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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良人不归(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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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良人不归(翊洁)

内容简介:

唉!有个万人迷的弟弟,让她伤透了脑筋

他不但相貌清俊,气质温润,加上又有一副好身手

轻易便成了全城待字闺中少女最心仪的对象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惹上几朵桃花

而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了引得他的注意

常常会来讨好身为他「姊姊」的她

一旦发现他们两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他待她的举止又暧昧得紧后,便转而对她冷嘲热讽

甚至还有官家千金不畏流言,亲自上门对她呛声……

说老实话,她很清楚他对她有很深的眷恋

但她更清楚他有极大的野心,一心想出人头地

那些女子的痴情便成为他完成野心的助力

这也让她不知道怎么在接受他情感的同时

不去想有一天她会不会跟那些可怜女人一样被他抛下──

多可笑!她可以狠心将他推给别人,可以坏心挑逗他

当她察觉自己彻彻底底失了心,竟是在被他设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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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只纯白的猫迈着轻灵的脚步走进房间,琥珀色的眼睛转了三转便跳到软榻上蜷缩起来。

「搞什么啊,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小丫鬟寻到内室,看见猫忍不住小声抱怨。然而当她伸手要抱牠的时候,胖胖的猫突然惊醒,眼神不善地看着她,甚至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啊!」小丫鬟被猫的凶相吓到了,连忙缩回手。「可恶,这么久了居然还对我这样!你以为我愿意抱你啊?要不是主子派我来找你,我才懒得理你这笨蛋猫呢!」真是讨厌,哪里有这么难接近的猫,怎么讨好都没有用。

小丫鬟跺跺脚,偏又毫无办法。

这时珠帘轻响,有人进来了,来人尚未做出什么举动,就见那只胖猫喵的叫了一声跳到他怀里,眼神轻蔑地看着那个小丫鬟。

「顾主子……」看到来人,小丫鬟俏脸微红,不知自己刚刚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嗯。」男人修长的手指抚摸猫的毛,傲娇的白猫瞇起漂亮的眼睛,一副享受的神情。「映洁呢?」声音清冷,虽不浑厚,却有着难以忽略的震慑力。

「主子在吟风阁。」

「今天有客人?」他问得漫不经心,手上的猫却似乎有所感觉,讨好又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小丫鬟欲言又止。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怎么?」

「今日是黄大人的二公子……主子最近与城中的公子甚是交好,顾主子这会儿去,恐是没法见到主子。」小丫鬟低着头,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感受到那个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白猫又喵地叫了一声,伸出小小粉舌舔着男人手指。男人不再说话,抱着猫走出房间。

吟风阁里,客人刚刚离去,原本正经端坐,一副贤淑矜持模样的女子顿时累趴在沉香木打造的贵妃椅上,任由紫绸裙如水一般滑到地上。女子脸上上着浓浓的妆,看起来二十余岁,不过相貌极美,一颦一笑韵味十足,现在却收起了笑颜,看起来有些落寞惹人怜。

身后珠帘轻响,只听一声猫叫,白色的调皮鬼从男人怀里跳到女子身旁。

「啊呀,找了你好久,怎么现在才出来?」吴映洁伸指点点白猫的鼻子,爱偷懒的坏家伙,害她刚刚一个人跟那些无趣的贵公子周旋,真要把她累死了。

「妳又不是不知牠的脾气,叫陌生人去找,牠怎么会回来?」男人俯身按住她纤瘦的肩膀,眼里神色十分柔软。

吴映洁尚未回头就知道身后人是谁。「怎么,你这个名门神捕今天不去追缉罪犯吗?」她语调清淡,话里却有着难以忽视的讽刺意味。

「这两日没什么事。」邱胜翊紧偎着她坐下,手指轻柔地敛起她的头发,将之放在她另一边的肩上,「改日把妳那个新来小丫鬟放到外厅做事吧。」

「哎,别挤。你说得容易,哪次来不把我几个丫鬟赶出去,你是不是就不安心?」吴映洁神色不耐,改趴为躺,仰头看他。

她过于苍白的脸色让邱胜翊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摸了下她的脸,但见指腹残留一抹白痕。「不是我赶,是飞雪不喜欢她。妳这是把整袋面粉砸到脸上了吗?」

