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事,來得突然,更像是迫不及待。
大雪紛飛的時刻,代表喜氣的絳紅為一片銀雪抹上了些許點綴。
對於莊濠洤的求親,周怡君毫無排斥地應允,理由只是「因為爹爹相當欣賞莊爺」。
對她而言,妻與妾,並沒有什麼差別,因為妻與妾,都可以被疼,也可能不被疼。
所以重要的是有個可以交付的男人,不是嗎?
既然爹爹欣賞莊濠洤,那麼嫁給莊濠洤,必然是最好的選擇。
否則依她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幫忙管管帳,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小姑娘的眼光,能分得出誰能嫁,誰不能嫁嗎?
答案很簡單,就是「不能」。
既然如此,那她就是沒得選了。
莊濠洤肯問她意見,算是尊重她了吧?
看著快馬送上的大紅嫁衣,周怡君的腦海裡閃過千百種思緒,只是怎麼想都想不出這「妾」到底該怎麼當。
她知道她要嫁人了,嫁給一個聽說是眾家未出閣女子都欣羨期望的男人,那個叫莊濠洤的富商。
只是,她嫁過去之後,除了要伺候莊濠洤以外,頂上還有個正妻姊姊要照料。
對她來說,這其實並不太可怕,雖然娘親一再告誡,要她好生伺候,但是她真的不懂娘親在緊張什麼。
反正就是盡她本分,該幫忙就幫忙,該體貼就體貼,不是嗎?
至於莊濠洤……
老實說,她真不知道他為何納她為妾,因為他們也才見過一次面,而他只問過她一句話。
就這樣一次短短的交談,為什麼這男人就看上她了呢?
她並不是特別漂亮的小姑娘啊!
就算是想納個年輕小妾,以她滿十七的年歲,也顯得大了些,所以……她真的有很多不懂。
不知道以她妾的身分,能不能問莊濠洤這些問題?
至少,也該告訴她,妾究竟該怎麼當。
不過,他會說嗎?
那個看來有些沉默、表情又帶些冷淡的男人……
搖搖頭,髮絲輕飄,周怡君將嫁衣披上,站莊了鏡臺前。
少了胭脂的襯托,鮮紅的色調覆在她身上顯得突兀,只是一身柔白的膚色,卻因為嫁衣而生色不少,更烘托出她的稚嫩。
她自認不是個才女,除了識點字、會算帳,平時甚至對女紅不太拿手,下廚也僅只熬藥煮湯。
像她這樣的姑娘,跟莊濠洤在一起,不怪嗎?
莊濠洤到底知不知道,他要納的妾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秀眉微蹙,周怡君放下嫁衣,往外步去。
這實在是不妥啊……
那日,她雖是承諾了婚事,但那也是因為她不想爹娘煩惱,又希望爹娘周心。
可是,她卻忘了考量莊濠洤的事。
她得去問問。在拜堂之前問個清楚……
「這樣可不太合宜。」
瞧著眼前睜著黑瞳望著自己的周怡君,莊濠洤只是吐出沉聲回應。
這兩日便是婚禮了,她一個新娘子突然跑來見他,這合適嗎?
「我只是想問莊爺幾件事。」周怡君直勾勾地望著莊濠洤的眼,想從他的眸光裡讀出他的情緒,只是她怎麼也找不著半點波動。
雖然爹爹說,莊濠洤是一眼就中意她,所以才想娶她,可她怎麼看,都看不出莊濠洤為她心動啊!
「有什麼問題?」莊濠洤擱下手邊整理到一半的長串禮單,捺著性子坐了下來。
他原就想探清楚周怡君這個人,只是婚事一忙,令他兩地來日奔波,好不容易向妻子取得諒解,又得趕著迎娶。
工作與納妾皆得顧及,讓他幾乎無暇注意周怡君,現在既然她主動上門,他自然要好好聽聽。
「對於莊爺想納我為妾的事,我不是很懂。」周怡君眨了下眼,軟嫩的嗓音帶著輕柔。
「怎麼個不懂法?」莊濠洤挑高了眉,沒料到周怡君會來問這問題。
妾就是妾,有什麼好懂、不懂的?
