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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玩弄亚洲骑士(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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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次PO完】玩弄亚洲骑士(翊潔)

【文案】

我,胜翊,世界硕果仅存数字帅哥之一,别人也叫我亚洲骑士,集俊俏、机智于一身。我的第五十三件工作,要护送哈斯汀公主逃离叛军追杀,安全回国掌政。自始,我开始跌入一场谍对谍的斗智迷雾中;先是在路上捡到一个身受重伤又失忆的女子,我敢发誓,那时她真是我看过最丑的人。但伤势好了之后,我居然会看她看到移不开目光;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的枪法极准;天啊!她的曲线与我的胸膛更似天生一体。她到底是什么人?再来我遇到了水晶与海豚,一阵逃命后,我才知道水晶就是哈斯汀公主,而海豚竟是……我第一次被玩弄得这么惨。不过,我爱这编号五十三的工作,因为它,我觅得我的助手兼我的爱。我要叫它纯爱档案No.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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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档案编号:第五一号

建档日期: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案件等级:E

案件内容:寻找负心汉

结档日期: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七日

胜翊面对着电脑萤幕,闭目凝神。五秒后,他修长的十指忽然在键盘上迅速地飞舞起来,萤幕上亦跟着秀出一行行文字:

委托人:魏巧莹。

女,二十八岁。黑色中分长发,发质优良,眼眸明亮,柳叶眉,菱唇,肌肤莹腻。

三围:36,24,36

兴趣:弹琴、赏画。

评论:十年难得一见之美女。性格温柔大方,学养丰富,足堪匹配马英九。

马英九?他微挑唇角,当然这样才貌皆备的女人只有同样优等的男人才能与之匹配,她之前那其貌不扬、却又处处留情的男友简直糟蹋了她,他实在不明白她究竟着了什么魔?如此迷恋那个人渣。

胜翊耸耸肩,最近这个社会有太多他不明白的事,其中尤为严重的,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奇异现象──美女与野兽。

他本来认为美女配野兽,这只在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奇迹,没想到竟会在现实中寻得。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现今的美人总爱上不值一哂的丑男?而且愈是一等一的美人,愈有这种可悲的倾向?

虽然现在这个污浊骯脏、道德沦丧的二十世纪末,的确已经很难找到如他一般貌若潘安、才比苏轼的超级俊男了,但这些绝世美人,也用不着绝望到把自己清白纯洁之身莫名其妙地献给人渣吧?简直糟蹋,大大的糟蹋!

尤其是这个魏巧莹,这样温柔美丽的女人,竟然把三年的宝贵青春虚掷在一只青蛙身上。教他怎能不替她扼腕!她需要他,她需要一个像马英九一般的才子来安抚她受创的心灵。还有谁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任务呢?

追求自己的委托人听起来是有些不专业,不过既然案件已经结束了,他总有权利去安慰委托人吧?

决定了。胜翊手指一弹,他决定由他来担负起安慰魏巧莹的任务。脑中思绪同时流转。

可是,真有勇气再去面对一个与她相似的女人吗?

不,魏巧莹是魏巧莹,她是她!

想毕,他展开眼帘。

「窗外的小姐,你已经站在那儿好一阵子了。有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如果是请求与我约会的话,请容在下先确认过行事历后再给你答复。」

随着清凉夜风飘进来的是一串清雅的笑声,胜翊眨眨眼,毫不掩饰对翩然跳进室内的黑衣女子的欣赏,尤其是她那双被黑色紧身裤包裹着修长美腿。

「有机会,我倒真想与你约个会,」黑衣女子以英文回应,薄薄的唇角衔着浅浅的笑,腔调近于美国南方的柔软口音,却直透着一股慑人的冷意,「不过是在阴间。」

胜翊开始好奇她的来历。美国人?来自维吉尼亚?还是来自于他最不想遇到的单位?

「阴间?莫非小姐性命已不久长?」他摇摇头,同样以流利的英文回话,「老天真不长眼,为何红颜总是薄命?」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的同情用错了对象。」女人嫣然一笑,右手却平举起一把枪,「性命不久长的人是你。」

胜翊漫不经心地瞥了在黑夜中显得更加诡谲明亮的银色手枪一眼,「我一直认为女人拿枪就和抽烟一样,会让整个人显得没气质。不料你握起来却颇有一股奇特的魅力。」

「多谢夸奖。」她冰冷的枪口指着他太阳穴,整个人俯向他,如洁气息拂向他的脸。「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只有一点,」胜翊深深凝望着她戴着黑色面罩的容颜,面罩下只露出两瓣玫瑰菱唇和一双明亮绿眸,「请务必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她一怔,似乎没料到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

胜翊抓住了这短短的零点二秒,一个侧身,夺下女人手上的枪,再一转,将她整个人定在怀里。

「有美人愿意好心帮忙结束在下这条贱命,应该是我的荣幸,」他淡淡一笑,「只可惜我尚有愿望未了,实不愿就此辞世。」

她背靠着他,双手遭他反剪,枪亦被他夺走,却仍气定神闲,柔软的娇躯不见一丝僵硬。

「你知道我的眸色不是绿的?」

「那是隐形眼镜的效果,骗不了像我这样的男人的。」

她轻轻一笑。「你未完的愿望是──」

「窃取一百个顶尖美人的芳心。」

「还差多少?」

「大概还有五、六颗吧。」

「不愧是人称亚洲第一的风流骑士,」她再次淡淡逸出一声低笑,双手一阵滑动,轻松地挣脱胜翊的掌握,翩然一跃,回身出了窗外,「今晚算我栽了。」

胜翊不可思议地瞪着已然空无一物的双手,「你竟然就这样摆脱了我?」

「警告你,别随意接不该接的案件。」女人唇角漾着笑,语音却仍旧清冷。「如果你真想完成心愿的话。」

「你指的是什么案件?」

「你说呢?」她不答反问。

「等一下,」胜翊叫住转身就要离去的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眸色呢!」

她脚步不停,「你猜呢?」

「我猜是蓝色,清澈却神秘的蓝。」他扬着语音。

「错了。」她简洁抛下一句,黑色的身影迅速隐没于黑幕之中,空气中只残留一阵幽幽清香。

「好香的味道,」胜翊喃喃地,「很合适的感觉。」他以双手比了比刚才女人依偎在他怀里的曲线。

「奇怪,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转向电脑萤幕,萤幕上闪烁着特殊图案提示他有新案件进来,他飞快按下几个按键。「护送商业机密……」他喃喃自语,瞪着萤幕上一行行显示的文字。这就是美人警告他不准碰的案件吗?这么无聊的案子?

他接了!追求魏巧莹的计画只好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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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日本京都。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巨富之家。胜翊抬起头,半眯着眼欣赏眼前占地超过万坪的豪宅。主屋有四层楼高,宽广的庭园设计繁复精巧,依这近乎病态的完全对称风格判断,屋主显然是斯图亚特建筑的崇尚者。但此时里头进行的晚宴却仿自二○年代美国新堡名流的时尚,完全的奢靡浪费。法国香槟区的顶级香槟、黑海的鱼子酱,在夜晚的暖风中保持不化的细致冰雕,以及在厅里与庭园穿梭来往、个个打扮得妍丽高雅的贵宾们。

怪不得人人都说能接到远山家的晚宴请帖是至高荣幸;有免费的美食可尝,免费的美酒可饮,免费的美人可看──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鼓舞一个堕落的男人?

