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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吴门女神医(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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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吴门女神医(翊洁)

小说简介

家里请来看诊的这个女大夫真的有本事吗?

自称是神医门生,医术是不错,但行事既不像个姑娘,

也不是大夫该有的样子,整天看来开开心心有些疯癫,

嗜吃甜食又爱喝酒,腰上总系著一壶酒,

有时还醉醺醺地跌进后花园的池子里,怎会让他信服?

该不会能医好人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而且她是不明白男女有别吗?成天找他喝酒、邀他出游,

他何时曾被姑娘这样主动邀约,被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却依然笑咪咪地靠近,好似想挑战他的温和规矩;

他本该为此气恼,可又恼不起来,只因这女大夫虽难捉摸,

但也难忘,他一不注意,便让她在心上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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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医者要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责。”

穿着蓝布衣的小女孩坐在小墩上,苦恼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书案后,严肃的妇人问道。

“天下苍生不是很多吗?怎么救得完呢?”小女孩一脸苦恼。

“自当尽力……”

“尽力是要尽几分力,是七分力、八分力还是九分力?”

“妳怎么那么多废话?”妇人怒斥。

小女孩缩了下头,嗫嚅道:“我只是想……想……如果会太累,我就不学了。”

活了十八载,映洁第一次因为看到男子的裸背而有流鼻血之感,这等反常之事自然让她忧心忡忡,莫非她中毒而不自知……还是昨晚烤羊吃太多?

她迅速给自己把了下脉,嗯,体内果然有股燥热之气……

“大夫。”站在一旁的易平策顿时傻眼。“妳怎么把起自己的脉了?”

裸男邱胜翊回头瞄了大夫一眼,此时映洁已放下双手,镇定道:“请看着前头,不要动来动去。”

邱胜翊微挑眉宇,将目光移回前方,映洁拿起药膏涂抹在他肩膀的伤口上,而后拿起银针,在他背部几个大穴下针,手法平稳流畅。

“这毒虽有些古怪,但不致命,一天时间便能除尽。”映洁将药膏放回药箱内。

易平策松口气。“如此就好。”

映洁提笔写下药方交与易平策。“一刻钟后,我再来拔针。对了,我肚子有点饿,可以给我来点莲子汤、梅酥饼吗,送到外头的亭子就行。”

“当然。”易平策微笑。“其它的糕点要吗?”

“要,要。”说得太急,她差点被口水噎到。“劳烦了。”

她前脚才跨出,邱胜翊便开口道:“大夫何须出去呢,糕点就送这儿吧。”

“我喜欢在亭子里吃,舒服又有美景可欣赏。”若把东西搁这儿,一会儿拔完针,不就得困在花厅里吃点心?她还是喜欢在亭子里品尝美食。

易平策叫了奴婢进来,要她们去准备糕点,顺便派人去抓药方,映洁跟着奴婢们走出去,在园子里欣赏花草。

“这就是你说的名医?”邱胜翊透过半开的窗子,瞧着朗大夫在园子里闲晃。她穿着一袭深蓝男袍,黛眉杏眼、身材纤细,男子扮相有几分秀气,只是五官未脱稚气,作为一名大夫,实在无法让人生出信心。

“别瞧她这样,她医术的确高超,不过还不能确定她就是神医吕泗的传人。”这几年自称神医门人的大夫不少,但最后都证实是个骗局。

神医吕泗二十年前进宫救治太子,获金银百两,皇上御赐衣袍,吕泗收下赏赐后婉拒太医职位,重回乡里,自此不知所踪。

“她自己找上门的?”邱胜翊又问。

“不是,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小意又发病。”说到这儿,易平策的眉头不自觉地压下,俊秀的脸上抹上一层忧愁。

小意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四岁,活泼可爱,可去年起开始莫名的抽搐,请了不少大夫回来,症状却时好时坏。

“府里几个大夫束手无策,所以我要下人去外头请几个大夫回来,赖善说慈恩堂上个月来了几个新大夫,便把他们都请来了,朗大夫也在其中。我见几个大夫开的药方与府里开的差不多,觉得失望,只有朗大夫与别人不同,我照着她开的方子给小意煎药,没想他喝了几帖后,好转许多,便把她留下。她在慈恩堂因为年纪最轻,又是个姑娘,病患不多,只在闺房里走动,为妇人治病,据赖善说让她看过病的,都有好转,咱最好趁她有名声前把她请进府内,免得让人延揽了。”

“她说她是神医的徒弟?”邱胜翊问道。

易平策微笑。“我问她好几次师承何处,她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后来我给她升月银,还让厨子每天做点心给她,她想吃什么都行,她才勉为其难跟我说是师承吕泗,但要我不可告诉别人,免得惹麻烦。”

“什么麻烦?”邱胜翊感兴趣地问。

他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但她只是一脸严肃,说这是师门秘密,不可言说,我也就没勉强她。我问她有什么法子证明她是神医的徒弟,她倒不在意,说没法证明,也不想证明,我若信不过她,她走就是,我也就没再追问了,我试过她,她只会一些轻功,说是逃命用的,不过学得不精。”

邱胜翊点头,据传神医吕泗除了医术外,最厉害的便是轻功,说是学医者不学武伤人,但还是得有保命之能。

“我记得神医收了两个徒弟,都是男子,算算年纪,三十上下。”邱胜翊说道,这两人一南一北行医,行踪飘忽不定,他派人寻了许久,至今一无所获。

“只要她能治好小意,是不是神医门下我也不甚在意。”易平策说道。

“嗯。”邱胜翊饶有兴致地看着映洁在园子里摘小果实吃,不知是在学神农氏尝百草还是嘴馋。

“对了,谁那么大本事竟能让小舅中毒?”易平策笑问,他只比邱胜翊小两岁,可辈分却比他矮上一截,只有说笑嘲讽时才会称他舅舅。

邱胜翊自小身子不好,后来上山学武锻炼体魄,外祖父原想让他学个两、三年就下山,没想邱胜翊却宁愿待在山里。

外祖父子嗣众多,家大业大,也不需邱胜翊回来承继家业,既然儿子喜欢待山上,他也不勉强,就让他自在地在山里长大,最后顺势成了江湖中人。

邱胜翊每年都会回来探望他们,有时待外祖父家,有时待这儿,有时去其它兄弟住处,这次回来则是为了友人的婚事。

“没什么,不小心中了埋伏。”邱胜翊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肩上的刀伤不严重,只因刀刃上涂了毒药才请大夫诊治。

见小舅不想深谈,易平策也没勉强。能说的江湖趣事,邱胜翊会说给他听,但若是不想谈的,任凭他怎么试探,邱胜翊就是不提半字。

“待会儿你去看看小意,他成天念着你出门前讲的故事还没完。”易平策说道,儿子很喜欢听江湖趣事,总缠着小舅说个不停。

邱胜翊淡漠的眼眸浮现一丝温暖。“我一会儿就过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下人来禀说是有客拜访,易平策便先离去,邱胜翊则静静地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入厅内。“咦,傅公子睡着了?”

邱胜翊没吭声,兀自合眼休息。

映洁微微蹲下身,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蛋。小意很崇拜他这位舅公,治病的这一个月,她听了不少他的事,像是:

“我舅公很厉害,随便一抓,小鸟就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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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一下地,人就飞到屋顶,然后再跳、再跳,就碰到月亮。”

“我舅公这样点一下,你就不能动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她听了不少,起初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舅公,后来才知不过二十六、七岁,听说人长得温文儒雅,俊俏万分……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映洁赞同地盯着眼前俊朗的面容。“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唇是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没有哪个出来破坏秩序,排斥异己。”

他生得极好看,眉色如墨,状如飞翼,优雅地停在白净脸上,鼻梁英挺却不突兀,双唇适中,色泽也好,一看就是脾胃调和、心肾健康之相。

邱胜翊没法再听下去,瞬间睁开眼,把映洁吓了一跳。“怎么不出声啊你,吓死人了。”

他莞尔道:“朗大夫何故盯着在下?”她的嘴角沾着少许糕屑,显得有些滑稽。

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评头论足实在不妥,轻佻有余、庄重不足,可她又坦荡荡的,双眸清朗如纯真的孩童,让人想责备都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我就想瞧瞧你哪里不一样?”不然她怎会瞧着他裸露的胸膛就心跳加速。

她的话让他摸不着头绪。“什么意思?”

