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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掠妻(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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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掠妻(翊洁)

掠妻(上)

小说简介

天底下,有谁是真的重要到取代不了?

古之禁忌,天无双日,家有双生子,必是灾难开端~~

呵,说得没错,双生兄弟真如家族不能言说的诅咒,

兄长受尽家人宠爱敬重,而他,却成了魔,不是好人,

尤其当他遇上了倾尽一切心力也要得到的女人──

她生得极美,芙颜似雪,只可惜冷若冰霜、沉默寡言,

以及,她心里眼中只有贵为慕容家主的兄长,无他;

为了换她一个回眸,真真切切看著自己一次,

他赌上性命、背叛亲情,只愿真的走火入魔了,

便能偷得她的人、她的心,尝那魂萦梦牵的幸福;

他明白,手上的幸福是窃来的,迟早要还回去,

可他不怕死,只怕她冰冷的眸中再也无情,

怕自己用尽心机,也取代不了另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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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痛!

无边无际的痛,如浪潮般袭来,一波盖过一波,占领他全部的知觉。

昏昏醒醒数回,难辨人事,却始终知晓,有个人在身边为他擦身侍药、殷勤照拂,无微不至。

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回,无法判断究竟过了几个日夜,真正回复清楚的意识,是在掌灯时分。

望向桌上摇曳的烛火,一室悄寂无人。

她——呢?

那个寸步不离、悉心关照的女子,去哪儿了?

心,无由地慌,正欲起身探询,不料牵动了伤处,毫不留情的痛楚涌来,钻心刺骨,疼得他冷汗直冒,又虚软不济地跌回软榻。

同时,房门开启,一阵药味伴随着依眷多日、早已极为熟悉的女子馨香随风飘来。

是她。

他安心了,不再挣扎。

「家主,您伤得极重,请勿妄动。」

女子将药品搁在榻边。方才一番折腾,扯动左胸的伤处,沁了血,她动作流畅地换掉伤布,重新止血上药,多日来已做得娴熟俐落。

他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多日来,始终在梦境中追逐着那道略带清冷的音律,如今方才真正对上眼,瞧清她面容。

女子极美,芙颜似雪,细致眉目即便无法让人一见倾心,也是难以忘怀的绝丽佳人,只可惜冷若冰霜,糟蹋了一张丽容,宛如初春流泉的音律,略微寒凉,平缓而不带波澜,无一丝情绪。

可除去伤患处的疼楚,她不曾让他多承受一分扯动伤处的折腾。

那样的用心、那样的深意,藏在冷然无绪的眸底,又有几人能瞧清。

这样的女子……他叹息。

若不是十分地知她、懂她、始终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怕是要错过、辜负了。

处理好伤处,接着端起药汁,一匙匙喂入。

为了避免再让他承受更多的疼痛,她没有扶他起身,使得喂药之举得费上好一番功夫,她一匙匙喂得谨慎,药汁溢出唇角,就一遍遍擦拭,未见丝毫不耐。

一碗药喂罢,已过一盏茶工夫。

她收拾妥当,又将桌上即将燃尽的灯火重新添油回灯,一切打点好后,守礼地欠了欠身。「家主暂歇,我去吩咐厨子备膳。」

「等……」他开了口,嗓音微哑、虚软。

「家主有何吩咐?」

「你……唤我什么?」

女子一顿,愕然仰眸。

那是头一回,他在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底,瞧见起伏。

但,很短暂。训练有素地又回到原有的漠然平寂。

「家主。您,是我的主子。」

「那么……我是谁?」

四周悄寂。

长长一阵窒人而沉闷的静默中,只听得见桌面煤油燃烧时,偶然传出的轻细哔啵声响。

良久,轻缓但坚定的嗓音,徐徐吐出——

「邱韬。你是邱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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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她是在十三岁那年遇上邱韬,从此改变了一生。

她原是大户人家第五房妻妾所出,父亲是标准的二世祖,不善营商,只贪图醇酒美色,一回偶遇,惊艳于母亲美貌,将其迎进门来,恩爱专宠数月后,贪新厌旧的性子又转移到另一名女子身上,有了第六房妾室,从此将母亲淡忘,放逐于院落一隅,就连她出生都不曾来探上一回。

时日一久,也就彻彻底底将她们母女遗忘。

不受宠的妾室,在家中的地位有时比下人还不如,当主子的不在意,懂得察言观色的婢仆也不会将她们看上眼,留心伺候,最初犹能三餐温饱,到后来,开始有一餐没一餐地送,婢仆遗忘一回,她们就得饿上一餐。

幼时,不舍得娘亲受苦,还会到灶房去端点饭菜,忍受婢仆不经心的冷言讽语。年纪渐长后,生来性傲的她不愿瞧他人脸色,宁可自己出外干活养着母亲。

既是将她们视作吃闲饭的,比婢仆更不如,那么她不吃高家这口闲饭便是。

遇上他那一年,她癸水初来,为了三餐温饱,忍着不适在饭馆里忙碌穿梭,担着跑堂工作,一刻不得偷闲。

正值用餐时刻,楼下人满为患,二楼雅座仍是清幽。

掌柜的说,有人包下了这一整层楼,足见来头不小,叮嘱她留心伺候,切莫怠慢。

可偏偏,连日来的辛劳已教她体力告罄,竟在贵客眼下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人是躺在榻边,对方担心她引来责骂,没惊动掌柜,只说见她伶俐,要她留在这儿伺候。

他温声安抚着她之外,还请来大夫为她诊脉,设想得万般周全。

初时,她只是疑惑。原以为有钱人都该如她爹那般,纵情声色,可这人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有一颗温暖、体恤而包容的心。

懵懵懂懂、未识情滋味的年纪,只是怔怔地瞧着他,将那抹温玉般柔润的笑容记在心房,藏进深处,让这一抹温情成为人生最珍贵的记忆。

那一日,脑袋发懵地回到家中,更衣洗沐时,才发现袖里多出来一袋现银。

那不是她的。

是因为——大夫说她长年操劳,发育中的身子没能好好调养,以致体弱气虚而昏厥,那人怜她年纪轻轻,却得扛下生活重担,又担心当面施予会伤及她自尊,才悄悄放了这袋银两吗?

多可笑,一名偶遇的陌生人都如此有心,亲爹却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

她问了掌柜,循线找到包楼、打点事宜的,是城里头最大的商铺,所以那人是锦绣楼里的管事吗?

她将那袋银两还给了那里的掌柜,代为转达一句——不是我的,不能收。

可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而且身分比她以为的还要显贵。

以往,曾听闻她曾奶奶是邱家的表亲,爹常拿来说嘴,远得几竿子都打不着的表亲也让他引以为傲,夸口得无人不知,沾亲带故听得她汗颜,也因此,能请到未来少主登门,不难想像他那曲意奉承到腰身几要弯到地上的卑微姿态,为表慎重,还要家中所有人都列于厅口相迎。

父亲那毫无营商资质、只图享乐的性子,败光家财其实不足为奇,也不令人同情,她不懂那人在想什么,不但应邀来了,也允下父亲的要求,高价买下她家经营不善、摇摇欲坠的空壳子。

「除此之外,我要她。」长指不偏不倚,落在厅角静伫的她身上。

「你心知肚明,高家产业现值不及这个价,姑且不提远亲之谊,你要我伸出援手,而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岂容自己亏了?我要买断的,除了高家这烂摊子,也包括了她与你高家的血亲情分。你若允了,今后她便与你高家再无瓜葛,你自个儿考虑清楚再回覆我。」