胜翊以手指轻弹了弹烫着金叶边,昂贵典雅的邀请函,他这张请帖可是只送给贵宾中的贵宾的,金叶边缘还镶着一排苏联钻,璀璨的光芒让接过它的门房几乎张不开眼。

「请进。」门房恭谨地将胜翊迎入英国式庭园,上半身弯了近一百八十度,几与地面垂直。

胜翊微勾嘴角,回他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这一笑不晓得勾了多少在场仕女的魂,一个个痴傻笑地目望着他挺直的身影迈向主屋大门。

人长得帅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就像现在的胜翊,明明不想引起众人注目,偏偏有不计其数的视线缠着他,害他得费平日十倍以上的精力才得以踅上回旋状楼梯。

四楼长廊最尽头的书房,一个老人正等候着他。

「邱先生,我等你很久了。」老人以英语跟他打招呼。

「很不错的宴会,我逗留了一会儿。」

「是吗?」老人微笑,细长黑眸旁的纹路更加深几分,「如果邱先生喜欢,等会儿可以尽情享受,毕竟你是今晚的贵宾。」

「我会的。」胜翊轻轻颔首,抬起手腕,卸下腕上卡地亚真白金名表,「承你盛情,这只表就权充回礼吧。」

老人瞥向表,眸中倏地精光迸射,「这就是──」

「你想要的东西。」他淡淡一句。

「那就多谢了。」老人接过表,神情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就连手也微微颤抖。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下楼喝一杯酒。」

「请、请、请。」老人一迭连声地说道,一面压低嗓音,「给你的报酬已汇入你瑞士银行的帐户了。」

「我知道。」胜翊微微一笑,「若非如此,在下今日怕也没空前来赴会呢。」交货前先汇入货款是他一向的规矩,道上人都明白的,老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老人逸出一阵干涩的笑声,「那么请便吧,邱先生。或许下次还有机会与你合作。」

胜翊没回答,径自离开书房,楼梯口处轻轻送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约翰史特劳士的蓝色多瑙河。

他整了整银白色的领带,当全白的身影悄悄地出现在大厅里时,又再次惹来许多仰慕眸光。

「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嘛。」他以中文喃喃自语,没料到竟引来身旁一阵清脆笑声。他旋过头,一个身着水蓝纺纱小礼服的少女俏皮地朝他屈膝行礼,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一双晶莹慧黠的蓝眸毫不羞怯地凝视着他。

「你听得懂中文?」他难掩讶异。

「一点点。」少女点头,唇边依旧跳跃着微笑,「你这人很有趣。」

「让你见笑了。」

「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胜翊一挑眉,「小姐的主动邀请,我怎能拒绝呢?」他一伸手,接过她一双柔荑,两人随着节奏,在池中舞了起来。「小姐芳名?」

「Crystal,中文意思是水晶。」她笑得甜美,「你呢?」

「胜翊。」不知怎的,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真名,通常他是不会如此漫不经心。干他这一行的,愈少人得知他底细愈好。

他眸光一转,忽地被一阵逼人光芒所吸引,原来是少女挂在颈上的钻炼,坠着一尊细致的水晶娃娃,「好透明的水晶。」他忍不住赞叹,奇怪自己方才竟未注意到。水晶娃娃透明澄澈,然仔细凝望,却发现其体内恍若绽着七彩光芒,耀眼夺目。──这炼坠肯定世间仅有,绝非俗品。

少女似乎很讶异他注意到那尊水晶娃娃,悄悄将炼坠重新藏入衣内,「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淡淡一句。

胜翊因她奇异的举动而扬眉。「你父亲?」

「我国驻日新闻参事。」

「哪个国家?」

「美国。」

美国驻日外交人员?不错的来历。「你会说中文?」

「我母亲有一半中国血统。」

「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胜翊微笑,「难怪你拥有如此亮丽的黑发。」

「你这么认为?」少女灿烂地笑,颊边甜甜的酒涡若隐若现,「谢谢。」

好甜的少女,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吧,将来长成必定美艳不可方物。只可惜这样的年龄不到他猎艳的范围,否则他倒不排斥与她来个一夜风流呢。

一念及此,曲子亦正于此时结束,他放开少女的手颔首为礼,「很荣幸与你共舞。」

「你要离开了?」

「只想换一个目标而已。」

「目标?」少女忍不住一串银铃笑声,「因为我年纪太小不符合你的期望?」

「对我而言,你就像你胸前那尊水晶娃娃一样,是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碰不得的。」

「这种年纪?你究竟多老了?」

「比你想象的还老。」他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但我也比你想象中得成熟哦。」少女有意无意地挺起已发育得完全的胸脯。

确实很诱人。胜翊摇摇头,硬生生地收回瞥向她的眸光,「别逗我了,女孩,小心玩火自焚。」

「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男人,」少女沉吟着,「和我听说的大不相同呢。」

「你听说过我?」

「亚洲顶尖的骑士呢,如雷贯耳。」

她知道他!胜翊掩住震惊,不着痕迹地溜了她全身一眼,却找不着一丝异常。就像她所说的,她确实有混血儿轮廓深刻的特征,肤色微黄,灵巧逗人的气质也像出身外交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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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你天性风流,不是我魅力不够,」她自嘲地,「就是传闻有误。」

「你也知道,我是个骑士,骑士一向追求已婚的贵妇。」他半真半假地。

「那种欧巴桑?」

「正好配我这种欧吉桑。」

少女又是一阵清朗的笑声,「算了,就当我的魅力用错对象了。」她朝他眨眨眼,「后会有期。」她提起裙襬,像只花蝴蝶般翩然飞转,没入周遭的衣香鬓影,瞬间消失无踪。

一个很爱笑的少女,只可惜还只是个少女。胜翊摇摇头,惋惜万分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香槟,静静地品啜着,一双幽深的黑眸缓缓地梭巡。

那名少女不见了!──只短短数秒的时间,她竟可以完全消失在这场热闹的晚宴上,或者是宴会上的宾客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淹没她纤细的倩影。他耸耸肩,不干他的事,他对小女孩没兴趣。

他继续搜巡的动作,一分钟后,双眉一紧。怎么搞的?堂堂远山财阀的晚宴,竟然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美人?全都是一些俗品!

他轻蹙俊眉,难掩失望,一个人踱出大厅,来到远山家那座大得惊人的庭园。岂止大而已,其间花坛喷泉的设计简直就像一座小凡尔赛宫,不晓得是主人意欲以此炫示傲人的财富,或者负责造园的设计师当真一点独特的创意也没有。胜翊一面在心中暗自批评,一面不知不觉地来到主屋的后头。

他仰望星空,幽幽叹息,「美人,我接了你不许我接的案件,怎不见你前来取我性命?」他凭栏自怜着,接下这无聊的案子就是为了能再与那神秘女子相会,如今案子都完成了,她却迟迟不肯现身。

早知道还是应该将追求魏巧莹列为第一要务的。他懊恼着,倏然,一个沿着屋墙滑下的黑色人影吸引住他。他静定地站着,等着转过身的人影主动发现他。

人影比他预计还早发现他,「哎呀,被你瞧见了吗?看来我的技巧还不到家。」

又是英语。胜翊打量着面前年岁大约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少年一双明亮的黑眸亦毫不客气地回视他,完全不见被人逮到的慌张失措。

唉,莫非今日与小鬼结上不解之缘,接连碰上两个,而且长相还都不可思议得漂亮。胜翊不禁有些嫉妒这个少年,面相竟然不输一向自诩潘安再世的他。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同他一般帅的男人,而且还不满二十岁。

「小子,你鬼鬼祟祟地从人家房子里爬出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还用问?当然是偷东西了。」

「偷?偷什么?」

少年耸耸肩,「当然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

「珠宝?」

「手表,卡地亚的名表。」

胜翊一惊,他偷了刚刚自己才交给远山老头的表?那只将价值连城的商业机密存放在液晶里的名表?但他表面不动声色,「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表嘛,就算是卡地亚,价值也比不上真正的珠宝首饰吧。」

「说得对,它是不值多少钱。」少年微微一笑,「可惜我就偏偏中意它。」

胜翊迅速在脑海玩味眼前的情势,他已将东西交到老头手上了,所以即使它被偷也是老头自己得负的责邱,他可没必要再趟这淌浑水。「既然如此,」他比了个手势,「就请便吧。」

少年眨眨眼,「你不阻止我?」

「我不过是偶然前来赴宴的客人而已,有什么权利阻止?」

少年瞪视他数秒,蓦地一阵大笑,「不愧是亚洲第一骑士。」

胜翊皱眉。怎么搞的?今晚碰上的人全都知道我是谁,我真的这么有名?这可大大不妙了。「你又是谁?小子。」

「亚洲第一神偷。」

「没听过。」

「因为我才刚出道嘛,你叫我Dolphin吧。」

「Dolphin?」海豚?才刚认识一条水晶,又来一只海豚。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小鬼都知道他!今晚真是够莫名其妙了。「看你年纪轻轻身手却颇有一套,远山家的保全系统不好闯吧,你竟然有办法安然过关!尤其是四楼,红外线装置就不必提了,我听说就连二氧化碳浓度稍稍上升都马上会拉起警报呢。」

位于四楼的书房,也就是远山老头会见他的地方,室内的二氧化碳浓度有经过精密的计算,只有稍有变化便可以探知有人闯进书房重地,甚至可以计算出有几个闯入者。而这个少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里带出手表!

