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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0完] 禁愛情人(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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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1次p0完] 禁愛情人(鬼王)

內容簡介:

想他可是明星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

迷戀仰慕他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知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近乎冷血的他

竟有著熱烈澎湃難以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女人

而她,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妹妹」!

什麼亂倫?他和她只有兄妹之名卻無血緣之實

試想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花樣女孩

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怎麼可能不出事?

奈何礙于兄妹的名義,兩人的戀情根本見不得光……

雖說長輩恩情大過天,但他付出的感情就要放水流嗎?

她卻狠心把兩人之間的關系切斷,不說一聲離去

留下與父母對立的他,失心瘋似的到處找她!

哼!即使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把她找出來

打定主意絕不放手,更不容許她有Say  No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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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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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天雪地的異國,市郊,被風雪覆蓋的獨棟洋房。

    嗶——

    客廳的答錄機開動,開始留言。

    「喂,女兒啊,你已經睡了嗎?媽媽告訴你,今天外面風雪實在太大,我們就在Y縣這邊找旅館先住下了,明天看情況再回去。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門窗,確定都鎖好了,瓦斯也別忘了檢查有沒有關,暖氣開強一點……」

    當媽的總是嘮叨,不管女兒都已經大學快畢業了,還是當小孩子一樣,不放心。

    「……你哥哥應該也被困在路上,我們早一點有打給他了,他明天傍晚以前可以到家。你一個人怕不怕?唉,這場風雪來得真快真猛,放你在家我們也很擔心……」

    母親的絮絮叮嚀關心終于結束,嗶的一聲,答錄機關了,室內陷入沉寂。

    但也不是完全毫無聲響,至少窗外的風聲很勁,一道強過一道,震得木頭窗門格格作響。

    加上,細微的喘息聲……

    「啊……」難耐的呻吟也偷偷地逸出,在安靜的、幽暗的房間里回蕩。

    房門虛掩,木頭地板上散落了衣物,一路從樓下大門邊的外套、樓梯上的男性襯衫、房門口的長褲、房里床前的女生粉紅色睡衣……

    床上,兩個人影糾纏著。高大碩健的古銅色陽剛身軀,緊壓著雪白嬌嫩的修長玉體,美腿勾在勁瘦腰際,起伏沖撞之間,嬌媚柔膩的呻吟便在喘息間被逼出來。

    「哥,有、有電話……」輕吟的女聲可憐兮兮的。

    「你不專心。」低沉性感的嗓音沙啞著,緊繃。

    「我沒有……哎呀!」

    「你叫我什麼?再叫一次。」汗珠從男人黝黑俊挺的臉上滴落,他蠻橫命令著。

    「不要……啊——」

    仿佛從高空墜落,頭暈目眩,只能無助地嬌喘著;激烈的性愛之後,被一個精壯結實、國家級運動員的身軀給牢牢釘在床上,邱映潔已經連手指都抬不起來,幾乎快要昏厥。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耳邊、臉頰、唇際。就像毫無抵抗能力似的,兩人的唇一相踫,頭很自然地偏了偏,印上彼此,一個熱吻便再度點燃。

    就像一個小時前,她打開門時,連話都來不及說,對方仿佛挾帶著狂風暴雪之勢地摟住她,她的小嘴立刻被攫住,火辣辣的吻在一秒間燒毀了她的理智。

    沾滿雪的厚重靴子後跟踢上門,反手落鎖,糾纏著掙脫衣服的束縛,一路激烈急切地尋求對方的溫暖,直到上樓、進房、上床,那張線條漂亮剛毅的薄唇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她的小嘴、眉眼、鼻梁、耳後、頸子、前胸……反正全身上下,哪一寸肌膚不曾被這個男人細細吻過?

    她整個人……早就是他的了。

    雪臂抱緊了男人的寬肩,她還是忍不住,幽幽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男人舒服得根本不想動。幾個月來的相思情狂,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絲紓解,他滿意地輕吻著身下嬌嫩人兒的臉蛋。「爸媽明天才回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

    听到「爸媽」兩個字,邱映潔的秀眉又蹙了起來,還蕩漾著殘留的清麗臉蛋,被淡淡的憂郁籠罩。

    她掙扎了一下,推了推那仿佛大理石般堅硬光滑的胸膛,試圖掙脫那強硬的懷抱和壓制。「我……我去洗個澡,然後幫你鋪床。本來以為你明天才到家,想說明早再弄還來得及……」

    「明天再說。」男人專制下令,重新捉住了她縴細的玉腕,壓在她頭的兩側。他略略挺起上身,就著微弱燈光,專注盯著那雙猶疑流轉的水眸,「怎麼了?」

    「沒事。」

    話雖這樣說,但她就是不肯看他。

    男人的嗓音已經帶著警告意味,「你看著我,到底怎麼了?說。」

    邱映潔咬住了紅唇,執拗地撇過頭,不听話。

    「怎麼了?連哥哥的話都不听?」

    貝齒咬得更緊,深陷入豐潤的唇瓣。「哥哥」二字,好像利箭一樣穿心而過。

    之前被激情燒得理智盡失,毫無抵抗能力,干柴烈火般的糾纏之後,此刻,熟悉的懊悔排山倒海而來。

    心中吶喊著,為什麼又是這樣……

    她的「哥哥」也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又後悔了?」他的嗓音轉為冷硬。

    被這樣尖銳的問題差點逼出了眼淚,邱映潔還是不肯出聲,更咬緊了唇。

    她的模樣看在邱勝翊的眼里,真是又可恨又可愛。

    對她的感覺,一向都是這麼復雜難辨,又恨又愛,充滿矛盾。

    就正如他此刻的動作——

    冷著臉翻身離開她,看似毫不留情,卻又在她瑟縮著想拉起棉被時,扯開被子,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英俊的臉上,臉色一直很冷,但抱她進浴室一起沖洗的時候,又那麼細心、溫柔。怕她冷著了,所以擁著她,以體溫幫她抵御寒冷;調好水溫之後,才拉她來到蓮蓬頭下,讓熱水奔流沖洗,有力的大掌按摩著她酸軟的腰肢、大腿。

    本來悶悶的態度,在他溫柔的服侍下,慢慢軟化。邱映潔全身也像是要融化了,軟綿綿的,舒服得讓眼楮都眯了起來。

    「把自己咬成這樣,傻瓜。」她的「哥哥」半心疼半責備地低喃著,修長手指撫過那豐潤的紅唇。

    她天生唇紅齒白,五官明媚甜蜜,尤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顧盼之間,楚楚動人。只有他才知道,這個長相甜得要命的小美人,有時拗起來,講都講不听。

    所以像剛剛在床上,他根本不會跟她正面沖突、逼問,因為——根本沒有用!

    此刻,那倔強表情被他融化了。她貓咪似的好舒服地閉著眼,還不由自主伸出可愛的舌頭,輕舔了一下他輕撫她唇瓣的指尖。

    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毫無邪念,卻讓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全身震了震。

    然後,下一瞬間,她被壓到了冰涼的瓷磚牆上。

    「啊呀——」邱映潔嚇了一跳,睜大美眸,忍不住驚呼出聲。

    但是驚呼立刻消失了。她的小嘴被堵住,熱吻中,只能發出無助而模糊的抗議。

    早晨,在一夜的風雪之後,微弱的陽光灑落窗台。

    其實也不早了,已經超過十點,只是昨夜被糾纏到凌晨,耗盡體力的結果,就是一睡就睡沉了,否則,邱映潔可是很早起的。

    今天她卻一點也不想起床。

    因為棉被里太溫暖了。加上她被擁在一個堅硬卻溫柔的懷抱里,暖烘烘的簡直像是專用暖爐,即使一絲不掛,也一點也感受不到寒意。

    她真的一絲不掛。男人的手很緩慢、很緩慢地游移著,享受她光露肌膚的絕佳觸感。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沒有完全清醒,只是半睡半醒而已。

    全身泛著淡淡的酸疼,尤其是腰肢、兩腿,腿心更是奇異地酥麻著……男性修長的指不知何時已經探到那兒,壞壞地緩慢輕揉,挑逗著可愛的瓣蕊。

    她四肢無力,頭昏腦沉,舒服中帶著一絲害羞,心跳緩緩加快、加快……

    「嗯……」她的身體早已被調教得極為敏感,腰肢不由自主款擺,一下逃避,一下又迎向那壞死人的指尖……

    「醒了?」魔鬼在她身後耳際說,一面低頭,在她裸肩上印了個吻。

    迷迷糊糊的她,嬌得像只貓咪,發出甜甜的嚶嚀;幾下急速的用力揉蹭之後,她在他手中融化了。

    不像昨夜狂風暴雨般的席卷,而是一種舒緩溫柔的浪潮,讓她呻吟著,輕喘著,懷疑自己還在作夢。

    直到余韻蕩漾之際,本來背向著他的她才翻過身,半眯著眼,望向那張帶著得意與寵溺的俊臉。

    堅毅的下巴有著胡碴,平日冷淡嚴肅的表情全都不見。此刻的邱勝翊,黑眸中蕩漾著的,是一種難言的溫柔。

    她的手臂主動繞上了他的頸,被喚醒的嬌軀偎上他堅硬身體。她听見他抽氣的聲音,感受到他全身的緊繃,當然,也包括他已然蘇醒的亢奮——

    但,邱勝翊沒有動作,他只是深呼吸幾口。

    「不要嗎?」邱映潔的嗓音嬌嬌懶懶的,還帶點沙啞,媚之入骨。

    「不行,爸媽快回來了。」邱勝翊清清喉嚨,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強忍著想要壓上她,重重疼愛的欲望。「我該去整理整理。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早餐做好了我再叫你。」

    「哦。」邱映潔乖乖點頭。她累得眼楮都睜不開,又快要睡著了。

    在離開銷魂溫柔鄉之際,邱勝翊還是低頭索討了一個火辣辣的長吻後,這才放過暈紅著臉、小嘴兒又紅又腫的她回去睡。

    先把她的睡袍擱在枕邊,讓她一起身就可以披上,然後一路收拾自己的衣物,塞回旅行袋里。換上一身清爽運動服之後,把昨夜太過激情時絆倒的家具一一歸位,邱勝翊還鋪好了自己房間里的床,把浴室也整理干淨,簡單來說,讓昨夜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

    最後,把旅行袋拿到門邊擱著,他父母一回來看見的,將是「兒子也剛回來」這樣的假象。沒有人會懷疑他冒著大風雪提前一夜到家,而且還……好好利用了這一夜,是在他「妹妹」的床上度過。

    妹妹。想到這兩個字,想到蜷縮在床上正睡著的人兒,復雜矛盾的表情,又籠罩了他的臉。

    她根本不是他妹妹。但,她又千真萬確,是他的妹妹。

    混亂不清的關系千絲萬縷,該怎麼理清,他毫無頭緒。

    冷著臉整理好一切,到廚房去開始煮咖啡、烤吐司,順手煎了蛋。一個人在外住了這些年,邱勝翊非常熟練俐落,一會兒工夫,早餐已經備妥。

    面對著桌上熱騰騰的三明治、咖啡,他看了看時鐘,思考幾秒之後,食物迅速裝盤、咖啡盛入馬克杯,捧上樓去。

    睡眼惺忪的小姐還撒著嬌不肯起床,要勞煩他又誘哄又威脅的。起來之後,她軟綿綿靠在他胸口,咖啡杯都湊到嘴邊了,被喂了好幾口咖啡之後,這才清醒了些。

    「吃早餐。」邱勝翊把香噴噴的三明治遞到她嘴前,「要自己吃,還是要人喂?你幾歲了,嗯?」

    「不要吃……」她還在撒嬌。

    「不吃不行,快點,爸媽要回來了。」

    一听到「爸媽」二字,邱映潔馬上完全清醒。她睜大眼,坐直了身子,深呼吸好幾口,然後接過三明治,認真吃了起來。

    「乖。」他這才放心起身,彎腰吻了下她的發心。「咖啡我放在這邊。吃完換好衣服再下來。」

    熾熱的眼光流連在她美麗嬌軀,雪嫩肌膚上有著點點嫣紅愛痕,全是他的傑作。他微微一笑,臨去前,又追加一句︰「穿高領的毛衣。幫你放在浴室了。」

    「喔,好。」邱映潔點點頭。

    本來還沒發現不對,直到邱勝翊下樓去了,她狼吞虎咽吃完了早餐,起身準備去梳洗、換衣服之際,從床前的梳妝台經過,看見只披上睡袍的自己,前襟松開——

    「哇!」忍不住驚叫出聲。她全身都、都是深深淺淺的吻痕!

    昨夜、今晨的激情糾纏記憶又在腦海涌現,分別了好幾個月的他們根本離不開彼此,她還記得他眼中閃爍的火焰,還有他溫柔卻堅持的吻,印歸她全身,甚至包括最羞人的、連想都不好意思想的地方……

    「討、討厭……」面紅似火的她掩面沖進浴室,這才發現她的衣物已經好好擱在架子上,從毛衣到長褲,從胸罩到小褲……都是邱勝翊幫她放的,挑的是他最喜歡的黑色蕾絲。

    在性感內衣的襯托下,她的曲線更加玲瓏可愛,肌膚白嫩到像牛奶一樣。每次穿這樣的內衣,他就會亢奮莫名的親吻,不忍釋手。

    今夜,她會穿著他親手挑選的衣物,在夜深入靜之後……

    不要想了!猛然扭開水龍頭,把冰涼刺骨的水潑上燥熱紅燙的臉蛋。

    梳洗完畢換好衣服,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下樓去。

    邱家的爸爸媽媽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在熱鬧討論著昨夜路有多麼難走,風雪有多麼大。

    「你的車子也該去好好保養一下,這種天氣開車,一定要特別注意。昨天到今晨,我們回程看了不少的車禍。」嚴肅的邱父提醒著。

    「你早上到的呀?一早就出門嗎?有沒有大塞車?」邱母關心著兒子,一面在廚房忙里忙外,為家人準備午飯。

    年假到了,是家家戶戶團聚的日子,加上住在外面的寶貝兒子回來了,菜色當然比平常豐盛許多。炒菜聲響伴隨著陣陣四溢的香氣,熱鬧的談笑聲回蕩在室內。

    這雖然不是她真正的家,但她從來沒被當作外人對待過。

    有些時候,她卻會有著突如其來的莫名退縮,就像此時,感覺她若貿然走過去,仿佛會破壞什麼似的。

    所以她只是站在樓梯最下一階,遲疑著。

    「啊!寶貝,你起來了,睡到現在?昨晚一個人不敢睡,對吧?」邱母一轉頭,就看見邱映潔,立刻提高聲音喊她。「餓不餓?馬上可以吃午飯了,你來擺碗筷!」

    「喔,好。」她應了一聲,乖乖走進廚房,開始接手幫忙。

    「爸爸跟我啊,一直好擔心,一早就起床趕回來了。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風聲很大吧?」邱母不停手地炒著菜,一面殷殷詢問。

    「我真的沒事……」臉蛋不爭氣地熱燙燙的,邱映潔只能低著頭,不敢多說。

    昨夜,她哪是「一個人」?在那堅強溫暖的懷抱里睡得可安穩了,根本就沒怕到一秒鐘!