映洁站到他背后,欣赏了下他的美背后才将针拔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他沉默地穿上衣裳。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家人说过、朋友也说过,姑娘们虽不会大胆在他面前评论,但从她们眼中流露的爱慕也能知晓一二,她倒是第一个在他面前直言的女子。

若不是她眼神坦荡,没有挑逗之意,否则他早冷脸相对。穿好衣物后,他问道:“朗大夫自几岁开始看病?”

映洁合上药箱后才道:“忘了。”

“忘了?”他利落地系上腰带。

映洁背起药箱,往门口走。“人生的事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她笑着摆摆手,潇洒离去。

邱胜翊不认为她真忘了,但她既然不想回答,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她到底是真性情还是在作戏,只能慢慢观察——

探望过小意后,邱胜翊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而后信步在园子里走着,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红,洒落在树梢上,衬得树林黄澄澄一片。

他走到湖边凉亭,忽见水面上站着一抹苍蓝身影,望着夕阳,宽大的袍子在风中摆荡,若不是脚下还踏着船板,倒有几分仙人之姿。

映洁蓦地转过身来,夕阳自她身后洒来,将她圈在光晕里。背着光,邱胜翊瞧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她欢畅地喊道:“傅公子。”

他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回道:“朗大夫。”

“你能不能过来,我有要事相商。”她朝他挥手。

邱胜翊足下轻点,飘逸地飞过湖面,落在船上,映洁只觉小船微微一晃,便立刻沈静下来。

她露出灿烂笑靥。“公子好俊的轻功,方才飞来像仙人似的。”

邱胜翊闻到她一身酒气与果香,视线掠过她腰间的葫芦与泛红的脸蛋,她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彷佛听见他心中所想,映洁微笑地拍拍腰上的葫芦。“只是气味浓郁的果子酒,不醉人的。”

他没与她在此事纠缠,淡问道:“不知朗大夫……”

第1章(2)

“别叫我朗大夫,听着怪别扭的。”她笑道。“叫我晴大夫或晴姑娘吧,不然光喊大夫也成。”

他颔首道:“不知有何要事?”

“想请公子帮个小忙。”

他盯着她,没回话,示意她说下去。

她面色一整,认真道:“带我回岸上,亭子也行。”

他挑起眉头,正要说话,她紧接着又道:“我想公子已经注意到船桨不见了。”

他点头。

她长叹口气。“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她望着夕阳,一脸凝重。

她的话令人发噱,他浅扬嘴角。“愿闻其详。”

“方才我在园子里信步漫走,忽然想起柳河东的〈江雪〉一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心里一阵激动,便借来钓具,划着孤舟乘于湖面之上。”

“大夫好兴致。”

“好说好说。”她笑笑地抱拳。“人生便是要快意恩仇,随心自在,一边饮酒一边垂钓真乃人生乐事,不知公子曾于自家湖边垂钓过吗?”

“不曾。”

她匪夷所思地望着他。“莫非公子不会钓鱼?”

他好笑地道:“先说说妳的事吧。”

她感叹一声。“可惜公子不曾在这儿钓过鱼,否则定能领略我何以会措手不及。我在家乡没事就钓鱼,那儿的鱼儿都成精了,要钓上可不容易,没想府上的鱼儿心地质朴,头脑简单,我才甩竿,酒都还没喝一口,鱼就上钩了,实在让我为难。”

她一脸苦恼。“不是我看不起你家的鱼儿,但真的是太笨了。独钓寒江雪是多美的意境,偏要让我鱼货满篓,我要享受孤独,它却欢喜登场,不是让我为难吗?”

邱胜翊失笑道:“姑娘不是强‘鱼’所难吗?它怎会知妳所思所想?”没想眼前的人如此童心稚气,她看起来不像作戏,应是本性如此。

“公子所言甚是。”她频频点头。“我当下也想开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不钓鱼了,没想一眨眼工夫,鱼竿就被鱼儿给拖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家鱼儿虽笨,力气倒挺大的,我也没拦,还仰天长笑一番,过后才想起那鱼竿不是我的,实在万分抱歉。”她朝他低头致歉。

他微笑道:“罢了,姑娘乃性情中人,再说鱼竿也不值什么钱,只是……为什么不见鱼篓与船桨?”他示意她回归正题。

“是,我正要说到了。”她拉开葫芦木塞,喝了一口后才又道:“既然鱼竿没了,留着鱼饵做什么,所以我就朝湖里扔,鱼儿全围了过来,我一时玩心又起,就这般左扔右扔。”她边说边比划。“你猜发生什么事?”

“在下猜不出。”他温言道。

她无趣地看他一眼。“公子好正经。”

他面色不变,只是看了岸上的柳树一眼,似乎考虑抛下她一个人飘然远去。

“你不会是想抛下我吧?”映洁自然没遗漏他的表情与眼神。

他回之以笑,温和道:“在下只是想船桨不见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先离开再说吧……”

“等等。”她抬手阻止,从袖口掏出一纸包,从里头抓了糕饼屑就往四周扔去,鱼儿迅速游来,她继续说道:“当时就像这样,后来我使劲往右前方扔去,突然一条鱼从湖面跃起,咻地接住鱼饵。”她的右手迅速往前一挥,仿效鱼儿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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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鱼会飞出水面。”他淡淡地说。

“我当然知道。”她瞥他一眼。“我是在岛上长大的,见过的鱼儿可多了,你一定没见过月光下一群鱼跃出水面的景象吧,美得不像真的。”

“恕在下愚钝,不知何事惊了姑娘?”他将话题拉回。

她的双眼顿时亮起。“那鱼不是飞起来吗?”她以左手代表飞出水面的鱼。“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唰一声,一个黑影扑上来,将它吞下肚腹。”她飞快地以右手包住左手拳头。

邱胜翊没吭声,眉头却挑了起来。

“啊……我大叫一声,反射地抓起船桨鱼篓扔过去。”她做出投掷的动作,小脸更加激动。“可惜没打中。”她的表情转为失望。

“姑娘可看清那黑影是什么?”他问。

她点头。“是条大鱼。”张开双臂。“差不多有我这么高,不对,长……有这么长?是白色的大鱼,我还能瞧见它眼中的杀气,写着:挡我者死。”

他定定地看着她,缓声道:“我这就带姑娘上岸。”

“你不信?”她皱眉。

“大鱼还得大湖养。”不过是后花园的一方大池子,哪养得起这么大的鱼。

“你这湖挺大的。”她摇头。“算了,我知你不信,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便成,麻烦公子了。”

他托住她的手臂,飞跃而起,毫不费力地带着她回到凉亭内,一落地,她忍不住又称赞一句。

“公子好轻功。”她顿了下,视线掠过湖面。“如果我抓到大鱼,那鱼归我行吗?”

“行。”他不甚在意地说。别说他根本不信湖里有大鱼,就算真有,鱼不管多大还是鱼,给她也无妨。“若妳能治好小意,这湖里的鱼都归妳也成。”

她开心笑道:“不用不用,我要那么多鱼做什么。”

“方才姑娘说在岛上长大,不知是什么岛?”他询问。

“空空岛,易公子问过了。”她歪头看他。“你想调查我身家?”

“好奇罢了,不知空空岛在何处?”他没听过这岛名。

“我立过誓不能说的。”她严肃地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我娶了公子。”她认真道。

他一怔,让她这话惊住。她怎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他惊讶的表情让她乐道:“公子不用担心,虽然你生得好看,可我不会娶你的。”

他忍不住纠正道:“嫁,不是娶。”

她摇头,认真道:“我不嫁的,我只娶。”

“姑娘是指入赘?”