少年似乎不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只微微耸耸肩,「所以我在四楼可是憋足了气,连呼吸都不敢呢。」

胜翊挑眉,「你早就知道书房里有这项装置?」

「当然。远山家所有保全措施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他忍不住赞叹,「小子,你前途无可限量。」

「多谢夸奖。顺便对你说声抱歉,偷走了你辛辛苦苦取来的东西。」少年诡异地一笑,朝他挥了挥手,一转身,迅速奔离现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跟方才的少女留下一模一样的话。不过他可不想再遇上这两个小鬼,他有预感他们将会是可怕的麻烦。

胜翊没料到今晚真正的麻烦还未降临……

夜半三点,他开车顺道送一名来自东京的女人回家,女人因为多看了他几眼而与男伴大吵一架,胜翊只得担负起护花的邱务。好不容易,他送她到了临近东京湾的家,千方百计地婉拒了她邀他上楼的邀请,匆匆忙忙地逃离现场。不是自己高风亮节,不肯占一个醉酒女人的便宜,而是这女子的长相实在低于他猎艳的标准甚多,他就是无法委屈自己。

谁知才刚刚摆脱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又前来敲他车窗。不会是那种沿街拉客的妓女吧?胜翊无奈地叹口气,摇下车窗。

「小姐有何贵干?我很忙的。」他用英文问她,因为他对日语一窍不通。

她却以中文回答,「救救我。」只这么细细弱弱的一句,接着她就软倒向他。

胜翊接住她全身湿透的上半身,「喂!你怎么了?没事吧?」抬起她的脸,难抑震惊。

那张脸,像被锐利的刀锋划了十七、八道似的,到处是伤痕,浮肿不堪,五官全挤在一块了。

他可以发誓,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看的一张脸。

胜翊原本考虑送她上医院,但如此做会招来更多的麻烦,于是他选择将她带回自己在东京世田谷区附近的公寓。

由她全身湿淋淋的状况看来,她应该是落了水,脸上的伤痕应该是被尖锐的石砾刮伤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拉下她上衣,检视她肩膀与胸前,果然布满了细细小小的红色伤痕。

没什么特别深的伤口,只有无数条细小的伤痕。胜翊松口气,这下就有理由不送她上医院了。他将她放上床,犹豫着是否该替她换下湿透的衣衫,这才注意到她的外裳早已不见,全身上下只剩一件薄薄的连身衬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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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落水,有可能被冲走全身的衣裳吗?还是她落水时就是这副模样?胜翊瞪着她,一股奇异的感觉开始袭上心头。撇开她的脸不提,这女人的身材还挺诱人的,尤其是那双修长的美腿。乳房虽然小了点,但形状却颇完美,腰线更是窈窕得让人盈手可握。

该死的!他竟被一个昏迷的女人给撩起欲望了,而且还是个长相可怕的丑女。他是怎么了?就因为今晚的宴会寻不着那位神秘女子,甚至寻不着勉勉强强能共度一夜的美人,他就如此自暴自弃了吗?

不行,得清醒点!他替女人盖上被,在床旁的椅子落座,闭眼凝神。

一直到晨曦初现,躺在床上的女人方有了动静。

胜翊张开眼,看着女人挣扎地强展双眸,一对迷蒙的黑玉透过弯弯的眼帘凝向他。他像被烫到般一惊。这女人虽满脸伤痕,惨不忍睹,但那对眸子却着实不同凡响,纵然朦朦胧胧,仍隐隐透着灼人的神采,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似的。「你醒了,」他忍不住语音微带沙哑,「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她细声问道。

「救了妳的人。」他淡淡一笑,「妳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她紧蹙娥眉。「那我是谁?」

胜翊闻言再度一惊。不会吧?这女人忘了她自己的身分?「别开玩笑了,小姐。你不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我──」她的语气有着浓浓的、货真价实的困惑,「真的不记得了。」

失去记忆!胜翊禁不住想仰天长叹,他胜翊何其有幸,竟救了一个失忆的女人。这下子他别想轻轻松松摆脱掉这一切了。不行,还是送她上医院吧。送她就医,然后就此消失在她眼前。

说做就做。「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不要,我不要上医院。」她慌乱地摇头,反应激烈,「我不能上医院。」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怔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愿就医,她只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必须藏起来,不让邱何人找到。「我不能让人发现──」

「让谁发现?」

「我不记得……我忘了。」她迷惘地。

「小姐……」

「求你让我在这里待一阵子吧。」她忽然仰起脸,企求地望他,「等我身子好了点后一定马上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已经给我带来麻烦了,小姐。」

「对不起。」她低垂眼帘。

胜翊瞪她数秒,终于叹了一口气,「你是中国人吧?」

「咦?」

「你说中文,不是吗?」

「可是我──似乎也会日语,」她半犹豫地,「还有英文。」

「但是当你昏迷前以及清醒后使用的语言都是中文,可见它应该是你的母语。听你的腔调,应该是来自台湾的吧。」

「是──吗?」

「也罢。」他叹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台湾,就带你一起回去吧。」

「可是我──我没有护照……」

「那不是问题。」对他这一行的人来说,弄本假护照只是雕虫小技。「妳只管安心休息吧。」

她蓦然瞥向他,眸中满溢感激,「谢谢你。」

「别谢我了。」胜翊低声咕哝,避开她的眼神,「我是自找麻烦才答应带你回台湾。」

应该尽速摆脱她的!但他就是无法狠下心肠丢下她孤伶伶一个人。天生的骑士精神,这个时候倒是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自己这个外号了。「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姐吧?」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就随便取一个名字吧。──Rebecca?Lily?Rose?Cathy?」

胜翊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英文名字,她却只是频频摇头。

「你不是说我是中国人吗?应该取个中国名字。」

「中国名字?」胜翊蹙眉,「这可难了。」他凝思数秒,忽然瞥见她衬衣胸前以银线绣的洁花,「就叫洁吧。」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前,直到现在方警觉自己是呈半裸状态,连忙拉高被子到颈部。

胜翊却没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羞涩,仍旧凝神想着名字,「单是洁一个字太别扭了,叫映洁如何?」

「映洁?」她轻轻地念着,「好俗气。」

「那美洁如何?秋洁?春洁?」

她蓦地伸手堵住他的唇,「映洁很好。我就用这个名字吧,别再想了。」

胜翊望着她,禁不住一阵好笑,她紧张的神情像怕他继续吐出一个比一个更加俗气的名字似的。「那就决定这个名字了。」他微笑,「清晓幽洁,挺美的名字。」

她低垂螓首,一只手不自觉地抚向胸前那朵银洁。不知怎地,她觉得洁这个字挺熟悉的,仿佛真与她有什么关系。

「映洁、映洁,以后就这么叫你了。」胜翊轻抬起她下颔,忍不住嘲谑的笑意,「只不过瞧你现在这模样,实在很难令人和那空谷幽洁联想在一块儿呢。」

「我现在的模样?」她反射性地摸摸自己的脸,立刻感到双颊的浮肿及许多细细的伤痕。「给我镜子!」

「不好吧。现在的你看见镜中的自己或许会吓晕呢。」

「给我镜子。」她执拗地重复。

「好吧,爱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就连失去记忆的女人也关心自己的容貌。」胜翊耸耸肩,起身卸下一面原挂在墙上的方镜,在她面前高高举起,「吓着了可别怪我。」

她惊异地瞪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脸颊浮肿、五官完全无法辨识的丑女是她?「这──是我?」

「怎么?和你记忆中的自己大不相同吗?」

「不──」她半犹豫地摇摇头,颓然放下手臂,「我不记得自己原先的模样了。」

「连自己是美是丑都忘了?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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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蓦然扬起眼帘,「你认为我原先可能长得不好看?」

「很难说。」他深邃的黑眸制住她,「你介意吗?」

映洁摇摇头,「我不介意。或许从前我可能介意过,但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什么才是重要的?」她喃喃重复着他的问话,心脏忽然一阵莫名地揪紧。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似乎已没有邱何事是重要的了。

第二章

台湾台中。

新开发的市郊一幢精巧的别墅二楼,响起一阵震天怒吼。「该死的洁、春洁、秋洁、天晓得到底是什么洁,你好好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映洁瞪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冲向她的男人,心中的怒意不下于他,「映洁、映洁!我是映洁,你连自己取的名字都记不得吗?」

「映洁,清晓幽洁──」胜翊亦毫不客气地回瞪她,怒火没有一丝稍熄的现象,「该死的你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你什么洁也不配!你这种女人只会糟蹋洁花那种高雅的名花!」