    「大學都快畢業了,不用那麼緊張。以後嫁人了,要做主婦,一個人主持一個家,難道還能像這樣怕東怕西的嗎?」邱家老爸發言了,濃眉下一雙炯然的眼眸,從語氣到表情都嚴肅到令人膽寒。

    邱母听了,沒有被嚇阻,反而笑了出來。

    「你還真會說,昨天睡不安枕、翻來覆去的是誰?」邱母幫丈夫、兒子盛著湯,一面笑說︰「一早就趕著要回來的,又是誰?」

    邱父冷著臉接過湯,又接過邱映潔遞過來的飯,裝作沒听見太太的調侃,埋頭開始吃飯。

    在場其他三個人,臉上都露出了解的微笑,包括一直沒開口,安靜得像背景一樣的邱勝翊。

    反正只要有邱映潔在,父母的注意力都完全在她身上,說是掌上明珠絕不為過,不管是小時候一年一、兩次的拜訪,到十幾歲時每年寒暑假來長住,乃至于正式被邱家收養之後……都是這樣。

    邱家父母一直期望有個貼心小女兒承歡膝下,也特別疼愛長得粉嫩可愛的吳映潔。邱父和吳映潔的父親雖然國籍不同,但因工作的關系,來往密切,從年輕時代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成家之後,每年都會帶著妻小篙訪對方。

    吳映潔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生下她之後更是虛弱。在吳映潔十二歲那年,發現得了癌癥,短短一年之內就撒手人寰,留下安靜的女兒以及長年奔波忙碌的丈夫。

    吳映潔從來不吵不鬧。她看著感情甚篤的父母不得不生離死別,之後父親更是急速憔悴蒼老、終日郁郁寡歡,除了當個乖巧的女兒,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到了她十七歲那年,父親也因為感冒引發的心肌炎而終至不治,離開了她。大約半年之後,她被邱家收養,從亞熱帶的出生地搬到了冬天有冰雪肆虐的北國長住,直到今日,也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

    她的名字,從吳映潔便成了邱映潔;從沒有家,變成有家了;從高中生即將變成大學畢業生,也從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變成了已解風情的小女人。

    她安靜地吃著飯,面前的碟子已經堆滿了邱母、邱父,甚至是「哥哥」邱勝翊不動聲色夾過來的菜,她是如此幸運,享受著眾人的疼愛。

    但,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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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邱映潔作夢了。

    夢中,她的母親健在,父親也還是健康的模樣。她是小學生,背著書包、穿著白襯衫和格子制服裙,黑色小皮鞋發亮。

    一蹦一跳地回到家,父親正在陪嬌弱美麗的母親喝下午茶。她丟下書包,奔到母親懷里,一個香香的、暖暖的擁抱等著她。

    「媽媽最喜歡你了,你是媽媽的寶貝。」母親總是唱歌似的這樣說著。

    「就是你,把女兒寵成這樣。」父親寵寵地笑說,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去坐飛機?要去邱伯伯家玩嗎?」童稚嗓音清脆可愛。

    「你這麼喜歡邱伯伯家?以後當他們家女兒好不好?」她父親總是這樣故意取笑、詢問她。

    「不要!」扎著馬尾的圓圓頭顱猛搖。

    她只是喜歡和爸爸媽媽一起出游。去邱家玩,是每年家族旅行的慣例。她不用上學,父親不用工作,大人們都笑嘻嘻的,每天有好吃好玩……這就是小時候她最期待的一件事。

    突然,夢境產生了變化,抱著她的母親消失了,寵溺微笑的父親也消失了,只剩下她,依然穿著制服,背著書包,一個人孤零零站在異國的機場,又冷又餓,放眼望去沒有認識的人,心里不斷困惑著自己為什麼沒有長大。

    長大之後,會不會一切就好一點?會不會就不再覺得這麼無助?會不會……

    「噓,噓。」溫柔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際響起,隨即,她被擁進了堅硬卻溫暖的懷抱中。

    她的臉頰貼上了男人赤裸的胸膛,雙手也圈抱住精瘦的勁腰。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熟悉到令人安心。

    悠悠轉醒,邱映潔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流了淚,而且還一直在發抖。

    「又作夢了?」安撫的吻落在她的發心。「噓,沒事了,乖。跟我說夢到了什麼。」

    「我媽媽,還有爸爸……」

    「沒有我嗎?」邱勝翊低低問著。溫暖的大掌撫上她的臉蛋,拇指抹去她的淚痕,然後抬起她的小臉,男性薄唇隨即跟進,輕吻著那柔嫩光滑的臉頰。

    天寒地凍的午夜,四下漆黑安靜,除了風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響。她躲在溫暖的被窩里,柔順地被緊緊擁抱住,仰著臉,承迎著疼惜的吻。

    她的房間在二樓,是另外加蓋、延伸出去的部分,樓下是邱勝翊的健身房;和前面主屋有一段距離,出入口也不同。等到眾人就寢之後,邱勝翊修長健碩的身影,就會悄悄出現。

    也幸好有他,否則,這哭醒的漫漫長夜,她不知該怎麼辦。

    穿著舒適棉布睡衣的嬌軀更往他偎去,頭一偏,小嘴主動找到了那張溫柔的薄唇,撫慰的吻很快變質,變成又熱又甜的長吻。

    他的手指在她下巴稍稍用力,讓她張開了嘴,隨即舌尖被他吮住,交纏磨蹭,陣陣電流隨之流竄。她閉上了眼,享受著火一般燒起來的激情。

    「不想睡了嗎?嗯?」好不容易分開了,他抵著她的紅唇喘息,一面低問。

    「抱我……」她呢喃著甜蜜的邀請。

    他的手落到了她胸前,開始解著睡衣的扣子。因為她睡覺是不穿內衣的,所以短短幾秒鐘之內,睡衣脫去,她已是一絲不掛被摟在男人懷里。

    「我在家的時候,就不用穿這個了,多礙事。」邱勝翊喘息著,在她耳際低聲說,一面把剛褪下的睡衣丟到床邊。

    反正每晚他幾乎都睡在她身邊;健康年輕的兩人,根本抵擋不住對彼此的依戀渴望,她不管穿什麼上床,到最後都是被他脫去。

    「嗯……」是應允也是呻吟;男人的唇已經找到了光裸豐滿胸乳上的蓓蕾,萬般憐惜地吮吻著、挑逗著,讓它成為櫻桃般可愛的硬挺果實。

    她敏感地發著抖,蹙眉承受著輕狂的對待,一面咬住自己的手背,強忍著那羞人的、情不自禁的呻吟。

    接下來,會有一場狂野又火熱的纏綿,不把她累得全身無力,他是不會罷手的。而那之後,她就能沉沉睡去,一個夢也沒有。

    他總是……毫無節制的要她,那些作夢都想不到的激情姿勢、方法,能榨干她所有的體力和思考能力。就像此刻,他暫時放過了她的豐胸,熱吻一路延伸往下,直至……直至……

    「啊!」她的雙腿被強硬分開,最私密羞人的部位,敏感地顫抖著,男人霸道的唇舌佔領了那兒,幾下毫不憐香惜玉的用力舔吻,讓她立刻被拋上了難以言喻的頂端。

    他太了解她了,因為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她身上的性感帶、所有的反應、喜愛怎樣的對待、該怎麼挑逗……全都在他掌握之中。

    「嗚……」因為不敢叫出聲,她拖來了被角,貝齒緊緊咬住,壓抑著高潮中難以自己的尖叫。

    還在那可喜的余波蕩漾中,他溫柔但堅持地佔領了她。挺硬灼熱的亢奮,說明了他自己有多激動。深深進入她緊致濕滑的禁地時,邱勝翊仰起頭,咬牙強忍著想要奮力猛沖的欲望。

    雪白的小手撫上男性苦悶的俊臉。在黑暗中,她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他在激情中的模樣。她愛看他失控的表情,尤其讓他失控的,是她自己……

    「抱緊我。」他拉過她的手,在掌心印下火熱的吻,然後將她的玉臂拉到自己肩上,拋出了命令。

    她乖乖抱緊他強硬的身體,撫著他肌肉緊繃的健鉤,一面承迎著他一下又一下的侵略,柔順得叫人心疼,又讓人想要狠狠蹂躪。

    「嗯……」猛烈的攻勢讓她難受地皺起眉,貝齒咬住了他的肩頭。刺痛感催動了男性更凶猛的掠奪,激烈喘息間,她極度敏感的身子又被拋得更高,在雲間飄蕩之際,陣陣痙攣緊縮,將勃發的男人逼到了極致。

    房間里,依舊是漆黑安靜。火般春情,盡在夜色的掩蓋下,恣意蕩漾狂燒。

    棒日,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接近中午才起床。

    ******

    「鬼鬼還沒起來?」早餐桌上,只有邱家三口,邱父板著臉問。

    「可憐的孩子,要升大四了,功課那麼重,還說幫教授進行什麼研究計畫,每天忙到深夜,好不容易放假,你讓她多睡一會兒,有什麼關系?」邱母不滿地反問。

    「我不是不讓她睡,只是這樣睡到中午,早餐就沒吃了。」邱父冷冷說。

    原來是這樣。不是怪罪女兒睡太晚,而是心疼她沒吃早餐。邱勝翊在一旁埋頭喝著熱騰騰的湯,心里忍不住想笑。

    「就讓寶貝睡吧!倒是你,哥哥,難得回家一趟,怎麼都不講話?」當媽的開始找自己兒子開刀了,「跟我們這麼談不來嗎?至少說一下最近練球練得如何吧?」

    「還好。」工作的事,他極少在家中提起。

    他是職業運動員。即使一直是明星級的球員,打球是他生命中極重要的一部分,他還是很少把這方面的高低起伏帶回家里。

    「你跟我們老人家沒話說,可是別冷落寶貝呀!我看你們兄妹倆越來越生疏了,你這次回來,跟她講了幾句話?」

    冷落?生疏?

    想到她在他懷里的嬌媚模樣,兩人分享的那些火熱激情夜晚……邱勝翊扯了扯唇,忍不住想苦笑。

    他們在人前,總是維持客氣的距離,邱映潔根本連正視他都很少,所以看在邱家父母眼里,他們互動真是太貧乏了。

    俏麗人影靜悄悄地走進餐廳,猶有睡意的臉蛋泛著若有似無的紅暈。冬日陽光下,她美得令人氣息一窒。

    水汪汪的明眸看了他一眼,驚鴻一瞥,很快就移開了,不敢再看。

    因為,只要對上他那熾熱的注視,不消幾秒鐘,邱映潔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會開始發燙、暈紅,極有可能被發現。

    「趕快來吃飯,你爸爸在念了,說你都睡到這麼遲,早飯都不吃!」邱母一看見她,立刻揚聲招呼。「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身上沒幾兩肉,還不多吃點!這個寒假,一定要把你養胖一點,免得讓人說媽媽餓著你了!」

    「不準去學別的女孩子愛漂亮、減肥。」邱父炯炯眼眸盯著女兒,滿臉不同意,「弱不禁風的,減什麼肥?今天起,跟著你哥哥去運動,每天跑步,臉色才會好看一些。」

    她臉色還要怎樣更好看?現在都已經紅粉緋緋,明眸皓齒,令人移不開視線了,再好看下去,還得了!

    「我看是還好。」邱勝翊淡淡回應,不動聲色地瞄她一眼。

    她可是一點也沒瘦,雖然腰肢細細的,但曲線極為玲瓏動人,尤其那飽滿的豐胸,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昨夜在他懷里時,他迷戀地細細撫摸著,還在她耳際低低發表感言,「好像越來越大了?」

    她似笑非笑,媚媚地橫他一眼,「對啊,內衣都有點緊了。還不都是……」

    還不都是他!那樣激烈頻繁的撫弄揉捏,親吻吸吮之下,怎可能還維持原狀?

    想到這里,完全沒有言語或眼光交集的兩人,心思游移到了同一個方向︰邱映潔的臉真的紅了,心兒卜通卜通跳著的她,趕快低頭去盛飯當作掩飾,而察覺自己已經起了生理反應的邱勝翊,則是咳嗽一聲,起身離開餐桌。

    走到門外,被冰涼的冷風一吹,他熾熱的身體才算冷靜了些。

    越來越難了啊……和自己的情人處在同一個屋檐下,還要裝出一切如常的「兄妹」表象……多麼困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漫步走向小庭院,信箱已經被塞到滿出來了,門外有些許細微的噪音,不像尋常的人車經過,倒像是有人在外徘徊,低聲交談似的。

    邱勝翊已經習慣,打開信箱取了信件。一大疊一大疊的,全是球迷寄來的信件、卡片,甚至還有小禮物。門外,一定是慕名而來的球迷,甚至是等著拍幾張生活照的盡職記者。

    他一直是明星籃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從青年隊時代一路征戰至今,入選過無數次國家代表隊,當過多次隊長。進入職業界之後,更率領球隊打到冠軍,人氣居高不下,迷戀仰慕他球技與外型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能想到,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冷靜到近乎冷血的他,卻有著熱烈澎湃到幾乎無法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人。

    而那個人,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

    或者該說,不能以他想要的方式,恣意去愛。

    陽光雖暖,卻沒有溫度。皚皚白雪折射刺眼光芒,讓他眯細了眼。

    還有多少困難要面對呢?他知道一切絕不會輕松。比方說,下午開始,會有絡繹不絕的親友前來拜年,更有甚者,會有親戚留宿。兩人要獨處,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困難。

    而他越來越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寒夜。

    ******

    當然,來訪的親友一批接著一批,從下午到晚上,完全沒有間斷。

    在這個還算是男尊女卑的社會里,男人只消坐著聊天即可,張羅吃食都是女人的事。邱映潔自然也不例外,跟著邱母里里外外的忙,又是飲料,又是零食的,到了晚餐時分還要留客,加菜是免不了,母女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她始終帶著甜美迷人的笑,乖巧地幫著忙,毫無怨言,也從不喊累。即使手在洗了無數碗盤之後,被凍得紅通通,出入煙霧彌漫的客廳幫客人倒煙灰,嗆得自己強忍咳嗽沖動時,她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

    不過,即使如此,親友們很少夸她一句兩句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邱映潔根本不是邱家親生的女兒。

    甚至,在酒酣耳熱之際,大嗓門的男性長輩還會用洪鐘般的聲量說︰「她不只是外姓人,還是個外國人,收養這種孩子干什麼?」

    「那麼多的家產,難道也要分她嗎?這樣對勝翊太不公平了!」女眷們不與男人同桌,私下吃飯時,也會這樣跟邱母咬耳朵,一點也不顧忌邱映潔就在一旁端菜盛湯,幫她們服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古以來,不論國籍地區,想法都是類似的。

    邱映潔很乖很乖,從不反駁或生氣,親族們也樂得當她听不懂,恣意在她面前或背後批評著。

    她是懂的,每個字都懂。語言對她根本不是問題,自小就每年來,高中最後一年讀僑校,大學還是在這兒讀的,怎麼可能听不懂?

