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

邱胜翊万分感叹，为什么他总是遇不到好女人？

为此他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彻底换掉浪子形象，

不去夜店改学烹饪，听两关系演讲，连育婴课都上了，

还做出超大牺牲──除非找到天命真女，否则绝不上床。

这一切一切的努力，守了三年多的贞操，

终于在遇见关娜妹的这一刻，来了个决定的大变化──

她就是他心中望的女人，美满幸福家庭中最重要的员。

不过显然她对他没有相同的感觉，想出很多必杀技来拒绝他。

看来他只得沉住气，将练就的十八般武艺全拿来对付她，

加上三年多的好男人相关训练及实务经验，不信追不到她！

『1』序幕

有一首david  bowie的英文歌这样唱着，她听过，记住了歌词，歌词说着——
　　
不晓得现在几点了，天也都暗了。我躺着听收音机时，突然听到「有些猫躺着，有些摇滚乐拥有灵魂。」某人这么说。然后这个巨响又马上销声匿迹，突然以低沉声波出现。
　　
这不是来自dj，而是朦胧的胜翊摇滚乐。有个星际人正在天上等待着，他想来拜访我们，他想他会让我们很惊喜。有个星际人正在天上等待着，他叫我们千万不要说破。因为他知道这相当值得的，他告诉我……让所有的孩子起舞。
　　
我得要打电话给某些人，所以我找上了你。你说：「嗨，真酷啊原来你也听到了。」
　　
打开电视机，我们可能在第二频道找到他的身影，多注意你的窗户，或许可以看到他的光。假如我们用灯光示意，那么它也许会在今晚登陆。可别告诉你老爸这些事情，否则他会把我们关起来。
　　
她想，这真是很有意思的歌。
　　
她偷偷希望，星际人，来找她。
　　
她想，她也会很快乐的。因为，她其实没朋友，她很寂寞。

『2』第一章

「jason、说真的，邱胜翊太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失望了。今天我们再不帮他一下，他真的要废了。」
　　
「没错。」glen说：「为了帮好兄弟，大家真的用心良苦啊！」
　　
james骇笑。「你用心良苦个屁，你明明是想知道——」声音低下去，大家交换眼神，暧昧笑开。
　　
今天是邱胜翊的生日，这三位衣着时髦的公子哥，抽雪茄，品名酒，窝在lounge  bar的贵宾包厢内，讨论好友邱胜翊的偏差行为。
　　
一名身材火辣的美艳女子，猫似地懒在另一侧沙发，长腿交迭微晃，嘴角勾一抹浅笑。她是james刚从夏威夷回来的朋友——sabrina。
　　
「well……」sabrina撩撩蓬发。「james拜托我跟姓邱的睡一晚，我是ok啦，但是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像james形容的条件那么优啊？」
　　
敢怀疑他们的好兄弟？霎时三人抢述胜翊的丰功伟业——
　　
「他以前一个晚上连把三个女人欸！」
　　
「以前他眼睛往哪个女人瞄一下，那个女人晚上就躺到他床上，自动把衣服脱光光……」
　　
「他以前每个月都换女人，曾有三个女人为了他在sogo百货前干架，还闹上新闻——」
　　
那有什么？美人想。有人还为我自杀死翘翘咧！

Glen忽然站起，凝视远方，无限缅怀地说：「过去，他曾是我们把妹帮的王。」
　　
美人问：「那么，现在这个王，怎么……『王』不起来了？」
　　
三人忙跟sabrina诉苦——
　　
「三年前他突然说要做好男人，除非找到真爱，绝不做爱。」
　　
「这三年他不泡夜店，不跑舞厅，不跟我们到处趴。」
　　
「看他留了三年多的头发，就知道他有多压抑，身体不野了全野到头发上，那个设计师给他编的黑人发辫超浪的。」
　　
「他压抑欲望，卯起来运动、学烹饪、听两性关系演讲，连医院开的育婴课都去上——」三人激愤。「他说他要组织甜蜜的家——」说完，一起作呕。
　　
美人大笑，晃得杯中红酒溅出，舔去手背淡红酒液。「well……听起来，你们是嫉妒他改邪归正。」
　　
「不！我们是恨他欺骗我们这些好兄弟。」
　　
「什么想做好男人，屁，有病要讲，干么怕兄弟笑。」
　　
「就是，兄弟们急了都想帮他。」
　　
ok，美人明白了，放下酒杯。「你们……怀疑他性无能？」
　　
「没错，他有性功能障碍。」glen斩钉截铁道：「sabrina，等一会儿他来了以后，妳就假装喝醉，我们叫他送妳回去，妳就乘机勾引他，然后帮我们好好检查他！」
　　
忽然水晶帘掀起，邱大「王」驾到——
　　
sabrina宛如看到一束光，刺入眼眶，她怔住了。原本迷蒙的眼睛瞬间绽亮，似母狮见猎物，像他这种狠咖啊，守身三年真是太对不起女性同胞了！
　　
瞧，多俊的脸，轮廓鲜明，五官俊朗鼻尖挺，下颚方正有够酷。瞧，一头放浪的黑人长发辫，高大强健的好体魄。sabrina咽咽口水，舌尖宛如尝到纯黑巧克力，情欲勃发，春心荡漾。她目光贪婪，流连在邱大王身上，他穿着黑色运动服就来，随兴得像刚运动完从篮球场跑来。运动服柔软轻薄，遮不住他一身强健的肌肉线条，sabrina口干舌燥，身体麻热，猫骚起来……
　　
「哈啰！」邱胜翊长手一挥，帅气道：「我的好兄弟啊，大家最近混得怎oh  my  god！哪来的正妹？」他剉到，九点钟方向，一道彩虹！绚烂绮丽，大美女啊！
　　
sabrina笑了，看样子，大家被电得旗鼓相当啊！「哈啰！」她挺胸相迎。「你……就是他们的好朋友邱胜翊吗？我是来台湾度假的sa～bri～na……」她语调缓慢慵懒，男人们听得骨头酥麻。
　　
邱大王收摄心神，三年道行，岂可葬送在短暂的一道彩虹？他深呼吸，深呼吸，冷静！冷静！但目光流连在34d爆乳装内的雪白胸脯上，弹性很好是不是？又看向缀满亮片仅盖住重点部位的迷你裙……心中的好男人在枯萎，灵魂里的坏男人蠢蠢欲动——
　　
「妳……真漂亮。」这女人极品。
　　
「你……也不赖。」
　　
「胜翊！生日快乐啊，来干杯——」损友们互使眼色，看胜翊那么哈，成功！
　　
十分钟后，sabrina就喝醉了（装的）。十五分钟后，已经坐在邱先生的jaguar跑车里。
　　
跑车在马路狂飙，美女醉倒在一旁，大胸脯快要弹出衣领。邱大王血脉沸腾，只剩兽性。
　　
sabrina暗暗窃笑——三年不近女色？碰到我就破功呴！摸摸顶级的jaguar跑车，喔，但愿他在床上的表现，也像狂野不驯的jaguar。捷豹～～喔捷豹～～好期待！
　　
「妳住哪？」邱胜翊滚烫得像被点燃的引擎。
　　
「什么住哪？我又不回去……我还想玩……我没醉啦……」美女嗲他。
　　
不回去好，跑车飙得更猛。「那我载妳去旅馆，薇阁怎样？就在附近。」
　　
「ooooook——」
　　
邱胜翊真急，油门一踩，咻地十分钟尬进旅馆车库，三分钟办完手续拉她进房。
　　
sabrina动作更快，唰地一分钟内扒光衣服，咚咚咚十秒内自己躺到床上。「哦唔啊……亲爱的快来……」她自己呻吟打滚，自己发浪……
　　
胜翊看着床上打滚的女人，眼色暗下，朝她走去——电光石火间，过往与众女人厮混的回忆全涌入脑海。sabrina发浪的姿态，sabrina淫荡的媚笑……想象和sabrina做爱，做完以后他会有的感觉——
　　
「好好休息。」明明已走到床边，邱胜翊硬生生向后转。做完以后，会很空虚，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等一下！你站住。」sabrina喊住握着门把，准备离开的男人。「你去哪？」
　　
「买保险套——不！」他讲太快了。「我要回家。」
　　
sabrina花容失色，跳下床。「回家？」对她这么脱光光性感美丽的女人，他回家？「你开什么玩笑？」
　　
谁开玩笑邱胜翊果真开门出去。「帐单我会付，妳好好睡，bye！」
　　
「站住！」sabrina从背后抱住他。「走什么？大家快乐一晚不好吗？」
　　
被光溜溜的女人抱住，他身体很诚实，又狠狠亢奋起来，但……心很累。
　　
「谢啦，我不想，晚安——」
　　
「难道你真的——」sabrina出手。
　　
胜翊震住，往下看，她竟然……
　　