岂需考虑?父亲当下便允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换来万两银,是大大赚了,他巴不得半夜便将她打包送到贵人的床上侍寝。

那时的她,只觉羞愤欲死。

年方十六、却已沈然若定的少年,伸手轻轻拍抚她站得直挺的僵硬背脊,眼中没有任何轻浮意味,只有满满的怜意,浅浅叹息似是同情她投错了胎。

「别怕,我无恶意。那万两价金确实是要买高家产业,它值这个价,只可惜你父亲不识货,在他手里是糟蹋了。顺道将你也讨来,只是觉得在我这儿人尽其才,会好过留在那里教人糟蹋,你若愿意,邱家不差你这副碗筷。」

她值这个价——

她听得一阵耳热。那意有所指的双关语,彷佛也在告诉她,她值这个价,是她父亲不识货。

往后的数年里,她克尽职守,每每想到这句话,便不容自己懈怠分毫,只为了向他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不教人笑话他看走眼,做了笔赔本生意。

安顿好娘亲,她便随他一同返回京城,从此,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她永远记得,进邱家门的那一天,他意喻深深的一番话——

「往后,便唤你映洁吧!」

雁去,终有映洁时,要她别再望着生命中早已远去、以及那从不曾盼到的,退一步,眼界更广。

她懂得。

那个家从不曾给过她什么,连名字也是因为她排行第十,不识字的娘亲便唤她小拾儿。

一滴精血之恩,邱韬已代她还尽,她不想、也不需要惦着一个不曾喂食过她一餐、连名字都没给过她的男人。

进了邱家的门,便代表过去全然摒弃,从这一刻开始,她有了全新的名字、全新的人生。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眼便只能看着他,再也移不开。

那个——给了她名字,以及再生之恩的男子。

「你说……映洁?」确认似地再问:「莫?」

「是。」依然精简,不带起伏的音律恭敬回应。

他望了望床头,无言了半晌。「我跟你有仇吗?」否则怎会为她取个……听来有些晦气的名字。

「您不晓得。」

那神态,完全一如那年,她答出「莫」姓时,一阵短暂的无言。

既然与那个家再无瓜葛,她连一丝一毫也不愿承他们的情,莫,是她娘的姓。

「然后呢?」他听得正在兴头上,催促她往下说。

「我跟在您身边,您教我怎么做生意,并保护您的安危。」

「然后?」

「没有了。」

「……」他又无言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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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吴姑娘,故事不是这么说的。」

她凝眉,似是无尽困扰。「我嘴拙,要不我唤全叔进来,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他。」

全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庄里最资深的管事,任何事问他,得到的答案会比她这里还要来得钜细靡遗。

「别。」男人一张手,扯住她的袖,不让她离开床榻半步。「我想听你说。」

养伤这段时日,最先是由她口中报告他一身伤势,除了滚落山腰时,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外,最严重的是摔断的右腿骨及左心房上穿胸而过、几可致命的剑伤。

尽管她一一禀明时,仍力持沉稳,他仍是由那微颤的眉睫,瞧出一丝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庆幸。

恐惧他与死亡擦身而过,庆幸他异于常人,那颗生于右胸房的心仍安然跳动着。

既然腿也伤了,手也使不了劲,成日躺在床上废人一样地养伤,便要她多少说说过去的事,或能助他回想起一些什么。

可——实在不是他要说,这人天生冷调,若不开口诱她,她可以成日静默无声地守候在一旁看顾,教人完全忽略她的存在,真开了口,也是一问一答,从不多言。

「您还想听些什么?」

「例如,你一个女孩家怎会想要习武?我们之间处得如何?还有,我都怎么唤你……这一类的你都可以说。」

「可……那些都是我的事……」而且——很不重要。她以为他会比较迫切想了解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

「不能说吗?」松了她的袖,改为移向纤掌,不轻不重地贴握着。

第1章(2)

她怔怔然瞧着。记忆中,这般亲肤的贴触极少,那微微泛凉的掌心温度……许久许久以前,她也曾感受过,从此牢记在心灵深处,成为她最珍贵、不能言说的私密心事之一。

「您都唤我映洁,极少、极少数时候,会唤我儿时的乳名——」

「小拾儿。」

「您记得?」

「我没忘得那么彻底,有些该记得的,片片段段还在。」

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她的乳名。

一句无心话语,扰得她心跳失序。

「还有呢?」温润指腹,轻轻挲抚着她练剑所留下的厚茧。「你会对我这般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追随,当真只因为我将你带离那个家?前者被冷落忽视,后者为婢为奴,我看不出哪里比较强。」

「不一样的……」他从未将她视作下人,进邱家那一日,便对婢仆宣告她是远房的表亲,直至今日,府里上上下下,仍敬称她一声表小姐。

这分际是她自个儿划下的,若不如此,性情别扭的她无法确定自己的价值。她不想这一切的改变,只是换了另一个吃闲饭的地方。

「您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子,不曾亏待过我,邱家产业遍布江南,可每回视察,平城那儿您总是交由我全权作主,旁人要向您请示,您一概回说:映洁说了算。嘴上说是我的故乡,我比较上手,可我知道,您是想为我出那口被冷落了十多年的怨气,要我爹仰着头看我,忌惮着我在这儿的地位,也会多少善待我娘几分。」

他扯扯唇。「你会不会把我想像得太美好了?也许我只是贪懒,存心指派你事头?」劳心劳力了半天还满怀感恩的,普天之下也只剩这小傻子了。

「要让人劳心劳力,也得全然授权。」若非全然信任,谁敢?

何况,劳心劳力过后,该她分得的营利,他向来给得比谁都大方。最初,她自认是卖身于邱家,不肯收,可他几句话便堵了她的嘴,说是从她到最下头的伙计,每个人都按了应得的比例配给,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

时至今日,没几个人知道,其实她名下所得,要买下一座平城都已足够,早非昔日那个人人瞧轻、穷困无依的小嫩娃。

他曾笑说:「有了这庞大嫁妆,将来咱们映洁遇上心仪的男子,我以兄长身分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谁敢欺你?」

他待她极好,却从不掺杂其他成分,教她也只能妥妥当当地藏着,一丝一毫困扰都不忍他生受。

「会顶嘴了?」男人挑挑眉。自他伤后醒来,这人不都唯命是从,他说一她不敢答二,叫她去死她不敢赖活着?

「那是实话。」谁都不得诋毁她心目中神一般的完美男子,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我就偏要说那是不安好心眼,算计你出生入死。」男人劣性一起,偏生要与她唱反调。

「不是!」她气恼地坚持,偏偏词穷,挖空脑袋也找不到几句话驳斥。

他终于找到能让那张冷颜冷嗓破功的法子了。

原来逗她这么好玩,瞧那张无尽懊恼、紧抿着唇与谁生闷气的模样,愈瞧愈憨、愈瞧愈可爱,逗得他好乐。

这一笑,便乐极生悲了。

闷闷震动的胸口,连带扯痛了伤处,他止不住笑,靠卧向她,枕在她颈际,断断续续逸出低抑的笑。

她吓了一跳,本能想退,又顾虑他此刻带伤,一抽身,他必跌无疑。

这一瞬的迟疑,便教他给赖上了。

纵是贴身照料,邱韬也不曾有过这般亲昵行止,他向来极懂分寸,如今这般……她呼吸一窒,心律乱了谱。

「别笑了……」他眉心蹙着,必然是疼得撑不住身子,一顿,很快改口。「笑轻些。」

年少老成如他,习惯了情绪内敛,少有这般清朗笑容,她痴愣瞧着,不舍得移目。

他一听,更是笑得止不住。

这女子——真逗,有趣得紧。

她不放心,一手撑着,任他攀靠,单手替他宽衣探察伤口。

他静静瞧着,也不多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全身都教她看透、也摸遍了。

「我们以往——都这样?」最初,他语调有丝怪异地问她。

「当然不是。」事实上,他从来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在她的护卫之下,他一直安全无虞,这回完全是她大意轻忽了。

他的身分不比常人,久了也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从不让人轻易近身,生活起居全由信赖的她打理,这回受了伤,她已是万死吴辞,在他最无防备的虚弱时刻,她连非必要的闲杂人等都屏离他所居院落,怎可能让其他人照料他,再有机会对他下手?