“师父说了,入赘不好听,男子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得说娶。”

他们的对话实在荒诞,他忍住笑意,说道:“妳师父说的没错,让男子入赘一般都不会高兴的,但姑娘不能用‘娶’字,没这样的说法。”

现在他知道她怪在哪儿了,若她真在岛上长大,定不常与人来往,而她师父听着也不是知礼法、守礼法之士,否则怎会教她这些荒唐的话。

映洁笑道:“没关系,不用人人都一样。”

江湖上总有些离经叛道、脾气古怪之人,邱胜翊见怪不怪,也没再坚持,只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点头看他离去,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映洁望向湖面闪烁的金黄粼光,微微瞇起双眼,拿起葫芦喝口酒,不自觉地揉着眼。

有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与熟悉的海面交织在一起,闭上眼,彷佛就能听见海涛声。

疼痛自眼尾慢慢扩散,她睁开眼,驱逐眼前的幻象。

第2章(1)

碧海蓝天,清风徐徐,小暖站在凸出的岩石上,手里拿着钓竿,深蓝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飞舞。

海鸟飞过她身旁,吵杂地叫喝,她肩膀一沉,一双海鸟站上她的肩头,她轻轻笑着。“又调皮了,斑斓。”

海鸟在她耳边咕叫两声,鸟嘴拉扯她眼上的黑布。

“别调皮。”她拍拍鸟儿的头子,愉悦地闻着大海咸湿的气息。

手里的钓竿被拉扯了下,她大喜,立即拉起,没想却沉得厉害,她大喜过望。定是钓到大鱼了……

接连几天,映洁得空便在湖上垂钓,起初她仿效先前做法,将鱼饵撒向湖面,同上次一样,也有鱼跳出水面吃饵,可却不见大鱼猎杀的踪迹。

最简单的方法是她下水探寻,可如今才三月天,湖水还很冰凉,前天晚上掉进湖里时,冻骨的寒冷早已让她打退堂鼓,还是找几个善泅的家丁下去为好。

她身子一歪,顺势躺在船板上,暖暖地照着太阳,她拿起斗笠盖在脸上,正欲打个盹,忽然听见岸边传来叫唤。

“吴大夫、吴大夫……公子让您过去。”

她叹口气,拿开斗笠。“什么事?”她熟练地划桨,回到岸边,小厮立即上前将船绑上。

“来了客人,身子不舒服,请您过去看看。”另一名小厮领着她往前走。

映洁跟着他穿过园子,沿着回廊走了一大段路,才来到厢房,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腥气,一名黑衣男子斜靠在椅上,年约二十左右,紧闭双眼唇色苍白,右手捂在左腹上。

他旁边站了一位绿衣女子,年纪不到二十,衣裙上覆着尘土,凤眼柳眉,皮肤白皙相貌出众,只是眼神有点高傲,看来不是容易相处的人。

邱胜翊出声道:“劳烦朗姑娘了。”

映洁好奇地走到黑衣男子面前。“让他躺在榻上,还有我的药箱……”

“已让人去拿了。”邱胜翊说道。

“我没事。”黑衣男子忍着痛睁开眼。

“别说话。”绿衣女子伸手扶起他,男子闷哼一声疼得再无法言语。

映洁掩住嘴,小声对邱胜翊说:“你朋友?”

“是。”邱胜翊温和道。

听说江湖凶险,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为免出错,她还是问仔细一点。“那……你要救几分?”

邱胜翊扬眉。“此话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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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七分、还是全救?”她问。

他先是一怔,接着露出笑意,正要她尽力救治时,忽听得利剑出鞘的声音,电光石火间,绿衣女子的长剑已指向映洁。

邱胜翊带开映洁,避开剑势。“岳姑娘,有话好说。”

榻上的黑衣男子虚弱道:“蓁妹,不可鲁莽。”别说邱胜翊在场,岳蓁伤不了人,即便他不在,她挥剑伤人便是不对。

“天底下那么多大夫,难道非她不可,她不救自也有人救。”

岳蓁冷笑。“我就见不得故作姿态。”

映洁疑惑道:“什么姿态?我是问正经事,姑娘生得漂亮,怎么脾气这般大?对了,许是虚火上升,郁结在心,不知姑娘可有口干舌燥、大便干结的困扰?”

“找死!”岳蓁的脸胀成猪肝色,恼火地又是一阵劈刺。

邱胜翊将映洁护在身后,手掌疾速而飘忽地切进对方手掌内侧,手指轻弹,岳蓁只觉虎口一阵麻,差点握不住剑把。

映洁第一次发现邱胜翊身手如此了得,不由赞叹。“原来小意没有吹嘘,你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低头看她。“请姑娘全力救治霍少侠。”

微点头,“你要教我刚才那招。”

他一怔,还没应允,她已道:“就这么说定了。”

映洁绕过一脸怒色的岳蓁,撑开霍连得眼皮看了看,而后解开他的衣衫,毫无意外在他左腹发现刀伤。

她一边查看伤势,一边说道:“打盆热水来。”

“已吩咐了。”邱胜翊话才刚落,两名小厮走了进来,一个提着热水,另一个背着映洁的药箱。

映洁先将伤口清洗干净,而后撒上药、缝合,出来腹部外,背上还有三道伤口,两浅一深,流着黑血,她同样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一一缝合。

邱胜翊见她手法极快,如行云流水,很快便将伤口处理完毕,一旁的岳蓁开口道:“那刀喂了毒。”

“漠北的引蝎毒。”映洁将药敷在伤口上。

“你怎么知道?”岳蓁诧异道。引蝎毒可不是一般毒药,知道的大夫并不多,能解的更少。

映洁微笑。“我见过这刀伤。”她指着伤口边缘的黑线。“中了引蝎毒,伤口周围会渗出一条一条的小黑线。”

岳蓁瞥了她一眼,眉头紧皱,不再说话。

映洁起身笑道:“是不是觉得憋气,没想到我怎么厉害吧?”

见她一脸得意,邱胜翊扬起笑,真乃小孩心性。

岳蓁不屑地看她一眼,冷脸以对。

映洁也不以为忤,自药箱拿了一瓶药丸。“给你,一天三颗。”

岳蓁瞥向霍连。“一天吃三颗,他的毒就能解?”

“不是,这给你吃的。”映洁说道。“能降火气,大便也会顺畅些——”

“去死!”岳蓁一掌打向她。

早在映洁说药是给岳蓁时,邱胜翊便已预知事情发展,赶在岳蓁出手前,化去她的攻势。

映洁不悦道:“你怎么回事,不识好人心,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岳蓁怒斥。

邱胜翊忙转开话题。“霍少侠的毒该如何解?”

映洁拿起书案上的笔,快速写下药方。“一天煎三次,连喝三天就成了。”她合上药箱,朝外头的小厮叫了声。“小哥,再帮我背回房。”

小厮恭敬入内,背着药箱,拿了药方便又走了出去,映洁将药膏放在桌上,对岳蓁道:“你帮他搽。”

话毕,也不等她反应,急急往外走。“邱公子,快教我你的拿手绝活。”

邱胜翊朝岳蓁点个头后,跟着走了出去,映洁蹦跳地下了廊道,一脸兴奋。“那招式有没有名称?”

邱胜翊迟疑道:“本门功夫不能外传。”

“没关系,我也破了好多门规。”映洁不在意地说。

他失笑道:“教你另外一招可好?”

不等她大话,他手一弹,树上的粉红花瓣纷纷落下,他再一弹手,花朵落在她发上,稳稳地别在耳旁。

映洁本有些不快,但这新花招迅速赶走她的火气,她摸着发上的花儿,高兴地道:“快教我。”

他弯身捡起石子。“你每日练一个时辰。”他弹指将她身后的小树枝打落。“你能将树枝打断便差不多了。”

她顿时有些泄气。“要练多久?”

“依内力深浅而有不同,快则三天,慢则……一年、十年,都有可能。”

她瞪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他微笑。“练功除了资质,便是恒心与毅力,内力要有所长进也是如此,每天都不能松懈。”

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映洁不由长叹口气。“练功真是无聊,好歹学医还有习之不尽的草药可认,你帮我抓雪蛤好了。”

“方才提的条件可不是这个。”他摇头。“我都教了你才说不学要换,那可不行。”

“我一开始可不是说学打花,而是穿云掌。”

“我学的不是穿云掌。”

她道:“我知道,总要有个称呼嘛,不然你告诉我你那招叫什么?”

他笑着摇头。“你根本不等我答复,就自顾自地定下了交换条件,邱某肯授你另外一招已是尽了人情,姑娘不可寸进尺。”

“我若要得寸进尺,你又如何?”她故意道。

他淡淡说道:“不如何,不搭理便是。”

原以为她会胡搅蛮缠,硬要他答应,没想她却哈哈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为难你,我找霍少侠帮我抓雪蛤就是了,只是岳姑娘挺麻烦的,你说我让霍少侠给我抓雪蛤,她会不会又拿剑刺我?”

“我觉得你还是不提的好。”他委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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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心没好报……”她摇头。“对了,他们可是霍家堡的人?”