「你明明就有——」嗯，sabrina松手，他的状况够格当把妹王，仰望邱大王，她愣住了，被大王阴郁的脸色吓到。「sorry……」他生气了？
　　
「妳摸什么摸！」邱胜翊怒吼，超级不爽。
　　
「我……我只是奇怪，你明明有兴奋，为什么不做？」
　　
做妳妈啦做！胜翊瞪她，恼怒，一字一句缓道：「因为……妳、不、是、好、女、人。」

就是这个feel～～我要的feel～～
　　
噢，他快哭了。
　　
邱胜翊长发野野地乱在肩侧，上身赤膊，穿calvin  klein睡裤，坐在床上。窗玻璃，蒙着一层萤白日光，光影斜入，映在他宽广雄厚的胸膛。古铜肤色，肌肉结实，被日光烘烤，泛着性感光泽，如诱人的黑巧克力，弥漫浓郁的雄性气息，画面超级养眼。这性格体魄，像座饱藏原始欲望的黑暗丛林，要是让熟女看见，肯定呼吸一窒，春心荡漾，身体兴奋融化，渴望在那诱人的胸怀中堕落。
　　
但是，看看床上散置的东西，熟女的欲火便瞬间浇熄。
　　
床上堆着粉黄婴儿袜，粉红婴儿衣，婴儿奶嘴婴儿背带。没有熟女，只有一个抱在怀里，不足月的奶娃儿。这一切对曾经纵欲的邱胜翊来说很陌生，但亢奋感不输给刺激的性爱，他几乎喜极而泣。
　　
怀抱里，奶娃儿咿咿呀呀，眼珠黑圆圆，骨碌盯着他，空气飘着乳香，胜翊抱着娃儿轻晃，娃儿哭。
　　
「哇——」
　　
「乖……秀噢，不哭不哭。」邱胜翊温柔拍哄。
　　
「哇——」小家伙踢踢踢，哭得更响。
　　
「是不是饿？泡『奶奶』（ㄋㄟ  ㄋㄟ）给你喝，啊——」他胸部锐痛，娃娃竟然——
　　
「啧啧啧……」
　　
小家伙野蛮地吸吮他的乳头，痛啊！「不……宝贝，爸爸没啊……妈妈才有『奶奶』……不要咬，不要咬，这不是『奶奶』——」
　　
「哇——」小家伙吸不到奶水，崩溃大哭。
　　
「厚！叔叔好色。」一个男孩的声音说。
　　
耶？谁？
　　
「一大早就叫『奶奶』？」
　　
咦？这声音好熟……
　　
砰！
　　
邱胜翊摔下床铺。原来他作梦了，抬头，看见十二岁的宫城威站在床边，笑咪咪的。
　　
他脸一沉，索性坐地上，教训好友的孩子——
　　
「宫城威，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非常非常不礼貌噢！」
　　
小阿威笑嘻嘻地说：「是阿姨要我叫你吃饭，都十一点了，叔叔，你一直叫『奶奶』，矮油～～好色噢！我要跟爸爸说！」一溜烟跑走。
　　
「宫城威！」邱胜翊赶快套上衣裤追出去。
　　
位在山腰的游翼农场，白千层树们环绕着木屋，他们在走廊的屋檐下吃午餐。
　　
老板宫蔚南，有张严厉的扑克脸，草创初期，因为得邱胜翊慷慨相助，故邱胜翊拥有农场三分之一股份。然而后来宫蔚南把胜翊爱慕的女人费美里把去当老婆，这成为胜翊心头的痛哪。
　　
话说三年前，邱胜翊煞到农场解说员费美里。为赢得费小姐青睐，浪荡子改邪归正，甩掉女友，从一天没女人会死，变成想要务农的好青年，还跟农夫昆伯学农务，母牛的奶都去挤，被臭脾气的雪莉老牛狠踹好几次，一切为了取悦好女人费小姐。没想到，当他一头热的留在农场表演好男人，费小姐竟辞职回台北去，宫蔚南惦惦地杀到台北拐到费美里，宫蔚南心狠手辣，生米煮成熟饭才告诉他这残酷的真相。
　　
他妈的○○○，感情不能勉强，失败了也迁怒不了谁，只是，邱胜翊没办法虚伪地祝他们幸福，他回台北到爸的公司上班，偶尔才来农场度假，哼，全世界到哪找像他这么够意思的朋友？
　　
邱胜翊恨恨地啃着三明治，瞪着他们夫妻，费美里怀孕一个多月，胖了些。再加上宫蔚南前任妻子生的小阿威，宫蔚南就有两个孩子。不公平！他邱胜翊渴望成家成不了，他老兄呢？婚结两次，孩子也快有两个。
　　
邱胜翊嫉妒。相形下，他孤家寡人好可怜。他都这么可怜了，「胜利者」竟还用鄙夷的眼光打量他，费美里则表情别扭，努力憋住笑。抓耙子宫城威因为急着跟爸说邱叔叔的糗事，所以还有点喘——
　　
铿！胜翊扔下刀子，撇开切了一半的蛋卷，往后靠向椅背。「你们少用那种有色眼光看我。」
　　
「胜翊——」宫蔚南清清喉咙说：「你以后睡觉最好锁门，免得我儿子闯进去，大白天的听你喊『奶奶』，这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狗改不了吃屎，邱胜翊戒不掉想「妹」。
　　
我好你个○○○！邱胜翊抓了叉子，指着宫蔚南。「喊『奶奶』怎样？『奶奶』犯法吗？我睡觉爱喊『奶奶』不行噢，把我抓去关啊——」
　　
糟糕，忘了这家伙不能恐吓的，越恐吓他越乱来。「好好好，不说这个。」宫蔚南决定冷处理，真是，叫他不要喊，他一下连喊三回合。
　　
「叔叔啊……」阿威笑嘻嘻。「你快点交女朋友，不然我觉得你越来越奇怪欸，你好像真的很想要女朋友……」
　　
噗，费美里笑了。
　　
够了！胜翊摔开叉子，站起来双手做摇晃婴儿状，对他们吼叫：「给我听好，我说『奶奶』是因为梦到我在哺乳！哺乳我的孩子，我哄着他说——乖，不哭，泡『奶奶』给你喝，是这个『奶奶』！这么温馨的梦，被你们扭曲成这样，下流！」

哦！三人瞠目结舌。原来，邱胜翊是在梦里奶孩子？哇哈哈哈哈哈哈哈，霎时他们笑得东倒西歪。
　　
可恶，不道歉，还笑。邱胜翊看小阿威笑倒在美里肩窝，费美里笑倒在宫蔚南胸怀，宫蔚南大笑，右手一揽，将费美里跟阿威全揽在怀里。是怎样，表演「笑成一团」，炫耀一家和乐融融就对了！
　　
「不好笑。」邱胜翊用力切蛋卷，三两口，嗑掉熏鸡蛋卷。
　　
「叔叔，我误会你了，i  am  sorry～～」阿威帮邱胜翊添咖啡。「那你在梦里有没有看见你老婆？有小孩就有老婆啊？」
　　
邱胜翊气馁，瞪着宫蔚南说：「都是你，我觉得我被你晃点了。」
　　
「晃点什么？」
　　
「你记得三年多前，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我要是想遇到好女人，就必须先当个专情的好男人。结果我夜店不去，辣妹不把，烹饪学了，育婴课都去上，好女人呢？」
　　
「好女人就要出现了——」费美里突然说：「孕妇的直觉很准。」
　　
「几时？」邱胜翊精神大振。
　　
「嗯，大概再过四小时。」