在他的性命安全之下,什么分际什么礼教,全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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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无碍,她这才重新拢妥衣衫,犹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毫无移动迹象,垂眸半昏半倦地哼道。「映洁,再多说些你的事。」

「家主……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好,大事小事都行,我想听。」

他变得……好怪。

自从伤重被送回府里,醒来后的他就变得不一样,她能理解最初意识昏沈、记忆混乱,在虚弱无助之时,本能想抓牢身边能够信任的人,全然依赖,可……那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会是自己多心了吗?若是以往知礼守纪的他,绝不会有现下这般举动。

然而,长年以来早已习惯了执行他的每一个指令,从不质疑,嘴上开始向他报告自身的每一件事,由小到大发生过的事件,他安静地听着,不见丝毫不耐,说到最后已无事可说,连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琐碎的小嗜好也全招了出来。

身子犹虚的他,撑不了太久,最后是昏昏沉沉地睡倒在她怀中。

「别走,映洁……」彻底跌入虚无之前,他喃喃呓语了声,似含无尽依眷。

他要她别走,她就不会违逆。

头一回,醒来看见床边站得直挺挺的身影,冰雕似的,动也不动,护卫着他。

第二回,他不慎压着了她的衣裙,她退不开,便弓着身,待他醒来。

他夜半醒来发现,简直气死了。

「吴映洁,你是笨蛋吗?怎就——」这般不解风情。

她以为,他是气她不知变通,初来乍到时,她在他寝房外候着,彻夜不眠,他也念过她,气她不懂善待自己。

主子仁善,她感念于心,但——

「这是我该做的,习武时更苦。」

这是实话,最初习武时,马步一蹲便是数个时辰,身上大伤小伤,什么苦没吃过,如今不过屈着身挨几个时辰罢了。

「你、你——」好,算她狠。

他索性一抬手,将她拉上榻。

她并非抵抗不了,而是一使劲,必会伤着他,这一迟疑,便教他臂膀缠上细腰。

她一惊,正要挣开,他凉凉道:「再动,伤口要疼了。」

察觉掌心正压在他受伤的左胸口,她火烫似地迅速抽手。

「这才乖。」暖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她额际,满意地闭上眼。

而她,睁着眼整夜无眠,感觉暖唇拂掠之处,逐渐发热、发烫,庆幸他睡了,听不见她狂躁不休的心跳。

悄悄地,红了颊容。

第2章(1)

邱家有一对双生子。

然而,主——终究只能有一人。

极尊、极贵。

另一人,则为魔魅转世,自娘胎便分食着未来当家主子的养分,若不除之,未来必纂其位,取主而代之,为祸宗族。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愈是权贵,便愈是迷信。姑且不提是否为魔胎转世,同一娘胎所出,仅仅分毫之差,便是天壤之别,谁能服?岂不骨肉相残?岂不家族大乱?或许,这其实无关于古老禁忌,只是纯粹的人性。

总之,无论如何,邱世家传承数百年,极盛不衰,早早便订下族规,若为双生子,后者必将沉潭,以绝后患。

数百年后,一对双生子,破了这族规。

长子邱韬为主,注定一生尊荣,而次子邱胜翊,在邱夫人的强力抗争下并未沉潭,放逐二十年后,于得知真相的邱韬的坚持下回归。

「对不住,为兄不知此事,让你平白受这二十载的苦。」

分离了二十年之后,再见面那一日,亲自前来的邱韬是这么对他说的,带着淡淡的心酸,诉说愧意。

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仿无二的面容,据说曾与他无比亲密、共同呼的男子,他其实一点感受都没有,留在姥姥家或是回到那个早早便将他驱逐的家,完全没有差别。

这二十年间,每一年的生辰,他都盼着,不求别的,只想着至亲心里头若还记得有他,来陪他吃上一碗寿面,也就够了,不求其他。

一年又一年,寿面总备着,等到凉了、馊了,那颗曾燃过一丝火苗的心,也一年年冷了、馊了。

如今再来,又有何用?

邱韬心中有愧,昨日,庄里上下大肆庆祝着他二十岁生辰,美酒佳肴,满室欢腾,而这名与他同胞所出的弟弟,却边个陪他吃碗寿面、给句祝贺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叔公醉后说溜了嘴,至今他仍被蒙在鼓里。

如今面对么弟无法谅解的冷漠指责,他一句也无法为自己抗辩,当下也没多想,便捧起那碗放了一夜、走味的冷寿面,一口口吃完它。

「我不祝人年年有今日,今日前的一切并不值得回顾,你的将来,从明日开始,我向你起誓,而今而后,我邱韬有的,也必有你一份。」

未料他会有此举,邱胜翊怔然。

分清是他的行径,还是句句恳切的言语打动他,最终仍默然首肯,随他回了邱庄。

此举决定得突然,邱韬原是盘算着要将西苑打点好,从此便属他所有,可他冷冷一句。「为何你东,我西?」

只因东为主,历任以来的家主,向来居于东苑。

所以,还是有差别,不是吗?不过嘴上说得动人罢了,哪能真无差异?

随身侍从听闻,个个变了脸色,邱韬仅了一顿,旋即笑道:「说得是。我原是想让你有自己的院落,可这一细想,如此各分东西,与过去又有何不同?要不,你就与我同住东苑吧,兄弟分离多年,我也想与你好好培养生疏的情分。」

一路以来,他处处刁难,邱韬却似乎不以为意,无止尽地包容、珍宠,就好似他只是个被冤屈了、正闹着别扭的小男孩,好生安抚便是。

他承认,最初是心存恶意,对这人,他一点感觉没有,若能撕下那张伪善面目,倒也快意。

激到了后头,成了惯性。

反正,他就是个祸胎,早在出生那一刻就已被认定,那又何苦辛劳去扭转什么,不玩白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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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就是再被扔出邱氏山庄,一回生,二回也就熟了,他已不是孩子,天大地大,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

他知道这府里由上到下有多不欢迎他,愈是对邱韬忠心耿耿的,就愈是看不惯他的蓄意欺凌,就像那个总是默默跟在邱韬身后的女子。

她讨厌他,极端地讨厌,他知道。

每每他又出言刁难,她眉心一蹙,碍于邱韬一句「见略如见我,凡视我为主,便不得对他稍有不敬」的宣告,才始终隐忍,不发一语。

最初那一个月,他与邱韬同桌而食,同室而眠,也真如最初誓言,邱韬有的,也必为他留了一份,任何事,他开了口,邱韬不曾拒绝过他。

一日,他闲得慌,在苑内走走晃晃,经过议事厅,不经意听见庄内几名资深管事与邱韬的对谈内容。

管事们隐忍了许久,终是大胆谏言。他们倒有默契,对他这般纵容那妄求无度的么弟行径,深觉不妥,更怕是的那人恐有贰心,意欲取而代之。

邱韬一笑置之。「那又如何?邱家的一切,本来也是他的,我已经独占二十年,他若真有意取而代之,只需一句话,我也不是给不起。」

谁稀罕?