邱胜翊扬起眉,不知她打什么注意。

她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得意的模样让他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不,我不是要问你如何知晓,而是在想你莫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

霍家堡在临安一带无人不晓,认识霍连的人不少,她知道又有何奇怪?

她一怔,乐道:“公子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他们为何受伤?”

“来这儿的途中遇上伏击。”

映洁转了下乌溜的眼珠。“听说霍大公子三日后要成亲?”

他颔首,霍家堡离临安约莫十里左右,,名气极大,城里无人不晓,大公子霍连得婚事三个月前就开始置办,闹得沸腾,各地人士纷来祝贺,将城里的客栈都占满。

“我能不能跟去凑热闹?”邱府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必定会收到邀请。

“姑娘不需问我,霍堡主开了五十桌流水席回馈乡里,不会有人拦着不让你凑热闹。”

她嘻笑道:“依公子的聪明,怎么不知我想到里头?”外头的流水席有何看头,自然要到大厅去,听说厅里也开了五六十桌,可只有请帖的人能进。

“姑娘须知有些热闹还是不凑的好。”他淡淡地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凑前哪能看戏?”她小声道:“公子带着我没坏处,我医术高明,定能帮上忙。”

虽然不知霍连为何被打伤,可婚事在即,他却遇上伏击,怎么想都有好戏可看。

他勾起笑。“姑娘倒是一点都不谦让。”人若自视甚高,必然睥睨众生,于女子身上则易有娇蛮之性,举手投足间满是傲气,怎么出自她口,不但不让人心生反感,只觉好笑,像是孩童在炫耀本事。

“太阳打东边出来是事实,我的医术高明也是事实,何须遮遮掩掩?不过你不需替我张扬,当神医也是很累的,我就是想去凑热闹,行医是顺便。”她说得理直气壮。

“婚礼不都一样,有何热闹可凑?”他扬眉。

“听说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就想看天仙到底有多美?是否五谷不进,放的屁也是香的?”她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

闻言,他笑着摇头。“如此粗鄙的话切不可再提。”

映洁没理他的话语,只是说道:“如何,带我去吧。”

“江湖事姑娘还是离远点的好。”他劝告。

“我是霍连的救命恩人,若同他开口,他定把我当上宾……”

“既然如此,姑娘何必央求我?”

“因为我想活命。”她坦白道。“你功夫好,定能护我周全。”看戏还得有命在才能看。

“姑娘何出此言,那是婚宴不是鸿门宴——”

她摆摆手。“明人眼前不说暗话,霍连为何被伏击,不是他与人结仇,就是霍家堡结的仇,三岁孩童都想得清的事,莫不是公子认为我比孩童不如?”

既然她都扯了脸皮说破,邱胜翊也不再劝诉。“明天我会送霍公子回去,你若想来就来吧。”

如她所说,他不答应,她也能让霍连点头。“不过我有言在先,姑娘最好听从我的安排,如若你一意孤行,万一出了岔子,我也不知能否保你周全。”

她对小意有救命之恩,他自当护她周全,只是这几日相处,他知她性格古怪,凡事皆有自己的主张,遂决定将话挑明。

“你知道,我也是爱惜性命的。”她高兴地绽开笑颜。“我赶紧去准备准备……”

“姑娘要准备什么?”他疑惑道。

“解毒丸、还魂丹、跌打散、胃肠药、收惊符……”

“够了。”他忍笑。“姑娘快去吧。”

她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也给你备一份。”话毕,她高兴地蹦跳而去。

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姑娘家喜欢互比外貌不稀奇,但为了看新娘,明知有危险也不顾,实在有些不合情理。他目前还瞧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但多留一丝心眼也不是坏事。

想到方才得话语,他的唇角不禁扬起。撇开怀疑之处,她的性情开朗淘气,虽偶有怪论怪言,却不惹人厌……

发现自己偏了心思,他摇头拉回漫游的思绪,将心思放回伏雁楼上,转身走回厢房。有些地方,他还得再细问霍连。

第2章(2)

第二天一早,邱胜翊三人在角门等待姗姗来迟的映洁。霍连坐在马车内,脸色仍有些苍白,体力也未恢复,但他能感受体内的毒慢慢减少,没想到映洁如此年轻,医术却不可小觑。

没多时,一名背着包袱的蓝衣小厮朝他们跑来,一边喊道:“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面具太久没戴,都生疏了。”

岳蓁撩开马车上的布幔,瞪着眼前的小厮。“你是映洁?”

“是啊,怎么样,面具做得很好吧?”映洁开心地摸摸自己的脸。

邱胜翊一怔,正想问她为何要易容,岳蓁抢先道:“你为何装神弄鬼?”

“我不想引人注目。”她轻快地跳上马夫旁的座位,吆喝道:“走了。”

岳蓁放下布幔,不悦地咕哝几句,邱胜翊骑马走在前头,映洁则兴奋地东张西望,一边与马夫聊天,偶尔也与邱胜翊说上几句。

离开临安城后,映洁以为会遭埋伏,没想到平安顺利地来到霍家堡,想来杀手也是要休息的,不是昨天偷懒今天又偷懒,或者是人手不够,听说霍连与岳蓁昨天也杀了五六人。

到了霍家堡,尚未进门便有弟子来迎,护院王通笑咪咪地上前与邱胜翊寒暄几句,当他的目光疑惑地停在映洁身上时,邱胜翊立刻道:“我的小师弟,张羡。”

他乃江湖中人,没有带小厮的习惯,还是称小师弟较不易引人疑惑。

映洁也是聪明人,听见邱胜翊称自己为师弟,立即拱手道:“见过王大哥。”

王通笑着要称赞几句,恰巧岳蓁搀着霍连下马车,王通见状,脸色一变,急忙迎上前。

“三公子受伤了?”王通低声询问。

“没事,进去再说。”霍连立刻道,本想自己下马车,无奈身子还是不济,只得让岳蓁搀着。

王通使个眼色,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搀扶,映洁跟在邱胜翊身后走进霍家堡,宽广的前院让映洁傻眼。这是晒谷场吧,大得不像话,家丁们抬着桌椅布置场地,院子、大厅张灯结彩,喜字举目皆是。

后天便是婚礼,亲友及重要宾客已陆续到达,堡主霍荣正在大厅招待宾客,王通遂将他们安置在小偏厅,再让人通知堡主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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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大公子霍远先到来,与邱胜翊及映洁打过招呼后,才问道:“怎么回事?”

霍连简短地将昨天发生的事说一遍。“在林子里中了埋伏,共有八名黑衣人,我与蓁妹击退了五位。”

岳蓁内疚道:“三哥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霍远淡然道:“蓁妹不需自责,可知那些黑衣人是谁?”

“手臂上都有雁子的标记,是伏雁楼的杀手,不过刀上涂的是大漠才有的蝎毒,而不是惯用的断肠散。”岳蓁又道。

霍远拧着眉头没说话。映洁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霍大公子。他长得与霍连有些相似,都是一表人才的俊公子,不过霍连得五官有些稚气,霍远虽然才二十五,但看起来很稳重,眼神与谈吐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若不是邱公子与映洁姑娘,我现在怕已是命在弦上。”霍连慨叹道。

霍远正要向邱胜翊再次道谢,岳蓁已先道:“朗姑娘就是她,装神弄鬼的。”她望向正在嗑瓜子的人。

霍远挑了下眉。“朗姑娘?不是张羡吗?”

一旁的王通也是一脸惊讶。

邱胜翊没吭声,映洁却不高兴了。“你做什么拆我的台?”

岳蓁冷哼一声。

映洁正要骂人,霍连先道:“蓁妹,你怎么如此无礼,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扮成这样碍着你什么了?”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岳蓁不悦道。

“蓁妹。”霍远冷下声音。“她既是三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霍家堡的贵宾,不许如此无礼。”

岳蓁羞恼地胀红脸,狠狠瞪了映洁一眼,不过没再出声。

映洁笑开怀。“两位公子是非分明、深明大义,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岳姑娘计较。听说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能不能见见?”