　　
「真的有预感吗？四小时？为什么是四？」
　　
「我看着你时，对四这个字特别有感觉。」
　　
「四不是跟死同音吗？」宫蔚南插嘴。「你这几天开车小心——」
　　
「shut  up！」邱胜翊吼他，抓法国面包咬住了，告辞。「回台北了——」没营养的对话，损害身心健康。
　　
费美里笑道：「这么快？你一来，我们家好热闹噢。」
　　
「对，取笑我，你们就开心了。」邱胜翊坐在门槛穿鞋。「我下午两点要拜访客户，没空跟你们扯那些没营养的。」
　　
「噢。」宫蔚南做个夸张表情。「天啊，我们都忘记了，邱叔叔现在是泽明集团的业务经理啊！」
　　
「好了不起。」
　　
「好厉害。」
　　
「叔叔强啊。」费美里跟阿威卯起来赞美，试图抹煞刚刚对邱胜翊的嘲笑。
　　
少来，哼。逆光中，邱胜翊捞起搁在门旁的帆船袋，潇洒地甩上右肩，一记帅气的挥手。
　　
「bye——」
　　
他走出木屋，滑入银色跑车，行李掷后座，戴墨镜，单手握方向盘，嘴巴咬着面包，转动钥匙，引擎咆哮，假期结束，看看表——
　　
中原标准时间，十二点零五十秒。四小时后？也就是下午四点零五十秒喽，他的好女人真的会出现？唔，超期待的。
　　
咻！捷豹跑得不见踪影。
　　
是她吗？长得像林志玲。三围34c、24、36。
　　
下午三点五十分十七秒，邱胜翊注意出现在面前的女人，内心布满os。
　　
相貌温婉，背景很优，重点是，她有害羞，跟过去那些热情奔放的女朋友不一样。而且，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有，端茶给我的小手微微颤抖，看起来应该是煞到我了……所以，想一起过一辈子，共组家庭的好女人，就是她？
　　
「哈哈哈，胜翊，你噢，长得太英俊，我女儿一看到你，就不讲话了。」金董笑道，红光满面，咬着雪茄，肥腿摇晃着。
　　
三人坐在星隆街金董家的院子喝午茶。日式建筑，覆盖透光的遮雨棚，种红牡丹白茉莉黄桂花，彩蝶翩翩飞舞，佣人不时添加茶水，池塘流水铮铮，鲤鱼悠哉回游，气氛真正好。
　　
金董从事旅游业，常跟泽明经营的饭店订房，是泽明的大客户。金董趁邱胜翊来拜访，想撮合他跟女儿认识。
　　
「爸，你真是的，你不要乱讲。」金贞惠掩嘴笑，煞到邱胜翊。他跟那些和爸爸往来的生意人不同，没秃发爆肚，油条习气。他西装革履，衣着正式，但随意束脑后，刺猬般黑野的发辫，暗示他内在狂野，女人看了会兴起玩火的冲动。
　　
「饼干好吃吗？」她问。喔，光问这个，脸就克制不住烧红起来。
　　
又会脸红，还会做手工饼干。嗯嗯嗯，看来确实是好女孩。邱胜翊呵呵笑，点燃雪茄。「饼干很好吃。」他咬住雪茄，烟雾迷蒙中，打量金小姐，但为什么，心里还犹豫，真的是她？
　　
「我爸说他常跟你去打高尔夫，他说你打得好好，我其实一直想学，可是老是学不来……」金贞惠硬找话题跟邱胜翊聊。
　　
「唔，正常，很少看到女生打得很好的。」奇怪，如果是她，为什么讲话没劲？难道……他天生适合把坏女人邱胜翊很剉。
　　
「以后让胜翊教妳，运动方面胜翊最强了——」金董又在呵呵笑了。
　　
「可以吗？」金贞惠眼睛一亮，很期待。
　　
死了，好女人来也，但他很没劲，望着金贞惠好贤慧的笑容，邱胜翊越看越慌越困惑，终于明了——上天！我不要金贞惠啊～～
　　
砰！突然巨响，吓得大家跳起，惊魂甫定，往上看，透光棚子，掉落一个军用绿背包，同时，屋外一阵喧嚷。
　　
「搞什么！」金董气呼呼冲出去骂人。
　　
「我也去看看。」邱胜翊抢跟出去，上天还算仁慈的，他瞄一眼手表，好险，离四小时还有三分钟，金贞惠掰掰。
　　
「这我第一次看见……」
　　
「说什么生病了。」
　　
「谁派来的啊？」
　　
「不知道。」
　　
婆婆妈妈们聚在陈宅门边的老樟树讨论，望着树梢，指指点点。
　　
陈太太朝树上骂：「都说不用，就一棵树嘛，管它什么病，我不会花钱的噢。」
　　
「谁把背包丢我家院子？」金董跑出来。「万一没遮雨棚砸到人怎么办？」
　　
陈太太忙陪笑。「唉呦，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啊，是她——」手指上面。
　　
邱胜翊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看，哇靠！被吓得倒退三步。
　　
足足两层楼高的大树上，一名穿灰色ｔ恤，蓝牛仔裤的女子，腰间系着安全绳，身手俐落，行动敏捷，正缓缓地爬下来。可怕，一个女人，在树上爬来爬去，不禁让邱胜翊联想到放生的野猴子。唉，这个世界病了，温良贤慧的好女人越来越少，现在的女人连树都会爬。呜呼……
　　
女人回到地面，邱胜翊雷达启动，开始目测女人三围——32、23、34，唔，偏瘦。她用一支铅笔，将长发盘在脑后，因为风吹，发丝显得紊乱。她眼神淡漠，鼻子细挺，下巴丰腴，脖子上怪异地挂着一副听诊器。
　　
「抱歉。」爬树小姐拍掉手上灰尘，站直身子，跟大家说：「我的背包背带断了，吓到大家，很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神态冷漠，尽管讲话有礼貌，却没有温暖，好像只是在应付。
　　
「小姐，妳好好的干么爬树？树上有什么？」金董纳闷着。
　　
陈太太发飙道：「妳吓到金先生了，树没医好就先出人命了。」
　　
爬树小姐解释：「这棵老樟树，从树形和树皮看来，很可能受到『木材腐朽菌』还有『樟白介壳虫』的侵袭。」她指了指树木根部，说：「刚刚听诊后，我怀疑树基已经出现中空的腐朽状况，必须快点动手术……」
　　
吭树还有动手术？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姐挺有趣的，邱胜翊听得忘记四小时到也。他站在婆婆妈妈还有矮胖的金董间，身材高大伟岸，特别醒目。
　　
几位妈妈注意到帅哥存在，偷耙乱翘的发，拉扯松垮的衣，调整邋遢站姿，瞬间翘屁股缩小腹。是啊，只要是女人，乍见邱胜翊，都会被他出色的仪表震慑住。
　　
然而，这位爬树小姐，看都没看邱胜翊一眼，模样冷静，态度从容，因此，习惯被女人注意的邱胜翊有那么点不习惯。她怎么都没注意我？我乃胜翊罕见的超级帅哥啊！邱胜翊更热情地盯住「爬树小姐」，发送电波想要电她，但她没反应，只是从牛仔裤口袋，拿出名片，递给金董。
　　
「我的名片，雨棚要是有损坏，可以跟我联络——」
　　