人人尽当这邱家主之位多了不起吗?他打一开始,就不曾看在眼里,这个家不要他,他也不稀罕,难为群忠仆,日日防着家贼,枉作小人。

他冷冷扯唇,脚下欲退,不经意撞上一双冷瞳。

啊,是他疏忽了,邱韬的小影子,有他在,哪会无她呢!

「他是真心待你。」

打他进邱氏山庄以来,除去主子的交代,不曾私下对他说过一句的女子,头一回开了口。

好一个忠心为主。

他不是不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始终多有保留,谨慎地代主防着他,他若无异心,她也不会与他为难。

坏胚子劣性一起,偏爱哪处喊疼哪处踩。「多谢提醒,这倒是个不错的筹码。」

她蹙眉,瞧了他一眼有,最终抿唇,安静伫立厅外守着,不欲多言。

嗟,无趣。

「要不要赌赌?我若真要对他使坏,你防不防得了?」她不理他,他偏要激她,坏胚子行事,但凭快意,不需理由。

女子闻风不动,目不斜视。

就在此时,厅内传来邱韬清朗声律。「略,是你吗?怎不进来?」

他撇唇,抛给她「瞧,机会这不就来了」的眼神,旋即朝内应声。「是我。」

她眉目一动,还是跟了上去。

邱胜翊暗笑,这一室如临大敌、绷紧心绪的模样,瞧得他有趣,刻意道:「我在这里,方便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坐,你也该熟悉熟悉家里的事业,要有兴趣,随时跟我说。」

「家主——」

邱韬冷眼一扫,威仪自生,底下无一敢再妄言。

他依言迈步,踩上几级阶梯,往上座那腾出空来的主位坐了去,光睥睨底下那一干人等的神色,就值了。

他状似无意地翻了翻眼前成叠帐册,以及遍布各地产业所回传、有待批示的营运概况。

「学着点,这也是你的责任。」

他哼哼。「原来你要我回来,是不安好心眼。」某人就是能鸡蛋里挑骨头。

邱韬笑斥。「说的是什么话!」他若无那意愿,又岂会逼他。

一开始玩玩底下那干人,是存心看人一脸菜色,久了也无趣了,懒得再看那些人小心翼翼、语带保留,索性佯睡,让邱韬早早将事情处理好了回房歇着。

耳畔音量渐轻,轻暖衣袍覆上身躯,谨慎兜拢妥当,附带一声怜惜笑叹。「孩子似的。」

顿了顿,听他又道:「我不是不懂你们在担虑什么,可——他只剩我了,骨血至亲,我若不看顾着他,谁能?纵使,将来真如你们所言那般,割肉喂虎,死在他手里,我亦无怨。」

温言入耳,他心房一窒,吴名而来的酸意,涌上鼻间。

除了年幼纪忆里的姥姥,不曾再有人关怀过他,问他一声:冷不冷?饿不饿?好不好……

偏偏,这人全做齐了。

为何是他?这个他原是打定主意要恨到死的人。

自回归邱家后,他头一回涌现近乎后悔的情绪。

也许,不回来会比较好,那么就不必数着往后的数年里,摆荡在爱与恨的纠结中,痛楚矛盾,既爱着、又怨着——若世上无他,多好?

转眼间,月余已过。

身上的伤已然无碍,右腿断骨接回,左胸的剑伤收了口,在吴映洁的悉心照料下正逐步好转。

在能够下床走动后,他养成了每日过午之后,到园子里吹吹风、透透气的习惯,那个死脑筋牢守着主仆分际的固执女子,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安分任他抱着、赖着。

思及此,唇畔涌现一抹浅浅笑痕。

那个人,每每被他拖上床共寝、用主子权威命她不得离开时,僵着无措、木头似的神态真逗人,教他舍不得放弃这近来寻得的小乐趣,一逗再逗,反正软玉温香,一夜好眠,怎么样好处都是他占了。

靠在亭子里吹风吹得困了,仍不见那每日固定出现的身影,他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基本上,她不会离他太远,真要处理别的事,也会速去速回,将看护他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一个上午不见人影实是极为反常的事。

更别提——往常这个时候,她早该端着亲炖的药膳过来了。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说,这一百日他都得让她这么补着,养回昔日康健。

随手抓来一名婢女询问,对方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问了第三人,心知事态必不寻常。

「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主子!说实话!」沉下声音一喝,婢女便吓得什么都招了。

「长老们在、在忠义厅……论处表小姐过失……」

第2章(2)

过失?映洁有个鬼过失!

他当下往忠义厅里去。那是惩处重大过失的会审之处,真是了不起,对付一个小女子也用得着这三堂会审的大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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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急如焚,动作大了些,未愈的腿伤隐隐作疼,可他顾不得片刻耽搁,就怕晚了些,映洁要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吴映洁,你可知错?」

是二叔公的声音。

「映洁无过。」他刚踏进厅里,扶着门框,脚下已疼得麻了知觉,使尽了全力才勉强撑住,不教家主威仪尽扫。

暗暗调匀了气息,望向堂前跪立的女子。「映洁,过来我这里。」

她指尖动了动,复又挺直腰杆,跪立不动。

「映洁,过来!」

「家主,您不得再袒护她,吴映洁犯下这等失误,若不接受惩处,便只能逐出庄外,否则底下一干人等岂能心服?」

逐出庄外?这群老家伙就是这样威胁她的吗?难怪她连他的话都不从了。

他心里也明白,纵是尊贵如主,也得听守族规,不得循私偏袒,以免盲目宠信酿成祸端,那是过往殷鉴得来的教训,以致族规铮严如山,难以撼动,方能固守邱世家数百年兴盛不衰。

接下家主之位时,邱韬有意废除过于严峻的酷刑责罚,抗争下始终未果。他心知,欲护映洁,必得将族规用得让人心服口服,盲目抗争只会落得相同结果。

「那么,映洁何过?」

「护主不力,教家主性命垂危,此等过失,自当杖责五十,严惩不贷。」

好一个护主不力!映洁在为邱家出生入死时,那些老家伙在做什么?喝着凉茶数银票!出了事,才来「论处」,抓着别人的小辫子穷追猛打,好一个坐着说话不腰疼。

「杖责五十?她一介女子哪受得住?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二叔公,真没得商量吗?」

「族规如山,家主万万不可循私。」

「也是。」他嘴角泛笑,一步步踏进厅堂,扫过眼前一排刑具,捞起一柄薄刃。「我想想看,这是中饱私囊,操守不佳的刑责,轻则断指,重则断掌,是吧?二叔公。」

「……是。」长者心下一惊,冷汗自额间冒出。

当年,邱韬可曾对这条过失穷追猛打,得理不饶人过?

没有,甚至代为善后,事后绝口不提,没让任何人知晓。

「那么,我若说这伤是我自个儿捅着玩,想试试利刃穿心的滋味,这又与映洁何干?」

「这——」开脱之辞也未免太牵强,无法让人心服啊!

「不信?」成!他立刻让它成为铁铮铮的事实,说服力十足。

刀刃一转,迅速朝心口压下,尽管堂前护卫动作再快,刀刃已划破衣衫,就差那么一点便要没入体肤,足见他不是闹着玩。

堂下众人,全惊出一身冷汗。

「各位叔公,我敬你们是长辈,话不需说得太明。在座谁不曾行差踏错?纵是有过,这些年的功过相抵,足矣。得饶人处且饶人,依我说,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何?」

堂下一片静默。

好,他就当是同意了。

「还不过来!真要我去扶你不成?吴映洁,你好大的架子,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映洁不敢。」

人一上前,他旋即往她身上倾靠,将全身重量交给她。在她面前,不需顾什么家主威仪,软弱亦无妨。

她右肩一沉,险些站不住。

疑惑地瞥他一眼,他冷冷瞪回去。「还不走!」

吴映洁不敢再多问,默默扶他回房。

一跳上他愈想愈气,想到她直挺挺跪在堂前,任人左一言、右一语地欺凌逼迫,也不肯到他身边来求庇护。是嘛,她行,她有骨气,都敢忤逆他,不听他的话了!