    沒什麼好生氣的,比起邱家給她的一切,這些閑言閑語根本就不算什麼。

    所以一批又一批的親友來來去去,她親切甜美的微笑從沒有褪色過,忙得像小蜜蜂似的,連夜晚有遠地來的親戚留宿,客房的一切也是她打點,直忙到深夜。隔日,一太早天都還沒亮,就得起床準備早餐。

    再隔一日,又是相同的情況重演……

    第三日……

    終于,有人受不了了。

    「不要這樣……唔……」細細的嬌嗔,才一出聲就被堵住了。

    捧著重重托盤,上面擺滿了待洗的杯盤來到廚房,才剛放進水槽,邱映潔就被一只鋼鐵般的手臂給攬住,攔腰一抱,拖進了旁邊通往地下室的走道。

    然後,火熱急躁的薄唇就覆上她詫異微張的小嘴。

    輾轉吮吻,啃咬著豐潤的下唇,吻得她喘不過氣,紅暈涌上雪嫩的臉蛋。

    她被壓在走廊牆壁上,狹小的走道容不下兩人,他剛硬的身子密密擠貼著那玲瓏柔軟嬌軀。

    額抵著額,他喘息著吐出質問︰「你還要忙多久?忙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是不是要把自己累死才夠?」

    「我還好嘛……」

    這些天,白天邱勝翊都在忙自己的,不是關在健身房重量訓練,就是在書房聯絡經紀人、教練,討論接下來的行程與比賽。到了晚上,她總是忙到午夜之後才回自己房間,而忌憚著家里有外人,她絕對不肯讓他夜里去她房里,所以這幾天以來,他們雖在同一個屋檐下,卻根本沒有獨處的機會。

    心上人近在眼前,卻看不到,抱不著,世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嗎?

    「你一點也不好,黑眼圈都出來了。」他撫摸著那張心形的小臉,語帶責備,「下巴也尖了,這樣叫還好?你又不是女佣,何必把自己累成這樣。」

    「也是應該的,要是我不做,難道統統交給媽媽嗎?」她嘆口氣,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享受偷來的幾分鐘溫存。

    「那些親戚朋友,一年才見一次面,何必對他們……」

    天之驕子般長大的他,當然不會理解迎合親友是怎樣的感覺,又有什麼必要性。邱映潔只是笑笑。

    「我該去忙了。」她踮起腳尖,在他不爽的唇際印上甜甜一吻,安撫心情惡劣的男人,「別皺眉頭,看起來好凶喔。」

    「我……」

    眼睜睜看著人兒掙脫他的懷抱,翩然離去,邱勝翊悶得很想捶胸大吼;就像金剛一樣,吼出心中所有的郁悶。

    不過,他當然不能在這兒大吼大叫,最多也只能悻悻然回到健身房,用超乎常人所能負荷的運動量消耗掉所有的悶和壓抑,連來陪他重訓的訓練員都這樣向教練回報︰「邱勝翊瘋了!他不是人!他是機器!」

    他要是機器就好了!要真是機器,他就不用夜里無法休息,輾轉反側,翻來覆去,怎麼睡都不對,怎樣都不舒坦。

    這可是他從小睡到大的床,怎麼現在完全沒辦法習慣?在外地訓練、打球的時候,一個人獨眠毫無問題,倒是回到了自己家里,就這麼難睡?

    他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懷里沒有那個軟綿綿、香噴噴、嬌滴滴的人兒。而知道她就在咫尺,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更讓他無法忍耐。

    冷著臉晃過廚房,邱勝翊準備從另一邊穿過,上樓到自己房間,不讓齊聚客廳的親友們看見。

    要是被抓到,一陣寒暄應酬是免不了,眾人都要跟他合照,要簽名,要打听八卦……個個都像八卦記者附身一樣,令人忙不過來。

    他可沒有邱映潔的好耐性!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是在樓梯口被堵到。

    那位不知道該稱舅媽還是阿姨的女眷,顯然已經守候多時,一看到邱勝翊出現,立刻興奮地上前來,甚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怕他脫逃。

    「勝翊!真難得見到你,在家也不出來跟親戚打打招呼?」這位阿姨笑眯了眼,濃妝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隨即壓低聲音,還張望一下四下,確定沒人之後,神秘地說︰「阿姨有點事情跟你說,有沒有時間?」

    人都被她抓住了,難道他會遁地術嗎?邱勝翊只是淡淡一笑。「阿姨有什麼事?」

    「上次跟你媽提過的,我姊姊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在大企業工作,很能干,也很賢慧,長得又漂亮,家事很會做,結婚之後會辭職啦!你媽听了很滿意,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啊!你們小時候還常常一起玩,都住在老家附近,有沒有印象?」

    又來了。今年這是第幾個了?邱勝翊的濃眉皺了皺。

    「你打球這麼忙,一天到晚在比賽,真的需要個賢內助幫你打點一切,而且娶進門之後還可以幫幫你媽,讓她享清福……」阿姨繼續游說著,口沫橫飛。

    「我妹妹已經幫很多忙了。」這是事實。

    一說到邱映潔,這位阿姨的笑容突然消失,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

    「那是外姓人,你怎麼能把她當成自己家人?」阿姨修得細細的柳眉倒豎,看起來很可怕,她不滿地說著︰「你們要小心點,不要對外人那麼沒戒心!」

    「我妹妹姓邱,她不是外姓人。」邱勝翊的耐心已經快要用盡,他按捺性子,緩緩回答。

    「她?」阿姨嗤之以鼻,「她何時姓邱了?」

    「她現在姓邱,以後也會一直姓邱。」邱勝翊客氣但堅持地移開阿姨緊抓著他的手,清清楚楚的說。「抱歉,阿姨,謝謝你的熱心介紹,不過我沒有興趣。」

    「你都還沒看過,怎麼知道沒興趣?」

    他就是知道!他只對一個人有興趣,而此刻,那個人正忙著幫這些三姑六婆洗杯子,準備晚餐!

    陰沉著一張俊臉,邱勝翊撇下還在叫囂的阿姨,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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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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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沒有天天過年這種事,假期終有結束的一天。

    邱勝翊為了年中的大比賽,開始去集訓了,住到外地去,離家里快兩小時的車程,連周末都很少有機會回家。

    而大學進入最後一年的邱映潔,三月一開學,忙著要上課、寫論文,幫教授的計畫也絲毫不能松懈,每天早出晚歸,回家之後還要挑燈夜戰,相當辛苦。

    「女孩子何必這麼認真?」邱母老是在晚餐桌上叨念不休。「找個好對象比較重要。寶貝,你都二十二歲了,怎麼也沒看你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看看?學校里沒有遇到不錯的學長、同學嗎?我們寶貝長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沒人追?」

    她當然不是沒人追……只是,她眼里、心中,可容不下別人啊……

    低頭猛吃飯,邱映潔模糊回答幾個音節,想混過去。

    「想讀書就讀,能讀多高就讀多高,要考研究所也去考,不用擔心,學費我們會出。」邱父一向非常鼓勵她。

    「我知道,謝謝爸爸。」邱映潔吞下一口熱辣辣的菜,趕快道謝。

    「不要一直叫她讀書啦!讀太高以後不好嫁!」邱母擔心得要命,「又不是要做女總統,讀那麼多書干什麼?大學畢業就很不錯了,趕快找對象比較重要!」

    「媽媽不要擔心,我會留心的。」乖巧的女兒安撫著養母。

    「你別嫌我唆,女孩子要嫁得好,命才算好,你這個苦命的孩子……」說著說著,邱母圓圓的眼楮開始有些泛紅,「不幫你找個會疼惜你的歸宿,我們對你爸螞也交代不過去……」

    「吃飯就吃飯,講這些做什麼?」邱父粗著嗓門斥責。

    好生安慰了邱母,保證自己一定會認真找對象,好不容易哄得邱母開心一點之後,邱映潔才回到房間,開亮了燈,發現手機在桌上震動。

    她接起來,一個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傳出——

    「吃過飯沒?這麼晚才上樓?」

    「嗯,晚餐吃得比較久,媽媽又提醒我該趕快找對象了。」邱映潔帶著手機到床上,把疲倦的自己拋進軟綿綿的被子里,閉上眼,嘆了口氣。

    邱勝翊沉默了幾秒,不出聲。

    「你吃過晚飯了嗎?晚上還要練球?」知道他不愛听這樣的事,此刻一定皺起了濃眉,邱映潔技巧地轉移話題。「最近還是很忙?集訓很累吧?」

    「嗯。」他的回答悶悶的。

    「怎麼了?好不容易打來還不講話,不想我嗎?」這種時候,只有撒嬌一途了。邱勝翊集訓時是非常忙的,想抽空打個電話都不容易,常常好幾天才能找到幾分鐘匆促講兩句。對于熱戀中的兩人來說,實在太辛苦了。

    「想。」他嘆了口氣。知道發悶也沒用,情況並不是一時能解決、改變的,他只好暫時拋開。

    「真的嗎?有多想?」雖然回答那麼簡單,一個字而已,就能讓她笑眯了眼,甜入心里。

    她的問題卻換來尷尬的苦笑數聲。不知道是因為這些大男人本來就拙于表達,還是拿著手機訴衷情實在不是他的風格,邱勝翊沒有多說什麼。

    「我很想你喔。」邱映潔則不一樣,他不在眼前,一些超級肉麻的話才說得出口。「每天都在想,還故意找很多事做,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累到一上床就非睡著不可才罷休,才不會胡思亂想……」

    「有用嗎?」

    邱映潔有點沮喪。「沒有,還是常常睡不好。精神不集中,開車上學的路上,好幾次差點闖紅燈,嚇死我了。」

    「這樣嗎?」邱勝翊沉吟了幾秒鐘,有點可惜地說︰「那就不能要你開車來看我了,我不放心。真不巧,這周末剛好要移地到K市去呢。」

    「啊?要來K市嗎?」邱映潔簡直想尖叫;那兒離家車程不到一小時,她絕對可以去看他啊!「方便嗎?我可以去嗎?」

    「可是你開車不專心。」哥哥的架子擺出來了,他正色訓道︰「要來可以,可是之前要好好休息,前一天晚上不準熬夜,也不準太早起,睡飽了才開車過來,不然就不可以,听到沒有?」

    「開車才一個小時不到……」她小聲嘟囔著。

    「听到沒有?」邱勝翊又問了一次,聲調嚴峻,跟邱父簡直是一個樣子。

    「听到了,我會好好睡飽的。」她應允了。笑意忍也忍不住,洋溢在她的眉眼間。笑得那麼嬌、那麼甜,如果邱勝翊此刻在她面前,大概也克制不住自己,早就摟著她狠狠親吻了吧。

    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邱映潔把燙燙的臉蛋埋進枕頭里,好想好想尖叫

    周末,就可以見面了!

    ******

    不過見面過程,還真是曲折。

    照約定的時間,開車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位置有些偏僻的飯店,邱映潔刻意避開了人來人往的大廳,往後面的停車場開去。

    而應該要在停車場等她的邱勝翊,根本不見人影。

    邱映潔不敢貿然下車,也沒辦法進飯店——她沒有房間鑰匙。打手機不通,傳簡訊也沒回應,她一時之間,有些膽怯了起來。

    她對于陌生的地方,一直有著深沉的,難以解釋的恐懼感。

    在車內呆坐了好一陣子,突然,有人在敲車窗,把她嚇了一大跳。

    窗外,一個大個子彎腰探視著。濃眉大眼的男性臉孔很熟悉,帶著溫和的微笑,是邱勝翊的隊友兼好友,莊濠全。

    「妹妹!」他們全隊都這樣叫她,此刻听到,真是熟悉到令人想落淚!「你來看你哥哥嗎?怎麼坐在這里發呆?」

    邱映潔趕快把車窗降下,像是遇到救星一樣,「莊大哥,我哥哥呢?」

    「有記者來采訪,好像還沒結束喔。你要不要上來等?」莊濠全個子很高,彎腰彎成這樣跟她說話,相當辛苦的樣子。

    邱映潔跟著去了。

    莊濠全房間里還有好幾位隊友,平常練球夠枯燥了,此刻看到甜美清麗的邱家小妹來到,個個都大樂,使出渾身解數跟她攀談、聊天,還不斷變出零食給她。

    「听說大四了?會順利畢業吧?有沒有問題?」

    「讀什麼?經濟?這麼厲害?」

    「你帶了什麼好吃的來給你哥哥?可不可以分我們?」

    邱映潔臉紅紅的一直陪笑,能回答的就回答,有些時候,她簡直有點招架不住。

    比如說,被問到大家都極度關心的問題︰「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

    「呃……」她的臉更燙了。

    「你哥哥管你管很嚴喔?如果我們里面有人想追你,一定會先被你哥揍死吧!」有人說著,說完,立刻博得一陣贊同叫好聲。

    待那熱鬧非凡的喝采聲過去之後,一個冷到幾乎快要結冰的嗓音,在門邊響起,「說得好,一點也沒錯。」

    眾人立刻一僵,笑聲凍結在半空中。

    「你,給我過來。」邱勝翊高大的身影瓖在門框中,背著走廊的光線,簡直像地獄來的惡魔使者一樣。「你們,少動她的腦筋!」

    邱映潔乖乖走過去,在一片靜默中,感覺自己很像走向刑場。

    低頭跟著邱勝翊走到他位于另一層樓、走廊底端的房間,門一關,邱勝翊撇下她一個人站在門邊,自顧自的去洗臉、換衣服。

    然後,回到沙發上,開了電視,嘈雜聲響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從頭到尾,他都不看她,也沒開口,好像邱映潔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生我的氣?」半晌,雪白的小手輕輕按上他的肩。嬌人兒在他身邊蹲下,詢問的聲調怯怯的。

    邱勝翊不予理會。他真的在發火。一張俊臉仿佛鐵鑄的,嚴肅得嚇人。

    「我也不是故意的,等你等不到,手機又打不通……」

    「那你就可以隨便跟人走?」他厲聲質問。

    「可是……他們都是你的隊友,我認識莊大哥也很久了呀……」她眨著眼,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看起來那麼純真、無辜。「對不起嘛。」

    她難道不知道,那些看似和善的隊友們,有多少個在打她的主意?剛剛循著眾人熱鬧談笑聲找到她,坐在一群大男人中間,根本就像一塊鮮美的肥肉放在狼群中央,嚇得他心髒差點停止。

    邱勝翊氣得不願開口。這次不能輕易放過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看他還要繼續生氣的樣子,邱映潔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你還要氣很久嗎?」她無奈地問,見他沒有反應,按著他肩膀的小手一使力,站了起來。「好吧,那我先去洗個臉。」

    轉身往浴室走去,那娉婷身影如此美麗,饒是在氣頭上,邱勝翊仍忍不住偷瞄了兩眼,正好看見她把牛仔小外套脫掉,順勢落在地毯上。

    她抬起手,貌似不經心地盤著頭發,裸露出……一整個美背。雪白到耀眼,毫無瑕疵,美得簡直像藝術品。

    她在保守的小外套底下,穿著一件繞頸的削肩露背上衣,前面看不出任何問題,後面卻只有細繩系住,如此火辣大膽的設計!