金董要接，但有人更快，先掐住名片了。欸？金董往旁一看。「胜翊？」
　　
邱胜翊恍惚着，在还来不及细想时，手就伸去掐住爬树小姐的名片。为什么？他干么啊？
　　
「爬树小姐」对邱胜翊挑了挑眉，缓缓说：「名片不是给你的。」
　　
难道……我会出手，莫非，我等的真命天女是她？邱胜翊心惊，抬头，和爬树小姐对望。他内心里的os，犹如跑马灯在急急闪。不可能，她会爬树，不可能，她看起来冷冰冰又不贤慧，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可是……
　　
「你拿名片干么？给我。」金董拽走名片。
　　
「等一下。」邱胜翊捏紧，用力看。「啄木鸟」实验室助理吴映洁，映洁？他哈哈大笑。「关辣妹？可是妳穿得一点都不辣啊！」
　　
听见邱胜翊的玩笑话，大家听了都笑了。
　　
唰！吴映洁冷着脸，抽走名片，交给金董。她鸟都不鸟邱胜翊，跟陈太太讨论：「这棵樟树应该有一百年了，放着病死了很可惜，只要妳同意，我可以救它。」
　　
陈太太烦躁地挥挥手。「讲这我听不懂啦，我看它好好的啊，妳硬要爬我家的树就算了，爬也让妳爬了，够了吧？」
　　
「妳为什么想医树？」邱胜翊很好奇。
　　
「只要让我救，它还可以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她跟陈太太说话，不理会他的问题。
　　
王婆婆摇着怀里的孙子。「啊，树可以动手术喔？啊怎么开刀啊？医药费多少啊？」
　　
「欸，妳干么对树这么好啊？」因为她不理他，邱胜翊就越想凑上去讲话。
　　
吴映洁继续忽略他，回王婆婆的话。「啄木鸟实验室是由莫高忍教授主持的非营利机构，除了做研究，也会帮老树治病。要是愿意救这棵树，我只收基本耗材费，如果连这部分都不想出，我想办法找别的方式申请补助，只是时间上比较会耽误到。等手术动好，我看能不能替它争取到经费，定期来做保养。」
　　
「太麻烦了。」陈太太想也没想就拒绝。
　　
「……」邱胜翊发现爬树小姐搭理每个人，就是不鸟他，她瞎了喔，看不到帅哥？
　　
金董问她：「树还要保养啊？保养费多少？」
　　
「一年差不多十万。」
　　
抢钱噢！邱胜翊笑了。
　　
吴映洁注意到他的讪笑，盯着他看。「我说了什么那么好笑？」
　　
邱胜翊怔住，摊摊双手。「嘿，没恶意，我只是觉得树顶多浇浇水施施肥，怎么保养这么贵」
　　
「这位先生，花十万保护一棵老树，很过分吗？」
　　
有杀气！邱胜翊后退一步，讨好地展露无敌帅的招牌笑容，白牙在光中闪，电昏周遭太太大婶们。「我只是觉得有趣。」
　　
吴映洁往前站一步，在她严厉的瞪视中，邱胜翊突然呼吸不顺，好有压迫感。
　　
她定定将他从头看到脚，看得邱胜翊头皮麻背脊寒。然后不疾不徐道：「prada雅痞风的灰格纹西装外套，要三万块吧？口袋插着的montegrappa限量钢笔，至少八万。dunhill的『sidecar  amber』飞行公事包，少说两万，都是顶级好货。」
　　
「厉害，没想到妳对时尚这么瞭。」邱胜翊笑呵呵，误打误撞，平日穿运动服就出门，拜访客户才穿得这么炫，她是否好激赏？
　　
「光我说的加一加，已经超过十万。一棵树，可以给人们乘凉遮阳，让小鸟栖息做窝，美化街景，默默吹风淋雨牺牲奉献。它跟先生你，谁对这世界更有意义？以它对世界的贡献，一年十万保养很过分？请问你又对这世界付出什么？你可以花好几万买外套买一枝笔，却觉得它一年花十万很可笑，谁比较好笑？我觉得你比较好笑。」
　　
好妳个ｘｘｘ，我无心战妳，妳却杀得这么过瘾，战得我节节败退，哑口无言，变成笑话。可怜的邱胜翊，被「爬树小姐」堵得无言，批得脸青青。
　　
大家看好戏似地窃笑着，连金董都同情地拍拍邱胜翊的肩膀，使眼色，要邱胜翊放胆给她呛回去，但他却——
　　
邱胜翊举手投降，笑笑地，不想吵架。「好好好……ok！妳说得都对，我的存在对这世界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是大千世界里的一坨废物，只会玷污这个真善美的世界，就一棵树，干么这么大脾气？小姐，轻松点嘛。」
　　
轻松个屁！他痞痞的态度，彻底激怒吴映洁。「不认同，大可捍卫你的想法，少用这种嘻皮笑脸的态度敷衍，很差劲。」
　　
邱胜翊转身就走，他会被这女人气死，就一棵树，也可以靠夭半天，神经病，老子跟妳掰掰。
　　
很久没发火了，邱胜翊一下班，就跑去游泳，打夜间棒球发泄，混到凌晨一点，才驾车返家。这几年因为没有女人，只好靠运动排解过剩精力，肌肉越练越结实，心却越来越空虚。
　　
黑天空，霓虹招牌闪烁，跑车辗过沥青路面，又一个寂寞夜。
　　
费美里乱讲，好女人连个影都没有，只有来乱的金贞惠跟乱爬树的——
　　
驶过卖清粥小菜的路边摊，忽然觉得好饿，邱胜翊停车，去吃宵夜，刚甩上车门，突然怔住了。
　　
天，喔天啊，好女人出现了！
　　
邱胜翊心潮澎湃，三年清修生活，终于解禁有望。他脑袋昏眩，胸口很烫。
　　
就是她！三点钟方向！
　　
她也是喜欢在午夜吃粥的女人吗？
　　
费美里说过，所谓的幸福，不是用好穿好吃大餐，而是有个人半夜一吆喝，就去路边摊吃清粥小菜，就这么简单温馨，当时他听完很想哭，非常向往那种境界。
　　
如今，午夜，清粥，小菜，路边摊，以及那个女人，这是神的启示啊！
　　
那女人坐在骑楼下的廉价桌椅前，右手托脸，另一手舀粥喝。斜身，长腿交迭，她好性感，好翘的屁股，好长的腿，ｔ恤牛仔裤也穿得这么有型又好看。她的目光，满含笑意，她的嘴儿，抿一抹浅笑，她望着蹲在水桶旁玩脏碗盘的小女孩，喃喃地跟小女孩说话的神情，她浑身充满爱的光辉！
　　
邱胜翊心情激动，瞧，她爱小孩，她是好女人！
　　
噢，买尬！期待已久的女人出现了，邱胜翊一时有些承受不住，往后扶着跑车心跳激狂……
　　
发情之际，在他眼中，简陋的小吃摊，神似黑道大哥穿汗衫的勇壮老板，看来他妈的很顺眼！不断被老板粗臂搅动，装白粥的大锅，蒸气喷涌，宛如春晨林间飘飘的雾，好美。不锈钢餐台，五颜六色的小菜，黑酱瓜黄鸭蛋紫茄子三层肉红萝卜，此刻在他眼中，全化成灿烂花海。而让这平凡无奇，变得绚丽多彩的，是那个女人，没想到命运安排这样奇妙，她竟是……
　　
意识到投射来的目光，那女人敛容，转头，迎上他的目光。她不耐地扬扬眉，像在问他看什么看？
　　
邱胜翊微笑，朝她点个头。
　　
她肃容，撇筷，大步过来。
　　

「你来做什么？想找麻烦？」她双手插腰，站定在他面前。神情强悍，跟刚刚对女孩说话的模样天差地别。
　　
「呃，映洁……我们又碰面了，哈，还真有缘。」想不到，她就是好女人，她让他非常有感觉——
　　
「我们不熟，不要省略『关』这个姓。」
　　
邱胜翊哈哈笑，下午，被她气得快吐血。直到刚刚，瞥见她的另一面，完全被她的笑脸吸引了。　　

他拿出皮夹，递名片给她。「妳好，我是邱胜翊——」大家重新认识吧。
　　
「不要浪费名片。」她拿都懒得拿。
　　
「我不是来找麻烦，是刚好开车经过看到妳。」
　　
「噢。」又怎样？
　　
邱胜翊帅气地倚着跑车，笑望她。「well，这代表我们有缘……」吴小姐没反应，显然这个缘是他自己在那边缘，帅哥的笑容有点僵了。「我们……交个朋友？」
　　
吴小姐看向他指间的名片。「泽明集团业务经理？」嘴角浮现淡淡笑意，似乎很满意他的头衔。
　　
「家父正是邱泽。」不是故意，但有骄傲。知道我是谁了，还不主动巴过来——
　　
「哦，噢，啧啧啧。」吴小姐又喔又啧了几声，想必对他的身分相当相当感动，她的下巴，指指他身后。「jaguar跑车？」吹声口哨。「很贵喔？」
　　
「sure，吴小姐，有这个荣幸让jaguar载妳到淡水兜风吗？或是杀到北投春天……咳咳咳……」差点讲出「春天酒店」。
　　
「北投……春天？」
　　
「到北投欣赏春天的夜景。」
　　
「噢。」
　　
「或是到猫空，泡茶谈心？」
　　
「噢。」
　　
「喜欢哪个行程？」
　　
「嗯，我想先打个电话。」
　　
「sure～～」当然要先打电话跟家人报备，好女人就是要懂得保护自己。邱胜翊看吴小姐拿出手机，拨通，说——
　　
「拖吊大队吗？有一台jaguar跑车停在消防栓前，请你们立刻来处理，地址是……」
　　
「妳叫人拖我的车」
　　
「所以你快闪吧。」
　　
邱胜翊目瞪口呆，大挫败。莫非太久没把妹，他退步了？
　　
吴映洁催促。「拖吊大队快来了。」
　　
「拖走好了。」不信我有这么弱！他继续「卢」：「拖走没关系，我留下来陪妳吃粥。」
　　
是噢。吴小姐回答得倒也爽快，她回头，对那虎背雄腰的老板喊：「哥、有人纠缠我——」
　　
老板提着菜铲杀来。「是哪个想死是你吗？」
　　
邱胜翊眼花头晕，看着菜铲在面前比来飞去比来飞去，耳朵嗡嗡作响，听着老板粗暴的吼来吼去吼来吼去——
　　
「你ｘｘｘｘ的ｘｘｘ想ｘｘ别想○○ｘｘ又○○，我可是会ｘｘｘｘｘ……知道吗ｘｘｘ咧——」
　　
邱胜翊傻眼，以上，这是他听过最长最流畅最脏的粗话，原来惹到黑道世家，想来这男的是纵贯线某堂主，女的极可能是飞什么凤的女帮主。不啰唆，自己bye——
　　
「大哥你好，晚安，bye！」他回车内，发动汽车，春天来了，但是好寒。jaguar很鸟地跑走了。
　　
「那个白痴是谁？」吴建州问妹妹。
　　
「有钱人。」
　　
「找妳干么？」
　　
她开玩笑地说：「可能想包养我。」
　　
「包养妳」吴建州大笑：「北七。」妹妹跟那些娇滴滴被包养的女人差太多吧？这男的白目。
　　
「有这么好笑？」
　　
「那小子知不知道他想包养谁？皮痒是不是？我妹是『恐怖份子』欸。」
　　
吴映洁笑了，对，「恐怖份子」，他们都叫她恐怖份子。「我明天有活动。」
　　
「这次要干么每次听妳有活动，我就紧张。」
　　
「明天看电视就知道了。」吴映洁回去吃粥，将爬在地上呀呀玩的小侄女捞起，笑咪咪地逗她。「美美，明天妳可能又会在电视看到姑姑喔。」
　　
四岁的美美嚷：「布卡、布卡……」她的偶像是卡通中国娃娃布卡。
　　
铿！
　　
钥匙投入玉钵的怀抱，寂寞更张扬。
　　
帝冠大厦十二楼百坪豪宅，屋内装潢前卫，摆放顶级的欧式家具，钟点女佣勤于打扫，吊灯下，大理石地，骄傲地闪着光。贴着脚底，冰冷透肤，孤独便尖锐地往上刺入心中……
　　
「唉。」邱胜翊扔了公事包，烦躁地一路解掉衣裤，随脱随扔，进浴室冲澡。水声激昂，脑海浮现吴小姐爬树时俐落的身手，和人说话时淡漠的表情。
　　
下午四点，吴映洁不是他要的女人。可是到了晚上，她在路边吃粥，逗弄小女孩，神态温柔，笑容满面，他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看见爱情，警觉到，吴映洁正是他要找的好女人。他热情真诚地向她示爱，可是当她冷漠无情的通知拖吊大队来拖车，他挫败得像被人甩一耳光。
　　
邱胜翊躺在床上想——
　　
不是她，她臭美。
　　
我才不要冷冰冰跩兮兮的女人。
　　
我要的是像费美里那样温柔贤慧，好相处的女人。
　　
没错，是寂寞太久产生的错觉，误会爱的讯息，吴映洁才没那么吸引他。
　　
太阳毒辣，晒得头发胀，马路蒙尘，像没尽头。他又走在这熟悉的道路，梦中不断出现，景色荒凉的大马路。不知道为什么，一再一再重复出现在这个梦里，走在这条路上，他永远走不到尽头，不明白要到哪？目的地有什么？为何要一直走？
　　
于是他一次次在梦中，让毒太阳烤痛皮肤，热到视线蒙眬。