众人一怔,邱胜翊则是勾起笑,她还真是一点儿弯都不转,热血直白地说出口。

“你说这话未免太失礼了,新娘是想见就能见的吗?”岳蓁斥责。

“为什么不能见?”映洁不解。“我们哪儿的新娘可大方了,别说漂亮的,连丑的也爱出来溜达,让人道贺沾喜气。”

“各地习俗不同,大公子既然为难,不如作罢。”邱胜翊温言道。

霍远迟疑道:“为难倒是不会,只是没想到朗姑娘会如此开门见山。”

“我扮成这样,就别叫我朗姑娘了,喊我朗师弟吧。”她说道。“江湖上的事我不懂,我一个外人杵在这儿你们也不好说话,不如我去见新娘,你们继续讨论伏雁楼。”

霍远颔首道:“蓁妹,你带朗师弟过去。”

见岳蓁有些不甘愿,他立即蹙起眉头示意她别小家子气。

岳蓁无奈,只好点头,映洁却有些忐忑,对霍氏兄弟道:“我想岳姑娘的剑是不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邱胜翊盯着地面,嘴角带笑。

“你什么意思?”

“为了我的身家安全,还是随便唤个丫头领我去就行了。”映洁又道。

霍连笑道:“王通,麻烦你。”

“是。”王通忍着笑。“朗师弟,请。”

岳蓁瞪着映洁,双眸冒火。若不是霍远冷厉地看着她,她早拔剑刺死她。

到了外头,王通让一名老妈子领着映洁去内院。

“听人说新娘与大公子是自小订的亲?”

“是啊。”张妈笑咪咪的说。

“可怎么又有人说他们不识得,是凭一块玉佩相认?”见张妈望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听城里人说的,就是好奇问问,若有冒犯还请别见怪。”

张妈笑道:“哪儿的话,小哥言重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否则哪会传到城里去?堡主夫人与梁姑娘的母亲是表姐妹,梁姑娘出生时,堡主夫人正好带着大公子去贺喜,当时大公子七岁,抱着表小姐摇了几下,本来在哭的表小姐就不哭了,两个夫人打趣便订了娃娃亲,留下一只玉佩。没想表小姐八岁时家里遭了劫难,自此下落不明,堡主一直派人在外头打听,可十几年过去,仍是一点消息也无。五年前夫人病逝前交代,若大公子过了二十五,还没能找到表小姐就别耽搁了,说起来夫人也是仁至义尽了。”

映洁点头。“当然,表小姐是死是活没个准,总不能教大公子打一辈子光棍。”

“那是,幸好老天开了眼,没让一对佳人错过。”张妈欣慰道。

“这些年梁姑娘去哪儿了?怎么不早一点寻来?”

张妈领着她走过假山与花园,简单说道:“小姐也是考虑了好些年,说是跌下山谷,不只身子伤了,连脑子也磕了,幸好遇上一对夫妇收留,病了个把月,醒来时许多事都记不清了,直到前几年才想起订过一门亲事,可如今家人都已不在,人事全非,她思量许久才决定上门的。”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

悠扬的琴声传来,映洁左右寻望,前头不远的亭子里有个粉衣女子正在抚琴,身旁站了两个奴婢。

“抚琴的就是小姐。“张妈轻声说了句,领着她在亭子前停下。

一见张妈带着一小厮模样的人走近,穿着蓝衣的奴婢忙上前。“妈妈,这是……”

“是大公子的朋友,因着行走江湖方便所以女扮男装,听说小姐长得美若天仙,便闹着要来见一眼。”张妈将王通交代她的话说了一遍。

听见女扮男装四字,丫鬟才放下心,笑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朗,映洁。”她回以笑容,视线停在抚琴的女子身上。方才走近时,她便已将梁姑娘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果然是倾国倾城之容,难怪大公子要把你藏在这儿。”

岳蓁说起来已是千中选一,容貌极佳,可梁姑娘却是万中选一,眉眼流转,顾盼生姿,小嘴粉嫩水泽,肌肤如无瑕白玉,粉红的羽衣将她称得如同仙女下凡。

“朗姑娘过奖了。”梁婍淡淡笑着。

“没过奖,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我若是男的也娶你,瞧着多赏心悦目。”映洁笑着在她身旁坐下。

张妈轻笑。“姑娘真爱说笑。”

梁婍浅笑无语。

“我是说真的。”她解开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你后天就要成婚了,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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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无须见外。”梁婍说道。

她没将包袱摊开,而是伸手到棉布里捞了一会儿,拿出一只漂亮的白瓷瓶,上头淡淡地勾着几笔青竹,另一面是个胖幼童在煎药,十分可爱。

“里头是玉肌丸,可服用也可外搽,将药丸对水化开后涂在疙瘩或是痘子上,立马见效。”她将药瓶放至梁婍面前。

“多谢姑娘。”梁婍礼貌道。

“哪里。”

映洁笑着说起城里的趣事,偶然夹杂其他地方的风俗民情,梁婍静静地听着。

没有不耐烦,只有眼神透着冷淡与疏离。

映洁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梁婍礼貌敷衍的态度,一刻钟后,她便笑着告辞,随张妈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后,映洁才道:“梁姑娘美则美矣,却是太冷了些。”

张妈也没接话,嘴角一撇,在心里腹诽。小姐又不认识你,怎么热络?大公子肯让你来见,已是给你面子了。

“张妈你怎么了,嘴都歪了,莫不是邪风症?”映洁惊道。

张妈笑道:“姑娘真爱说笑。”

“你的脸色不大对。”映洁严肃道。“我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不用了。”张妈笑笑地摆手,领她出了二门,往偏厅走去,恰巧对面廊道走来一个小厮,领着一位蓝衣姑娘走进厅内。

“那蓝衣姑娘是谁?“映洁问道。

张妈摇首。“没见过,姑娘您进去吧,老婆子还有事要忙。”

“劳烦你了。”

“哪里。”张妈笑着走开。

映洁悠哉地进偏厅,正巧听到蓝衣姑娘的嗓音——

“我没胡说,我才是真正的梁婍!”

第3章(1)

“他长得什么模样?”小暖好奇地想摸摸他的脸,却让另一个姑娘拦下。

“若是让师父知道你留下个男人……”

“我是在救他,咱们不是大夫吗?要慈悲为怀。”

女子冷笑。“这种话你也信。”

“不信,可救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师父知道了大不了骂一顿。”

女子盯着男人俊俏的脸,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拿他来炼毒。”

小暖惊讶地张大嘴。

女子笑道:“怎么,觉得我歹毒吗?”她的指甲划过男子俊美的脸,割出一道血痕。“他痛苦总比我痛苦得好。”

映洁的双眼兴奋地瞪大,急急跨进屋里,拉了拉邱胜翊的衣袖,他低下头,正好瞧见她想正经却又忍俊不禁的滑稽模样,眉毛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双唇抖个不停,连嘴角都抽动,不知情的人还当她风邪了。

邱胜翊好笑地在心里叹口气,怎么就没个老实样?他指了下自己的嘴角,示意她控制表情,她捂住嘴巴,双眼却弯如月亮,眼睫毛眨个不停,似在忍笑。

“休得胡说!”一名五十开外的的男子喝道。

映洁捏了下大腿,控制住笑容后,才望向疾言厉色的壮硕男子,他瞧着与霍远有些神似,只是老了些,身材厚实些,唇上还留了一撮小胡子,若她猜得没错,此人应是堡主霍麒。

她扫了眼厅里的人,撇除邱容翌、霍麒、霍远及王通,还有一位穿着绿外袍的陌生公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三公子霍连并不在场,应该是回房养伤,岳蓁年纪太小又是姑娘,不适合在场议事,所以也不见她身影。

“是不是胡说,请冒牌货出来对质便知。”蓝衣姑娘梁婍扬起下巴,“我知道你们一时难以接受,可总要想法子弄清楚吧,难道霍大公子想娶个冒牌货当夫人,传出去可要笑掉人爱的大牙。”

毕竟是霍家的家事,外人在场总是尴尬,邱胜翊淡声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映洁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等好戏不看怎么行?!

“黄某也先告退。”绿衣公子说道。

“让二位见笑了。”霍麒抱拳,毕竟是家族私事,也不便留他们。

映洁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走了出去。

“板凳都没坐热就赶人……”映洁嘀咕着。

黄霁瞥她一眼。“朗师弟真是大夫吗?”先前在偏厅议事,霍连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然也提到她。

映洁转向他。“是,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黄霁。”

怎么有点耳熟?“明月山庄的?”映洁问道。明月山庄离霍家堡五里左右,她进临安前在那儿待过几天。

“正是。”黄霁微笑道。

“老夫人好多了吧?”她随口问道,黄老夫人曾提过几个孙子的名字,难怪她觉得耳熟。

“好多了,吴大夫堪称妙手回春。”黄霁赞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里,不知老夫人状况,前天回庄时见奶奶气色红润,一问之下才晓得此事。

邱胜翊瞥向映洁,没想到她也医治过黄老夫人。“黄家请你去的?”