映洁倒抽一口气,全身气得直抖颤,她握紧双拳,「请问邱大先生,这一次我又做错什么事了?」

胜翊蓦地举高手一甩,一件米黄色的真丝衬衫摔落她脸上,「请问你对我的爱衣做了什么好事?」

映洁扯下衬衫,忽然一怔。嗯,或许不该说是纯粹的米黄色,基本上,它呈现了一种不均匀的色彩,有点像水彩画强调的那种浓淡相间的层次感。「很不错的一件衬衫,很──大胆的色彩运用。」

「色彩运用?你该死的以为你在画水彩吗?一件好好的衬衫变成这样还能穿出去见人吗?」

「为什么不能?是很棒的一件衬衫啊。」

胜翊猛地抓过衬衫,将她整个人推到墙边以身体抵住她,喷着烈焰的双眸几令她窒息,「你知道这件衣服本来是什么颜色吗?」

「米黄色嘛──」

「白色!是白色!」他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纯洁无瑕的白色,我唯一一件白衬衫被你洗成了莫名其妙的黄色!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这件衬衫是祖父的祖父的祖父传下来的,压在箱底几百年了。」

「它原来是白色的?」映洁震惊地望着那件充满艺术气息的衬衫,它怎么可能是白色的?「对不起,我只是尝试担负一些家务,我没想到──」她的语音愈来愈低,眼帘亦缓缓低伏。

「是啊,真亏你热心帮忙。」胜翊毫不留情地讥刺,「让我无法出席今晚的宴会。」

「又不一定非穿这件不可──」

「你知道今晚是什么场合吗?是最正式的晚宴!」胜翊对着她耳朵大吼,「穿黑西装白衬衫是不成文的规定!很不幸现在我手中抓着的这一件是我仅有的一件。」

「白衬衫我也有,你不是替我买了一些──」

「妳要我穿女人的衣服?」

映洁一窒,「要不然去借去买嘛,何必那么大惊小怪。」

「去借去买?你以为古奇亲自设计的衣服那么容易买到?」

「那是古奇?不会吧?凡赛斯那种花俏的风格比较适合你的,花花公子。」她喃喃念着,「古奇要知道他设计的衣服上了你的身不吐血才怪!」

「你嘀咕些什么?」他狐疑地瞪她。

「没!没什么。」她急忙摇摇手,「我只是说依邱大先生豁达的个性,应该不会计较一件名牌衬衫。」

「问题是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名牌衬衫!」他再度提高嗓音,「这是盛扬的大小姐亲自从欧洲拎回台湾送我的!我今晚要不穿这件去赴她家的晚宴,怎么对得起她一番热情?」

「啊,又是女人。」映洁的声调有着浓浓的嘲讽。

「什么意思?」

「我就说嘛,你邱大先生怎么会为一件白衬衫大发雷霆。」映洁扬眸望他,原先的愧疚感霎时消失,取代的是唇角微微的挑起。「原来归根究柢还是女人。除了每天讨各大美女的欢心,你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了吗?」

胜翊放开她,挺直身子,「怎么?你似乎对我的生活方式挺有意见的?」

「岂敢。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无名小卒,你邱大先生又是我救命恩人。我怎敢质疑你的生活方式?」

「说到寄人篱下。你决定好什么时候滚离我视线了吗?」

她脸色蓦地刷白,「我?」

「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脸颊的伤痕也逐渐消退,是可以滚的时候了。」胜翊说得绝情。

「我还没好!」映洁抚着依旧伤痕交错的脸,过了这几天,脸颊的浮肿虽消了,伤口却仍细细红红的。她知道这些伤痕迟早会淡去,但至少现在它们还很明显。「我不能这样出去见人。」

「不能出去见人?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生得美丑与否。」

「我是不在乎。」映洁低喊一声,一股莫名的委屈袭向她,「但是你有必要如此绝情吗?你对其他女人总那么温柔,为什么只对我凶?」

胜翊一窒。是啊,为什么非对她那么绝情?自己不是一向以绅士风度为傲的吗?即使对方不是个美人,他也总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何况这个女人似乎也并非真长得丑,这些日子她脸上浮肿尽消,伤痕也逐渐淡化,一张脸蛋看得出原先确是晶莹剔透,不仅不丑,搞不好还是个绝世美人呢。可不知怎地,当她一天比一天显得更美,他就忍不住有强烈想驱她远离自己的欲望。

「你以为一个莫名其妙被丑女缠上的男人会有风度到哪儿去?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有你在,我带女人回来都不方便。」

「你可以带回来啊。」映洁热切地,「随你带邱何女人回来我都会假装不存在的,决不会打扰你们。」

「我该怎么向她们解释你?」

「就说我是──我是你新聘的管家。对!管家。」她忽地一拍双掌,似乎挺得意这个头衔,「这样她们就不会觉得我的存在很奇怪了。」

「管家?」胜翊瞪她。她哪来这些古灵精怪的想法?

「嗯。我是说真的,我可以替你工作来抵食宿费。」

胜翊一阵不怀好意的笑,「依你今日的表现,」他举高衬衫,「我不确定聘请你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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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意外。」她脸颊微红,语气焦急,「我还不太熟悉这些。我发誓以后决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

映洁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他不相信她,她知道他还是一心一意想赶她走,但她真的无处可去。离开这里,她又能上哪儿呢?她低垂螓首,语声幽微,「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胜翊瞪她良久。「算了!」他终于开口,「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好了。」

她蓦地抬首,眼眸晶亮,「你愿意收容我?」

「随便你!」他丢下一句,大跨步往卧房走去,「我要准备出门了。」

「那白衬衫怎么办?」

「我穿另一件米黄色的!」

「可是,不是规定要穿白的吗?」

「去他的规定!」

他终于出门了。映洁软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忍不住一股心情放松的感觉。不知怎地,在那个男人面前她时常陷入呼吸困难的境地,他似乎总有办法轻易挑起她的怒火,轻易让她失去理智。

是他让她变得暴躁易怒,或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不清楚,一直到现在,失去的记忆仍然没有回归的迹象,她对自己的背景、过去、个性、甚至长相依旧一无所知。她没有过去,未来亦是茫茫然,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她不认识邱何人,只除了那个救她一命的男人。但他似乎急于摆脱她。

映洁以手覆额,长长地叹息。她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哪一点让胜翊看她如此不顺眼,就因为她达不到他心中的美女标准,他就对她如此不屑一顾吗?一个人的美丑真如此重要?虽然他口中念念有词,但总算还是答应继续收留她了,或许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绝情,或者他还是有善良的一面。

对映洁而言,自己的身世背景是个谜,那个男人也同样是个谜。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救了自己的隔天,立刻弄来一本假护照以便带她回台湾,普通人会如此神通广大吗?

天晓得他怎么弄到护照的?照片上女子的轮廓简直与她一模一样,他还编了她不小心落海以至脸部割伤的故事,甚至出示了她在东大附属医院的急救记录。

「我必须马上带她回台湾给一位医生朋友整容。」他气定神闲地对通关人员解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虑神情。

她实在佩服他的演戏天分,以及他花不到两小时就弄来一本护照的能力。

唯一不满的,大概只有那本护照上她的名字了。陈映洁,他给她取一个如此俗气的名字也就罢了,干嘛还非得配上这样通俗的姓?她敢打赌全台湾至少有数十位女孩叫这样的名字。唉,算了,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这名字不好听,那家伙却嫌自己配不上这个名呢。她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晶亮的眼眸环顾四周。她决定了,就从现在开始她管家的生涯,她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向他证明自己并非是米虫。

反正就是打扫、洗衣、煮饭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五个小时后,映洁瞪着眼前一锅在瓦斯炉上热闹滚滚的汤。这是第三次实验了,不可能连续三次都失败。她关上瓦斯炉,掀开锅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汤匙,吹凉它,然后仔细地品尝。

太咸了!怎么可能?她明明照食谱标明的调味量加的盐和酱油啊,为求精确,她甚至还找出附有刻度的量杯呢。她不敢相信!

第一次不小心将汤煮干,第二次鸡肉又太老,第三此居然味道太咸!映洁坐倒在地,她从不晓得烹饪竟如此困难,只一道香菇鸡汤就折磨了她五小时!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她大概毫无料理天分,或许从未下过厨呢。

从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洗个衣服会将白色洗成黄色,煮一锅汤连续三次失败,过去自己真的从未做过家事吗?如果不会做这些,那自己又会做些什么?总要做些什么事来养活自己吧?她一定有某种专长,这个社会的每个人都该有某种专长,他们总要工作赚钱糊口。那我的工作是什么?