　　
这是梦。我在作梦。
　　
梦中，邱胜翊边走边安慰自己，汗如雨下，终于倒下，粗砾刺着皮肤，喔身体要被烈阳烤裂，口干舌燥，恍惚虚脱，翻身，仰躺，瞪着刺目的烈阳光。很快地他会晕过去，晕过去就好了，他等着，等这个梦结束……
　　
忽然，额头痒，脸庞痒，咦？这次梦的不一样。他转过头，讶然地看着，是她？
　　
她趴在他的头上方，她俯来，她没穿衣服，他却没一点邪念。是她蓬松细软的发，拂痒他额头和脸庞。她的目光与他相望，他们无声相望，彷佛看了一世纪那么久。她柔美的身体，遮蔽住刺目的烈阳。
　　
在那么温柔的目光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好安心。他不明白为什么闭上眼睛，于是听见蝉鸣，听见树梢轻拂的沙沙声，听见山林鸟声啁啾……然后，有个吻，印在他的嘴，软软的唇，衔住他干渴的嘴……
　　
猝然睁眼，醒来。一室黑暗，床畔空荡。他失神地坐在黑暗中，彷佛有个伟大的神给他暗示，或者是潜意识掐住他的心魂。
　　
他真的被这爬树的吴映洁迷住了吗？
　　
梦中，她望着他，那温柔的目光，那种安心的感觉，几乎令他落泪……

『3』第二章

早上，邱胜翊走进办公室，昨夜梦境，历历在目。他心神不宁，吃过助理准备的三明治，沉思一会儿，打开电脑，上网查啄木鸟实验室。
　　
啄木鸟实验室，由国科会补助，高龄七十的莫高忍教授主持，带领研究生做实验，常发表植物病症研究论文，专治树木疑难杂症。组织成员全是相关科系研究生，只有担任助理的吴映洁例外，她的资料栏学历只有高商毕业，读商，却在爬树医树？他对这位小姐更好奇了。在实验室的网站相簿里，找到一张吴小姐工作中的照片。
　　
那是个阳光午后，光影在叶间闪烁，吴小姐穿格子衬衫，牛仔裤，坐在大树高处枝干上，眼色温柔，手拿针筒，将针头扎入树干……邱胜翊心坎麻麻的。
　　
按下列印键，墨水喷洒，机器喀哒喀哒响，印表机吐出吴小姐，落入邱胜翊掌心里。他微笑，确定了——没错，等着的好女人，就是她！指头弹了弹吴小姐，她轻颤起来。
　　
邱胜翊自信地想着——
　　
凭我潇洒英俊，加上三年多的好男人相关训练与实务经验，就不信追不到你！
　　
你会爬树，我运动很行，一定追到你。
　　
中午休息时间——
　　
「全笨得要死，你知道那个王聪慧吧？喂，到底聪慧在哪？叫她打电话给eadan订两千套瓷器，已经告诉她底价多少，她白痴，被厂商说服跑来问我底价能不能再高一点，搞不清楚立场，猪头——」
　　
泽明的采购部经理邱羽婷，也是邱胜翊的亲妹妹，哇啦啦边骂边走，和哥哥去餐厅用餐。
　　
邱羽婷骂了半天，老哥不应声，回头看，见他悠哉悠哉走在后头，手插口袋，脸上挂着神秘笑容。他怕热，贵为经理，不拜访客户时，老t恤休闲裤一双球鞋就来上班，周身懒洋洋散漫气质，像刚从哪个热带国家旅行回来，走在满布商业大楼的黄金地段，看起来还真突兀。
　　
邱羽婷叹息。「你没在听嘛，看你每天懒洋洋晃来晃去，你不是上班，你是来玩的吧？公司的事都下了，全世界没一个业务经理像你这么凉！」
　　
「嘿，是老爸要我来的，我才懒得当经理。」
　　
「是，你的詹山全靠打高尔夫打出来的。」这家伙天赋异禀，每天看他凉凉的，笑咪咪，晚来早走，偏偏业务部让他接管后，业绩蒸蒸日上，业务员比以前更勤快，表现更好，活见鬼了。「喂，你都不骂下面的人吗？他们有这么乖？我底下的人全笨得要死。」
　　
「他们一个个比我专业，我哪敢骂他们。」
　　
噗，羽婷失笑，哪有主管这样说自己的？「你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这样说，小心他们骑到你头上，把你看扁，就嚣张起来。之前明扬就是不听我的话，被底下得人欺负得快脑中风。」廖俊杰是她老公，负责泽明广告部。
　　
「他们早就把我看得很扁，很少来问我意见，奇怪，没管他们，业绩却越来越好。」大家一团和气，业务部是全公司最欢乐的地方。
　　
「是你刚好碰上好员工，我的人都要盯得紧紧的，他们老是偷懒，还有……」邱羽婷抱怨不休。
　　
邱胜翊心不在焉听着，他想着，几点去八里啄木鸟实验室找吴小姐？很久没追女孩子，不，是很少主动追女孩子，要想一想，带什么花去讨好她，万一她又臭着脸拒绝……
　　
邱羽婷都走进餐厅坐下来点餐了，邱胜翊才刚刚走到门口，忽然，他惊骇，顿住脚步，爬树小姐出现在电视里？！
　　
在餐厅旁的电器行里，电视正播放即时新闻，sng连线的地点就在隔了三条街外的罗士英建设公司，吴小姐正跟一群环保人士在抗议。
　　
这次，爬树小姐不爬树，改爬建筑公司大铁门！邱胜翊看得瞠目结舌，这么会爬，她是孙悟空弟子吗？一群女警正拉她下来，她紧抓铁门继续上爬。其他环保人士爬不上去，待在底下跟警察推挤。大楼警卫用力晃铁门，想将她晃下。警察用警棍敲铁门警告，冲突越来越烈，邱胜翊看得心惊胆战。
　　
画面中，阳光毒辣，汗水在她的臂上闪耀，终于，吴小姐成功踏上铁门顶端，伸展双手，维持住平衡感，稳稳踏在狭窄的铁门顶端，足以媲美特技表演。于是环保人士骇住，维护秩序的警察呆住，记者大叫，要摄影机对准吴映洁，吴映洁朝摄影机喊——
　　
「罗士英在花莲盖的度假村，违反十年前的环评内容，破坏自然生态，强烈要求环保署重新检视罗士英的……」
　　
警察长下令驱逐了，环保人士被粗暴架离，混乱中，吴映洁不敌，被女警硬生生扯落下来，以为会撞到地上，但有人接住她。
　　
晕眩中，她看着接住自己的男人，他不是警察，他有一口漂亮白牙，正对着她笑，他……有点面熟？
　　
「邱胜翊？！」
　　
警察长吼：「全带回警察局！」
　　
警察们当邱胜翊也是抗议人士，手臂勾住他脖子，勒着他走，他呼吸困难，仍坚持将吴映洁环在胸怀里，他们被推入警车带走。
　　
「又是你，吴小姐。」詹警员苦笑着做笔录，他们都戏称吴映洁是环保恐怖份子。参加环保抗议活动，但不隶属任何团体，总能轻易吸引住摄影镜头，将议题炒上新闻版面，老挡人财路，教一些企业主跟坏立委恨得牙痒痒，也让警察们很头大，因为是女的，每次要驱逐她，都很麻烦。
　　
吴映洁一派轻松，报告詹警员：「我已经通知律师，她马上到。」
　　
邱胜翊泰然自若，告诉詹警员：「我已经通知议员，他马上到。」
　　
议员引詹警员跳起来。「先生是……」这男的什么背景？
　　
吴映洁瞄向邱胜翊，邱胜翊背脊一阵寒，感觉到她眼神里的不屑。
　　
「邱胜翊，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不会被关，用不着找议员关说吧？」她说。
　　
「喔……」他气虚。「那你的律师顺便借我。」
　　
义务律师来了，跟警察处理后续问题。吴映洁和邱胜翊坐在一旁长沙发等律师办完手续。
　　
「你常被抓进警察局吗？」邱胜翊问。
　　