她笑道:“不是,当时错过宿头,我又饿又渴遂厚颜上门借宿,起先门房不让我进,待我略施小计后他便答应行个方便,后来还把我引荐给老夫人。”

“什么小计?”黄霁好奇道。

“我观察他的气色,一一说了他的病症,还告诉他如何治疗,他自然感激我。”她扬起下巴。“我自家乡一路起过来,没花过一两银子,你们信不信?”

邱胜翊与黄霁见她得意的模样,都笑了。

“你们没听过我的外号吧?”映洁故意拉起脸,正经说道。

“什么外号?”

“吾乃三白道人。”

“望先生赐教。”黄霁配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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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吃白喝白住是也。”话毕,映洁哈哈笑了起来。

邱胜翊与黄霁也忍俊不禁。忽地,她收住笑声,小声问道:“你们说后天的婚事能成吗?”

“师弟是存着看戏的心态吗?”邱胜翊淡声问。

“我是想一边看戏一边解决问题,如果开封府的包大人还在,不知会如何定夺……”她从背后的包袱抽出一把扇子,潇洒地搧着。“要我说,里头是假的,新来的有可能是真的。”

“何以见得?”黄霁挑眉。

“你们见过梁姑娘吗?我是说里头那个。”

两人点了点头,映洁激动道:“真是美人啊,颜色如三十三天天上玉女临凡世,精神似八十二洞洞中仙女下瑶池。”话毕,刀子以扇子击掌三次。“我原以为瓦肆说书人都在鬼扯,没想真有如此佳人,连我都想娶回家。”

黄霁朗声大笑。“朗师弟真是逗趣。”

邱胜翊浅声而笑。虽然知道映洁总有神来之笔,但有时真的淘气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梁姑娘的外貌都能拿来说笑一番,而且戏而不谑,不致让人心生反感。

三人笑了一会儿,邱胜翊才道:“美貌与她是假的有何干系?”

映洁立即道:“听说梁婍的父母不过普通模样,如何生出这么美的姑娘?”

“我倒是听说梁伯父的妹子姿色动人,说不准是像了姑姑。”黄霁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怪。”映洁摇头,正欲再说,忽然瞧见岳蓁朝他们而来。

“黄大哥。”岳蓁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一点儿娇羞。“你们谈完事了?”

“嗯。”

“都说了什么?”她好奇追问。

映洁看着岳蓁又瞧瞧黄霁,旋即对邱胜翊使个眼色。“我与邱公子还有事商量,先走一步。”

岳蓁没理她,目光只停在黄霁身上。映洁识相地离去,待走了一段距离后才道:“我们到亭子坐坐。”

邱胜翊没反对,跟着她走上阶梯,望风亭地势较高,又有假山掩护,算得上隐蔽,还能了望偏厅门口,堪称绝佳位置。

“等会见,里头的梁婍应当会来对质,真想去偷听。”映洁以纸扇敲打手掌。

邱胜翊假装没听到,唤了经过的小厮送茶水来,映洁顺道要了糕点,小厮立刻去张罗。此处离小厨房不远,小厮很快便送糕点与茶水。

映洁大方地赏了他跌打伤药,还告诉他怎么搽用好得快,小厮感谢地收下。

“小的前些日子正好伤了腰,多谢公子。”小厮几番道谢后才离开。

“你怎么知道他伤了腰?”邱胜翊问。

“你没发现他走路往右倾?”映洁反问。

他当然注意到了,“怎么不猜脚伤?”他又问,伤了脚的人也会偏一边。

“你好象师父喔,老爱考我。”她笑笑地说。“方才他经过亭子的时候摸着左腰,还有脚受伤时行走的姿势跟腰受伤不一样,再来就是药膏的味道。”

邱胜翊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但双眸不觉露出欣赏之意。

“我是不是又让你吃惊了?”映洁得意道。“你心里是不是想小姑娘还真有点本事,就是淘气了些又爱养凑热闹。”

“邱某并未这样想,不过倒是惊讶姑娘心思灵巧,观察透彻。”他温文说道,虽然的确觉得她淘气又爱凑热闹,不过为了避免她太过得意张狂,他还是隐下不说。

不过,听她娓娓道来小厮的的病痛及观察所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她的医术与能力。

映洁托腮看他,再次赞叹他出色的外貌,剑眉星目,朗朗风姿,盯着人的时候,像要把人拉进他的黑瞳里,就算不说话,光是这样看着他也心情愉快。

“怎么?”他询问。

“没有,只是想你如同一幅画,静静挂着就好看。”她坦白道。

他一楞,又听她道:“你是不是都这样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他不明白她用意为何?“姑娘到底想问什么?”

“我听易公子说你自小根底不好,恰巧你二伯是江湖中人,认得一位武功极高的前辈,便带着你上山拜师,高人见你资质甚佳,便将你留下传与绝技,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其他师兄弟?”

邱胜翊定定地看着她,冷淡道:“姑娘为何探听此事?”

映洁摆摆手,说道:“别多心,我对你秘传功夫没兴趣,我只是想问你的意见。”

邱胜翊疑惑道:“在下不明白……”

“我与你有些相似,师父也是高人,她说传人只能有一个,就像武林门派一样,徒弟那么多,可最后掌门只能有一个,我只是想问你,你的门派只有你一根独苗,还是还有其他人?”

“有其他人。”他瞧着她低下头,长叹口气。“姑娘的门派只有一人吗?”

她颔首。“你们师兄弟可有为了绝世武功反目成仇?”

“没有。”他大概明白她想问什么了。

“为何?”

他温言道:“入门时师父便言明,功法分十二层,他不会藏私,不过一关过了才能进一关,凭的全是努力与资质,即使晓得心法,若资质不到,练了也只会走火入魔,有害无益。”

她颔首。“公子说的是,武学与医学毕竟不同。”

他将话题转回她身上。“你的师兄弟们与你反目成仇?”

她再次喟叹。“若他们想杀你,你会取他们的性命吗,还是手下留情?”

他蹙眉,怀疑道:“大夫也会为此杀人?”大夫是救世之业,实难想象竟会发生同门相残之事。

她微笑。“一般是不会的,但我的门派比较特别,只能有一个传人。”

他静静地说道:“既是如此,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第3章(2)

她没说话,垂眼盯着石桌,半晌才道:“我是该硬起心肠。”她端起已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们找到你了?“他问。

她拉出笑容吃口糕点。“嗯……糖酥做得不错。”

见她转移话题,邱胜翊也没再追问,只道:“姑娘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下自当尽力。”

她脸上一喜。“太好了,我这条命就系在你手里了。”她高兴地塞了块黄豆糕,忍不住赞道:“真好吃,你也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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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殷勤地将黄豆糕夹到他面前的小碟子。

“你的师兄弟在这儿?”他又问,脑中开始转着自大门口进来后遇上的每一个人。

她点头。“不过现还不能告诉你是谁,免得打草惊蛇。”

邱胜翊正要再问,她又转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后天的婚事能成吗?”

“宾客都上门了,霍家堡丢不起这脸面。”

“万一分不出真假怎么办?”她又问。

“霍远是个聪明人,他自有办法。”他淡淡地说。

她笑道:“我赌婚事结不了。”

他扬起嘴角。“以此为赌,不甚厚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淘气道:“我想想跟你赌什么……”

邱胜翊从容地喝口茶水。“你是来观礼,还是来清理门户的?”

“都有。”她老实道。

“先前你便知道同门在此?”

她颔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得来确认。”

“几个人?在何处?”