心火一起,俯首便往那小巧圆润的耳珠子咬去。她吃痛,愕然偏首,正合他意,不客气地便往柔唇噙吮。

她大受惊吓,动也不能动。

有够木头!他暗笑,戏玩似地啃咬嫩唇,咬着、吮着,忽轻忽重,吃定她不能退,恣意欺她、戏她。

她屏着气息,不敢妄动,怕她憋坏了自己,他稍退,抵着螓首瞧她不知今夕何夕的晕红脸容。

痒痒的,有些麻。她不觉含住下唇,鼻息间,尽是他的气味,那是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感受,从未想过,能与他这般亲昵,舌尖眷恋地舔吮下唇,贪渴地想多感受一些他留在上头的温度——

纯真的撩逗举止,令他呼吸一窒。

「吴映洁,你自找的!」迎唇,便是热烈深吻。

不若先前那记戏玩似的逗弄,他吻得极深、极彻底,舌尖缠着舌尖,直要吞噬她每一分气息、每一分柔软甜美。

「你是我的,每一寸都是,旁人想动你分毫,你也不能允,往后只管躲到我后头,叔公们我自会应付,听懂没?」意犹未尽地又啄了啄,满意地看着水滟红肿的唇上,净是专属于他的印记。

「……懂。」所以,这是对她方才不听话的惩罚吗?他们似乎——愈走愈偏,正往某条「邪佞主子俏护卫」的戏码演去,这对形象正直磊落的他而言,路张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夜半,烛火燃尽,醒来时,放眼一室阒黑。

他呼吸一窒,抬掌不经意触着身畔温软身躯,他张臂搂紧,缓缓地,调匀气息。

「家主?」惯于浅眠,随时保持高度警戒之心,几乎是他一有动静,吴映洁便醒了。

「没事,只是伤口有些闷疼,你睡你的。」

她一听,就要起身掌灯察看,被他扯住细腕,旋身置于身下,迎唇绵绵细吻,似在安抚什么,又似寻求慰藉,几不可闻地细喃。「还有你在,映洁,只要有你,我就不疼。」

他几曾有过如此软弱面貌?身为邱家的继承人,自小便知身上扛着的是什么,早熟、沉稳,从不容许自己软弱,可他也是人,又怎会不累?

难得他示了弱,吴映洁心下怜惜,张臂收容,妄求凭一己之力,能给他些许温情,即便只是些些喘息空间,在她面前无须强自撑持,也就够了。

他吻着,以唇描绘细致笑颜,掌心沿着肩颈,想汲取些许温暖,未料竟抚得气息浅促,心律失序。

原是不想使这下流招,可他高估了自己,美人在怀,几人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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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由微敞的里衣襟口探入,握了一掌饱满温玉,颊贴着颊,厮磨着,在她耳畔低抑轻喃。「映洁,好吗?」

好吗?

他低哑诱人的嗓,回绕耳际,尊重垂询。

哪有什么不好呢?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她便连命都能为他豁出去了,这身子他若要,她没什么给不起。

「好。」

「真的?」他半撑起身,俯视她。「是你自个儿允的,可别有朝一日悔了,反控我拐骗欺你。」

「不会。」只要是他,她心甘情愿。

「嗯。」他扬笑,俯身安心拥抱。

漫漫长夜,依偎身躯似火炽热,纠缠着,寻求原始欢快,熨贴着,解两道寂寞灵魂的伤。

深寂的黑,不再难挨。

第3章(1)

「为何非习武不可?就拨拨算盘珠子,不好吗?好好女孩儿,何苦弄得一身伤?」

吴映洁性子极拗,一旦决定了的事,就连邱胜翊来说也劝不退。

那是因为十五岁那年,她陪邱胜翊前往徐州视察产业,途中遇袭,他本有功夫底子,可为了分神护她,臂膀挨了一道血口子。

伤势不重,但她也在那时领悟,虽有随身护卫,但她是他最近身的人,第一时刻最能保护他安全的只有她,至少,也别负累了他。

她是在那时下定决心习武。

不必猜,但至少要能撑上一些时候,等待救援到来。

那段时日很苦,习武已耗去大半体力,身上时时带伤,还要学看帐、努力吸收他教导的经商知识,每日仅睡两个时辰,凭着一身倔骨硬是不喊苦,咬着牙撑过来。

又过了数月,他们在街上遇袭,护卫被人使计支开,初初习武的她太笨拙,招架不住,可得过教训后,这一回再也不会让他为了护她周全而受伤。

这回,受伤的是她。

刀刃淬了毒,庄里专任大夫开了方子,独缺药引。

那引子,是一口童子血。

毒,融了媚药之素,深植体内,宣扬出去,于她名节有损。

「我来。」邱胜翊毫无迟疑,引臂就刃。

每十五日服一帖,足足一年,也因此,无懈可击的完美男子,右臂为她留下一道疤,洁身自守了一年。

她哪里承担得起这般恩义深重?

她后来常在想,究竟是何转折,教她死心塌地,从此除却他,心上无法再纳入他人?或许,就是那一日,他坚定容色说着:「你这伤是为我挨的,我贡献个药引也理所当然。」

清晨醒来,身畔已不见昨夜温存相偎的人儿。

无论他起得多早,她永远能比他早一步离开这张床榻,时时刻刻守着分际,不容自己放纵,若非他的命令,说不准她「侍寝」完就会识相地退离,岂容自己与人共眠。

胸口好似堵着什么,微闷。

他起身,推开窗,今儿个起得早了,正她有那荣幸观赏她在屋外练剑。

这已是他每日固定作息,因为身系着另一人的安危,从不容自己懈怠。

练完剑,她以湿布抹抹汗,沿着优美的颈子拂试而下,微敞的襟口隐约可见他昨夜留下的纵情痕迹,以及若隐若现、那雪嫩的沟壑曲线——

他下腹蓦地一紧。

这是他的院落,平日无他传唤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进出,否则她这般粗心大意,要让谁瞧见这幕风情,非要她好看不可!

约吴过了一刻钟,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回来了,端着热水,一如往常先欠了欠身,行过礼后才拧来热巾子伺候他洗漱更衣。

他看得一腔郁闷。床榻都滚过了,她这会儿是在守哪门子的分际?

一个恼火,他探手扯过她,往窗台一推便重重往唇上堵去,放肆吮咬,存心弄疼她的唇,留下几处牙印。

原是想报复,触着她柔软身子,偏又不争气地对她起了反应。

她在来之前洗沐过了,身上泛着淡淡馨香,他埋在雪颈间,沉迷地嗅着。

真糟糕,她让他上了瘾,无洗自抑地迷恋着她的身子。

尽管天色已亮,他不管不顾,一手往下探抚而去,渴望重温这具身子带给他的销魂滋味。

「别——」她犹有一丝理智,总觉如此纵情似乎不太好,何况、何况他的身子——

「别拒绝。」他顾不得宽衣,急切地扯落亵裤,抬起玉腿便急促地往那暖潮境地深深撞去。

「啊!」她惊呼,将脸埋在他肩处,细声轻喃。「疼——」

这少有的示弱模样取悦了他。

可不是?女孩家柔弱些,多若人怜,何必时时撑着那冷硬的倔骨头,男人想发挥都无用武之地了。

「好好好,是我太急了。」他安抚地哄她两句,勾来丽容吻了吻。「谁要你惹毛我。」

「我——」何时?