吴映洁捧着热茶嗅闻，不回答，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于是，他又说：「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
　　
放下茶杯，看着他，吴映洁问：「你跑来做什么？」昨日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不见了，他今日衣着随兴，圈住长发的橡皮筋在拉扯中断裂，于是密密编织着的狂野发辫，散乱在俊美脸庞侧，教她联想到旷野中不受管束的野狮子。可是，他没利爪没尖牙，他的笑容太阳光了。她眨眨眼，想看清楚这个人……不对，怎么会联想到野狮？他可是养尊处优的泽明大少爷啊！
　　
邱胜翊严肃道：「我看见你出现在新闻里，怕你危险，赶快跑去保护你。」
　　
她听了想笑。「你想保护我？」
　　
「是啊，」好男人要保护女人。「感不感动？你……不感动？」
　　
吴映洁凛着脸，没一点感动样。「邱先生，我不喜欢跟人拐弯抹角——」说着，身子往后靠，双手盘胸，长腿交叉，目光犀利利。「贵公司买了哪块地？还是跟什么建设公司合作要盖购物中心？」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少跟我攀关系。」
　　
「攀关系？」他大笑，凭他家世，多的是来攀关系的，想不到会被她呛这一句。「好，没错，就想跟你攀关系。」有趣！换他往后靠着椅背，换他双手盘在脑后，好整以暇觑着她，懒洋洋地笑。「你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个人喜欢男女朋友的关系，要是你觉得太快，我也乐意从朋友关系开始。」詹山易改，本性难移，稍一不慎，邱胜翊又痞起来了。
　　
吴映洁静静听完，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那当然，我的目的都这么明显了。」就想追她嘛！
　　
「你想拉拢我，搞好关系，再透过我去跟『环委』说情，让你们公司的开发案可以顺利通过『环评』对不对？」想设计我？省省吧，来这套，老娘见多啦！
　　
邱胜翊皱眉头，想了又想，状似苦恼。「可不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还尾』是什么  ？『还瓶』又是什么？」
　　
吴映洁深呼吸，用力深呼吸。「不用跟我演戏，反正我绝不会帮你们公司的开发案过关，就这样。」奸人！被识破就装白痴，老娘是不会上当的！
　　
「我不知道什么公司开发案，事实上我每天只是去公司混时间，偶尔陪客户打打小白球。」怎么话题越来越复杂？只是想把她，不用搞得这么深奥吧？关老师～～
　　
「听起来像是靠老爸的，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她冷笑。
　　
她在讽刺，而他竟还承认了——
　　
「对啊，有时我还会应广告部要求，上上商业杂志、电视节目，宣扬公司理念发展计划，效果很不错，女记者们常留最大的版面给我。」
　　
「真风光啊，家里有钱有势很得意嘛！」亏他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呃……还是快点把话题转回来。他说：「公司管理方面我不了，但是，对于怎么当一个好男人我就拿手了。你知道吗？」开始炫耀起这三年学的好本事。「我烹饪很厉害，料理家务没问题，甚至连医院办的育婴课都上过。不是我在臭屁，在你面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如果不希望老了以后回忆起我时，痛哭流涕，后悔错过我，就千万不要拒绝我的追求……」这是宫蔚南教他的，要把好女人，就要先变好男人。
　　
他说得好成这样子，她竟然捣住耳朵。
　　
「你敢讲，我不敢听。」
　　
「你——」有……有点累了，直接破题！「好，我讲重点。一开始我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后来在路边遇见你，让我有心动的感觉，然后今天当我看见你为了捍卫理念，爬上铁门呼口号，你真勇敢，我很感动——」
　　
「很感动吗？有没有感动到也想为环保出一份力？看你的表情，应该有，以你的能力捐一百万没问题吧？」
　　
什么？！邱胜翊大惊，看吴映洁从牛仔裤口袋，抽出皮夹，打开，拿出捐款单，填了一个数目交给他。
　　
「这上面写着环保团体的名称和帐号，这个单位专门购买荒地保护森林。金额我帮你填好了，直接到银行汇款就行了。我替他们先谢谢你，让地球更美丽。」与其听他屁个没完没了，不如大家做点有建设性的事。像这种光说不练的富家子弟，她很清楚该怎么浇熄他们的热情，只要讲环保议题，叫他们赞助公益参与抗议活动，他们就会逃之夭夭。
　　
「一百万？！」胜翊高举捐款单，惊呼：「真是太、有、意、义、了！」他想流泪。没想到发愿要当好男人，整个大存在都在帮我。我……我……我只能说我很感恩～～
　　
吴映洁强装冷淡，但其实想笑，邱胜翊吓到的表情，还真滑稽。
　　
邱胜翊双手握着一百万捐款单，隐隐颤抖，那么多个零，也亏她写得这么顺。
　　
「好！我捐！」他将捐款单塞进裤子口袋。「没问题，明天就去银行汇款。」
　　
真的要捐？！呵，很好，她点点头。「做得好，但是，我不会陪你吃饭伴游上床搞暧昧——」丑话说在前，这一百万不是性交易，她还没爱环保爱到出卖肉体的地步。
　　
邱胜翊哈哈大笑，真是的，干么把他想得那么邪恶嘛！他大手一挥。「okok，但是当朋友可以吧？」好男人就是愿意慢慢打动女人的心，耐心守候，等时机到，开花结果。但是，邱胜翊没想到，吴映洁结果结得比他早——
　　
「我结婚了。」
　　
天、崩、地、裂——原是这种感觉！红尘滚滚皆幻影，邱「信男」感觉带发修行的时机已到，他到角落，掐着一百万捐款单，吐血去。
　　
「结婚了？好男人不能把已婚妇女。」宫蔚南在电话中提醒。
　　
「我邱胜翊是激怒胜翊神吗？看中的好女人不是被你把走，就是已经结婚了，有没有这么惨啊？」邱胜翊一直靠天。
　　
「你想，这是不是报应？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假如过去你甩过一个女人，就要跟着被女人伤一次，那么你还要再伤几次？算算看。」
　　
胜翊数算一阵，直接骂杠！
　　
宫蔚南在那头笑。「看开点，再找吧。」
　　
「但是我这次有很强烈的感觉，比你老婆那次给我的感觉更强，我想要她。」
　　
「喂，不要随便聊到我老婆。」
　　
「都跟你结婚了，你计较什么？」
　　
「反正我强烈地提醒你，你已经改邪归正，别碰已婚妇女。」这要狠狠强调，免得自己的老婆受害。
　　
「噢。」
　　
「就算你感应到全胜翊无敌强烈的感应，就是不能碰别人的老婆，这点良知你还有吧？离已婚妇女远一点。」尤其离我老婆远一点。
　　
「噢。」
　　
「奇怪，怎么觉得你好像没听进去？」
　　
「那当已婚妇女的朋友总行吧？」想到再也不去见吴映洁，心会酸欵。