「少转移话题,别什么都拿飞雪说事。」吴映洁恨恨地看着他,「谁不知道飞雪除了认我就只肯亲近你,难不成你要我把整个『水一方』的丫鬟全赶走,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便好了?」

邱胜翊对她的气话不以为意,「那样也不错。」他又伸手去摸她脸颊,反被她抓住,下一刻指尖便教人狠狠地咬住了。他身体一颤,眸中颜色渐浓,「映洁……」

「叫姊姊!你这个目无尊长的混小子!」放开他的手,她气呼呼地说。

「哼,就妳这副形容,要我叫姨都没问题。」他的语气很是不屑,眼神却停驻在她涂抹得过于嫣红的唇上。

「滚开啦,好歹我也是『水一方』的老板,化妆也是为了表现得庄重些。」她存心狡辩,腿还不客气地踹过去,「不要老跟我挤在一把椅子上,去坐那边!」

「妳就在黄二公子面前这么表现?」邱胜翊轻描淡写的一句,顿时让她收起嚣张的气焰,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他以为的慌张和无措,反而像是提醒了她什么,让她收起跟他玩闹的心情。

吴映洁只是懒懒地靠在贵妃椅的椅背上,侧头看她丰神俊朗的弟弟,柔唇一撇,露出诡异的笑容,「怎么,怕我给你丢人?放心,在未来亲家面前,我表现得可是很体面的。」

「什么亲家,我……」邱胜翊还没说完,涂着艳红蔻丹的纤指轻挑起他的下巴,让他呼吸一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你以为你能瞒多久?黄家小姐可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全城的男人都盯着她呢。下次搞女人的时候,最好找个低调点儿的,嗯?」吴映洁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微刺的胡碴意外地有着不错的手感。她的弟弟原来还这么生涩,不过是轻轻触碰,他已经面颊紧绷,眼神慌乱了。

他伸手拉下她白嫩细软,偏又调皮的手,眼中氤氲着浓色,启唇正要说什么,却被她另一只手挡住,「不要在姊姊面前撒谎哦!」

城里任谁都知道,邱胜翊这顶捕头的帽子是因着黄小姐的爱慕得来的,虽然他在府衙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单就被女人带进府衙这点,就够他在城里被人说闲话的了。

昨日又有传闻,说黄小姐公然对邱胜翊逼亲,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一定会应下黄小姐这个城中身价最高的官府小姐之时,反听到邱胜翊断然拒绝。

是以,现在城里的人都说他玩弄黄小姐的感情,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吴映洁的耳朵里。

瞧他又急又气的样子,吴映洁突然感到兴趣索然,她收回手,将一旁的飞雪抱到怀里,动作轻盈地跳下贵妃椅。不理会身后人错愕的表情,径直走到珠帘前,「顺便说一声,你的婚事我已经应下了,正好趁现在衙门无事,就办了吧。」

她刚掀起珠帘,右肩就被人狠狠抓住,只听身后人声音阴冷:「妳什么意思?又要把我甩了?」

飞雪感应到一些不安,喵的叫了一声,从吴映洁的肩头看向邱胜翊。吴映洁反倒一副泰然的样子,纤指安抚着飞雪。「你说得太简单了吧?甩不甩姑且不论,是谁对衙门的人说我不过是个外人的?」她拂开他的手,「也对,本就不是一家人,我也不指望你能待我如何。婚事你要不愿意,自个儿去退,从今而后我们也不用假惺惺地以姊弟相称,你这样有着官家头衔的捕头大人,小女子可受不起。」

想到今天听到「水一方」的客人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求婚被拒后,黄小姐自然不肯善罢罢休,定要将邱胜翊的理由问个通透才行。于是,口不择言的她便问是不是身为他姊姊的吴映洁从中作梗的缘故。

哪料这次邱胜翊否认得更彻底了,只不知他原话是怎样,那位客人酒醉后向旁人转述的话是:「他竟毫不顾忌黄小姐的心思,说吴映洁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是个外人,教黄小姐少去招惹她。话是这么说,谁听不出来那里面的亲密劲儿,我早就猜他们之间有什么……」客人话没说完,便被吴映洁命人「请」出了乐坊。