    「你……」說是氣血上涌還算客氣了,邱勝翊差點窒息。

    邱映潔在浴室門口駐足,回眸,咬著唇淺淺一笑。「好大的按摩浴缸喔,我可以泡個澡嗎?」

    那故作無事的挑逗,勾魂攝魄,邱勝翊完全忘記自己在氣什麼了。矯健起身,移動迅速得像只獵豹,在她轉身準備關門之際,已經來到浴室門口。

    「當然可以。」他的嗓音不再冷硬嚴肅,而是低沉性感到幾乎罪惡,「正好,我也想泡澡。」

    健觀一撈,柔軟的身子無骨般地偎進他懷里。她仰起小臉,承迎著火熱的、無法克制的纏吻。

    「嗯……」嚶嚀聲甜得讓人全身酥麻。

    「你穿這樣的衣服來?」一面霸道地肆虐她的櫻唇,邱勝翊一面還在質問︰「這是什麼時候買的?你穿這樣的衣服出去給別人看?」

    「沒有嘛……只穿給你看……」她輕喘著,在吻與吻之間困難地吐出字句。

    他一手撫摸著滑嫩的雪背,另一手,修長手指很靈巧地解開了系在腰間、頸後的細繩,輕輕一拉,那件漂亮的上衣,就毫無用處地落在他們腳邊。

    「嗯,很方便。」他贊許著,一面擁緊了她,故意用自己的胸膛磨蹭她赤裸的豐胸。敏感的蓓蕾被他略粗的運動外套摩擦著,馬上就逼出了她楚楚可憐的呻吟。

    這根本不只是干柴烈火,而是火把遇上了汽油;分離多日的兩人,難耐刻骨相思,用說的根本不夠,一定要用全身、用整顆心才能訴說思念之苦。

    浴室門關上了,按摩浴缸開動,嘩嘩的水聲中,柔軟的呻吟響起,時而短促、時而高亢,有時,是尖銳的叫聲,有時,則是綿長的吟哦,唯一不變的,是男性粗重的喘息,高高低低,是最諧和的伴奏。

    ******

    那一夜,本來在球隊晚點名前她就該離去的。但是球隊這兩天放假,教練帶著球員出去吃飯喝酒,留在飯店的人寥寥無幾,根本沒有晚點名這件事。

    而被邱勝翊狠狠疼愛過的邱映潔,累得沉沉睡去,邱勝翊也沒有叫她,等到她悠悠轉醒,睜眼一看,發現已經過了午夜。

    她其實是被很奇怪的細微聲響吵醒的。撐起身子,發現邱勝翊還在熟睡,只有她自己醒來。

    就著暈黃的床頭燈光,她忍不住細細看著那張略偏一側,安詳沉靜的睡瞼。

    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充滿陽剛味,又有著運動員的陽光氣息;全身皮膚都是健康的古銅色,讓他深刻的五宮更有味道。那雙銳利炯然的眼眸閉著,少掉了幾分侵略性;氣息均勻,他睡得正熟。

    他們其實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童年。小時候,她對他的印象是「很會打球的大哥哥」,如此而已。出色的球技讓邱勝翊從小就征戰無數,一天到晚不是集訓就是比賽,和她見面的機會很少、很少。

    即使是她父母雙亡之後,她被接到邱家長住,邱勝翊還是不常出現。她也才隱約了解,邱家父母把對于邱勝翊的愛,多少也轉移到了她身上。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夏天,邱勝翊因為受傷開刀,不得不回家休養,而這一休息,給了他們貼身相處的機會。

    然後、然後……

    戀戀地輕撫著那堅硬的胸膛,忍不住偷偷印上一個吻。邱映潔至今還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漂亮、健美到令人嫉妒的身體,居然屬于她︰那冷然倨傲的俊臉,在看到她時,會有溫柔入骨的微笑︰還有,那張薄埂的、好嚴肅的唇,吻著她的時候,卻是那麼熱、那麼貪心……

    真的不敢相信呀!午夜夢回,邱映潔還會懷疑起這一切是不是一場美麗的春夢,都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奇怪的聲響又傳來,打斷了她的花痴。她皺著眉,側耳傾听。

    聲響不大,似乎是隔壁傳來的,像是敲打著什麼,又不像,還有奇異的、難以辨認的聲音,像風聲,也像電視,但又像是听錯了……

    邱映潔听了半晌,聲音停了,四周陷入沉寂,但沒多久,又開始了。

    因為實在听不清楚,她索性翻身跪起,手腳並用地往聲音的方向靠近,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她被人從後攔腰抱住,猶有睡意的男聲低低問︰「你在做什麼?半夜為什麼不睡覺?」

    「噓,你听,那是什麼聲音?」她秀眉蹙著,偏頭細听,困惑不已。「我是被吵醒的。你有沒有听見?」

    邱勝翊听了幾秒鐘,突然,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動。

    回頭一看,邱勝翊一手扶著額,肩膀一抖一抖的,正在壓抑狂笑。

    「你笑什麼?」邱映潔完全摸不著頭緒。

    「寶貝,你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邱勝翊笑得幾乎無法回答,雙眸閃爍著詭異的火焰。他使力一扯,把困惑莫名的人兒擁回懷中。

    「到底是什麼?電視?」

    邱勝翊低頭,貼在她耳際,低低緩緩地解答,「之前,你被我壓在下面的時候,我們……應該就是發出那樣的聲響。怎麼,你有興趣听別人的?」

    邱映潔立刻听懂了,粉嫩臉蛋也立刻轟的一下燒紅。

    「你、你隔壁,住、住誰?是哪個隊友?」她羞得把臉蛋埋在他胸膛,好半晌,問句才悶悶飄出來。

    「不知道,也不一定是隊友。我們房間天天晚上都要換,不知道隔壁住誰,應該不是隊友吧,隊上不準讓女友留宿的。」邱勝翊聳聳肩。「不過規定是這樣規定……」

    有些球員的私生活相當夸張,這邱映潔略有耳聞,但听他這樣說完,她突然不語了,像只小鴕鳥一樣,悶在他懷里,不抬頭也不說話。

    「怎麼了?」邱勝翊當然立刻察覺她的異常,大掌撫著她的背,輕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就這樣……睡在這里……」

    吞吐遲疑的字句,懊喪的語氣,都說明了她又後悔了。

    要說不檢點,他這樣也算吧?

    「這房間是我另外訂的,不是隊上的房間。」邱勝翊耐心解釋著,「而且我已經提前請假了,這是我私人時間。這樣也不行嗎?」

    邱映潔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了她,邱勝翊真的用心良苦,什麼都設想到了。若不是約在這兒見面,他一定會用這請假的短短時間,飛車回家去見她的。這她很清楚。

    不得不這樣,但……那濃濃的罪惡感,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縈繞不去?

    黑暗中,邱勝翊嘆了一口氣。

    「你又想太多了。」他的嗓音好低、好無奈。「如果會讓你不開心,那以後不要這樣見面好了。」

    她在他懷里點點頭,半晌,又搖搖頭。

    想見他,又不想這樣偷偷摸摸,充滿罪惡感;不見他,又按捺不住蝕心刻骨的相思啊。

    「不知道怎麼辦……」她苦惱得幾乎要落淚了。

    好辛苦、好辛苦,卻又帶著一絲甜到心底的蜜般滋味,讓人又想要又不敢要,嘗過之後又落入深深的懊悔中……

    「不哭,乖。」邱勝翊捧起她的小臉,安撫著那欲淚的嬌人兒,「我會再想辦法,你先乖乖睡覺,好不好?」

    「嗯。」

    一個晚安吻之後,他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一會兒,就听見均勻的呼吸聲,累極了的邱映潔很快被他哄睡。

    而邱勝翊卻失眠了。

    他們一直在相似的狀況中,一次又一次矛盾擺蕩,上上下下。

    有時,她會硬著心腸,阻止自己找遍借口外宿;有時,又忍不住推說去同學家討論報告,太晚了就住下等等的理由,偷到聚首的機會。

    春去夏至,在無盡的輪回循環中,終于,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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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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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天,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夏日午後。和同學相約討論報告內容的邱映潔,結束了聚會之後,被兩個很熟的女同學拖去逛街。

    年輕女孩逛起街來,吱吱喳喳的如小麻雀一般,逛了美妝店,又去看衣服,小飾品當然少不了,更別忘了喝個茶,吃點心……一整個周日下午,她們逛得腳酸嘴也酸,不亦樂乎。

    去到了內衣店,邱映潔硬是被拉了進去。雖然她需要買新內衣,但……還是不好意思和朋友一起選購。

    「看看嘛!你幫你爸、你媽都買了東西,怎麼就沒幫自己買?」朋友在一旁慫恿著,「沒看過這麼乖的女兒!」

    「也不是這麼說……」

    話雖如此,但看到那些精致美麗的內衣,邱映潔還是忍不住夠吸引了。

    她其實喜歡粉嫩顏色,樣式別太夸張的,像鵝黃色或燻衣草淺紫的胸罩,搭配同色的小內褲,綴上簡單的蝴蝶結,就讓她愛不釋手。

    「喜歡可以試穿,現在有特價喔!」售貨小姐也笑吟吟的來幫腔。

    「走啦走啦,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試穿!」好友之一挑了好幾套,勾著邱映潔就往更衣室定。

    一試穿之下,原來的尺寸果然小了,緊得幾乎扣不上;望著那被擠出的美麗雙乳,邱映潔忍不住臉紅。

    下一刻,隔開兩間更衣室的布簾突然被拉開!

    「鬼鬼,你幫我看看……咦?!」

    邱映潔被嚇得尖叫一聲,反射動作是抓起掛在旁邊的上衣遮住胸前,大眼楮驚惶地瞪著冒失的好友。

    好友也瞪著她……的胸口。

    來不及遮掩的部分,白嫩如新鮮奶油,可愛的鵝黃色胸罩包裹住高聳美麗的胸乳,上面有著明顯的淡紅痕跡——吻痕!如假包換的吻痕!

    兩人嚇呆了幾秒鐘之後,好友尖叫著沖過來,猛拉她遮掩的衣物。「那是什麼!鬼鬼,你有情人了?為什麼都沒說?讓我看!讓我看!」

    「不、不要這樣……」邱映潔的臉紅透了,奮力護住胸口,試圖逃離好友的魔掌,不讓更多的春光外泄。

    又叫又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掙脫,把一直大叫的好友推回另一間更衣室,她迅速換回自己的衣服,靠在牆上直喘氣。

    被、被看見了!

    好像被當場抓到做壞事,邱映潔的心兒跳得好快好快。她……前天才跟邱勝翊見過面,他那日是來大學附屬醫院做例行檢查,追蹤他右膝的舊傷。

    本來下午來傍晚就該回去,但邱勝翊硬是等到她下課,兩人一起吃了晚餐,之後還把車開到學校後面半山腰僻靜的停車場,雖沒有辦法盡興纏綿,但克制不住的熱吻擁抱是少不了的,她至今還鮮明記得他的頭俯在自己胸前,她上衣解開,被恣意疼愛著的羞人情景。

    「真想把你吃掉。」硬生生踩了煞車,邱勝翊吻著她柔軟嫣紅的唇,喘息著低聲說,一面幫她整理被扯得亂七八糟的上衣。「沒關系,下周末我可以回家,到時……」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在言外,承諾著火熱的夜,以及他眼中未滿足的濃烈眼睛,讓她的臉已經燙熱到快熟透了。

    小心翼翼的遮掩,把甜蜜的秘密藏得好好的,沒想到,還是被看見。

    邱映潔落荒而逃,回到家,也顧不得把逛街采買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給邱母看、母女一起評論閑聊了,她草草吃過晚飯,就推說功課忙,躲進了房間。

    但別說功課了,她連好好坐下來寫幾個字都辦不到,整晚都處在一種莫名的心慌之中,好像有什麼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沒經歷過的,不會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忐忑、多難受。邱映潔一整夜都睡不安枕,仿佛一直沒睡著過;又像睡著了,卻一直在作夢,夢境不太清楚,依稀記得有人一直在追趕她,要把她的衣服扯掉,叫囂著要檢查。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秘密,她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醒來之後,她累得幾乎像是沒上床過。最慘的是,連續好幾天都像這樣,根本睡不好,老是忐忑不安,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煎熬啊!甜蜜和罪惡交相煎熬,直催人老。

    周四早晨,邱映潔在微曦中醒來,又是一夜沒睡好,她累得不想睜開眼楮。

    時間還早,但不知道為什麼,外面已經有車聲。這兒是住宅區,上班族、學生都還不到出門的時間,送報紙的頂多經過而已,為什麼車子引擎聲會持續不斷?

    邱映潔正躺在床上靜听,一面困惑著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鈴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把她嚇了好大一跳,趕快撲過去床頭,接起手機。

    「寶貝?吵醒你了?」是聲音很疲倦,仿佛也是一夜沒睡好的邱勝翊。

    「怎麼了?怎麼這種時間打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

    邱映潔只覺得自己心猛然往下一沉,她的預感成真了。

    「到、到底怎麼了?」她听見自己的嗓音在發抖。

    「你先別怕,是球隊出了一點事,我大概不太方便回去。」邱勝翊盡量輕描淡寫,不想嚇到她。「你跟爸媽說一聲,還有,最近出入小心一點,可能會有記者去煩你們,不要回答就是了。」

    她翻身坐起來,光著腳踏上涼涼的木頭地板,跑到窗前,撩起窗簾一角,往外窺看。

    果然!早一點听到的是車聲沒錯,有一兩輛在門口聚集,陌生的臉孔探頭探腦,還有人拿著相機,對準邱家的房子,好像在取景,又像在等待什麼。

    邱映潔嚇得倒抽一口冷氣,趕快放下窗簾,背靠著牆,好像小偷失風被抓似的,隨即又苦笑,她在自己房間里,窗簾拉得密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呀!

    「寶貝,怎麼了?」邱勝翊當然听見了她的詫異驚喘聲,立刻警覺地問。

    「外面有人。」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不要太慌張。

    「應該就是記者。不要給他們開門,不要回答問題,有什麼事,馬上打給我,或是聯絡警察。」邱勝翊非常嚴肅,正色叮嚀著。

    「到底怎麼了?」她隱約感覺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陣陣恐慌涌上,統統在她的嗓音里流露出來。

    邱勝翊沉默了幾秒鐘。她的驚慌,讓他心頭一擰。

    「我會找時間回去跟你們解釋,先不要伯。」

    「可是……」

    「乖,听話。」

    ******

    惴惴不安地過了難熬的一日一夜,隔天,又是清晨時分,再度從惡夢中醒來的邱映潔揚起被淚沾濕的長睫,靜靜地望向坐在她床邊的俊朗身影。

    她還在作夢吧?要不然,眼前怎麼會有他?