　　
「当朋友也不准！」宫蔚南吼。
　　
「是噢，那已婚妇女不就很可怜。」
　　
「〇〇××〇〇×……」宫蔚南回敬粗话。
　　
下午，啄木鸟实验室开会中，s电视台想找实验室的人，上节目谈树医及全球暖化跟环保的问题。研究生们听了超兴奋，期待莫教授能派自己上电视出锋头。
　　
大家讨论着应该派谁去，吴映洁坐在一隅，讪讪地检视树医记录，她只是助理，没她的事。
　　
「映洁，我派你去。」教授说，众人惊骇。
　　
「教授，这不行吧？」研究生詹雅雯反对。「这是代表我们实验室去接受访问，我不是说映洁不ok，但是环保不是只有抗争经验，还要一定的理论做基础，她不是本科系学生，万一……」
　　
「学姊说的对！」有人附议。「论资历和学术能力，詹学姊更能代表我们。」「是啊，派映洁太冒险了。」大家宁愿让詹学姊去，也不愿让小助理去，都不服气。
　　
詹雅雯忙推辞。「也不是说一定要派我去，我只是提出我的顾虑。」
　　
莫教授坚持道：「吴映洁常参加环保抗议活动，而且她跟着我也治疗过不少树木，她没问题。」
　　
「可是光有经验不够，我打个比方——」詹雅雯说：「万一主持人或来宾引用nigel    calder跟henrik  svensmark在the  chilling  stars中提出的胜翊射线对地球气候影响的理论，质疑全球暖化是骗局，」她问映洁：「你会不会回答？」
　　
「不会。」关娜姝收好资料，起身道：「我是个无知的女人，我的常识顶多只有小学自然课的程度。教授，詹学姊很想去，你让她去吧。我想去星隆街处理那棵老樟树，先走了。」谁希罕上电视，东西一收，夹在腋下，吴映洁走人。
　　
詹雅雯面红耳赤，朝吴映洁嚷：「我又没说一定要派我去，你干么这样说，莫名其妙——」
　　
「真麻烦。」莫教授打呵欠。「算了，我拒绝电视台好了，烦。」
　　
搞什么？吴映洁在星隆街走来走去确认位置，老樟树不见了？泥地覆着一圈新泥，树呢？
　　
屋主陈太太买菜回来，看见一脸疑惑的她，说：「不用看了啦，树挖掉啦！」
　　
「为什么？！」
　　
「你不是说它生病了？我朋友说那棵生病的树，会影响我们家风水，我马上叫人处理掉。」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答应让我为它动手术——」
　　
「那么麻烦干么？就一棵树嘛。」
　　
吴映洁气煞了。「以后你老了病了，让你儿子直接把你丢掉，看你怎样！」转身走人。
　　
陈太太气得怒声叫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拿我跟一棵树比？！」
　　
吴映洁边走边发抖，气得头晕脑胀。这女人竟然因为她的话，把树杀了。吴映洁深吸口气，打电话跟教授抱怨：「你知道那个太太多可恶吗？她竟然……」
　　
老教授静静听完。「你知道，我们没办法强迫别人跟我们一样，在一般人想法中，树真的就只是一棵树。」
　　
「可是那棵树因为我——」
　　
「别再想了，我们没能力救每一棵树，要这样想下去还怎么做事情？伤心都伤心死了。今天阳光多棒，去去去，你下班了，别回研究室，免得我看你沮丧心情也跟着不好，你那个很棒的消气法咧？去消气吧——」
　　
好，来好好地发泄一下！
　　
烈日烘烤皮肤，内心怒火腾腾，吴映洁戴上墨镜，目光一凛，杀气很旺。身上白t，是慈善义卖买来的；心窝处，黑色碎钻缝着大sweet，可是她的心，一点都不甜。她戴上皮手套，出发，烈日下，骑自行车。
　　
八里，非假日的左岸公图，除了出租脚踏车协力车的商家，游客稀少，红树林睡在日光底，招潮蟹横行沙滩。绵长的木制脚踏车步道，日光与树影在上头婆娑。吴映洁骑得又狠又快，长发打着晒到热烫的脸，想到抢救不及的老樟树，她痛心至极。
　　
「喂？喂！」有人喊她。
　　
吱——煞车，逆光中，吴映洁看见一个男人穿过马路，草坪，奔跑过来。又是他！她脚一踩，继续骑。
　　
「等一下！」一股蛮力硬将吴映洁连人带车扯回来。邱胜翊抓着车尾喘吁吁地问：「不是听见我叫你了？」
　　
「又想捐钱？」吴映洁摘下墨镜。
　　
「不是。」突然看见她胸前大大sweet，噗，他大笑。「哈哈哈，你真的是很矛盾的人，叫映洁一点也不辣，穿sweet但是一点也不sweet——」
　　
「stupid！你叫邱胜翊，就大得像胜翊？把手放开。」她瞅着抓在车尾的大手。
　　
不，不能走！「等等。」邱胜翊死皮赖脸地跟她哈啦。「天气这么热，你骑自行车啊？」
　　
「不然我在开挖土机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映洁怪异地瞪着他，有这么好笑？笑点很低喔。
　　
「你好有趣！」
　　
「你有病。」吴映洁拍掉他的手，他马上又抓牢，
　　
「我陪你骑，这么棒的风景，一个人骑脚踏车多闷。」
　　
「谁说我一个人？」吴映洁指着步道远处，亭子下，有个穿汗衫海滩裤的男人，正在奶孩子。「看见没？我老公在那里，正在给我的孩子喂奶，你滚吧。」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更high了。
　　
吴映洁冷冷看着他，眼角微抽搐，怀疑自己是天生的谐星，随便讲讲，他也可以笑成这样。
　　
「吴小姐真可爱，干么随便认老公，你的教授跟我说了，你还没结婚，你说谎噢，啊！」脚被狠踩，邱胜翊弯身痛号，松手，吴映洁立刻骑自行车远走。
　　
邱胜翊马上杀到马路对面的租车店。「老板老板！我要租脚踏车，快，我不要这种的，我要专业的，职业级的，什么？没有？！」
　　
可怜的邱胜翊，牵着廉价休闲脚踏车，急追翩然远去的俏佳人。
　　
「等我！吴小姐——」
　　
吴小姐不理他，胸前sweet碎钻，反射日光，一路闪耀。由于他喊得太拚命，吴映洁忍不住笑了。
　　
好，来尬车吧！不自量力，叫你瞧瞧老娘的厉害。吴映洁车身一调，往旁的阶梯弹跳而下。
　　
邱胜翊不放弃，硬头皮，闭上眼，跟骑下去，咚咚咚，摔车了。
　　
吴映洁回头望，看邱胜翊狼狈地爬起来，跳上脚踏车又追过来。吴映洁嘴一抿，直接往上坡路道飙，速度之快好比鸟儿飞，姿态之灵巧好像人车一体。

　　
邱胜翊心中煎熬啊，她是自行车国手吗？牙一咬，握紧手把，骑烂车，硬跟。她有技巧，他有蛮力，终于快追到，忽然，她回眸一笑。霎时，他恍神，甜心，那真是甜心的笑，甜蜜如盛夏草莓冰，甜美如光中红玫瑰，噢，在那好杀的笑容中，他陶醉了，而她突然煞车，乔向右边坡道，爆冲下去——
　　
「靠～～」邱胜翊大惊，看吴映洁连车带人往下坡草皮冲出去了，飞落在地，漂亮地稳住了。
　　
吴映洁仰头，对呆住的邱先生笑。张嘴，挑衅地呛了一句——
　　
有种下来啊！
　　
邱胜翊读出她的唇语，神经病！这么高的坡道……他后退，再后退。我没种——才怪！
　　
换吴映洁呆住了，见他忽然加速爆冲，她呼吸一窒。
　　
笨！那种烂车也学她爆冲，吴映洁遮住双眼，不敢看。听见砰然巨响，她缓缓松手，看邱胜翊仰躺在草皮上，颇有残废之虞。一边，脚踏车畸形扭曲，齿轮嘎嘎空转。
　　
吴映洁冲过去，俯瞰他。「你找死啊？」
　　
邱胜翊直挺挺地躺苦。「冷血，叫你停都不停。」
　　
「还能讲话？没事嘛。快起来，去去去，去旁边玩沙，别来烦我。」她转身走，但裤管被扯住了。「又怎样了？」
　　
眨眨眼，他可怜兮兮地说：「swee……」她狠瞪，他不放手。「早知道你对我这么凶残，那棵树我就不管了。」
　　
「什么？」
　　
「你想动手术的那棵树啊。」
　　
她激动地说：「那棵树？它被砍了啊！」
　　
「喉？」邱胜翊笑了。呀，果然！吴小姐的死穴是树啊，看她多激动啊。「我知道，当时我在场，我救了它。」
　　
「你……你……你说那棵树被你救了吗？」冷血酷女，颤抖起来，激动得眼睛起雾。「真的吗？那棵树呢？在哪里？」
　　
「嗯哼。」情势骤变，换他跩起来。知道她急着问树的下落，他不起来，闲适地躺在草皮上，双手盘在脑后，欣赏白云。
　　
换她蹲下，低姿态请问：「它现在怎么样了？」
　　
「躺下。」邱胜翊拍拍左边草地。
　　
躺你个x！「为什么要躺？」
　　
「躺着慢慢讲嘛。」
　　
色狼！吴映洁凛着脸，躺下。「你快说。」光天化日，谅你也不敢怎样。
　　
错！他真敢怎样，吴映洁才躺下，他身子一翻，到她身上来。吴映洁即时抬膝，抵住他下腹，警告地扬扬眉。
　　
他呵呵笑。「别紧张，是叶子，落到你头上了。」摘下她发梢上的落叶。
　　
「快告诉我树怎样了。」
　　
「我去星隆街找金董，结果看到他们在挖树，那画面之血腥暴力，之恐怖残暴——」
　　
「讲重点。」
　　
「总之我想到这是你一直想救的老树，立刻不顾危险，以一挡五，在电钻电锯铲子飞舞中，我以生命护树，制止他们。」
　　
可以讲得更英雄一点没关系！「我知道你救了它，现在树呢？」
　　
「虽然它身上已经被斩了好几道伤痕，但总算被我抢救下来，我立刻花钱说服陈太太，把树卖给我，她本来就要扔掉，可是一看我要买，那不要脸的大婶嘴脸马上变了，跟我说它其实是一株神木，它可以卜卦，还可以——一
　　
「拜托讲重点，树在哪里！」鬼打墙啊，一直讲救树这段，知道他英勇啦！
　　
「我鼓起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用耐心毅力跟她周旋，我开出很棒的条件，我和她谈判……」什么讲重点，门都没有，他还没炫耀够，他要让佳人知道他多用心啊！
　　
吴映洁听到快抓狂了，终于，邱胜翊说够了——
　　
「所以我买了树，找了卡车，将它运到别的地方安置。然后急着跑到你们实验室想告诉你这件事，然后就被你害成这副德行，好痛，这里好痛。」他指着手肘。「帮我揉一下，拜托。」
　　
树没事了，吴映洁超开心。又看他无赖地抬起手肘，指着红肿的地方要她揉。她心情好，敷衍地揉几下。
　　
他又指了指右脚膝盖。「还有这里，拜托。」
　　
她揉了。
　　
他又摸摸胸膛心窝处。「还有这里，拜托。」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咧嘴笑。「好啦，我好多了。」
　　
「可以带我去看它吗？」　
　　
是要吓死人喔？！夕光在白千层树梢间闪动，一株姿态萎靡的老樟树，突兀地矗立在白千层树间，更突兀的是站在它面前的吴映洁。
　　
「哇——」吴映洁抱着它，激动，兴奋，痛哭流涕。
　　
邱胜翊跟好友宫蔚南、费美里、小阿威，全呆看着激动的吴映洁，她抱着老树，像抱住久违的恋人。这其中，吓得最厉害的是邱胜翊，甚至被吓退三步。
　　
「哇靠……」那个酷妹呢？那个自行车国手咧？冷血的女人呢？
　　
「她是怎样？哭什么？」宫蔚南纳闷。
　　
「阿灾，太兴奋吧？」邱胜翊耸耸肩。现在，要上去搂住她、安慰她，表现男人的可靠吗？可是吴映洁奔放的哭声，和紧搂樟树的姿态，有种生人回避的气魄，他不敢妄动。
　　
「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动，就像我对种于盆栽的感情，她对树也很有感情，你救了她的树，做得好。」费美里拍拍邱胜翊臂膀。
　　
邱胜翊心急地问：「你帮我看看，以女人眼光看看，她现在哭得要命，代表她的树被我救了她超感动对不对，那么对于救了树的男人，是不是会感激到爱上我？」
　　
「我想她——」
　　
「这就是叔叔要把的女人吗？」小阿威插嘴。
　　
「别吵，我在问事情。」邱胜翊吼。
　　
「阿威，爸跟你说过多少次，是追女生不是『把』女生，讲『把』很难听。」
　　
「是她吗？叔叔要把的就是她吗？」
　　