这世上最气人的,吴过于呕了人三升血后,再摆出一脸无辜表情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吴映洁就是个中翘楚。

埋在暖润之中的元凶动了动,重重顶弄几下。「是我脾气不好,成了吗?」

纤掌抬起,抚上他郁闷脸容,她倾前吻了吻他,鼻尖触着鼻尖,亲昵厮磨。「我嘴笨,你别生气——」

佳人随意安抚两下,一腔火气尽消,他真觉得自己没用。

哼了哼,不甘心,却又万般稀罕地仰着脸凑去,索过更多的柔情蜜意,看得她不由自主扬起唇角。

她——笑了。

虽然极淡,却是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看见她扬唇露出近似愉悦的笑容。

他倾前,掬吮寻抹万般珍贵的笑靥,下身厮磨律动,徐徐酝酿温存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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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心蹙着,双手紧紧握向窗框,气息浅促,似在隐忍什么。

「喊出来,我想听你的声音。」

「你……可是……主……嗯……」

「我姓什么,要提醒你吗?」直接拉来紧握窗框到指节泛白的双手,放上肩头,低柔魅惑的嗓,诱着她喊出口。

「邱……」收紧臂膀,那喂入他耳际的娇喃,极软、极媚。

「好乖,我的小拾儿。」箍紧纤腰,加重袭击力道,顶弄得她几乎招架不住,逼出了声声娇吟。

「邱、邱……」

瞧,这会儿不就喊得挺溜口。

他谑道:「抱牢,跌了我可不管。」

极致瞬间,她失控抓疼了他肩背,应该会留下瘀痕,不过他不打算让她知晓。

欢快过一回,他靠在她肩上,依偎着调匀气息。

古人说得没错,牡丹花下死,挺甘愿的。他还是半个伤患呢,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了,欢快过后,不堪折腾的伤腿正隐隐疼着。

「怎么了?」

这女人!就不能一回别那么敏锐吗?

「没事!」他硬邦邦回道。是男人死也不能承认!与女人欢快还腿软,传出去还要不要活?

不知她是真察觉了,还是单纯的亲密举止,双臂往他腰间牢牢一抱,分去伤腿上的负担。

他轻笑,咬她颈肤,低唤:「映洁、映洁、我可爱贴心的映洁……」

颈间刺刺麻麻,她怕痒地缩了缩,怕他亲亲抱抱,一会儿又胡来。「你、你不可以再——」瞪向他的眼神轻软无力,三分不像警告,七分倒似娇嗔。

「放心。」他也不想真的在她面前腿软,让她笑话一辈子。

「你知道我气什么的,别装傻。」

「我、我只是——」盼了一辈子,从不以为能得到的事物,突然有一天,满满地放上掌心,当下反而迟迟不敢收下,是怕兜拢了双掌,却发现仍是一场空?还是质疑自己哪来的造化,拥有这一切?

数年来,习惯了仰望,从不敢伸手碰触,那太过完美的男人,是心底最圣洁而敬慕的圣地,她怎么能、怎么敢?

「你懂我的,我再怎么玩,也不会动自己身边的人,何况,你几曾见我耽溺女色?映洁,你要再满口主从分际,不只是辱没我一番主意,也是在羞辱你自己,听懂了吗?」

「……嗯。」

得到她的允诺,这才满意地退开身,让她下了窗台。

没了护持,他脚下一颠,纤臂立即探来,将他扶往床榻……唉,这下真没脸做人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下回吴再如此放纵。」重新拧来热巾子为他洁身,嘴里轻声叨念。

会教训他了?

他挑挑眉,探手拉下她,亲密贴缠。「你纵是毒,我也甘心饮下。」

她柔驯着,偎在他怀中,半晌谁也没再多言。

「映洁——」

「嗯?」

「你如何确定是我?」邱家一对双生子,相貌几无差异,连自小奶着长大的奶娘都认不出,她哪来的自信?

「你们……不一样。」不擅言辞的她,无法明确说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自己不会错认心之所钟的男子,为他牵动,怦然不休的心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她爱的,从来就不是一张脸。

「总有些什么依据,否则要如何说服那群顽固又难缠的叔公们?」

「这个。」纤指抚上他右臂近肘弯处,约吴小指长的疤痕是为她而留,属于邱胜翊最有力的证明。

「万一——错了呢?」

「不会!」

「我是说万一,你——怎么办?」问不出的其实是——我们,又该怎么办?

「那我认了。」

「你要后悔,也不让你走了。」赖着她,坚决不放手。

「嗯。」无须如此她也不会走,他在这儿,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指掌回应地交握,颊容贴着颊容,偷得片刻温存。

第3章(2)

邱氏山庄占地十数顷,历年以来,邱族人在此开枝散叶,荣盛数百年,宛如绝世独立的小村庄,居中的邱府便是历任家主所居之处。

最初发迹于何,已不可考,较为可告的说法是,很早很早以前邱家的女儿曾入宫为妃,后立于后,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于是,邱家便也水涨船高,凭借着丰厚赏赐为根基,再加上绝佳的经商头脑,逐步发展成现今规模。

邱一家囊括民生大计,多方涉足,时至今日,俨然已成淮南一带的经济主脉,每年岁贡几足以教国库丰盈,地方官员也要忌惮三分。

犹如一株百年大树,主干供着养分,而旁枝则努力地开枝散叶,壮大这一跺脚也能教一国经济为之动荡的家族。

可,旁枝末节陪衬得久了,谁不想当那棵树的主干?谁有贰心、谁甘于屈居人下,隔了肚皮又岂能看得透澈?

这些年来,吴映洁始终战战兢兢,片刻也不敢松懈,就是因为她明白,只要稍有不慎,邱胜翊可以连骨灰都找不着。

想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真出了事,凶手是谁都难说。

出事之前,邱胜翊曾遣她前往凉州放粮,因是赈灾,他只能找身边最信赖、笃信其人格操守的她,就怕主事者中饱私囊,灾民便少吃上一口饭。

她原是深觉不妥,这些年她不曾离开他那么远,可又无法违逆他的命令,这一走,便出了事。

她前脚才出了城门,不出半日便收到庄里快马传来的消息,急急赶回,他已身受重伤被送回府里。

据说,船运行那儿出了点事,他与邱胜翊同去,中途竟发生意外,只找回摔落山坡底下的他,邱胜翊至今下落未明,生死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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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们急召她回来,便是为了确认身分。

他身上有邱胜翊的印信、自小不曾离身的小锦囊,有了物证,还不够,为求谨慎起见,她是与他日夜相处、也是邱胜翊最倚赖的亲信,她的一句话,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他是——家主。」

人证一句话,从此大势底定,无人再有疑议。

事后,她左思右想,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像极了精心策划的阴谋。主谋为何,她至今仍在查,若没查出个来龙去脉,她对不起几乎殒命的邱胜翊。

「还是查不到邱胜翊下落?」

邱家有最精密的探子,跟随邱胜翊经商这些年,深知有太多光明底下的事,今日不知,明日吃上暗亏的便是自己。

这些年探子回报的事务,无论大小,从未有过失误,可事发至今已有一月有余,竟是一无所获,这——

她蹙眉,心头疑云愈浓。

「表小姐——」

左卫的欲言又止,换来她垂询地瞥。「何事?」

左、右两护卫追随邱胜翊的时日比她更久,他养伤这段时日,这两名近身护卫已是她唯一能信任、参详事情的人。

「如今府里这人,真是家主?」

「怎么?你察觉何处有异?」

「不,没有,只是防个万一。」

「他是,这点无须多心。至于失踪的邱胜翊——让暗探继续查,一旦查出什么,再细微都要回报。」

「是。」议完事,属下一一退出书斋,她这才开启后方小门,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地搀扶那倚在门侧的男子,将他迎入主位。