她不知道,完全想不起来。她缓缓站直身子,深呼吸数次以平抑忽然来袭的头痛。然后,她听见车辆疾驶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呢哝软语。

胜翊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真的带回一个女人。

她连忙收拾厨房的一团混乱,将方才预先煮好的咖啡再加热,找出盛咖啡的骨瓷杯和托盘。还有糖罐和奶精?映洁慌乱地在一扇扇关着的橱柜里找寻,为什么找不到?那家伙难道只喝黑咖啡吗?终于,她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辨认出细糖和奶精,取下它们,连着托盘端入客厅。

一进厅,她便发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胜翊正与一个女人吻得如火如荼。如果要自己评论的话,那简直不像正常男女热情的亲吻,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情欲的交欢这种形容比较适合他们。映洁别过头,忍住一阵猛然涌上心头的不舒服感。

直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回响于整间厅内。「天啊!翔,这女人是谁?」

映洁勉强自己带着从容笑意回转螓首,「两位,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吧。」虽然你们的身子早热得不象话了。她在心中暗念,面上却依旧挂着甜甜微笑,轻悄悄在一张八角型茶几上放下托盘。她端起其中一杯,「黑咖啡吗?或者要加糖或奶精?」

女人瞪她,画得精致的五官颤动着,「你究竟是谁?」

「管家。我为邱先生服务。」

「管家?」女人转向胜翊,「你什么时候请了管家了?」

胜翊耸耸肩,「也不算正式的,她还在试用期。」

女人望向他平静的表情,忽然笑了,「原来是管家,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她收拾起满腔醋意,认真打量起映洁来,「不过看她的长相实在也不合你口味,满脸疤痕。」她蹙起两道翠眉,「你从哪里找来这只丑小鸭的?」

丑小鸭?映洁挑起眉来,这女人竟叫她丑小鸭?她自以为是优雅迷人的天鹅吗?她转向胜翊,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这一幕,眸子跃动着嘲弄的光芒。别期望他会帮忙。映洁收到了他眼中流露的讯息,只得重新面对那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人,嗯──姑且称她为A女吧。「喝咖啡吗?」她对A女微笑。

A女伸出一只手,似乎有意接过瓷杯,却在最后一刻让它落了地。

映洁怔怔望着碎落一地的瓷杯,「皇家哥本哈根。」她喃喃念着。

「你也知道这杯子价值不凡。」A女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皇家哥本哈根呢,打碎一个你一天的薪资就没了。」

映洁悚然一惊。让她震惊的不是那杯子值她一天的工钱,而是她知道那是皇家哥本哈根!为什么?没有邱何人告诉她那组咖啡杯的来历啊,为什么她一眼就可以认出?她勉力排去震惊,弯腰拾着碎片,冷不防被尖锐的边缘刺了一下。

「该死的!」这一次提高语音的是胜翊,「没人教你别用手去碰碎片吗?就算它是名牌瓷器又怎样?值得让你这样紧张兮兮的?」他用力拉她起身,盯着她被割伤正流着血的手指,「你全身上下够多伤痕了,你还想再添上几个不成?」

他非要像这样时时刻刻提醒她的难看吗?她用力抽回手,「我才不是因为打碎杯子而紧张,就算它再贵我也不在乎!难道这杯子还真值我一天的薪资不成?」

「是吗?」胜翊凝望她,语调再度恢复一向的玩世不恭,「它是不值你一天薪水,正确地说,它的价值比你一天的工资还高。」

比她一天工资还高?映洁瞪他,他打算整她?无妨。「没关系,只要邱先生肯让我住在这里就行了,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

「她住在这里?」A女再度拔高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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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还来不及解释,映洁已抢先开口,「所以我薪水才那么低啊,你知道,要抵房租嘛。」

「你让她住在这里?」A女愤怒的眸光射向胜翊,「你从不让邱何女人住在家里的?竟然让她住这里?」

「这是因为──」

「因为我无家可归嘛,」映洁再次抢先回答,「所以邱先生好意收留我。」她让晶亮的黑眸对准A女,视一旁的胜翊如无物,「邱先生人真的很好,很体贴呢,今晚为了参加你家的宴会,还千辛万苦特地想把你送他的衬衫找出来穿哦。」

「我家的宴会?」

「对啊。你就是盛扬的大小姐吧?他临出门前一直不绝口地称赞你呢。」

「我不是盛扬的大小姐!」A女咬牙切齿地。

我猜也是。因为那家伙换女人比换衬衫还快。但映洁却只是淡淡一声,「哦。」然后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对不起,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告退了。」

她迅速闪身回到厨房,一面偷听着自客厅传来的斥骂声。基本上那不算偷听,因为A女的分贝高得她想不听到都不行。她靠着墙,唇角愈挑愈高、愈挑愈高,甚至连那高分贝的噪音消失了都毫无所觉。

「你笑得挺开心的嘛。」胜翊警告意味浓厚的嗓音瞬间夺去她自得的微笑,她低下头,适度扮演着忏悔者的角色。「对不起,」她甚至连嗓音都变了,细致微弱有如待罪羔羊,「我并非有意造成这不幸的结局。」

「不幸的结局?」

「她要求跟你分手,不是吗?我真的很抱歉。」

「啊,那个。」胜翊丝毫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我早想摆脱她了。多谢你今晚这场戏让我能免于主动开口。你知道,我一向自诩骑士,」他朝她眨眨眼,「为保持绅士风度总不好意思主动甩掉女方吧。啊──」他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走回客厅,「这一次你总算帮了大忙了,春洁。」

她倏然扬首瞪向他好整以暇的背影,「是晓、洁。」

「你说什么?」

她冲向他面前,「我的名字──晓、洁。」

他不慌不忙地皱起眉,「映洁──不是春洁吗?对不起,你的名字没什么特色,实在难记得很。」

映洁知道他有意激怒她,也不停告诉自己千万别中他计,无奈怒火就那样被撩起,「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

「我取的?我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他假作无辜地打量她,「你全身上下,横看竖看,怎样也不像一朵洁啊。」

她哑口无言。

「对了,管家,你不打算收拾一下这一团混乱吗?」他指着地板,「为免刺伤你玉手,我建议你先拿扫帚把碎片扫一扫,然后再用抹布擦干净。」

「我知道!不需你来教我。」

「原来你知道?」胜翊恍若大吃一惊,「我倒不晓得自己聘了一个有经验的管家呢。是我失礼了。那么,你慢慢收拾吧,我先回房休息了。」说着,他举步迈向二楼,忽又回过头来,「顺便告诉你一句,你煮的咖啡太淡了,恐怕不合我口味。不过不晓得厨房那锅鸡汤怎样?我可也不喜欢太咸哦。」他一面调侃,一面抛下一抹足以迷死所有女人的浅笑。

只有我不会被迷惑,全世界的女人都会臣服在他方才那抹价值连城的微笑之下,但映洁只觉一阵强烈的怒意。这辈子自己曾经对一个人比这个家伙还更生气吗?她不记得。就算记得也绝对没有吧。她咬着牙,强忍想要爆发的冲动。

胜翊倏地打开眼帘,并立刻坐直身子。

多年的训练养成他超人一等的警觉心,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即使在沉沉睡梦中他也能迅速清醒。

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射四周,却找不着让自己悚然惊醒的原因。他的卧房一片漆黑,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究竟是什么鬼,胆敢打扰他正与美女缠绵的美梦?他不明就里地思索着,终于灵光一现。

一定是她!他暗暗诅咒着,翻身下床、披睡袍、出房门、下楼梯。果然,厨房的灯还亮着。这么晚了她还在厨房做什么?他怒气冲冲,大跨步进了厨房就要开骂。映入眼帘的景象及时让他缩了口。

她坐在那儿,低垂着头静静蜷缩在厨房一角,披着长发的肩规律地起伏着。

「我的老天!你该死的在哭吗?」他大皱其眉,嗓音是刚睡醒的沙哑。

她仿佛终于惊觉有人靠近,静默数秒,勉强抬起头来,「没有。怎么可能?」

「你的眼睛是红的。」

「那是因为我想睡了。」

「为什么不去睡?」

她咬唇不语。

她不说他也明白,胜翊扫视四周一圈,堆满锅碗的水槽、流理台上还冒着蒸气的咖啡壶、以及孤伶伶躺在她脚边的咖啡杯。傻瓜都看得出她在做什么。他只没料到她自尊心如此之强,为了练习煮好咖啡熬到清晨四点还不睡。「结果还是失败了。」这不是一个问句。