费美里捣住阿威的嘴。「你还说把，没听你爸爸说的喔？」
　　
「我还没问完欸！」乱插嘴！岔题了，邱胜翊问美里：「喂，以你女人的眼光看，我现在如果趁她哭得这么厉害时，跑过去，帮她擦眼泪什么的，她应该不会推开我吧？应该是会感动得紧紧拥抱我吧？」
　　
宫蔚南嗤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要是以前你早就抱到旁边乱了——」
　　
「你不知道，这女的很凶——」吃太快弄破碗了就划不来，要谨慎，不妄动，要——
　　
「阿威？」费美里惊呼。
　　
阿威突然冲过去，拉住吴映洁的手。
　　
吴映洁愣住，回头，看见小男生。
　　
「阿姨放心，你的树在我的地盘很安全，有我罩着它，不哭噢……」阿威抬手，踮脚，抹去吴映洁眼角泪珠。
　　
吴映洁倒抽口气，一把搂住阿威，感动得一塌糊涂。
　　
「谢谢……」
　　
阿威点点头，小大人似地拍抚她的背。「不哭，不哭，乖，不哭，没事了。」
　　
「他抢了我的台词，他抢了我的台词，他抢了我的台词啊～～」邱胜翊跳脚。
　　
宫蔚南跟费美里赶快安抚，邱胜翊心痛啊——那个拥抱明明是我的欸！
　　
夕阳西下，山路满是粗砾碎石，车身颠簸，颠得就像跟吴映洁认识后，邱胜翊忐忑不安的心情。
　　
邱胜翊故意将车子开得很慢，舍不得让她回家。
　　
「你应该留下来吃吃看农场的食物，全是有机的，说不定很合你的胃口。」
　　
费美里留两人晚餐，他们好奇终于让邱胜翊动心的女人，但是吴映洁拒绝他们的邀请。
　　
邱胜翊不时分神注意她，刚刚还为老树痛哭，真情流露，这会儿，又一脸酷样了。
　　
他问：「那棵樟树治得好吗？」
　　
「我会让它好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树？」
　　
「树比人好。」
　　
「可是树又不能跟你讲话，也不能跟你玩。」
　　
她看他一眼。「我觉得我们对这个话题不会有共识，你千会懂的。你看——」她指指山路尽头，火红的夕阳正在吞没长路。「很美吧？」情愿看风景，不喜欢聊天。
　　
真的很美，邱胜翊忽然将车驶到一旁，煞住了。
　　
「干么停车？」
　　
「很漂亮，要好好欣赏。」落日美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她没反对，打开车门，走到路前，吹着晚风，凝视被夕阳烧红的山路，周遭是浴在夕光中的南洋杉大花紫薇，白千层还有漂亮的菩提。望着这片山林美景，吴映洁平静喜悦，总是在大自然里，感觉最自在。
　　
邱胜翊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看夕阳。这夕阳和过去看见的没有不同，但这次有不一样的感动。红的心，橘的边，灿向四方，妖魅地慢慢殒落。
　　
她问：「你有没有听过david  bowie的《life  on  mars》，火星上的生命？」
　　
「sure——」他记得那首歌，好像讲什么被父母吼出门的小女孩，只因为她有灰色的头发，而她的朋友都不见了，然后米老鼠跟牛一样大什么的……
　　
「每次看到这么美的夕阳，就会想起这首歌。」
　　
「哦？为什么？」
　　
「美得很壮烈，但也有点悲伤。也许在火星上，是这种感觉，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孤独，但是很美。」
　　
邱胜翊发觉她说着时，眼角竟然湿润了。她为夕阳的美丽哭泣？是啊，仿佛不该这样惊讶，她刚刚不也为了一棵失而复得的老樟树哭吗？他想，他真是不懂这个女人。对人们冷淡，对其他的却很多情。当泪光出现在那张酷丽的脸面上，他的心就酸酸涩涩的很难受。他没有美感，对夕阳对树没感觉，那他现在是在陪感动个屁？但为何身体麻，心头热？是爱令他多愁善感？眼前的夕阳，也美得令他心醉了。
　　
「我懂。」邱胜翊握住她的手，她转过脸，和他相望。他说：「你一定是很孤单，才会觉得夕阳又美又悲伤。」
　　
「噢？」听他胡扯，她问：「所以呢？」
　　
「当我的女朋友，你再也不会孤单。」
　　
她静静凝视他好一会儿，在沉默的注视中，邱胜翊紧张，呼吸不顺，她美丽的眼睛，好像可以将他融化。终于，她回答了，这爬树小姐的答案，很有创意——
　　
「在你们泽明大楼五楼，走出电梯，左边依序是业务部经理办公室，副理办公室，员工办公区，走到底是茶水间。茶水间窗户外，刚好面对着四层楼高的老公寓顶楼，有一只白色牛头梗，就漫画《家有贱狗》的那种狗，它整天都被关在超小的笼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站在那里，逗那只小狗，就会发现那只狗的叫声很奇怪，非常沙哑，因为它被主人雷射，除掉声带。狗主人只会在早上出现一次，喂它吃饭，然后就不理它了。它又臭又脏，大小便都没人清。大概是被关到疯了，它常用头去撞笼子，它的名字叫tiger。」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这么熟悉泽明的区域？熟到连茶水间外的风景都了？甚至清楚对面小狗的叫声？
　　
「邱胜翊，你想追我，最好先搞清楚我是谁。」
　　
「你是会医树的吴映洁。」
　　
她挑眉，笑了笑。「问问你妹吧。」
   
『4』第三章
　　
「经理好。」
　　
「经理有什么事吗？」
　　
「经理？」
　　
晚上八点，泽明大楼。还在加班的业务员们，看经理来了，忙奔过来，毕恭毕敬地询问。
　　
邱胜翊不理他们，迳自走到底，转进员工使用的茶水间，推开窗户。紧挨着的果然是老公寓顶楼，角落铁笼，真有一只拘，颓在黑暗笼子里。他朝小狗吹声口哨，喊一声「tiger」，小狗陡地站起，对他吠，吠声沙哑。
　　
没错。她说得都没错。
　　
「经理？你是要喝茶吗？」
　　
「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