    「又作夢了?」熟悉的嗓音低沉溫柔。

    「嗯。」她點點頭,抬起手想觸摸他,確認他的存在。

    小手被握住了。邱勝翊皺了皺眉,「手這麼冰?你會冷?」

    夏日清晨仍有涼意,她只蓋著薄埂的小夠子,加上剛剛作了惡夢,此刻真是有些發冷。

    下一刻,她被有力的手臂給拉了起來,拉進溫暖堅硬的懷里,密密圈抱住,他的臉埋在她發際,深深呼吸她清甜氣息。

    而邱映潔放松了。連睡覺都沒辦法松弛的情緒,在他懷中慢慢的舒緩。

    「你現在只有緊張、壓力大的時候才會作惡夢,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邱勝翊輕擁著她,大掌按在她後頸,溫柔地按摩著她緊繃的肌肉。「不是跟你說不要怕嗎?只是記者在追我們球隊的新聞,怎麼還緊張成這樣?」

    「到底有誰听了‘不要怕’這句話之後,就真的一點都不怕、不擔心了?」她嘟著嘴咕噥,引來他低沉的笑聲。

    安靜依偎了好一會兒,他又問︰「到底怎麼了?嗯?」

    他清楚她的個性,如此慌亂不安,一定有別的原因。

    囁嚅了一會兒,邱映潔才困難地開口,吞吞吐吐說出之前和朋友去逛街、試穿內衣時發生的事情,以及從那之後,她一直無法擺脫的惡夢。

    邱勝翊當然一听就懂了,心底深處,邱映潔始終恐懼著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關系會被發現,會深深傷害疼愛她的邱家父母,會讓身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可是,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有余力解決這件事,尤其想到即將要面對的風暴……

    讓他再溫存一下下吧……讓他保有著甜蜜的秘密,再一下下……

    「夢到有人要脫你衣服?怎麼可以,除了我,還有誰能脫你衣服?」他輕笑著,以戲謔口吻想逗她笑。

    夏日的穿著當然很清涼,她穿著細肩帶連身睡衣,布料柔軟地貼在她的曲線,他的手滑過她的香肩,撥開一邊肩帶,然後是另一邊,睡衣輕柔滑落。

    「被看到什麼?嗯?這兒,還是這兒?」長指輕點著她雪白的前胸,吻痕已經褪盡,他還是故意讓指尖游移著,享受她柔嫩的肌膚觸感,引發她輕輕的喘息。

    「沒……沒那麼下來,她看到……只是鎖骨那附近……嗯……」邱映潔無力地閉上眼,在紅潤的蓓蕾頂端被長指揉擰時,敏感地輕吟出聲。

    「買了什麼新內衣?」他咬著她的耳根,低低問,「給我看看。」

    「不要啦……」

    「要,我想看。」

    威脅利誘之下,邱映潔被鬧得沒辦法,咬著紅唇,怨怨地看他一眼,還是從床邊小櫃里拿出了買回來還沒穿過,用軟紙包著的內衣。

    打開來,他伸手拈起那輕薄內衣。鵝黃色蕾絲在他黝黑修長的指間,看起來格外煽情。

    「很漂亮。」邱勝翊贊美著,熾熱眼光又移到她身上,「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幫人家穿。」說完大膽的要求之後,她羞得躲進他懷里,滾燙的小臉埋在他頸側,細細喘息。

    看著她那嬌甜可人的模樣,饒是鐵打的男人,也被融化了吧。別說是幫她穿內衣,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油鍋,邱勝翊大概也立刻飛身去了。

    又親又哄了半天,她乖乖坐直了,轉身背對他,挺起縴腰,讓男人有力的大掌為她穿上細致美麗的內衣。

    征戰球場多年,在緊要關頭從不緊張,壓力越大投得越準的名將邱勝翊,此刻,準備幫情人扣上胸罩背勾的雙手居然微微在發抖。

    真是漂亮!他在心里贊嘆著。雖不是他一向喜愛的黑色系,但鵝黃色配著她牛奶般的滑嫩肌膚,清純中有一種勾人的魅力。精致的蕾絲罩杯緊緊包覆豐盈的乳,美得讓人頭暈目眩,簡直不敢直視。

    要不是因為時間實在不太適合……唉。

    戀戀地再吻了一下香肩,邱勝翊萬分不舍地扶她坐好,並強迫自己那不願合作的身體要離開。

    「不能繼續,爸媽應該快起床了,我該先下樓去。」他看了看腕表,暗自嘆息,「等等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要走了。」

    邱映潔暈紅的臉蛋上,迷蒙如夢的表情淡去,她慢慢從纏綿激情中清醒。

    真的有事發生了,要不然,邱勝翊不會這樣風塵僕僕趕回來,又匆匆忙忙就得離開,只為了講幾句話。有話,電話不能說嗎?嚴重到要這樣趕來趕去?

    「別擔心,看你,又蹙眉了。」邱勝翊俯身吻了吻跪坐在床上、一臉擔憂的人兒,忍不住失笑。「我知道,我知道,叫你別擔心也沒用,所以,你一起來听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乖乖的听,別想太多,也別亂擔心,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听到沒有?」

    大男人本色真是發揮到極致,邱映潔只能乖乖點頭。

    ******

    早餐桌上,不復往日的輕松和諧,同桌四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身為職業運動員,早餐一定要很豐盛,才能提供足夠的體力。但此刻,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餐點無法逗引任何人的食欲。

    奸半晌,濃眉緊鎖的邱父點起了一根煙。看了兒子一眼,邱勝翊則搖搖頭,婉拒了父親。

    他不抽煙,因為他是運動員,也因為有人不愛煙味,會不肯讓他親。至于哪個才是真正的有力原因,邱勝翊心知肚明。

    本來只是輕描淡寫解釋幾句,但父母猛烈的追問,讓邱勝翊不得不透露部分實情。

    「有記者拍到照片,幾個球員……外出時行為不太……適當。」他小心斟酌著用詞,不想驚嚇家人。

    「多不適當?在哪里被拍到?」邱父敏銳反問。

    「在……酒廊。」

    空氣凝結了,四下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都听得見。

    煙霧彌漫中,邱母問出了大家都有的疑問︰「怎麼會搞成這樣?上酒家?玩女人?你們球隊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領隊他們還在跟拍到照片的記者溝通,談了好幾天了,簡單來說,價錢還沒談攏。」邱勝翊淡淡解釋著,「已經有別的媒體听到風聲,開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所以最近出入要小心,沒事盡量待在家里,電話能不接就不接,至少等到事情過去之後再說。」

    「等一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邱母重復兒子的話,大惑不解,「意思是說,你也可能被拍到了?」

    邱勝翊沉吟片刻,才回答︰「是,有被拍到。」

    此言一出,其他三個人都反應劇烈。

    邱母倒抽一口冷氣,邱映潔的臉色則是倏然慘白,而邱父更驚人,黑著一張臉,他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讓大家都嚇一大跳。

    「你也被拍到?!你上酒家?!」狂怒吼聲回蕩在本來安安靜靜的室內,「我們是怎麼教養你的,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若不是邱母眼明手快,用力拉住丈夫捏握成拳的手,那個石頭般巨大堅硬的拳頭,大概已經揮到邱勝翊身上了。

    「勝翊,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一面攔著暴怒的丈夫,邱母一面不死心的問著兒子,「跟女友偷偷約會被拍到,跟上酒店玩女人被拍到,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媽媽相信你不會亂來,但是你要說實話,好不好?」

    邱勝翊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把情況弄成這樣。望著父親暴怒的剛硬臉龐,母親充滿祈望的發愁表情,實話已經到了嘴邊。

    說吧,就說出來,他為什麼不能說?

    但他沒辦法忽略旁邊那張慘白的小臉。明媚的眸盛滿了慌亂與困惑,無助地看著他,又是壞習慣不改地緊咬著下唇,咬到都沒血色了。

    就是因為不想嚇到她,所以才沒有打算多解釋。結果,只在電話里听見她的緊張,他就忍不住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結果,看看現在!如此丑惡的現實,為什麼要影響到她?為什麼要給她更多心理負擔?

    于是邱勝翊重新緊閉上嘴,把所有的實話,都鎖在薄埂的唇後。

    「你說話啊!現在沉默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不講話就沒事了嗎?」邱父氣得要往外走,準備去拿電話。「電話給我!我倒是要問問你們領隊、教練,是怎樣帶球隊的,竟然讓這種事情發生!」

    「爸……」邱勝翊無奈起身,試圖阻擋,「我真的沒有去喝酒。」

    「那為什麼會被拍到?被拍到什麼?」

    「是我。」細微卻堅定的溫婉嗓音,突然插進了他們父子爭執之間。

    邱家父母都大吃一驚,轉頭瞪著臉色蒼白的邱映潔。

    「寶貝,你說什麼?」

    邱勝翊則用警告的眼光,示意要她別說了。

    「哥哥是被拍到跟我在一起,對不對?」她的嗓音微微發著抖,小鹿般驚惶的大眼楮望著邱勝翊,他只覺得心頭一疼。

    邱母明顯松了一大口氣,她拍著心口,責怪地說︰「如果是拍到跟妹妹在一起,有什麼好緊張的?為何不講清楚?你讓媽媽嚇死了!」

    就是沒辦法講清楚啊……誰知道拍到怎樣的照片,在哪兒被拍的?

    邱勝翊還在猶豫,做母親的又發現不對,狐疑的追問︰「可是過年之後你就去集訓了,你跟寶貝有什麼機會被拍到?會不會是記者隨便胡說的?」

    「我們上禮拜見過面。」邱勝翊敏捷作答,「我去P大附設醫院做檢查,結束之後便約鬼鬼吃了晚飯。」

    「如果是這樣,老實說就好啦,跟自己妹妹吃飯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邱勝翊立刻拒絕。

    他把家人保護得很好。他們從不在公開場合出現,也從不到球場幫忙加油,尤其是邱映潔,更是完全不曾曝光過。

    在這種時候老實說?無異是自殺的行為!何況,連邱勝翊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拍到什麼照片,如果只是吃晚餐,那確實沒什麼,但誰知道之後在車內的纏綿親熱是不是被拍到?甚至,萬一是拍到邱映潔到飯店去……

    扁想到這里,饒是一向冷靜的邱勝翊都全身發冷。

    「你怕家人被騷擾,媽媽能理解你的苦心,可是現在是不是應該講實話呢?要不然名聲臭掉了怎麼辦?」邱母憂心忡忡,「想要怎麼做,跟爸媽談一談再決定,不要一意孤行,好不好?辛苦這麼多年才建立起來的東西,你要眼睜睜看著它毀掉嗎?」

    邱勝翊沉吟著,緊鎖的眉心說明他的沉重心緒。

    眼看兒子蚌殼般的死不松口,只是緩緩搖頭,邱母不死心地繼續勸︰「講幾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要弄成這樣?真的怕教練他們不相信,爸爸媽媽都可以出面幫你。如果要付出一點隱私當代價,換得洗清你的名聲,媽媽覺得這樣很值得啊!」

    「媽,哥哥是因為怕牽扯到我、牽扯到家人……」邱映潔的臉色依然白得像紙,幽深的黑瞳盛滿了難言的憂愁。

    「這我知道。」邱母重新坐下,抹了一把已經開始流汗的額頭。短短幾分鐘,她好像突然老了幾歲,中年微微發福的臉蛋上,全是疲憊。「只是他這個脾氣,自小以來就沒改過,老是這麼又臭又硬,到底是遺傳到誰……」

    而旁邊,面色凝重灰暗、還殘存怒意的邱父,很久沒有出聲了。他用一雙飽經風霜卻依然有神銳利的眼,望著眼前的家人,久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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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報導出來了,造成輿論一陣嘩然。

    征召為國效力的明星球員們,居然在集訓期間,由助理教練帶頭,到酒店尋歡作樂……這可是數十年來,國家代表隊最大的丑聞之一。

    雖然內情還有待詳細調查,但涉入的一名教練、四位球員都被教練團緊急下令暫時離開集訓地,要等最後裁決,看是否就此退訓、禁賽。簡單來說,若沒有辦法翻案,運動生涯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邱勝翊不在暫時停訓的名單內,但是他也被拍到的耳語傳得沸沸揚揚,身為隊長,又是一向以來人氣最高的球星,這一次,邱勝翊確實面臨了極大的壓力。

    但他還是沉默。不管教練團怎麼問、多少記者打爛了他的電話,不開口就是不開口。他打定主意,要是媒體拿得出照片來,他便一口承擔下來,絕不逃避脫罪,可在那之前,他什麼也不會說。

    因為,邱映潔不要他說。或者該說,邱映潔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她驚恐慌亂到讓人心疼。

    扭曲的關系,千絲萬縷糾纏,令人理不清頭緒。

    那日清晨,他不得不走的時候,是她送他出來——不從正門出入了,已經有記者在外面徘徊等待。他們在夏日的晨光中,安靜地穿過小小後院,站在很少使用的後門邊,相對無語。

    「我想,就告訴爸媽吧?」他很低很低地問著。

    「不、不行……」她猛搖頭。晨光中,她的臉蛋蒼白到幾乎透明。

    「既然這樣,你剛剛為什麼要承認呢?」邱勝翊實在想不通,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邱映潔就自己開口說拍到的是她了。

    「因為……如果不說,爸媽會以為你真的去喝花酒了……」她又咬著下唇,「我不要他們這樣想。你沒有去,對不對?」

    「當然沒去。他們被拍,是我們回到S市打練習賽之後的周末,打完之後他們去吃飯、喝酒,但我跟你去吃燒烤了,你不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

    那天,他們吃到很晚,他才送她去停車場開車。月光下,兩人在僻靜的路上並肩走著,聊著比賽,聊著剛吃的東西,還站在車邊講了好一會兒的話,他擺足哥哥架子叮嚀她好多次,要她開車小心,回到家後發簡訊給他……好久之後,才依依不舍分開。

    除非他有分身,否則,邱勝翊是不可能去喝花酒而被拍到的。

    在邱勝翊看來,這是一石二鳥的契機,可以證明清白,又可以趁勢公開兩人的關系,有何不可?天命如此的話,他樂于順從這命運的安排。

    但邱映潔很混亂,一直拚命咬住自己的唇,大眼楮迷離,好像還流轉著一點水意。

    嚇著她了吧,所以她最近一直作惡夢。心理壓力這麼大,真可憐,明明可以不要這麼辛苦的呀!

    「我還是覺得……如、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還是用兄妹的狀態來解釋……」壓力一大,她的語句就開始破碎了。畢竟不是母語。

    「所以,你希望大家相信我,卻還是要說謊?」邱勝翊嘆氣。「寶貝,你真矛盾。」

    「我知道。」邱映潔很氣餒,六神無主的她軟聲祈求,「再讓我想一想,好不好?我會想出辦法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把事情丟給你去解決?」邱勝翊真的很想抬手輕觸那已經被咬出明顯齒痕的紅唇,但手才剛動,就立刻壓抑地握住拳,又放下。

    他伯自己就算只有指尖一踫到她,自制力就立刻粉碎,苦苦撐住的謹慎面具會脫落,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苦惱的人兒抱進懷里,好好疼惜,吻去她所有的愁容。

    但是時間不允許,環境也不允許,他只能匆匆離去,留下一團壓抑的混亂,留待日後再解決。

    報導出來之後,雖然邱勝翊不是直接關系人,但因為知名度太高,加上耳語不斷,身上的壓力始終沒有消除。

    他真的不怕壓力。自小到大,他的抗壓性都非常強,要面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又常常是得分決勝關鍵的人物,壓力並不能讓他失常。

    但這一次,類似的壓力也加諸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那人,又是如此嬌弱敏感,一點點苦都不願讓她受的……想到這里,邱勝翊就幾乎要發狂。

    球隊處于超級低氣壓的狀態,所有球員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著,邱勝翊想抽空打個電話,都找不出十分鐘方便的時間,等到好不容易能打了,邱映潔的手機卻收不到訊號。

    連續幾次都這樣之後,邱勝翊忍不住了,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母親。

    「媽,鬼鬼呢?」他沒有太多時間寒暄招呼,開門見山地問。

    「你怎麼啦?凶巴巴的,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一陣子對于風吹草動都非常敏感的邱母,很緊張地反問。

    「沒什麼,只是……」警覺自己失態了,泄漏太多焦急情緒,邱勝翊停了停,重新調整之後才又開口,「我以為是她會來接電話。她在家嗎?」

    「不在。真的沒什麼事?」邱母在兒子的保證下,稍稍安心了一點,隨即開始碎碎叨念︰「球隊的事情鬧得好大,親戚朋友都在問,鬼鬼那天回來還說,有記者跑去學校找她……你爸爸氣死了!」

    「有記者去學校騷擾鬼鬼?」邱勝翊聲音一沉,一股怒氣開始醞釀。「媽,你叫鬼鬼來听,我跟她說。」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居然不聯絡、也沒接電話?到底在搞什麼鬼、要什麼自閉?真以為自己能處理嗎?這個笨蛋!