「我十七了,雖比莊爺的正妻年輕,卻也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周怡君張著粉唇訴說道。
「我知道。」莊濠洤納悶地點頭。
這點小事需要特地向他說明嗎?
「我雖替爹爹管帳,但也只是識字一些,不會作詩題文。」周怡君柔聲續道:「女紅,我不擅長,廚藝,我只會家常菜色。」
這些,聽說都是一般男人娶妻納妾的挑選標準。
如果要依這些條件來看,她實在是很普通,絕對不會被人排在第一個當目標。
「所以?」莊濠洤更不懂了。告訴他這些,是要他解除婚約嗎?
否則先搬出一堆自個兒不擅長的事出來,不是在成親前就壞了印象?
「而且,我不知道妾該怎麼當。」周怡君搖搖頭,說出她想破頭也想不通的事。
莊濠洤忍不住蹙了下眉。
周怡君的想法,著實與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
妾該怎麼當,這事可不該來問他吧?
這簡直是在對他抗議,說她不願為妾。
但是要說她心機深,她卻又是自曝其短,不掩本性。
真是矛盾……
「你只是從這個家,換到另一個家住。」莊濠洤決定不動聲色,只是順勢回應。
「只是這樣?」周怡君微微皺了下眉心,「可我應該不是個好對象,你卻是爹爹口中的好人,這樣納了我當妾,好嗎?」這親事聽起來,似乎是委屈了他哪!
莊濠洤瞪著眼,沒應聲。
周怡君是在回拒他的求親嗎?
還是說,這叫以退為進,先以柔弱姿態引起他的注意,日後才打算慢慢勾他心神?
「你所謂的好對象,指的是漂亮可人、貌美年輕,而且才藝雙全嗎?」莊濠洤反問道。
這確實是平常人家找對象的準則,但是他從來沒打算另尋側室,自然就忽略了此事。
況且,他納周怡君為妾,為的也不是她的外貌或才能。
「鄰居姊姊們都這麼說的。」周怡君眨了下眼。
「用不著理會她們,納妾的人是我。」莊濠洤擰了下眉心。
聽她將自己的缺點數落得如此順口,難道她平時從沒被人誇過?否則怎會說出來的淨是缺失?
雖然他對周怡君沒興趣,但他向來唯才是用,亦相信本質夠好的人,都能成就一番事業,也有自個兒獨一無二的才能,所以他並不覺得周怡君有她口中說的那般普通。
頂多也只能說,她的外貌真的不吸引人。
見人,總先見著那薄薄臉皮,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日後的長久相處,自然能發現對方的真心誠意。
而他,正打算做這件事--去發現周怡君之所以被算命師說是他命中註定的女人的原因。
只不過周怡君很顯然地沒這打算。
「那麼,莊爺是喜歡我了?」周怡君仰瞼問道。
能夠不在乎她說的這些缺點,還想納她為妾,這應該是代表莊濠洤很喜歡她吧?
「這……」莊濠洤表情一僵。
難得地,他露出了莫名的為難臉色。
他向來不喜騙人,這回納周怡君為妾,就已是打破他的界限,連在周青面前說話,他都小心翼翼,再三斟酌字句。
可要說到喜歡……
他活這輩於以來,就只愛過爹娘與妻子,對周怡君,有的僅是好奇心,而非愛意。
在這種情況下,教他如何回答?
而最讓他困窘的是,就連妻子,他都鮮少、甚至沒有當面這樣示愛過。但這周怡君倒問得大方!
「不是嗎?」周怡君見莊濠洤失了聲音,表情又沒什麼太大變化,實在是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只得重複發問。
「我不把這些情愛的字眼掛在嘴上的。」這可不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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