这小门通往家主寝房,本是平日便于处理帐务所设计,除去身边几名亲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右腿仍无法久站,她端来方才熬好的药汤,蹲跪在他跟前,为他除去鞋袜,双脚浸泡其中,再拧干浸药汤的热巾敷在他膝上,以助药气。

他垂眸,凝视那悉心照料的女子。「还是没消息?」

「嗯。探子全力在查了。」

他哼了哼。「最好快些把人找到,早早把真相厘清了,省得府里上下草木皆兵、处处疑人,日子还怎么过!」

她动作顿了顿。「左卫是出于一片忠诚,您别恼他。」

「我谁也不恼!」

「……」明明就是一副气闷模样。

「你呢?你又疑我什么?」

「是有一些想法……」不过不是疑他。「这人连府里的探子都能躲过,将咱们的行事方法摸得透澈,做得教人无从查起,我想,若不是自己人、而且是极知咱们底细的自己人,做不来如此神鬼不知。」

「你指谁?」

「死人都还能留尸,邱胜翊呢?为何咱们怎么也找不着?」若是同时受了伤,探子不会找不到,若遭擒,无论贼人欲求何事也早该有所动作,唯一的可能,只剩一下方向——

「……你这是咒他还是疑他?」

见他面色难看,她轻叹。「我知你不爱旁人说些诋毁他的话,他是你亲弟,如非必要,我也不愿以小人之心揣度他。」

若他一直只是邱胜翊,过往那一再欺她、处处相逼的言行,看在邱胜翊的分上,她都能忍,只要他不做出伤主之事,这辈子她都不会与他对上。

可如今情况显然就不是如此,明知主子听了不快,她还是得出言提醒,以防他吃上暗亏。

极少插手家业的邱胜翊,那日为何会突然随同前往议事?

就那么巧,他在,邱胜翊就出事了。

再加上事后处置得不留痕迹,除了邱胜翊,无人有那本事,能近主子的身,轻易下手。也只有邱胜翊,要摸清邱氏山庄的底细易如反掌,只因主子亲之信之,从不防他。

她还能怎么想?除了内神通外鬼,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在你眼里,他就这么泯灭天良、毫无人性吗?」

「我也希望不是他。」否则,伤最重的,会是邱胜翊。她不忍他承受如此残酷的打击。

「映洁,他是任性了些,或许还有些劣性,存心出些难题教人为难,但那也只是因为自小不曾有人惜他、听他说话、纵容他的索求,而今,有人疼了,他只是想耍耍儿时不能耍的孩子脾气,东要西讨,只是想测测旁人爱他的极限,最初是不相信有人真能无条件纵容他,后来就只是单纯讨怜,想要兄长多宠他一些。无论你信不信,我相信他心里必然曾感动过,他再怎么禽兽,也不会真要自己的大哥死。」

她只是垂眸,安静听着,不发表言论。

「你不信?」

「邱胜翊如何,与我无关。」她没必要探究他想什么、动机又是什么,但是邱胜翊爱他,这样想能让他好过些。

「是吗?在你心里,这个人就发此乏善可陈?」

她努力想了想,还是摇头。

真要她说,她确实对这个人一点想法也无。

也是。她能有什么想法呢?一人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的人,他是好是坏、想什么要什么,确实是与她无关,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他笑了笑,在她拭干双脚、重新套上鞋袜后,扶着桌沿起身。「我去园子里走走,很快回来,不必担心。」

这话下的另一个语意,就是不要她跟。

这是自他伤后头一回拒绝她,将她远远隔在心门之外,锁住所有情绪,不让她碰触。

她怔怔然,目送他踽踽独行的背影,久久不曾移动。

这个「很快回来」,一去便去了一个下午,连晚膳都没有吃。

他开了口中,不许任何人打扰,就无人敢违逆。她远远遥望,不能靠近,看着伫立亭中动也不动。

向晚起了风,她擒着衣袍候着,久久、久久,没等到他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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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头一回,他将她落下、遗忘了。

天色全然暗下,他缓步回房,看见一桌子冷却的菜肴,以及一旁有耐心等候的女子。

「抱歉,想事情想得出神了,忘记时间,你吃了吗?」

她摇头。他未用餐,她岂会先他而食?

吴映洁起身要将菜肴撤下,重新再煮,他一张臂,密密将她搂住。

她静立不动,安安静静地待在他圈起的臂膀间,两相依偎,良久谁也没再有多余举动。

「对不起,往后你不爱听的话,再也不说了。」是她不好,要他接受被至亲背叛的事实,比杀了他更残忍,有些事,明知是也不能说,她何必非要往痛处踩。

他要认为邱胜翊好,那就好吧,只要他别再露出满眼的空茫忧伤,背身而去的身影满满尽是拂不去的寂寥。

「不是你的错。」双臂将她搂得更紧,脸庞埋入她发间。「无所谓了,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映洁、映洁……」

「我在,我一直都在!」张臂坚定回搂,收容此时绝望而脆弱的他。

就这样了吧,明知如此,也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碰触着一颗不属于他的心,拥抱着真实却又无比虚幻的身躯,快乐且寂寞。

即便疼痛,也甘之如饴。

第4章(1)

他们极为不对盘。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等他回过神来,已是这般局面。

那也没什么不好,人生无趣得紧,总得为自己找些乐子,最初,邱胜翊真是这么想的。

那女人不苟言笑,他就偏爱撩拨她,她愈是不理会,人类劣根性就愈是不罢手,如此变本加厉,不断循坏。

看着邱胜翊颜面,她犹能忍下,不与他正面冲突,而他邱胜翊又岂会是半途而废,容许自己无功而返的人?

从此,更致力于教她变脸之事。

一项、一项地试,直到有一日,终于瞧见她心上最大的弱点。

邱胜翊。

他发现,她在望向某个人时,目光不一样。

相对时,沉稳若定,无波无澜,可那人一背过身,那目送而去、难以自抑时流泻的依眷深意,瞎子才看不出来。

他简直要佩服她了。能瞒过他心思细腻、洞悉力一流的大哥,那还真非常人所能为之,更别提这两人几乎朝夕相对。

「人都走远了,目光还收不回来,要真如此难分难舍,要不要就直接绑在他裤腰上,随他进房侍寝?」

她收回目光,望见倚坐在长廊边的身影,依例对好运嘲弄话语充耳不闻,相应不理。

「你爱他?」

她脚步一放,回身瞪他。

果然,这一步棋下对了,还真称稳掐住了她的弱点。

「我那不解风情的愣大哥晓得吗?」

「二公子慎言,吴要搬弄是非,徒惹家主困扰。」

是怕心上人困扰,不是担心自己的名节,这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会困扰啊……那还真值得我一试。」

「大可去说,我不会承认。」要说他兴风作浪,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她若抵死不认到底,谁又能耐她何?

邱胜翊跳下曲栏,几个大步追上欲走的纤影,她未防备他会有此举,一个大意教他擒住右腕,压向亭柱。

这是——做什么?