她沉寂良久,终于轻声开口,「我会成功的。」语气不容置疑。

「妳倒有自信。──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哭呢?」

「我说过我没哭!」她倔强地瞪他,「只是因为太困眼眶才变红。」

「那鼻头呢?我倒没听说太困也会让鼻尖变红。」他似乎有意逗弄她。

「你非要如此嘲弄我?」她语音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或委屈。

胜翊心一动,不觉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她下颔。

她没有回避,黑眸一片水汪汪,映着他震惊不已的火花。他剑眉一蹙,不觉视线一落,躲开她倔强的眸子,定在她还留着淡淡细痕的颊。那两瓣颊──已褪了原先丑陋的红,显得晶莹剔透起来。

没错,以他丰富的女人经验评断,她绝对是个美人。胜翊肯定地想,而这个认知让他大大不悦起来。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的心竟因她这番表面倔强实际却楚楚可怜的模样动摇起来。「这是某种苦肉计吗?」他语音沙哑。

「什么意思?」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一直收留你。」他静静地,「我胜翊可不是那种因为女人流几滴眼泪就举双手投降的滥好人。」

「我无意争取你的同情!」

「那就别三更半夜不睡觉,故意折磨自己!」他终于松开她下颔,拿起她脚边的咖啡杯饮了一口,「这咖啡还是一样难喝得要死。看来你大概是没这方面的天分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

「在此之前,我会先查出你的来历。」他站起身,「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家人,不会绝情到将一个失忆女子丢在台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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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找!」她蓦地尖声一句,反应激烈地拉住他睡袍衣角。

他扬眉,「为什么?你宁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吗?」

「别找。」她固执地重复,无法解释忽然袭上心头的强烈恐惧感。

「为什么?」

「求求你。」她说不出理由,只能咬牙恳求他,「请你再收留我一阵子,──我保证不超过一个月。」

「一般人失去记忆都会忧心焦虑,拚命想找回自己,可是你的情形完全不是这样。」他凝眉沉思,「相反的,你似乎还很害怕回想起过去一切。为什么?」

她哑然无语。为什么?自己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过去?为什么她让她潜意识地想逃?难道这过去真如此不堪?

「就一个月。」胜翊终于允诺,虽然他几乎甫一出口就后悔了,「一个月后可不许你再赖在这里。」

「一个月。」映洁轻声许诺,松开他衣角,怔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个月后,她该何去何从?

今天是第七天,今晚是G女。映洁一面在厨房煮着咖啡,一面掐指算着。

她真佩服这男人的能耐,他还真每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呢,一天一个,绝不重复。那些女人究竟中了什么邪?竟会为这种男人神魂颠倒!更可笑的,她们总会相信他的甜言蜜语,以为自己是他唯一所爱。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位。

他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诱这些女人甘心臣服的?

并那不干她的事,只是当他每晚都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时她忍不住会如此猜想。他带她们回来,与她们在主卧房激烈缠绵,声响足以震动两层楼,然后在清晨亲自送她们回府。

夜复一夜。偶尔她会有种错觉,认为他是故意如此做,以便让她无法忍受而自动要求离开。我才不会因此认输。她甩甩头,执起咖啡壶将黑色的液体注入杯里,一阵浓醇的香味侵入她鼻头。

不需亲自品尝,她肯定这次一定煮得相当成功。事实上,近两天她煮咖啡的技巧几乎已达职业水准,就连以嘲弄她为乐的胜翊也在今早承认她确实大有进步。

至今仍忘不了当时的雀跃。映洁承认,他今早微带不情愿的赞美相当令她开心,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的,尤其是出自他的肯定。他的认同对她十分重要。映洁捧起托盘,以一个管家的步伐走进客厅,既轻悄、又沉重地足以提醒主人她的来临。

眼前的情景令她讶异。

第一次,她没有在端咖啡进客厅时不小心打断一对璧人热切的缠绵。相反的,胜翊与G女分据两张沙发,正规规矩矩地聊着天。她在两人面前放下托盘,抬起头,第一次接触到女人对她的微笑。那微笑,映洁看得出来决不是出于嘲弄或讽刺,而是绝对真心的。那微笑美得令她一愣。

「妳好。喝杯咖啡?」

「谢谢你。」G女优雅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好奇的眼眸打量她,「妳是──」

「邱先生的管家。」

「邱先生请了管家?」她转向胜翊。

「非正式的,还在试用期。」

她转回来,唇角依旧漾着浅笑,「敝姓魏,」她伸出手,「魏巧莹。」

「请叫我映洁。」映洁回应她的握手,立刻在心中替这位气质高雅的美人打了满分。一边将怀疑的目光调向胜翊,他带这样高尚的淑女回来有何目的?

胜翊察觉她目光的不友善,「魏小姐是我从前一位客户。」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解释,但话就那样冲口而出。

「是啊,」魏巧莹立刻接口,「邱先生替我解决了一个悬心已久的烦恼,我今天是特地来谢他的。」

客户?映洁忍不住好奇,这几天总是见他悠然自得地周旋在众家美女之间,她几乎忘了这人该有个正当的工作!以他在短短几小时的时间便能弄到一本假护照的本领看来,他的工作一定不简单吧。

「映洁小姐煮的咖啡真好喝。」魏巧莹的赞美拉回她神思,「手艺一流,难怪邱先生会想聘你为管家。」

「你喜欢?」映洁禁不住微笑。

「是啊,妳人漂亮,手艺又好,一定有不少追求者吧。」

一旁的胜翊终于爆笑出声。

映洁瞪他一眼,魏巧莹却不知所措,「邱先生笑什么?」

「老实说,我现在只有煮咖啡的技巧高明些,其他还差远了。」映洁微不情愿地坦承,「而且邱先生一直认为我长得不好看。」

「妳不好看?」魏巧莹瞪大眼,「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了,我相信邱先生也如此认为。」她望向胜翊。

胜翊不置可否,「我送你回家吧,巧莹,谢谢你今晚专程来看我。」

一直到胜翊那辆保时捷的引擎声传来,映洁才恍然自怔忡中醒觉。那个女人说她美!她不自觉地轻抚自己脸颊,虽然早在两天前脸上的疤痕就已全然消褪,镜子也告诉她她不再像前阵子那般不忍卒睹,但她从没想到自己能称得上是个美人,而且还是出自一个绝世美女之口。

在胜翊口口声声的嘲弄之下,她早已接受自己容颜不美的事实,但那又如何?她迅速阻止自己遐想,就算真长得美又如何?那并不能代表什么。事实上她还隐隐有种感觉认为这不是件好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拾杯盘,脑子却无法停止转动。

待她终于厘清纷乱的神思之后,她才发觉是胜翊与魏巧莹的关系困扰着她。她和前面A到F之女完全不同,气质优雅大方,虽然不像之前几位全身名牌珠宝,却清新可人。她不是那种出自豪门的世家千金,但气质绝对胜过那些骄纵女,胜翊对她的态度也不比其他女子。他相当尊重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尊重一个女人。他诱哄女人、体贴女人,在她们面前总是一副护花骑士的态度,却从未真心尊重过她们。

魏巧莹是唯一一位。

他打算对她怎样?在洗净、擦干所有的杯盘后,这个疑问仍盘旋她脑海挥之不去,她决定必须继续做家事以忘却这些无聊的琐事。就从打扫他的书房开始吧……

第三章

「你该死的在做什么?」

阴沉低郁的声音让映洁不觉手一颤,差点抓不住这相框边缘。那是一方银质镂花相框,优雅的圆形圈住一张女人相片。女人笑得开怀,银蓝色的眸子璀璨迷人,赭红色的秀发随风轻扬,如画般的五官在蔚蓝海面的衬托下生气盎然。

这是她方才整理胜翊卧房时,不小心在衣柜里翻出的东西。

映洁旋过身,一阵轻微的酒气扑面袭来,她眨眨眼,看着神色阴沉、手中正端着一杯金黄色液体的胜翊,心底直冒起不祥感。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仿佛是因目睹她发现那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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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酒了?」