    「她不在啦!你爸叫她去避一避,這幾天都不住在家里。」邱母說著。「兒子,你那邊到底怎麼樣?教練他們的態度呢?」

    「目前還沒有被為難,我真的沒有去喝酒,他們都知道。」邱勝翊耐心解釋,「媽,鬼鬼去了哪里?為什麼我打她手機也不通?」

    一向嘮叨的邱母,突然一反常態地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又謹慎地重新開口,「勝翊,你爸的意思是,這段時間你們暫時別聯絡比較好,畢竟你……身分特殊,記者又很麻煩……鬼鬼膽子小,又沒遇過這樣的事情……」

    「媽,」邱勝翊的嗓音沉冷,蘊藏著焦躁。他再問一次︰「鬼鬼人呢?」

    身為母親,從小看著他長大,邱母當然知道,在這樣的語氣下,藏著如何剛硬的意志力。邱勝翊想做的事、想達成的目標,除了他自己,沒人能阻止他。

    嘆了一口氣,邱母還是屈服了。

    「她在老家那邊,很安全,你不用擔心她,先顧好你自己吧!」

    ******

    邱家的家族原來分布在很郊外的山邊,雖然邱勝翊的祖父那一代就已經搬到市區了,但老家的房子都還在。改建過之後,其實相當舒適,邱家偶爾夏日會來避暑、度假。但大部分時間,房子是閑置的,偶爾有住在附近的親友過來看看,如此而已。

    濃密的樹蔭遮去了夏日的酷熱,讓山間總有可喜的涼意。這兒遠離城市的喧囂,循著車都未必開得進來的小路走上去,若不是很了解附近地形狀況的人,通常會以為走到了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外。

    但是,只要耐心繼續走,繞過幾個彎,甚至有一百八十度的回轉之後,一棟造型典雅的屋舍便會出現,在濃濃林蔭間,別有一番質樸風情。

    邱映潔提著重重的兩袋食物、書本,揮汗走在小徑上。傍晚山間總會下起雨,讓暑意全消,她要在下雨前回到房子里。

    加快腳步走進屋里,空曠的房子里雖然簡單的家具、電器都一應俱全,但靜得毫無人氣,令人心慌。

    果然,她回來之後沒多久,便開始下雨了。雨絲落在林間,發出溫柔的沙沙聲響,襯得只有一個人的室內更顯孤寂。她幫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一邊吃一面翻著書,等待夜晚的來臨。

    其實她真的很怕一個人的黑夜,尤其在這荒山野外,每每睡不安枕,驚醒之際還是一片黑暗,心跳得好快好快,怕得要命;她仿佛回到了無助的童年,被惡夢嚇醒之際,只能不停的幫自己壯膽,因為不願驚擾病弱的母親,而愛妻情切的父親也無暇管到小女兒的惡夢。

    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不怕,鬼鬼不伯……

    夜色漸深,雨勢漸大。這兒沒什麼視听娛樂可言,待在空蕩蕩的客廳有些怕人,她又不想到後面邱勝翊的健身室去——那些運動器材在黑暗中,個個都像怪獸——所以帶了幾本書到床上看,裹在薄夠底下,包得緊緊的,至少有點安全感。

    讀著枯燥的經濟理論,邱映潔好不容易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被陌生的巨響給嚇得彈坐起來。

    那、那是什麼?轟然如響雷,在大門的門板上咚咚響起。

    「鬼鬼,開門!」冷然嗓音仿佛地獄來的使者,卻又那麼熟悉。

    邱映潔只發呆了三秒鐘,便沖下床,還差點被裹纏在身上的被子絆倒。她跌跌撞撞來到客廳門邊,一開門,便被緊緊抱住。

    「啊!」她驚呼,身體卻早一步辨認出對方,軟綿綿的放松了,依偎進那濕答答、硬邦邦的胸膛,雙臂也自動纏抱住勁瘦的腰際,摟緊。

    「為什麼來這邊也不告訴我一聲……」

    男人低沉惱怒的抱怨還沒來得及說完,溫軟甜蜜的小嘴已經迎上來,堵住了接下來的種種不滿言辭。

    相思焚燒,吻越來越熱,簡直可以把邱勝翊身上的雨水給燒干。他是經過多年嚴格訓練的運動員,善于使用精良的身體表達、溝通,此刻,滿腔的焦躁、壓力、渴望……全都化成火辣辣的吻上,想要馬上把對方吞吃入腹。

    之後,她閉著眼,讓自己輕飄飄地慢慢降回地面。心跳得還是好猛好快,氣還是不順,余韻像是小小電流,在身體亂竄,常常讓她顫抖。

    男人與女人的相思,可以用文字用語言形容,有時候,卻只能用身體傾訴。素手輕輕撫摸著他肌肉結實的寬肩、上臂,她一面模糊想著。

    「會冷?這邊還有電、有熱水吧?我抱你去洗澡。」邱勝翊的嗓音也還不太平穩,在她耳際沙啞輕問。

    「有……」她抱緊他,還不想動彈,只想再享受一下這樣肌膚緊緊相貼的甜蜜擁抱。「等一下再去……」

    邱勝翊沒有反對,他只是調整一下姿勢,讓重量移開些許,免得嬌嫩人兒被壓扁了。擁抱著她,長腿糾纏,他還在她體內……如果可以這樣一輩子黏在一起,他也絲毫不介意。

    靜謐的山間夜里,只有細雨沙沙,溫柔地落在林間。他們傾听著雨聲,彼此的心跳與呼吸,良久。

    「寶貝,你……是不是懷孕了?」

    低沉問句幽幽響起,讓長睫無力地垂下、幾乎已經進入夢鄉的邱映潔突然嚇醒。

    驚惶的水眸,望進一雙深沉幽黑,看不清思緒的眼瞳。

    ******

    沖過澡,換回干爽衣物之後,邱映潔泡了熱茶,兩人在床邊坐下。本來應該一人一杯對飲閑談的,但邱勝翊硬是不讓她離開懷里,把她抱在腿上坐得舒舒服服,他把茶杯舉到她唇邊,心滿意足地看她低頭啜飲著。

    旁邊床頭小桌上明明有幫他泡的一杯,他偏要喝她喝過的,就著她小嘴的位置,飲了一大口,邱映潔的臉又紅了。

    「你還沒回答我。」邱勝翊沒讓她躲開,優閑喝著茶,一面優閑追問。

    「沒、沒有!」邱映潔全身僵直,嚇得心頭怦怦亂跳。「你為什麼這樣說?」

    「你跑來這兒躲著,還穿那樣的衣服。」他用下巴比了比床前,那件淺藍色紗質上衣是今年流行的高腰娃娃裝設計。然後,又在她耳邊低聲說︰「而且你胸部大了,又好敏感。剛剛不是一直要我輕一點嗎?嗯?」

    邱映潔面紅似火,羞得直把小臉往他頸側藏。「真的沒有啦!」

    「你確定嗎?」

    「對、對啦!我很確定!」

    邱勝翊沒說話了,把茶杯放到旁邊,溫暖大掌繞過來,輕撫著她的發。暈黃燈光下,兩人安靜依偎著彼此。

    「哥,你……很失望嗎?」好半晌之後,邱映潔才輕輕問。

    「也不是。」他吻了吻她的發心,淡淡說︰「只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式。如果你真的懷孕了,爸媽就算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了。」

    也就是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邱家是極傳統的,當年,只是媒體誤傳有女球迷懷了邱勝翊的種,邱勝翊的父母甚至就要逼他娶那個根本未曾謀面的女子當作交代了,更何況,現在講的是他們捧在手心疼愛的邱映潔。

    他父母是真疼她……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幾乎每年都來這邊過暑假?」

    「記得啊。」埋在他肩頭,她也和他一起回憶起那些日子。「後來我媽身體不好,我爸甚至帶我來沒幾天就先回去了,留我一個人,和邱爸邱媽在這邊……」

    「我以前對你……沒什麼印象。」邱勝翊眯起眼,回想著她當時嬌小可愛的模樣。「老覺得你是那些常在附近玩的表姊妹或遠房親戚。後來才發現你的舌頭跟別人不太一樣,講話怪怪的。」

    「哪有……」她不依,扭著要槌他。邱勝翊笑著握住她的粉拳,拉到唇邊吻了下。

    「其實,我有一段時間還滿討厭你的。」他突然說。

    邱映潔听了,詫異往後仰了仰,看著邱勝翊帶著淺淺微笑的俊臉。

    「討厭我?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邱勝翊自小就在球隊,就算暑假,也要集訓練習或到處比賽,能和家人一起優閑度假的,一直不是他這個獨生子,而是吳映潔這個外人。而長得可愛甜美的小女生,又是邱家父母一直想要的,所以百般疼愛,到哪里都帶著她。

    尤其他父親,傳統又嚴肅,不苟言笑到極點,和兒子始終不親。但是遇上了鬼鬼,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鬼鬼用甜甜的嗓音一叫伯伯,馬上眉開眼笑,臉部線條完全柔和下來,連回應的聲音都特別溫和。

    他母親也是一樣,親手為鬼鬼縫制了不知多少可愛的小裙子、小洋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出去玩,完全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寵,就算被親友不斷嚼舌根、勸阻,他們還是不顧一切的疼愛著這個異國摯友的女兒,到最後,甚至收養了父母雙亡的她,成為自己家的小孩。

    「因為爸媽都太疼你了,所以看了不太高興。」他輕描淡寫說,一面忍不住要吻她小小的耳朵。

    平常她會因為怕癢而不依,甚至咯咯笑,但此刻,她只是默默讓他抱著、親著,安安靜靜,沒有反應。

    「又怎麼了?不開心?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何況現在要說寵她,還有誰比得過他?

    邱映潔搖搖頭。「邱爸邱媽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卻……」

    卻有這麼大的秘密瞞著他們,還差點讓王子的事業受到影響,只因為她的存在、因為她和王子……

    听出她的落寞與自責,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來了。邱勝翊深呼吸一口。

    「我們告訴爸媽,好不好?」他輕問,感覺到懷中人兒一僵,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告訴他們,頂多被罵一頓而已,還能怎麼樣呢?爸媽那麼疼你,總不可能動手打你吧?何況,說不定他們會很高興。」

    邱映潔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于這件事,始終沒有像邱勝翊這麼樂觀,可能親生與否的差別就在這里吧,在心底深處,她一直沒有足夠的、被愛的自信。

    「過一陣子吧……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連見面都不該見面的。」想著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可能被影響,邱映潔便蹙起了眉,小臉充滿愁緒,「你今天怎麼就這樣跑來?大家不是沒告訴你我在哪里嗎?」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他擁緊她,語氣平淡,但那不容置疑的鋼鐵意志清清楚楚。

    「球隊那邊……怎麼樣了?就這樣跑來,會不會又出什麼事?」

    「你這個腦袋,到底要幫多少人擔心多少事才夠?」邱勝翊揉揉她的發,又無奈又寵溺地說︰「想想自己行不行?別老是一直要為別人想,要人家好。」

    「要是我真的那麼會想,就不應該……」邱映潔喃喃說著。

    話沒說完,意思卻已經很清楚。要是她真的那麼會想,就不該盲目地開始這一段不能見人的戀情,不應該被他這樣抱在懷里,還依戀著不肯離開。

    「乖,先別想了,睡覺去。」邱勝翊溫柔吻著她已經低垂的眼簾,輕哄著。

    「那……你呢?」被結實的手臂抱回床上躺好,邱映潔打著小小的呵欠,揉揉眼,困意襲來,模糊不清地問。

    「我再陪你一下。」其實他該趕回去的,本來打算看一下,確定她沒事就走,但早該料到會是這樣;一踫上她,他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根本走不了。

    「可是……」

    「噓,別想了。」他擁緊她,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嗓音悠悠,「明天再想吧,一個晚上而已,世界不會在今晚毀滅的。」

    邱映潔也知道他該離開了,越來越晚,山路又不好走。但蜷縮在他懷里的感覺如此溫暖安全,就算是可怕的黑夜或惡夢,應該暫時沒辦法傷害她了。

    她真的……應該要放手,可是,還是放不開……

    那一夜,即使在他懷里,她還是作惡夢了。

    夢中,她不斷逃著、跑著,躲避一雙雙想要拉扯她衣服的手,嚇得全身發冷,手腳軟軟的使不上力,喘息越來越急……卻不敢停下,只能一直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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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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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聲雖然暫時過去,卻像有暗流在涌動,讓人心不安。

    四名球員外帶一名助理教練被剔除國家代表隊的身分,引起的軒然大波,當然不可能一時之間完全靜止;而剩下的隊員們,在更加嚴密苛刻的審視下,無不投注全部心力,認真練球,只求把被打擊的士氣重新提升起來。

    身為隊長,又被卷入風波的邱勝翊,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仿佛啞了似的,話越來越少,只是埋頭練球,按表操課不說,常常夜深人靜之際,隊友都被一整天的訓練累得倒頭便睡,他還在看比賽錄影帶、研究戰術、寫筆記。

    漫漫長夜,只得這樣度過,因為一直到比賽前,邱勝翊竟是沒有任何機會再度溜出去和邱映潔相見。放她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山腰的老家,不管怎麼想,都放心不下。

    她怕黑,而山里到了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沒能陪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邱勝翊一腔焦慮暴躁,都化成了決心——他一定要打好這場比賽,為代表隊帶罪立功。

    然後,他身為隊長的責任已完了,算是對得起國人了;再來,他就要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就像他帶球進禁區,誰也攔不住一樣,他想做的,向來誰都攔不住。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為了能光明正大與她長相廝守,他一直在做準備,而等待不是沒有期限,他的耐性也不是毫無盡頭,再大的秘密也有揭穿的一天,何況,是他已經鐵了心要揭開。

    懷抱著這樣的信念,他放下了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咬牙撐過了比平時嚴苛十倍的訓練,帶領隊員們,將士用命,在驚濤駭浪中,真的打贏了比賽。

    打贏了!恭著獎杯以及MVP回來。邱勝翊只記得最後總決戰的結束哨音響起時,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肺如同要爆炸一般,有舊傷的膝蓋痛得像火燒,全身不知道有多少處肌肉拉傷……

    但那如釋重負的一口氣,仿佛在決勝關鍵時刻他投入的三分球入網之後,萬千觀戰球迷的氣息一般,長長地舒了出來。

    機場接機的人潮洶涌,攝影機、照相機的閃光燈閃得人眼花撩亂。接下來還是不能休息,馬不停蹄的慶功、接見……忙得根本毫無喘息余地。

    這其間,父母來看過他,也一起參加過慶功場合,但,就是沒有邱映潔的身影。

    「媽,鬼鬼呢?」這已經成了邱家母子見面時的發語詞。

    「她忙功課,快畢業了,你爸不讓她來。」邱母的回應也總是一致。

    功課忙,能有多忙?他已經帶隊出國比賽回來,還在忙?