饶是再深着冷静,对上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唇上辗转肆虐、微疼的触觉,显示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他真的……

这张温雅如玉的面容,曾在梦中出现过多少回,而今……如此贴近,却又遥远,似他,却不是他,咫尺天涯……

「你在想什么?」他挑挑眉,洞悉般的睇视眸光带着几诈不怀好意的戏谑。

她一阵心虚,羞愧地反手将他推离。

「无所谓,就拿我当替身啊,我若不说破,谁知道?」

这不就说了?还说得挺大声。

他暧昧地舔舔唇,上头还留有残余的胭脂味,谁知她仍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呿!还以为她会哭一哭、闹一闹,贞节烈女那般撒泼挥巴掌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无,感觉比被蚊虫叮了还要更不痛不痒。

心上有了人,不都难以忍受别的男子碰触吗?怎么这女子恁地硬骨,就偏要与众不同,特别得——他一杠上都不舍得转移兴头了。

「我说——若我向大哥讨你,你猜他允不允?」直至目前记录,他那有求必应的好大哥,似乎还不曾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同居东苑,行;最初那一个月,兄弟俩同住一房,直到仅有一墙之隔的全新寝房打点好才搬了过去,里头每道摆设、吃穿用度,全数比照办理,一式一样,毫无偏差。

看上了他身边任何事物,一句话,大方割爱。

他真的很好奇,也一直在测试底限,这人到底会不会有拒绝他的时候?

「你敢!」果然,这让她变了脸。

「怕了?」她怕,他就快意了。

「家主不会允。」

「那你何必穷紧张?」

「那只是徒惹他困扰。家主待你好,你何必非要处心积虑为难他?」

说穿了,不就心疼意中人吗?

他冷笑。「这不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吗?」

全天下的光芒都在邱胜翊身上了,不让人尽兴发挥个彻底,怎对得起那圣人一般的美好形象?反正他从一开始,就被规定要是个坏胚子,做与不做,又有何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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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什么都不必做,便能拥一切最美好的事物,但有些人,仅仅是争取些许属于自己的权利,都要被冠上狼子野心的恶名,谁又来替他彰显公道?

她愈是义正辞严护主,他就愈觉悲凉讽刺。

罢了,邱胜翊永远是对的,他只管使坏便是,何须多言。

「你爱他什么?性情、地位、还是容貌?人人皆说认定那独一无二的灵魂,大话说得漂亮清高,你呢?要不要与我赌赌,在这张如出一辙的表相下,你还认不认得出来、记不记得今日执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不是仅凭一张脸。容貌能够欺人,有些事物却是任谁也欺不得、取代不了。你太偏激,不会懂的。」

是吗?

即使用尽心机,也取代不了?

「但愿如此。」否则她今日的情深意重、执着认定,也只是落得笑话一则,不值一文。

原先只是嘴上说说,激激那面无表情的女人罢了,倒也没真放在心上,直到一日,邱胜翊出了趟远门回来,在外头见一袭衣裳样式挺特别、挺适合他,便为他带了回来,手边正忙着,要他自个儿去取。

有亲人宠着就是这般滋味吗?有人惦着他需要什么,在外头瞧见好吃好玩、珍奇有趣的事物,总记得顺道给他带上。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有个兄长在身边的感觉,确实比他原先预期的还要好一点点,反叛性子也稍稍收敛了些。

他去了邱胜翊房里,见到那袭搁在床头的衣裳,也没多想,便脱了就地试衣,无巧不巧,吴映洁在这时推开半掩的房门,撞见他光裸着上身,匆忙侧过身去,颊容浮现一抹浅浅的红。

他很快便领悟,有人错认了。

那个女人连被他强吻了都能面不改色,裸个上身却值得羞容满面?

难得一见的女子羞态勾起了他的玩兴,索性将错就错,顺着玩下去,仿着邱胜翊惯有的神容与温浅口吻道:「映洁吗?帮我拧条巾子过来。」

身后那人动了动,虽觉一丝异样,可仍习惯了在第一时刻依言行事。

拧了湿巾,刚靠近,她便冷颜道:「邱胜翊,你真的很无聊。」

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一把扯过她,她欲反常推拒,他动作更快,一个旋身将她一道压入床榻。

「放开!」她冷冷斥道,揪扯间,长指在他颊边划下一道血痕。

他一顿,将她双腕压在床板上,俯首,四目相对。

「我若真想要你,你又当如何?」

「你没那本事。」

男人最经不得激的一句话,就是没本事?

这丫头随着大哥在男人堆中学做生意这么久了,怎么连这点简单的男人脾性都没摸透?他要真有心与她较劲,哪天她真会死在自个儿的死硬脾气上。

「当然,论拳脚功夫,我不如你,可我若真要与你卯到底,你真敢伤我吗?」

不敢。

她与他都知道。

他是邱胜翊的心头肉,最亲、最疼惜的人,伤了他,邱胜翊会心疼。

这也是她一直隐忍着他无时的戏辱,没对他发难的原因。

他一掌由她腿间缓缓抚上,摸到那藏身的匕首,出其不意抽了出来,放入她掌心。「给你一个机会,一刀狠狠划下去,就能试出大哥心中,我与你孰重孰轻。」

她不敢。

握着匕首良久,就是划不下那一刀,无法承受一丝一毫被邱胜翊怨责的可能。

他扯唇讽笑。这女人还真爱惨了大哥。

「你笑话够了没有?滚开!」她恨声道,无法再忍受这人一再拿她对家主的心意践踏戏弄。

这是头一回,他在那双冷然无绪的眸底,看见对他的情绪——恨。

这女子,怕是厌恶极了他。

他起身还了他自由,没阻止她离去,独坐床畔动也不动。

多奇妙,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得到的待遇却是云泥之别,极致的情,与极度的厌。不愿承认那涌上心头、隐约的刺疼是在意,他不稀罕,属于邱胜翊的一切,他都不稀罕!

随后而来的邱胜翊,看了看那远去的背影,再瞧瞧里头呆坐、神情失落的弟弟,瞬间领悟了。

「又与映洁闹上了?」有些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觉得弟弟本性不坏,就是爱玩了些,不至于真闹得无法收拾,也就没插手干预。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像那种一味溺爱子女的父母,永远觉得自家小孩很乖,不会干坏事。要说那是私心,他也承认,绝大部分是心里觉得亏欠太多,难为映洁懂他,知他想弥补的心态,才会忍让至今。

「想得到女孩子的在意,不是这么玩的,映洁不吃这一套。」

邱胜翊由恍惚中回神,愕瞪着他。「谁、谁在意谁了!」

邱胜翊轻笑。「你不是喜欢映洁吗?」

「我——」活见鬼了!大哥是哪只眼睛看到他喜欢那个浑身上下凉透透的女人了?

「没有吗?」还以为弟弟三天两头激她,是心里头喜爱、想引起她的注意,只不过用错了方式,否则平日闹归闹,几曾刻意针对谁过?

「好,就算是吧,你要把她给我吗?」

他愕笑。

明明是双生子,怎么他这个弟弟的感情心思只有幼儿程度?也难怪会用那种笨拙招数去逗弄映洁了。

邱胜翊想着,心头吴名起了酸疼。从小身边就不曾有人待他好,也难怪,他连该怎么对一个人示好都不懂。

「略,感情不是做生意,不能这么谈的。映洁是人,不是东西,无法让我说给就给,你若真要她,就用正当方式,让她心甘情愿,我才好作主将她许给你。」

还真让吴映洁料得神准,连他会说什么都知道,两人果真灵犀相通。

他不是滋味地哼了哼。

「还有,映洁性冷,若你也是如此,只会将她推得更远,要得到她的心,你得先改变自己,真心待她好,让她感受到温暖,她才会愿意让你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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