她摇头。“这些我不能告诉你。”

“他们为何在此,是要对霍家不利,还是有其他目的?”他又问。

她勾起笑,却笑得有些勉强。“我不能说。”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朗姑娘……”

“我真有苦衷,你别逼我。”她举手投降。

“若要护你周全,知道越多……”

“道理我知道,”她抓抓额头,“算了,你不用保护我,我自己能搞定。”

“生死之事不可儿戏。”听她不将性命当回事,他冷下声,心中泛起不快。

“我也明白要是我有个万一,是天下的人的不幸、百姓的损失,但江山代有神医出,邱兄就别再劝我了,天妒英才啊……”她拿起腰间的葫芦,感伤地喝了一口。

邱胜翊皱眉,明白她故意疯疯癫癫地逃避话题,至今为止,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仍在琢磨。

想到她提及的同门,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疑人物——

映洁一口酒一口糕点,满脸笑意。“难怪曹孟德感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香在亭子弥漫开,邱胜翊提醒道:“少喝点。”

“不醉人的。”她笑嘻嘻地说。“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他摇头,对水果酒不感兴趣。

她眼珠一转,好奇道:“邱公子怎么还未成亲?”

话题怎么转到这儿来?“姑娘又为何云英未嫁?不对,未娶。”

她没理他的调侃,兴致勃勃地说:“离开家乡时,我曾找术士卜了一个卦,他说我今年大吉又大凶,桃花正旺,红鸾星动,不过目前都没什么迹象。”

他失笑道:“江湖术士这语,不需实信。”一般姑娘提到婚姻大事总是欲语还羞,她倒是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聪明的人通常死得很快。”她哀嚎。

他的黑眸泛出笑意。“姑娘的关心在下心领了。”

日阳照在他脸上,照亮深邃的黑瞳,驱散淡漠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温柔可亲,也更加俊美。

映洁忽然头晕起来,心也不自觉地跳快……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刚刚才损他,转眼又被他迷惑。

“姑娘怎么了?”见她低头摸着发烫的耳朵,邱胜翊不明所以。

“没什么。”她揉揉鼻子。“走吧。”她加快脚步,心里碎念着:可耻啊可耻,怎么她如此难以抗拒他的美色,明明又不是没看过俊帅的美公子……

“少爷,就是她!”

突然其来的叫喊让映洁抬起头,回廊上,方才匆匆跑过的奴婢正义愤填膺地指着她,旁边是眉头深锁的霍远。

映洁还没开口问发生何事,婢女的声音再次尖锐响起。

“就是她,她送小姐一瓶药后,小姐就倒地不醒了!”

“什么?”映洁惊讶地上前一步。

婢女走下廊道,奔到她面前。“是你,是你害了小姐!”

映洁忙道:“你别含血喷人,我送的是玉肌丸,怎么可能让她倒地不起?我走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

“你走后没多久,小姐拿起药瓶看了看,好奇地拔开木塞凑上一闻,结果便倒地不起了!”百合怨恨地瞪着她。

“说不准是气血不足。”映洁镇定回答。

“都别说了,先去看看怎么回事?”霍远本就冰冷的脸色,现在更是要结霜了。

凉亭上的三人已瞧见动静走来,恰好听到映洁与霍远的话语,忙问发生何事,丁璠是名郎中,霍远如今又对映洁生疑,自是不放心让她诊脉,便让他们三人也一同去了内院。

路上,霍远将事情简短说了一遍,三人朝映洁怀疑地看了几眼,映洁立即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真怀疑我啊?”

她望向邱胜翊。“你是个有脑子的,你怎么看?”

邱胜翊还未答话,黄霁已笑道:“就他一个人有脑子,我们都没?”

“人家那是真材实料,你是摆好看的。”就他刚刚怀疑的一眼,她立刻将他降了三品。

赵桐与丁璠嘴角抽了几下,碍于出事的是霍远未过门的妻子,不好笑出来,只得憋着。

黄霁轻笑着正想骂她两句,瞄见霍远不悦的神色,也只好轻咳两声,没与她瞎扯,正经道:“既然如此,倒要请教邱兄的高见。”

邱胜翊淡淡说道:“邱某不敢妄下断语。”梁婍在蓝衣姑娘到达后不久昏倒,怎么说都有些过于凑巧,真假梁婍一事,他目前无法下判断。

可他也不敢说映洁完全没嫌疑,她身上也有不少谜团,到底是敌是友仍无法辨别,但他心底却希望她是友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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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察觉心中生出的念想,他蓦地一凛,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虽然邱胜翊没为她说话,不过也没倒打一耙,映洁已颇感欣慰,心情一下又高昂起来。

第4章(1)

一行人才跨过垂花门,已有婢女迎上前来,将众人领到梁婍闺房,梁婍盖着被子表情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奴婢说怎么叫唤都不醒。

映洁与丁璠先后上来诊脉,霍远一双眼直盯着映洁,担心她对梁婍不利,若不是她救过霍连的性命,说不定他早将她囚禁起来。

丁璠接过奴婢递过来的玉肌丸药瓶,将药丸倒出闻了闻,没什么异状,就是一般的药草气味。

“小姐当真是闻了此药瓶倒地不起?”霍远皱眉地问,方才他也瞧了瓶子与药丸,没什么异状。

“是。”茉香上前说道。“朗姑娘走后,小姐又弹了支曲子,后来说有些乏了想回屋休息,起身时瞧着桌上的药瓶,一时好奇拿起来闻了闻,便晕过去了。”

丁璠一边听着,一边让人拿碗水过来,将药丸化入水中,一抹花香散出,众人闻着只觉精神舒畅,也无异状。

映洁出声道:“就跟你们说没问题,不过为了洗刷我的清白,还是做得彻底些,去找只狗、猫或是耗子都行,把药水灌进去,瞧它们有事没有。”

霍远也没故作客套,让人去厨房抓耗子过来。他行事不喜拖泥带水、得过且过,是非曲直还是眼见为凭,免得两人心中都存下疙瘩。

“可知婍姑娘为何唤不醒?”霍远望向丁璠与映洁两人。

丁璠蹙着眉心,“似乎是中毒,可我也不知中的是什么毒。”毒有千百种,若无具体症状,实在难以判别是何种毒物。“只晓得不是一般的蒙汗药跟迷香。”

霍远转向映洁,她立刻道:“我与丁大哥意见一般,不过我有法宝……”她把背上的包袱拿到身前,从里头拿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她吃一颗解毒丹看看,如果还不醒……婚礼可能要变丧礼了。”

霍远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两个婢女怒道:“你为何诅咒我家小姐?!”

“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婚礼就在后天,还能怎么婉转?“一般的毒这药丸都能解,若是剧毒,就算无法全数化去,也能睁眼说说话,如果她吃了没反应……”她耸耸肩不说了,将药丸放在桌上,吃不吃自己决定。

见两名婢女怒火冲天又要骂人,邱胜翊开口道:“若信不过她,便多叫几名大夫看看吧。”

霍远正有此意,忙要人去请大夫,邱胜翊等人顺势也退出房,一到廊上,镖师赵桐便道:“真没办法救治梁姑娘?”

丁璠摸摸嘴上的胡子,沉思道:“若是知道中什么毒还可寻方去解,难就难在不知她中什么毒,不过从脉象来看,似乎不严重,可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江湖上什么毒都有,刚刚还跟你谈笑风生,立马就倒地而死的也不是没发生过。我还听过一种毒叫冤下魂,中此毒者前两天与正常人无异,第三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映洁立刻道:“说不定吃了解毒丹,梁姑娘立刻就醒了。”

“你的解毒丹真这么厉害?”黄霁好奇道。

“不算厉害,只能解一般的毒,剧毒的话能保一、两日不死。”她大方地拿出药瓶。“要吗?十两一颗。”

“太贵了吧!”赵桐大惊。

“不买就算了,若不是看着霍远可怜,我哪会白白送他。”映洁正要将药瓶收回,邱胜翊开口道:“给我一颗吧。”

黄霁也道:“给我两颗。”

赵桐瞪大眼,愤恨道:“腐败的世家子弟。”

黄霁笑道:“没办法,好命。”他拿出银子买了两颗。

映洁笑嘻嘻地给他两颗药丸,邱胜翊也掏出银子拿到一颗。“引蝎毒在你眼里算是普通的毒物?”他记得霍连吃的也是此药丸。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映洁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十岁就会解了。”

赵桐瞠大眼,忙道:“能不能赊账?”

大伙儿全笑了,连丁璠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走出垂花门时,映洁说有些累想打个盹,邱胜翊示意黄霁三人先行,他带映洁去客房。每回来霍家堡作客,霍远总安排他在悠然居住下,他自是熟门熟路,中途遇上几个小厮、婆子,知他是府上熟客,只有行礼也没多问。

“我以为你与霍家只是泛泛之交,看样子似是有些交情。”映洁说道。

“我与霍远打小认识。”

“他……真喜欢梁姑娘吗?”