    「她最近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常常來往,就更沒時間了。」好像在故意強調什麼似的,邱母還這樣加了一句。

    「什麼朋友?」邱勝翊微微皺眉,追問。

    「我也不知道,講中文的,我听不懂。」

    算起來,他們快半年沒見面了。一般親人也就算了,偏偏他們是親密的戀人,這樣的分離,實在太難耐。

    最後一個慶功宴結束,邱勝翊親自開車送一起參加酒會的父母回家。

    「你要送我們?」邱母有點驚訝,「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回球隊嗎?」

    「放假了。」他簡單解釋。剛打完大比賽,鐵打的人也要休息吧!

    「喔……那你不回市區?為什麼?」

    邱勝翊在市區有買房子,離球隊近,平常都住在那兒。但此刻,他掌握著方向盤,微皺著眉,有點困惑的側眼看看母親。

    為什麼好像不太樂意讓他回去的樣子?他不懂。回自己父母家休息,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一直很沉默的邱父始終看向窗外,後視鏡里,只看見他嚴肅的側臉。父親像這樣的態度與臉色有多久了?邱勝翊已經一個復記憶。

    這段時間以來,父親越發冷淡,本來以為是之前喝花酒事件影響,但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他都打贏比賽回來了,到底還在氣什麼呢?

    再望一眼那冷硬的五官,邱勝翊把視線轉回前面,專心開車。他知道有問題,也該解決,不過目前他只關心一件事,或者該說一個人——邱映潔。

    將近一小時的車程中,他們都沒有多說話,車里氣氛沉重,如同車窗外暗濃的夜色。

    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三人各自去梳洗休息。邱勝翊硬生生壓抑住大步走向後面,上樓直闖邱映潔房間的強烈沖動,只是安靜等著。

    躺在自己床上,睜眼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瞪得快要燒穿兩個洞,好不容易等到父母都就寢了之後,他無聲地起身,精壯的身子像獵豹一樣移動,片刻,他已經穿過了走廊,走下樓梯,由相連的廚房走到後棟。

    她不在。房間靜悄悄的,床上也沒人。

    邱勝翊很確定她在家。她的車在車庫里,常用的包包擱在桌旁地板上,壁燈也開著——只要怕黑的邱映潔在家,這盞壁燈是一定不會熄的——種種跡象都顯示,她在。

    但,人在哪里?

    在不驚動父母的前提下,邱勝翊修長身影如幽靈般安靜移動,一間又一間,走遍了家里。終于,在前棟二樓的小書房,看到了門縫底下透出來的光線。

    敲門聲很簡短,一下,又一下。

    仿佛听見了誰在嘆氣,但邱勝翊並不確定,仿佛過了一整個世紀,門終于開了。

    「為什麼躲在這里?」邱勝翊壓低了嗓音,但壓不住他語氣中的怒火。「你不知道我回來了嗎?你不知道我在找你嗎?電話不接,留言沒回,功課可以忙成這樣?到底在忙什麼?你最好說清楚……」

    話聲突然中止,四下重新陷入絕對的安靜,因為邱映潔柔軟的小手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繼續質問。

    她好像瘦了,顯得眼楮更大。那雙美麗的眼眸,又黑又深,默默望著他,千言萬語都在里面。

    「我在講電話。」她輕聲說,「等我一下。」

    「這麼晚了,講什麼電話?」邱勝翊低聲咕噥。

    隨她進書房,才發現她真的在講電話,不過卻是網路電話,需要用到電腦;她的房間沒有裝網路,所以,必須把筆記型電腦搬過來書房。

    邱勝翊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是話題太艱深,而是她用著她自己的母語。清脆俐落的音節一個接著一個,他雖听不懂,但他喜歡像唱歌一樣的抑揚頓挫,所以安靜坐在她身邊听著。

    這樣居然就夠了。緊挨著她坐,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覺她就在身旁,伸手可以踫到她,听著歌唱一般的異國語言……邱勝翊閉上眼,感受到這麼久以來的分離焦慮,慢慢都消失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完全處于近來最放松的狀態。

    他舒服地躺坐書房的長椅上,長腿跨在旁邊桌上,一手不客氣地伸過去拉住她的手。柔軟的小手牢牢握在掌中,飄蕩不安的心,就安定了。

    戴著耳麥的邱映潔只回頭望他一眼,又回去繼續講網路電話。等到她講到一個段落時,邱勝翊已經睡著了。

    邱映潔試圖想偷偷把手抽出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邱勝翊不肯放。

    嘆口氣,她放棄掙扎,乖乖坐回他身邊。

    真的……好久不見了。刻意的逃避,能讓兩人見不著面,但心理根本逃不開;王子一直在她心里,時時刻刻,沒有離開過。

    自由的小手忍不住輕輕撫上那張疲倦的俊臉,超有個性的濃眉,挺直的鼻梁,堅毅的薄唇,稜角分明的下巴……說真的,他不是電影明星小生那種漂亮,而是充滿男人味的英俊。尤其在球場上,那種銳利的氣勢,放眼球壇,幾乎找不出誰能與之匹敵。

    他就是這樣,不管是執行戰術、進攻投籃、防守對方、或是戀愛……都是這樣,認定了目標之後,眼中、心里絕不會有旁騖,專注投入到可怕的程度,就算把自己累垮都不在乎。

    看看,累成這樣……

    溫柔輕撫,讓他的濃眉放松了。突然,他睜開了眼。

    邱映潔嚇了一跳,直覺要縮回手,卻也被抓住了。四目相對。

    「跟誰講電話,講到這麼晚?」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朋友。」奇怪,為什麼只是被這樣望著,她的心跳就會猛然加快加重呢?

    邱勝翊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她,好像用眼光在溫習她的形貌似的。

    半晌,無法抵抗他的沉默壓力,邱映潔開始想掙脫,輕聲說︰「你累了,要不要上樓去睡?」

    「陪我。」邱勝翊打斷她,雙手一使力,把她拉了下來。

    她被鎖在堅硬的懷抱里,臉蛋貼在他的胸膛。柔軟的曲線與剛硬的線條密密貼合,沒有空隙,仿佛是為對方專門打造的。

    兩人都舒出一口長長的氣。在外流浪多日之後,終于回到家、回到對方懷里。

    「寶貝。」他突然低低叫她。

    邱映潔詫異抬頭,迎來了一個溫柔入骨的吻。

    她頭暈了,好像被泡在酒里面,全身暖洋洋、軟綿綿的。

    那一夜,他們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僅僅是緊擁著對方,即使不是在床上,即使只能依偎一下就該各自回房,但……還是覺得夠甜蜜、夠接近了。

    舍不得移動,舍不得放開,依依不舍的結果,就是在長椅上睡著了。

    ******

    等邱映潔從夢中慢慢醒來之際,她發現自己在移動,不,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很難解釋,反正,就是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但她還是很安全的抽象感覺。

    因為邱勝翊抱著她。

    「要去哪里?」她迷迷糊糊問。

    「回你房間,天都快亮了。」

    啊,所以他們在長椅上睡了好幾個小時嗎?邱映潔打個呵欠,睡意迷蒙的臉蛋下意識地往他胸口磨蹭,像貓咪一樣撒嬌,惹人憐愛。

    「還睡,被賣掉了都不知道。」邱勝翊忍不住低頭吻她。

    停在樓梯口,本來該舉步下樓的,但兩人一親吻就難分難舍,強烈需索著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大腦都暫時停止了作用,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砰!

    突然,巨大的摔門聲震醒了親密擁吻的情侶。邱映潔嚇得全身一僵,差點從邱勝翊懷里摔落地面。

    邱勝翊的熱情也迅速凍結,大腦立刻瞬間回到正常作用。他把邱映潔放下,扶著她確定她站穩之後,壓低聲音急促交代道︰「你先回房間去,這邊我來處理。」

    「可是……」

    「快去!」命令語氣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邱映潔只得乖乖照做。

    忐忑不安地奔下樓梯,才走過廚房,驚天動地的吼聲便追上來,她就算不想听也听得一清二楚,奔逃的急促腳步也停住了。

    「你這個……畜生!」

    邱父雖然嚴肅,但邱映潔從未听過他這樣憤怒的吼聲。仿佛是受傷的野獸,發出那種痛徹心扉的號叫。

    一時之間,天地變色。

    微曦的晨光突然全部消失,邱映潔像是站在無邊的黑暗里,她什麼都看不見。

    隨即,悶悶的重擊聲震醒了她。雖然邱勝翊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但邱映潔領悟到,爸爸動手打王子了。

    她立刻回頭奔上樓,但還沒上到樓梯頂級,就看見邱勝翊高大的背影擋在那兒,頭偏了一邊,嘴角有血。

    邱映潔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她的反射動作就是撲上去,從後面抱住邱勝翊的腰。想要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傷,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些……

    「鬼鬼,讓開!」邱父的吼聲爆發,拳頭依然緊緊握著。要不是在盛怒中還剩一絲理智,不想打傷女兒的話,那一拳已經又揮過來了。

    邱勝翊的身體僵硬得像鋼鐵,毫不畏懼地挺胸矗立著,視線完全沒有從暴怒的父親臉上移開。

    「鬼鬼,你先回房間。」邱勝翊的嗓音仿佛被砂紙磨過。他慢慢地掰開邱映潔纏抱著的手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不要!」邱映潔又抱緊他,死都不肯放。

    她在發抖。巨大的恐懼與驚惶淹沒了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但在一片漆黑中,她還是死死守護著邱勝翊;站得筆直如箭,不管什麼責罵打擊,都會咬著牙一個人承受的邱勝翊。

    「你先把鬼鬼帶走。」邱父對已經聞聲下樓來,臉色也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妻子說。隨即,話聲轉為冰冷,「邱勝翊,跟我進來。」

    邱勝翊堅定地掙脫了邱映潔的死命擁抱,把她往母親懷里一推,跟著父親走進書房。隨即,書房的門關上了。

    「媽媽……」邱映潔掙扎著,想要跟進去,邱母卻拉住她不放。

    「讓他們去談一談。」邱母驚疑地望著披頭散發,雙眼發紅的邱映潔,眼底卻有一抹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痛楚。

    怎麼會這樣?連踫都不敢踫的想法,怎麼會成真?

    早該察覺有問題,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花樣女孩,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怎麼可能不出事?

    千頭萬緒,混亂的想法如纏成一團的絲線,解也解不開。望著嬌容慘澹的女兒,那慌亂的神色,眉目之間都是難以掩飾的深切關心……在胸口陣陣疼痛中,邱母也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沉下去。

    居然是真的。看樣子,兩人的感情已經不是一朝一夕,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又是怎麼會弄成這樣?他們做父母的,竟是完全被瞞在鼓里。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邱母听見自己在問,嗓音里帶著濃濃的蒼涼和失望,「為什麼都沒說?」

    怎麼說呢?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

    邱映潔垂首,仿佛犯下滔天大錯般站在叫了多年媽媽的邱母面前,她咬著唇,小臉雪白,手腳冰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答。

    這孩子,捧在手心里疼了這麼多年,甚至比親生兒子還要寵溺,一點點委屈都沒讓她受過的……如今嚇成這樣,邱母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你先回房間去吧,不然爸爸出來看到,又更生氣了。」混亂間,邱母也不知道該講什麼,只是揮揮手,疲倦地說。「大家都冷靜一點再說。」

    「可是哥哥……」驚惶的大眼楮抬起,邱映潔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密密關上的書房門板。

    「回房去。」

    發生了事情,她即刻被排除在外。邱家的三人都不再是平日的模樣,邱映潔仿佛看著世界在一瞬間毀滅。

    拖著腳步回到房間,她在桌前呆坐著。這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雖然全家都在,卻寂靜得像死城一樣。沒人有心情做任何事,邱映潔連接電話都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又講了什麼。

    「喂喂,你怎麼跟昨晚判若兩人啊?」昨夜還在跟她聯絡的朋友,也是台灣來的留學生炎亞綸,在電話里大吃一驚。「我們講的還算數吧?你不能反悔,我都答應人家了!」

    邱映潔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剛來的時候在僑校讀高中,認識了幾個同是台灣人的朋友,在僑校同學、大學也同校的炎亞綸便是其中之一。

    不像邱映潔的低調安靜,炎亞綸很活躍的,各項活動都參加。這次就是某個跨國活動需要華語翻譯,能用的人手實在不足,他便找上老同學邱映潔幫忙。

    本來她一向不太參加這樣的活動,但這一陣子邱勝翊出國比賽,加上邱家父母一直鼓勵她多出去認識一些朋友、多玩一玩,她才答應下來。

    「呃,沒有反悔……我沒事。」她遲緩地回應著。

    「不行不行,你這樣太讓人不放心,喂,要不要出來?」炎亞綸在電話那頭很熱烈地邀約,「我把活動的簡章拿給你,順便請你吃飯。你這人很客氣,吃了我的飯應該就跑不掉了!」

    「我家有點事……」說著這麼簡單的句子,居然讓她眼淚突然掉下來。

    應該是語言的關系吧。和炎亞綸說著中文母語,那種親近的程度,在此刻居然特別鮮明了起來。

    「有什麼事?哎,不管什麼事,人總要吃飯,你就出來一下,一個小時也不行嗎?」炎亞綸毫無所覺,依然熱情到讓人有點消受不起。「真的不行的話,我把簡章送到你家去好了,我知道你家住哪里。」

    現在這個樣子,能讓人來嗎?邱映潔嚇得跳起來,「不、不行!你不要來!」

    「喂喂,不用這麼激烈反對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邱映潔的心猛然像被刺了一下,她按著胸口深呼吸。

    「那我就在麥當勞等你,你知道的,學校附近那家,你快點來喔!」炎亞綸不容拒絕地決定好了,開開心心掛了電話。

    熱鬧的聲音一去,她更覺得弧寂恐慌入心。換了牛仔褲,穿上球鞋,素淨的臉蛋蒼白得驚人,她安靜地走下樓,進入廚房。

    邱母呆坐在餐桌前,爐子上沒有滾著湯,桌上沒有擺放一碟碟的小菜,完全不像平日忙著做菜煮飯的熱鬧,冷冷清清的。

    「媽媽……」

    邱母好像听不懂似的,望向邱映潔的目光很遙遠,很陌生。看了好幾秒,才勉強辨認出她來。

    「我沒煮飯,你出去吃吧。」邱母疲倦地說。

    「要不要我買回來……」家里的其他人看樣子都沒吃飯,她怯怯地問。

    「不用。」邱母擺擺手,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我晚一點再弄就好了。」

    邱映潔咬住了下唇,在廚房門口安靜站了片刻,終于,還是轉身安靜離去。

    賓滾的熱淚仿佛流不盡,卻不輕易在人前展露,她只有獨自哽咽。

    屋外,晴朗的天空又藍又高,陽光正好,但她的世界卻沒有一絲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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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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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邱勝翊在書房跪了一天一夜。