听她这般说,邱胜翊更不肯罢休,「妳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从来没有把妳当外人!黄家小姐的事都是嘴碎之人乱说的,这种话妳何时也信了?」

笑靥一闪而逝,吴映洁终于转身面对他,那可怜的人正紧张兮兮地看她,无论他变得多么成熟稳重,她总是有办法打破他严肃的外表,让他变回曾经那个一见到她就惊惶无措的小男孩。

她表情依旧冷淡,只是声音放柔,显出几分无可奈何,「话都是你在说,具体要怎样,我也管不到你。」接着,她叹了口气,「我乏了,你刚从衙门回来,也早点洗漱休息吧。今后无论你怎么想,『水一方』到底也是你一个家……」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却猛地松开她,径直从窗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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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这么急吗?吴映洁瞥了眼半敞的窗户,逗着飞雪。「他真是个笨蛋,对不对?」

「喵!」飞雪舒服地瞇起眼睛,蜷缩在女主人的怀里。

她不该低估邱胜翊的办事效率的。第二天,黄家小姐黄瀞怡就纡尊降贵,大驾光临小小的「水一方」乐坊了。

倒真是个美人,比她家乐坊最卖座的舞娘也不差。

吴映洁怀抱尚在打呵欠的飞雪,坐在珠帘之后观察着那位小姐。可惜就是长得有些尖利了,小京断不会看上这样福薄的女子。

「吴老板,邱捕头虽与妳姊弟相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邱捕头重情重义,不肯弃妳罢了。但是妳身为他名义上的姊姊,怎可仗着他对妳的关心和容忍,擅自干涉他的私事?」见珠帘后的人不语,黄瀞怡放低声调,语带怜悯,「身为弟弟,先行操办婚事多少有些于礼不合,但是就让他跟妳一样蹉跎年华,妳忍心吗?」

果然是个尖利的人儿,吴映洁挑起眉,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抚摸着飞雪。她这是在讽刺她老姑娘嫁不出去吗?

「黄小姐有心了,舍弟的婚事,我妄自应下已经遭到他的责难。妳若是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去找他,我是不管的。」

「妳……」黄瀞怡还要说什么,就见吴映洁抱着白猫从珠帘后缓缓走出。她抬头要看清吴映洁的长相,却直直愣在当场,那缓步过来的女子端的是肤若凝脂,眉若青黛,一双星眸竟似要将人的魂魄吸去,而她额头上的三瓣莲花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二哥骗她!这吴映洁哪里像是二十几岁的人,此番看起来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且论姿色比她也不遑多让。

黄瀞怡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现在看见吴映洁的样子,竟有些自乱阵脚。「妳是吴映洁?」

「黄小姐,妳与我已经相谈一段时间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吴映洁语气轻柔,却让黄瀞怡的脸色越加难看。

「怎么可能!顾郎已经十八,妳是他姊姊看起来却比他还小?」可能是太过震惊,黄瀞怡也顾不上维持淑女形象,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

飞雪被吵醒,琥珀色的猫眼冷冷地瞪着黄瀞怡。

吴映洁微笑,「黄小姐谬赞了。」

「妳肯定不是吴映洁!」黄瀞怡相信二哥不会看走眼的,纵然吴映洁一直在「水一方」的幕后,极少出来见人,但坊间都说她是年龄已逾二十的老姑娘,断不会长得像个妙龄少女。真当她黄瀞怡是好骗的吗?

「快把妳家主子叫出来,妳们这些青楼、乐坊的女子就是再爱慕虚荣也不会连点待客之道也不懂吧?」黄瀞怡自认高贵,把乐坊和青楼的人认作一群身分低贱的贱民,说起话来毫不顾忌,纵然「水一方」只是给人听曲跳舞的地方,她也一并认为里面的女子跟青楼一样不清白。