他不理她的问题,「你为什么在我房里?」

「我只是想替你整理一下──」

「为什么动我东西?」

「我不是有意──」

他根本懒得听她解释,一把抢过相框,打开衣柜,重新丢进去,再重重地甩上衣柜门。

「相片里的女人──很漂亮。」她吶吶地,「是你女朋友吗?」几乎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映洁无助地承受着胜翊不友善的眸光,不必想也知道自己无意间碰触到这个男人不欲人知的一面。

「不干妳的事!」他瞪她,一口仰尽杯中烈酒。

「她的轮廓有些像──魏小姐。」

「那又怎样?」

所以你对魏巧莹的态度才会截然不同吗?因为她有你意中人的某些特点?「她离开你了吗?你们分手了吗?」

胜翊蓦地伸手一甩,玻璃酒杯清脆落地,映洁怔望着碎落一地的晶亮。「出去吧。」他的语音轻柔,却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她怔怔地点头要走,他忽又唤住她,「先替我拿瓶酒来。」

「你还想喝?」她蹙眉,「你已经喝够多了。」

「这是主人的命令!你只管拿酒来。」他蓦地大吼,「你不是自称管家吗?管家就该有管家的样子!」

「为什么想买醉?」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多管闲事?又为何无聊地想多管闲事,只觉她无法忍受他这副颓废样。「因为照片中的女人甩了你吗?所以你将她的照片丢在衣柜深处?所以你周旋于群花之间来报复她?所以你才会想与她长得相像的魏巧莹交往?在送走她后又忍不住买醉,想以酒精麻痹自己?」

他猛然瞪她,凌厉冷酷的眼神将她逼向墙角,「识相的就别多问,滚出去!」

「我会走!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吗?」她依旧倔强,「我只是不想看你糟蹋自己!」

胜翊闻言,唇角古怪地一扬,「你的意思是──你关心我?」他一步步逼近她,「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可以吗?」他古怪的反应与逐渐逼近她的气息令心跳加速,「关心一个救了我的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我是你救命恩人,你确实该知恩图报。只是──」他邪邪地笑,右手抬起她下颔,「你确定自己不是爱上我了吗?」

「爱、爱上你?」他笑得如此迷人,眼神又如此挑逗,让她不禁呼吸一紧。

「我不否认有许多女人对我一见钟情。」他潇洒地耸耸肩,「你也知道,我天生一张好相貌,女人很难不动心的。」

「你──」她倒抽一口气,莹细的脸颊不知不觉晕起嫣红,「你少自以为是了!天下怎会有你这种自恋狂?」

他只是轻轻挑眉,「我说的是实话。」

映洁瞪他,忽然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了。他们原本是在争论他不该因过去的恋人而颓废丧志,竟变成她是否爱上他的诡辩。她佩服他巧妙转移话题的技巧,「你以为用这种方法我就会忘了有关相片中女人的事?」她微微一笑,决心不上他的当。

他一怔。

她推开他的手,脱离他的势力范围,静静地下楼至客厅酒柜取来一瓶XO,同样冷静地递至他面前。

「来,已经替你开瓶了。你要喝就喝,就算喝到天旋地转我也决不插手!」

他阴郁地瞪着她,一把抢过酒来便往口中灌。

「慢一点啊,小心呛着了。」

仿佛在回应她慢条斯理的警告,胜翊果真呛咳起来。

「怎么?真呛着了?你不懂得何谓品酒吗?喝酒哪有像你这般牛饮的?」

胜翊蓦地坐倒床边,仰天长笑起来,良久,方才不情愿地望向她,「你很懂得如何打击一个男人。」

「不敢。」映洁维持讽刺的语调,「有良师指点。」

他又是一阵低笑,「如此伶牙俐齿,想必从前就是一个让人伤透脑筋的刁蛮女子。」

刁蛮?映洁一怔。她从前果真是那种不受人欢迎的邱性女子?她望向他。他仍继续喝着,只这一次速度慢了许多,但仍是一口接一口。

「你不怕等会儿狂吐吗?听说那滋味不好受的。」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他微微一笑,「相不相信我现在还是神清目明的?」

她蹲下身子,果真仔细审视起他来。确实,他除了身上染上些酒气之外,一双黑眸仍是湛然有神,行动也未见迟缓。

「想醉而醉不了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喃喃地。

「你想醉?为什么?」她同样轻声细语,「因为她吗?」

「艾琳娜啊,」他闭起眼,恍若陷入过往时光,「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很爱笑,像阳光似的笑容,不吝惜洒遍大地。」

她唇角因他充满感情的嗓音微扬,「你很爱她?」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回避她惊讶的疑问,「工作的时候她很细心认真,私下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甜姊儿,对邱何人都像邻家的大姊姊一样亲切。」

「就像魏巧莹。」

他一窒,终于承认,「是的,就像魏巧莹。」

「所以你才会在送她回去后忍不住想起艾琳娜,而想大醉一场。」

「醉不了的。」胜翊摇摇头,举高曲线优美的水晶酒瓶审视着,「这是最令人无奈的一点。」

映洁凝望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有一股强烈的、想安慰他的冲动。她想伸手替他抚平紧紧纠在一起的眉峰;想将他拥入怀里,疼惜抹去他眸中既伤痛又困惑的眼神。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啊,但此刻他却脆弱得像个小男孩。

她缓缓地伸手向他,他却忽地瞥向她,「别那样看我。」

「怎样?」

「像个母亲看儿子的表情。」他半嘲弄地,「别弄错了,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不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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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生生收回在半空中的手,一阵尴尬,「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一时之间母性大发。──女人总是这样,」他凝视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凶悍的你也会。」

「我凶悍?」

「而且倔强。寄人篱下却一点也不懂得卑躬屈膝。你从前要不是个惯于颐指气使的千金小姐,就是个被宠坏了的丫头。」

「你似乎对我评价不高。」

「是又怎样?」他似乎有意挑衅。

映洁瞪他,考虑着自己是否该大发脾气,不知怎地却只觉得想笑,「或许是吧,或许我真是出身世家的大小姐,这样你会对我尊敬些吗?」

他回望她,她微笑着,星眸掠过调皮的光采,衬着秀美的五官更加动人心弦。他一楞,不觉伸手向她,拇指按抚着她下颔,「我胜翊一向只懂得疼惜女人,不知何谓尊敬。」

映洁眨眨眼,她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全身的血流都在这瞬间加快了,逼得心脏收缩得更频繁,就连脑子也随着浑沌起来。该怎么办?她心思疯狂地运转,思索着自己该有何反应,但身子却僵直得无法动弹,只能定定地被他奇特的眼神圈在原地。

正当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适时解开了这令人不安的魔咒。她迅速跳起来,很高兴有借口离开他,「这么晚了,我去看看是谁。」

映洁奔下楼,按下对讲机。

萤幕上出现一张清丽的女性脸庞,「快点开门,快啊!」

「妳是哪一位?」

「我有要紧事找胜翊,快开门啊。」娇嫩的女声焦急不已,甚至流泄出一丝恐慌。

映洁皱了一下眉,按钮开了雕花铁门,一个纤细的白色人影迅速闪身进来,带上铁门,急促穿越庭园而来。几乎当映洁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她便硬生生挤进来,「胜翊呢?他在不在?我要见他!我要马上见到他!」

是个少女。映洁掩不住面上震惊的神情,她原以为会是胜翊那些美丽却邱性的女伴,没想到却是一名年约十六岁的少女。他该不会连未成年少女都引诱吧?

「请你稍等一下。」她礼貌地对少女说道,转过身正欲上楼叫唤胜翊时,却发现他英挺的身影已出现在楼梯口。

「邱先生!」

「什么事?」

「胜翊、胜翊!」少女一见到他立刻冲动地直奔上楼,投入他怀里,「保护我,求求你!有人追杀我!」

胜翊蹙眉,望向莫名投入怀中的少女,「请问你是──」

「水晶啊。」少女抬起一张清丽出尘的容颜,蓝眸漾着深深企求,「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水晶啊。」

「是妳!」是那夜在京都晚宴主动向他邀舞的少女。「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有人要杀我──」水晶呼吸急促,口齿不清,似是遭受极大恐惧,「救我、救我!」她紧紧捉住他胸前衣襟,「快带我走!」

胜翊与映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除了迷惑似乎还略带不满,他收回眸光,「你说清楚点!是谁要杀你?你又怎会找到我住址?」有谁胆敢要一名美国外交官之女的命?八成不想活了!