    他向來沒有低頭過,不管面對再強的敵人,甚至是自己大大小小的傷,練球的低潮,全國的壓力……無論什麼狀況,在他眼中,從沒有讓步二字可言。但是現在,他甘願屈膝。

    「我要和鬼鬼在一起。」不管父親怎麼痛罵,甚至動手打他,他一個高大挺拔、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不還手也不辯解,說來說去,就只有這一個要求。

    「辦不到!」邱父仍在盛怒中,字字都吼到他臉上。「你這樣怎麼對得起鬼鬼的爸媽?怎麼對得起我們?我要你照顧她,是當妹妹一樣照顧,你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是,她不是我妹妹。」邱勝翊簡單地回答。

    「她就是!她是我女兒,自然就是你妹妹!」邱父暴跳如雷。

    邱爸摔上門出去了,留他自己在書房里。邱勝翊依然跪著,沒有打算起來。

    就像他沒有打算逃避一樣。事情爆發了,他會承擔下來。他要的只有鬼鬼,就這麼簡單。父母的不諒解本是意料中事,他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

    就像地獄般的訓練一樣,再痛苦都會過去,為的只是一場完美的比賽,身體上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麼。堅持到最後,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一定可以。他對自己有信心。

    盛怒的父親不肯听他多說,他也硬氣,就跪在書桌前不動。姿勢雖謙卑,但他挺直的脊背和俊臉上堅定的表情,在在宣示著他鋼鐵般的決心︰不同意,他就不起來。

    父子倆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讓步,一模一樣的牛脾氣。

    直到日暮,心疼兒子的邱母才偷偷端了飯菜進書房。夕陽下,兒子依然穩穩跪著,完全沒有打算起來的樣子,邱母忍不住眼眶一紅。

    「鬧成這樣,何必呢?」她臉上的皺紋仿佛在一日之內增加了一倍,平常就算在家也會擦個口紅、上點淡妝的她,此刻毫無心情,素顏慘澹,疲倦蒼老的模樣,讓邱勝翊看了,心頭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咬著牙,不聲不響。

    「先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黯淡暮色中,邱母苦口婆心勸著,「一整天連水都沒喝,怎麼成呢?你爸爸也氣得吃不下……」

    邱勝翊還是無動于衷。這父子倆啊……

    勸了半天,邱勝翊完全沒有讓步,邱母只能嘆氣離去。

    一個小時後來看,飯菜都冷了,還是原封不動。兒子如雕像一樣,動都沒動過。

    再一個小時……不知道多久之後,天已經全黑了,邱母進來時,順手開了燈,刺眼的光線讓邱勝翊有些暈眩。

    「勝翊,你起來多少吃一點吧。」邱母已經累到聲音沙啞,勸到不知道還能勸什麼了。看來,只能用最後一招了。「你不吃,鬼鬼也什麼都不肯吃,剛幫忙煮飯的時候,一面煮一面掉眼淚,就算你撐得住,她怎麼撐得住?」

    果然奏效,本來動也不動的邱勝翊,抬頭了。

    「你就多少吃一點,這樣鬼鬼才會……」

    「我去看看她。」

    邱母還沒說完,邱勝翊已經掙扎著準備站起來,不過因為一整天跪著,腿都麻到沒知覺了,所以踉蹌著險些摔倒。

    「這是做什麼?你急什麼?」邱母扶住兒子,愁容滿面勸說著︰「不要這樣,你先吃點東西吧!你爸爸還在氣頭上,你就先不要去看鬼鬼,要不然讓爸爸看到了,一定又要大發脾氣!」

    邱勝翊才不管,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去看邱映潔。

    邱母卻非常堅持,緊緊拉著兒子,怎樣都不放手。「不要去!邱勝翊,你到底還要讓我們多生氣?夠了吧!」

    邱家一直是嚴父慈母,邱母以夫、以子為天,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聲色俱厲過。說到後來,嗓音不但嘶啞,還帶著哭音,讓邱勝翊愣住了,他忍不住回頭。

    看見,母親的眼淚。

    「就這一次,听媽媽的話,先不要沖動,好不好?」邱母放軟語氣求著,一面承諾,「媽媽會去看著鬼鬼,也會叫她吃飯。你就先待在這里好好想一想,吃點東西,等明天……或之後,爸爸氣消了一點,才能好好談啊。」

    眼看母親已經聲淚俱下,邱勝翊再叛逆也無法抵擋,只得硬壓抑住想奔到心上人身邊的沖動,默默坐回書房地板上。

    刺骨的寒冷陣陣傳上來,邱勝翊咬牙忍住。

    再忍一下吧,最可怕的既然已經發生,情況不會再更壞了。

    ******

    然而,情況沒有好轉。

    邱父這一次是傷透了心,對兒子極端不諒解,邱勝翊數度想要解釋,卻都只換來凍死人的冰冷沉默回應,甚至是毫不留情的「滾」一個字。

    他父親要他滾。他的母親眼楮紅腫了好幾天都不消。而邱映潔,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足不出戶,邱勝翊完全沒辦法接近或撫慰她。

    只要想到她此刻會是多麼驚恐自責,邱勝翊傷痕累累的心,仿佛又被劃上好幾刀,還潑了幾桶鹽水一樣。

    從主屋到她的房間,突然遠得有如天涯海角。邱勝翊不是不能直闖她的臥房,但他已經答應過母親,暫時按兵不動,不要再激化彼此間的沖突、讓父親的怒氣又更升高,所以,他在火樣的焦躁中煎熬著,幾欲發狂。

    陰沉了好幾日的天空,終于,在這天下午飄起了雪。

    先是一片一片飄落,然後越下越急,到了晚上,已經開始堆積,可以預見的,是明天清晨的晶瑩大地雪景,以及未來幾天泥濘滯礙的交通。

    邱勝翊在書房的窗邊佇立。從這兒,他可以遙遙望見風雪中,後面邱映潔房間透出來的微弱燈光。

    她還沒睡嗎?是不是也在看雪?還是也正望著這一邊,試圖尋找他的身影?

    邱勝翊猜對了。邱映潔此刻也正站在窗邊,她隱身在窗簾後,努力想要讓視線穿透重重屏障、外面濃重的夜色、以及紛紛飄落的雪花。但她盡其所能,也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高大身影,在書房的窗邊。

    她的哥哥,她的情人……

    她的家……

    伸手關掉桌上台燈,她的房間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仿佛把她自己也淹沒。

    雪光透窗而來,映照在收拾得干干淨淨的書桌上。事實上,整個房間都整理得有條不紊,沒有一樣多余的物品,沒有一件隨手丟著的衣服,沒有攤開的書本或散落地上的CD,床上的玩偶像是軍隊一樣,整齊排放在被子鋪得極端整齊的床上。

    也就是說,毫無人氣。

    門邊,有一個旅行袋。

    待夜深之後,邱映潔離開了窗簾已經拉上的窗邊,走過她住了好多年的熟悉房間,有些不穩的步伐,在地毯上輕移。她提起旅行袋,安安靜靜,沒有驚擾任何人地悄悄下樓。

    整棟房子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大家應該都睡了。

    木制的樓梯要小心走,才不會發出吱呀噪音;雖然主屋根本听不見這邊的聲響,但邱映潔還是放輕了腳步。

    下樓,穿過黑暗的廚房,鍋碗餐具、菜刀鏟子都排列在流理台旁邊,冰箱發出微微的馬達運轉聲,襯得四下更是靜得嚇人。

    她像是幽靈一般,靜靜走過,到了後門,正要開門時——

    「鬼鬼。」身後,突然有人出聲叫她。

    邱映潔嚇了一大跳,手開始劇烈發抖,幾乎轉不開門把。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身後的人又問。嗓音蒼老而疲憊,是邱母。

    「媽媽,我……」一開口,邱映潔就哽住了。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繼續說話,怕自己下一瞬間就哭出來、就反悔了……

    「你要去哪里?」邱母還是追問著。她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幾乎融入黑色的背景中,所以邱映潔才沒注意到。

    「我、我要……我去幫炎亞綸他們的忙,有活動,需要翻譯……」她笨拙地解釋著,嗓音發著抖,而且,一直不敢回頭。

    「你看著媽媽。」邱母堅持著。「這麼晚了,外面又在下大雪,你要去哪里呢?」

    「炎亞綸來接我,他應該在外面了。」邱映潔是轉身了,但眼楮盯著地板,沒有直視邱母。「活動在F市,有點遠,我們想晚上出發,至少趕在大風雪前走,比較保險……晚上開車也比較不會塞。」

    這不是第一次邱映潔出去參加類似的活動,所以說起來還算合理,但邱母的眉頭卻還是深鎖。

    「這次要去幾天?」

    「開會……一共是四天三夜。」邱映潔口吃了,「我、我想出去幾天,也許對大家都、都好,也許……」

    邱母沒有回答。她默默听著,默默看著如受驚小鹿般顫抖著的邱映潔。

    看出來了嗎?媽媽看得出她在說謊嗎?

    媽媽看得出她的傷心跟自責嗎?看得出她有多難受嗎?

    「你等一下。」終于,邱母說話了。她起身,行動有些遲緩,然後,脫下了身上的毛衣外套,蹣跚走到她面前。

    伸手,邱母把還留有體溫的粗針毛衣外套交給她。

    黑暗中,邱映潔借著外面廊下透進來的微弱燈光,可以看見那雙已經有些老態,不復白潤豐滿的手,有著皺紋斑點,歲月痕跡的手。

    那雙手,曾經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畫,耐心教她學寫那些圈圈、橫杠……陌生的文字好像畫圖一樣。童年的邱映潔這樣說時,總引來溫暖慈藹的笑聲,笑咪咪的眼角有著細細魚尾紋。

    這些年來,她唯一的母親的手。

    「穿著吧,就算一出門就上車,也是會冷。」邱母強自壓抑著情緒的嗓音,听在耳里,仿佛哽咽;又好像刀子一樣,在她心頭割下道道傷痕。「你這一去……自己小心。」

    邱映潔咬緊下唇,也咬出了深深的傷痕。她不敢出聲,只是低頭接過了外套。暖意包裹著她的手,卻無法傳到她心中。

    她孤身走出了收留她多年的溫暖。

    一步一步,在潔白的初雪上,留下凌亂的腳印。

    珠淚一顆顆無聲滾落,墜在雪中,她沒有低頭看。

    每個人心中都有過一段最好最單純的回憶,而邱映潔的,像片片雪花,飄散在這片瑩白大地間。

    ******

    四天之後,邱映潔沒有回來。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邱映潔依舊音訊全無。

    邱勝翊幾乎瘋狂。他應該要回球隊報到了,卻甘願冒著被開除的危險,請假數天,為的就是要問出邱映潔的去向。

    然而,問她平常有來往的朋友,都說不知道她在哪里。

    而炎亞綸,這個平日談笑風生,非常爽朗的台灣男孩,在邱勝翊氣勢驚人的逼問下,也變了臉色。他堅持研討會真的是四天就結束了,而當時他忙到沒有時間注意別的,根本不知道邱映潔在研討會結束後並沒有回家。

    「她之後還回過電話給我,因為我有別的事情找她幫忙,就前幾天啊!她說沒有空,可是,除此之外,都很正常!」炎亞綸信誓旦旦,「真的!听起來很好,一點異狀都沒有!」

    「她沒有說她人在哪里嗎?」邱勝翊冷聲問。

    「沒有,我以為她在家里!」

    結束了通話,邱勝翊必須深呼吸好幾下,才能按捺住想把話筒摔出去的沖動。

    她就這樣從眼前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邱家老房子附近,最近都沒人見過她來;到學校去查,才得知邱映潔已經辦了休學;她房間收拾得干干淨淨,一些用品跟衣物也不見了,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是臨時起意離開的,而是蓄意而為。

    為什麼?

    他與父親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交談過只字片語。而他的母親,在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邱勝翊常常發現她在廚房發呆。發呆的時候,總是坐在餐桌前,沒有焦點的目光投向後院方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下午,邱勝翊走進廚房時,看見的就是這幕令人心中一抽的景象。

    邱母茫然坐著,不動也不講話,仿佛泥塑雕像。

    「媽。」

    沒有回應。

    邱勝翊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邱母這才驚醒,抬起迷惘的眼楮看著兒子,「好像……又要下雪了。」

    母親的老態令他心痛。邱勝翊在她跟前蹲下。

    「媽,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邱勝翊看看她身上單薄的衣服,皺眉道︰「要不然加件外套吧,廚房比較冷。我幫你去拿你平常穿的那件毛衣外套?」

    邱母搖搖頭,表情蕭索。「不用了。」

    頓了頓,邱勝翊還是忍不住要問︰「媽,你知道鬼鬼在哪里嗎?」

    邱母默然,沒有回答。

    「媽……」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邱母深呼吸一口,似乎壓抑著哽咽。

    「但你知道她離開了,對不對?」邱勝翊咄咄逼人,追問著,「那幾天我听你的話,沒有跟她見面,到庭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要走?」

    「是我叫她走的。」

    邱母還沒回答,身後傳來的,卻是邱父冰冷的嗓音。

    邱勝翊僵在當場,如電的目光直射向母親。她低著頭。

    水珠滴落,邱母深色的長褲上,多了一小塊陰影,是淚的形狀。

    「爸爸……叫鬼鬼走?」他像在問母親,也像在喃喃自問。

    把邱映潔當掌上明珠一樣寵的父母,竟然一個叫她走,另一個不聞不問,也沒反對?邱勝翊沒辦法相信。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如果邱映潔真的是失蹤,他父母大概會第一個急死吧!哪可能像現在這樣?

    听見兒子的疑問,邱父冷冷說︰「留在家里不安全,當然要走。」

    「不安全?」邱勝翊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只能重復反問。

    「反正這一次,她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們再見面。」

    邱勝翊沉默了,整個人完全靜止,仿佛雕像。

    只有握緊的拳、發白的指節說明了他心中的激烈情緒。

    「多久?」邱勝翊沒有回頭,壓抑著,只是冷冷問。

    是啊,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多久?你還敢問?還有臉問?」邱父的火氣再度爆發,氣得臉都漲成豬肝色,十分可怕。「你要亂搞男女關系、上酒家喝花酒,跟球迷鬼混……我都不管你,自甘墮落是你的事,但你為什麼要去招惹你妹妹?你這畜生!」

    邱勝翊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要使勁逼自己深呼吸幾口之後,才能勉強保持原來蹲姿,沒有跌倒。

    他只是愛了一個人,卻讓溫和慈藹的母親在他面前落淚,被傳統古板至極的父親痛罵畜生,最可怕的是,讓他心愛的人孤身遠走。

    出錯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結局會是這樣?

    邱勝翊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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