“怎么?”

“我瞧他刚刚的反应,似乎不怎么伤心,他不喜欢梁姑娘吗?”映洁疑惑道。

“不是还不确定中的什么毒吗?听你的语气,好像她真的来日无多。”他沉思地看着她。“莫非你隐瞒了病情?”

映洁笑道:“你还真会瞎猜,我何须隐瞒病情?”

他没再追问,带着她走过树林,来到一小小的院落,院前还有个小门,进去后是三间房的草屋,很有农村气息。

映洁大出意料。“没想到你喜欢住茅草屋。”

“你若觉得太简陋……”

“不会不会,让我想起空空岛。”她高兴地推门而入,小厅里只有简单的木桌木椅,两边各有一间房。

“你先在这儿歇着,晚上再让霍远给你安排住处……”

“不是有两间房吗,你住一间我住一间就行了。”她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下,放松地看着墙。

“虽说江湖人不拘小节,可孤男寡女……”

“那你找别的地方住,我喜欢这儿。”她闭上眼睛。“若有海浪声就更好了,真想现在就回去。”

她话语中的渴望让他扬眉。“你出来多久了?”

“半年了。”她侧耳倾听。“我好像听到水声。”

“后头有个小池塘,还刻意造了一个小瀑布。”

她斜躺着,嘴角噙笑。“甚好,甚好……”

“进屋去睡吧。”见她都快倒在榻上,他不由得提醒一句。

“不用,这儿好。”她呢喃一句。“有没有被子?”她将包袱置于腮下当枕头。

他进房拿被子,出来时,她已半入梦乡,他顺手替她盖上被子,她模糊地说了声谢谢,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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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不动声色地点了她的穴道,确定她不会醒来后,将她脸下的包袱抽出,放至桌上搜查。如她先前所说,她准备的大多是伤药,只是其中是否混有毒药丸他无法确定,从外表看不出哪些是药哪些是毒。

除开瓶瓶罐罐,还有两个木盒,一个巴掌大,一个十寸见方,做得极精巧,一个雕龙凤,一个是牡丹图样,雕工很细致,木头色泽温润,散着一股幽香,令他感兴趣的是两个盒子都方方整整,完全不知如何开启。

他在板凳上坐下,将小盒子放在手掌上观看,试图找出其中的机关与暗门。一个时辰后,霍远走了进来,见到他在把玩盒子,面色不变,倒是瞥见躺在矮榻上的映洁时,疑惑地挑起眉头。

“她怎么睡在这儿?”

“说是喜欢那地方。”他抬起头,问道:“梁姑娘如何?”

“醒了。”他补了一句。“服了她的解毒丹后,不到一刻钟就睁眼了,只是还没力气说话,也不知自己昏厥过去。”找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后,他才决定让梁婍服用映洁留下的丹药,没想到一刻钟后就醒过来了。

“另一个梁婍呢?”邱胜翊接着问。

“有蹊跷。”霍远拧着眉心。“她知道许多梁家的事,年纪也符合,七岁那年一家人北上,路过风林口时遭到盗贼劫杀也说得一丝不差,两个梁婍说的九成都能搭上。”

“这倒有趣。”邱胜翊来了兴致。

“你有趣我可不有趣。”他快被这事烦死了。

邱胜翊微笑问道:“即使她说的都对,可还是假的?”

他点头。“假的。”虽然他只见过梁婍一面,还是她在襁褓时,但母亲与梁夫人一直有信件往来,两人时常提起自家琐事,当中自然包括两家儿女。

前后两个梁婍都提过母亲寄给梁母的信,里头的内容也能说之一二,若不是母亲与他提过一事,他也无从辨认两人真伪——

梁婍自小调皮好玩,五岁那年与邻家小孩玩耍,不小心碰坏花瓶,手腕内侧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复原后留下伤疤,左手也变得不利索。

可眼下两个梁婍都无此伤疤,自然是假的无误。

他会留下第一个梁婍,无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真主的下落。依他所想,来人虽假,却对梁家知之甚详,不是家仆便是亲友,可两个多月过去,他还是没能从她口中探出真主的下落。

三个月前,他终于失去耐性,打算以私刑逼迫梁婍说出真主下落,假梁婍先是一惊,可仍旧死咬自己就是真的,直到他说出伤疤一事,她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坦承她是梁婍的婢女,闺名柳芳华,当年装死从山贼手下逃出生天,过得极其落魄,一年多前,她无意间听到霍家在打听梁婍的下落,才生出了心眼,度量霍远不识真梁婍才来冒充。

他也没为难她,只让她离开霍家堡,没想到她却说真正的梁婍还活着,婚礼应该能逼她现身。他不信,若梁婍还活着,因何不来见他?何以婚礼又会逼她现身?

对此,柳芳华不再答话,只说自己解释再多他也不会信,要不要见梁婍随便他,他思考许久,最后同意。

母亲直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梁婍的生死,只要能力所及,他希望能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而且他有一种梁婍似乎会出现之感,这才同意举办婚礼。

“盒子打不开?”懒得再说真假梁婍一事,霍远转了话题。

邱胜翊颔首,抚着龙凤纹路说道:“我的人还在外头,伏雁楼的事先缓着,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霍远瞥向榻上睡得深沉的映洁。“这姑娘透着一丝古怪,你自己小心点,说不准又是伏雁楼派来的。”

邱胜翊行事一向小心,自不用他提醒,只是两人自小认识交情匪浅,还是鸡婆地提醒一句。

话毕,他无声走出木屋,仿佛未曾来过,邱胜翊专心研究手上木盒,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窗外响起窸窣的声响,他将木盒放回包袱,重新安置在映洁头下后才走到屋外。

黑衣人行礼后,开始报告在外头打听到的讯息。“伏雁楼近日又在金国找了几个擅使毒的人,延揽至组织里。”

这一年来,伏雁楼将心思放在炼制毒药上,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大伙儿都在猜伏雁楼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第二个唐门。

“可查到沈令飏的下落?”一年前,伏雁楼楼主沈令飏下落不明,甚至传闻他已丧命,虽然后来又传出他已回到伏雁楼坐镇,但始终没有外人再见过他。

“没有,不过属下倒是查到伏雁楼的人在十里外出没,只是戒备森严,小的没能探到什么。”

邱胜翊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嘱咐几句后,将映洁落在假山后的荷包拿出来,倒出里头的药丸交给属下,要他去查查,顺便打听空空岛位在何处。黑衣人领命后,飞快掠出,消失在林子里。

邱胜翊负手漫步于庭,将今天的事重新想过一次。一炷香后,映洁神清气爽地起身,走到屋外,正好瞧见他立于树旁,墨绿的袍子与周遭深深浅浅的葱郁融在一块儿,日阳照在他身上映了一层光晕。

映洁静静站着,欣赏他与周遭融合为一的沉静姿态。他总是不疾不徐,天大的事似乎也扰不了他,她喜欢在他身边的宁静,让人心安。

第4章(2)

林中的鸟儿忽地奋起,打破了静谧,映洁悄悄走近想吓他,就在几寸之遥,他突然转过身,淡声道:“醒了?”

她僵在原地,手掌还停在他肩膀上方,尴尬地笑了两声后才抽回手。

邱胜翊嘴角噙笑,也没调侃她,只道:“睡了一觉果然精神多了。”原本疲惫的双眼如今又是神采奕奕。

她爽朗而笑。“是啊,这地方好。”

“对了,梁姑娘已经醒了。”

“毒解了?”她问。

他摇头。“暂时,还是要请你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蹙起眉心,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女人如此轻浮,正想斥责,她却将他的手举到鼻下。

令他讶异的是,她满满怒色地望他。“你为什么碰我的木盒?”

他恍然:“我的手沾上木盒的味道?”

她放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偷看别人的东西,不是君子所为。”

“是在下不对。”他微笑承认。“你的鼻子很灵。”他将手抬至自己鼻下,却没闻到什么气味。

“以后别碰我的盒子,你打不开的。”她警告。

“用榔头也敲不开?”他挑眉,机关做得再好又如何,打烂就是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么漂亮的盒子你要打碎它?”

他没回答,只是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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