吴映洁真是好气又好笑,单手扶额,正要说话,不防怀里的飞雪突然跳了出去,直直钻到屏风之后。她挑眉,不意外地看见邱胜翊走进来。

瞧他一脸的疲惫,约莫是昨晚为了跟黄家说清楚而没有好好休息吧。吴映洁瞥了一眼身旁的黄瀞怡,不说话,施施然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顾郎……」黄瀞怡掩住嘴,发现他没有看自己,心下冷然,知道刚刚那些失礼的话定是被他听了去。

「尽让牠瞎跑,小心一会儿妳又找不到了。」邱胜翊抱着雪白一团,有些无奈地说。

吴映洁冷笑一声,「丢了牠也不过是在哪里贪玩,哪像你将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丢出来,还要旁人平白遭受埋怨。」

见她丝毫没有将飞雪接过去的意思,邱胜翊叹口气把飞雪放下,任由牠跑出去。转身正视屋里的另一个女子,邱胜翊的声音陡然变冷,「黄小姐,昨日我已将事情与黄大人说清楚了,妳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向我来,这些跟映洁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黄瀞怡一颗芳心已然零落,明眸含雾,悲戚地看着冷情的男人,「顾郎,你不能这样对我……难道我不比她好吗?只要你娶了我,我爹定会提拔你,不让你只当捕头,委屈你的才华……」

「黄小姐,我对妳没有男女之情,还请妳自重。」

听他说得决绝,黄瀞怡呜咽一声,推开邱胜翊跑出去,隐约还能听到楼梯间的青瓷花盆被她踢倒滚落的声音。

「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你总是招惹这些小姑娘跑来我面前撒泼,真该让你娶她,省了我好多麻烦。」吴映洁幽幽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含嗔含怨听不出的酸涩滋味。

邱胜翊相貌俊朗,只要走出去就会惹上几朵桃花,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了引得他注意,常常会来讨好身为他姊姊的吴映洁,而一旦她们发现吴映洁和邱胜翊没有血缘关系,他待她的举止又暧昧得紧后,便转而对吴映洁冷嘲热讽。就算次数多了已经有些习惯,但吴映洁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是以,平日里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脸上总是上着犹如面具一般的浓厚妆扮,让人猜不透她的年纪,只当她年老色衰,才故意为之。

「映洁……」邱胜翊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我的什么心思,难道妳还不知道吗?」

她拂开他的手,「我当然知道。」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心冷,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女子的痴情成为了邱胜翊完成野心的助力,就像黄家小姐这样。

她知道他对她有很深的眷恋,但她也知道他有很大的野心,因此不清楚那份眷恋于他是否有他的野心重要。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为出人头地弃她而去,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何不如现在装傻,也省得自己走娘亲为情所困的老路。

「那……」

「你忙了那么久,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让丫鬟把饭菜送到你房里。」说完,她不再听他的话,快步出去。

邱胜翊看着她的背影,薄唇轻轻抿起,英挺的眉毛微皱,她总是这样,嘴里说着都懂都明白,但其实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该强迫她正视自己吗?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舍得,而事实上,他舍不得伤她分毫,哪怕只让她痛一下,就能缓解他长久的痛苦。

飞雪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个宝贝,此时牠正在满院子地追着那个不知谁家小孩丢弃的破皮球跑,雪白的毛沾上尘土,但牠玩得不亦乐乎。

吴映洁看着那只她宠爱的猫,眼神飘忽,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邱胜翊将飞雪抱给她的样子来。她一向讨厌麻烦,而养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显然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依着她的性子,当时就该拒绝的,可是为什么她还笑着把飞雪收下了,并且认真地养了起来?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自己找麻烦了……

当年为了躲避战祸,年幼的吴映洁跟随乐坊出身的母亲栖身于北境一座尼庵里。那时战火频传,被弃或者走失的孩子随处可见,即便是这座尼庵里面也收容了不少孤儿。

因为有温柔母亲的悉心照顾,吴映洁比别的孩子不知道幸福多少,也因此她在庵里并不受那些同龄孩子的喜爱,甚至有些孩子对她还怀有很深的嫉恨,不过吴映洁从小就心高气傲,对其他人的敌意完全不予理会。

庵里认字的人少,像吴夫人这样不但识字,还会一手好琴艺的人更是难得,所以慧心师太便拜托吴夫人帮忙教导孩子们读书弹琴,吴夫人从中挑选几个有天分的孩子跟吴映洁一起学琴,偶尔也会教他们读书。