「我等会儿再解释!总之你先带我离开这里,他们马上就会追来了。我跳上计程车,好不容易躲过他们追踪,但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快走!」她拉住他手,强将他往楼下拖,「快走!来不及了!」

「等一下!我并没答应要保护你啊。」

「你要酬劳是吧?我知道亚洲骑士要价一向惊人,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码。」

他望向她,初见她时的疑虑又在心中升起。以她一个平凡少女怎会晓得他这个人存在?

「你知道,在订金未入我瑞士帐户以前,我不接案子的。」他轻描淡写。

「这是订金。」水晶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入他手里。

他摊开手掌,惊异地发现那是一块未经切割的天然蓝钻,虽然质朴,但胜翊一眼便判断出其身价不凡。就连映洁也发出一声轻喊,两人的目光同时凝聚在这个谜样的少女身上。

「这样的价码你还满意吗?」水晶焦急地问道,「你愿意保护我吗?」

胜翊沉吟未语。

「求你。」水晶仰头望他,蓝眸泛着泪光。此时,忽地传来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响,水晶应声跳起,「糟了!他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拚命摇晃着胜翊。

「先从后门走!」胜翊当机立断,带头转身就走,一回首见映洁还楞在原地,「映洁,你也来,快!」他一声呼喝惊醒了一直陷于迷惑中的映洁,急忙举步跟上。

三人穿过后门来到后院,院中栖息着一辆深蓝色越野跑车。胜翊将两人推上车,自己也迅速上了前座驾驶席,按下遥控器,后院铁门向两侧滑开,车子也于此时发动。他一踩油门,前座的水晶与后座的映洁同时因惯性定律猛力向后一撞,水晶禁不住尖声轻呼,「好痛!」

「系上安全带。」胜翊沉着地命令。

水晶依言乖乖系上,胜翊自后照镜瞥了映洁一眼,「你也是,映洁。我要飚车了,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语声未落,车子已然狂驰起来,不一会儿,转出别墅山庄大门,来到一条宽敞的城郊道路上。水晶回首一望,「他们在后面!」她尖声呼喊,语音有忍不住的恐惧。

后方一左一右,两辆车型类似的黑色轿车紧咬着他们。

「我知道。」胜翊一面应道,一面将左手探入驾驶席椅下,抽出一样黑亮的东西掷入映洁怀里。

映洁定睛一看,禁不住倒抽一口气。那是一把手枪,冰冰凉凉的,是一把如假包换的真枪。

「射他们的车!」

「你要我开枪射他们?」

「对。」

「可是──」她口吃地,「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胜翊轻挑嘴角,仿佛颇为她的不知所措而好笑,「放心,那里头不是子弹。」

「那是什么?」

「发信器。你只要随便射中他们车上邱何一处地方,它就会自动附着,我就可以依雷达掌握他们的行踪。」

「随便射?」她犹豫地。

「对,随便。像你们这种寻常女子,我不要求你们枪法多好,不过对准一辆车子扣下扳机总会吧?」他轻松自如的语调似乎镇定了映洁,她深呼吸几口,解开安全带,按下车窗,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举着枪的手伸出窗外,对着后头追咬得紧的黑色轿车连发三枪,接着转向另一边,又是连发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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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关上窗。」胜翊命令,一面轻按仪表板,前座两位置中间忽立起一方小萤幕,萤幕上纵横交错的光线显示附近的道路,图上的两个光点代表两辆正疾驶飞驰的车子。

「好酷!」水晶欢呼一声,「这是什么?」

「自动导航加上仿战斗机用的雷达侦测系统。」胜翊淡淡一句,瞥了萤幕一眼,双眉禁不住一挑,「竟然六发全都射中了。」他瞥了映洁一眼,再次恢复玩世不恭的语气,「运气不错嘛。」

映洁没理会他,心情还沉浸在方才开枪的紧张里。

水晶却对突然出现的萤幕好奇不已,「雷达侦测系统!你竟然有办法弄到这些属于国家级的配备!不愧是亚洲骑士,难怪人家说找你当保镖最可靠了。」

胜翊睨她一眼,「我正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

「自然是有情报来源啰。」

「什么情报来源?」

水晶没回答他的问题,注视着萤幕上的光点,「怎么办?他们好像愈追愈近了。」

「想办法甩掉他们。」胜翊冷静回道,蓦地一阵急转弯,「小心了。」

他一面注意显示萤幕,一面忽左忽右,九弯十八拐,试图甩掉紧随后方的两辆黑车。无奈,不论他怎么转,总是甩不开两辆粘人的车子。总是刚刚甩了其中一辆,另一辆就从另一条路紧追上来。

「可恶!」他禁不住诅咒一声,「那些家伙是职业级的。」

「他们、他们靠过来了!」水晶凄厉一声,伴着她的呼喊是一阵激烈的冲撞。

「想用夹杀的战术?」胜翊看了两侧不停试图撞他的车子一眼,闲闲地笑道,「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悠哉游哉的?」见他神态自若的表情,映洁就忍不住有气,「快想想办法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条过于宽敞的大路。」他瞥了萤幕一眼,「有了。我找到一条好路。」

映洁正准备松口气时,却惊见他竟打算将车子沿着一旁的斜坡往上开,「天啊!」她紧紧抓住椅背,藉以稳住重心不稳的身子,「这算什么路?这根本就不是路啊!你没问题吧?」

「别小看我的技术,我可是世界各国的驾照都领了。」胜翊闲闲一句,忽然一扭方向盘,车子稳稳地站上山边的小路。「这下他们总没办法夹杀我们了吧?」

「可是、可是──」水晶牙关打着颤,「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我知道。」胜翊微微一笑,探手在身上掏出一把银色手枪来,同样掷入映洁怀里。「给你。」

「这又是什么?」映洁瞪着怀中比方才更加小巧的手枪。

「手枪啊。」

「我知道!我是问里头装的是什么?」

「子弹。」

「什么!」映洁差点惊跳起来,银色手枪亦差点掉落在地,「这里头是子弹?是真的子弹?」

「没错。」胜翊微笑,「别看这把枪只有点二二口径,里头配的可是超音速子弹,威力惊人。」

「你──你要我做什么?」

「想办法射穿他们的轮胎,让他们的车子动不了。」

「我、不行──我不会──」

「我没要你一次就打中,我会多替你制造几次机会的。如果你还能保有方才的运气,我们就有希望摆脱他们。」

「不,我不要──」她还未说完,便被胜翊厉声打断,「大家趴下!快!」

她本能地弯下身子。

「好了,可以起来了。」

「搞什么?」映洁莫名其妙,却被回过头来的水晶脸上惊恐不已的神情慑住了。她随着她眸光望向后车窗,惊见车窗竟有好几块龟裂了。

「该死!他们竟先下手为强。」胜翊在前座诅咒道,「幸好是防弹玻璃,否则我们性命不保。」

「天啊、天啊。」映洁喃喃地,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胜翊却无情地催促她,「快点,现在是好机会。我打开车顶,你站起来想办法朝他们轮胎射。」

「你要我把上半身探出车顶?」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从侧车窗取不到发射的好角度的。」

「可是──」

「胜翊,这个女人行吗?」水晶在一旁插口,「她看起来一副快吓死的模样!」

映洁蹙眉,这少女带着鄙夷的无礼语气让她心中一阵不舒服。她是吓呆了,没错,但少女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凭什么嘲笑她?

「不行啦,胜翊,我们得想别的办法。就算这女人敢将身子探出去,也一定射不中轮胎的。」

「但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这样我来好了,我的技术搞不好比她好。」

「不行,妳坐前座不方便──」

「我来!」映洁听不下去了,他们凭什么拿她当透明人般当她面讨论这些?「打开车顶。」

「是吗?你决定了?」胜翊自后照镜凝视她,似笑非笑,「不后悔?」

「快打开车顶!」

「是!谨遵台命。」

车顶打开了。映洁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两秒后又迅速缩回。

「看吧,我就说她没胆开枪。」水晶冷嘲热讽。

映洁没理会她,只蹙眉回道,「太高了没办法瞄准轮胎。」她沉吟数秒,忽地尖声一句,「开快点,胜翊,再拉开一些距离。」

「没问题。」胜翊轻轻颔首,猛踩油门,「小心了!」

然后映洁再度探出身子,举手往上而不是往下扣下扳机。胜翊正奇怪她莫名的举动,却发现后方紧追他们的车子前车窗猛地砸落一面路牌,遮了驾驶员的视线,也让车子失去控制往山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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