的是相愛時的快樂感覺。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覺得快樂的事，女人卻是痛苦不堪。

　　「星期六早上我要加班。」思忖良久，他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只好以工作搪塞。

　　「那就下午。」黃瀞怡是沒個性，但事已至此，她不會隨便放過他。

　　「小薰，這真是你要的嗎？你會不會太衝動？」

　　「如果我衝動，那么，你能不能也為我衝動一次？」

　　楊奇煜沒有正面回應她，只摸了摸她的頭髮和臉，露出個怪異的笑容，默然走回房間。

　　黃瀞怡坐回餐桌前，呆望著桌面上一灘泡面。

　　她好怕與楊奇煜的愛戀，最後會像這灘泡面一樣，渙散不成形，終究只能收進廚余桶。

　　星期六下午，她會戴上由他套進手指的鑽戒，成為準楊太太，還是仍只是一只不得不飛的鴿子？

　　奇煜，好心的馴鴿人，讓我在你臂彎停留吧﹗

　　我不要再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