这减轻了不少慧心师太和小尼姑的负担,也因此吴夫人受到了庵里的尊敬,她的事师太很少会干预,甚至还会在日常多关照她们母女。

「映洁,慧心师太今儿个有些不舒服,妳替她到西门旁的鸽舍喂食吧。」吴夫人正在缝补衣裳,见女儿回来,拿出一件棉袄,「披上这个,入了冬,可不能让自己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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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亲。」吴映洁乖乖地穿上母亲的旧棉袄,一双大眼睛直看她,「娘亲,我听紫薇说,她也想认您当娘亲。」

「是吗?那映洁怎么想呢?」帮女儿穿好棉袄,吴夫人笑咪咪地问。

吴映洁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映洁不喜欢她,娘亲不可以认她。」

紫薇曾经跟其它人说她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又说她自己是在娘亲的家乡走失的,大家分辨不出这话有多少真假,使得很多孩子暗地里都说是她抢了紫薇的娘亲。

真是可笑,她吴映洁五岁半就设计乐坊老板,让那个一直剥削娘亲的老妖婆被起义军抓去当仆妇,自己和娘亲死里逃生到这个尼庵才偷得一命,那个什么紫薇这时候冒出来瞎认亲娘,倒挺会贪便宜的。

对这个异常聪慧的女儿,吴夫人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聪慧可以保命,但同时女儿的早熟也说明她这个做母亲的有多么的失职。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当年只有五岁稚龄的女儿,是怎么做到死抱着乐坊老板嚎啕大哭着自己想吃些什么,引来正为储备粮食和煮饭一事发愁的起义军注意,最后才得以让她们母女顺利脱身。

这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吗?拥有那个人骨血的映洁,是她一生的骄傲。

「好,娘亲不认她,娘亲只有妳一个宝贝。」

吴映洁拿起装着碎玉米的麻袋要出门,听到娘亲的话,她转回头,「不,我还想要个弟弟。」她的娘亲太过柔弱,需要更多的保护,而比她大的人未必会听她的话好好对待娘亲,小妹妹更是娇气得要命,所以她要弟弟。「即使我死了,还有弟弟可以保护您。」

吴夫人愣在当场,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拖着麻袋走出她的视线,瘦弱的手捂在胸口,那个人的骨肉啊……

鸽舍位在西门的角落,吴映洁走进温暖的鸽舍,将麻袋里的碎玉米倒进食槽里,她抬眼看了看屋里咕咕叫着的鸽子,「真不知道今年冬天,还能留下多少只?」说完她拍拍手,将麻袋折迭好,走了出去。

西门是尼姑庵的后门,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来,所以门后摆了许多建造鸽舍时废弃的石砖和木板,吴映洁刚要回去找母亲温习琴曲,就听到门外有什么声响。

听声音,像是尼庵收留的孩子。可西门外是一片树林,白天还没什么,晚上却有些阴森恐怖,那些孩子没事是不会来这儿玩的。吴映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以她踩着石砖爬到了墙头往外看。

几个小孩子穿着小尼姑给他们做的灰色棉袄,围在一起,其中一个道:「你就待在这里,我们去找师太,她要同意了就把你接进来。看清楚,这才是我们家的『大门』,别再走错了。」

那群孩子围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男孩,小男孩没说什么,蜷缩着双腿,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听清楚了没有?」得不到响应,尼姑庵小霸王不太高兴了。

「算了算了,老大,咱们把他带到『大门』就行了,去找师太吧,外面怪冷的。」

有了台阶下,那小霸王也缓和了脸色,「好吧,我们走。喂,见不到师太你可别乱跑,前面那林子你看到没有?晚上是要闹鬼的!」说罢他就跟旁边的伙伴使了个眼色,一同离开了。

吴映洁看着那个小男孩,果真一动不动地坐在西门口,她叹口气爬下石墙。混乱的世道让他们这些稚童都变成了恶鬼,虽然她现在只有八岁,但弱肉强食、你争我夺她已经看到太多太多。

她走到前院,和那些孩子不期而遇,只听小霸王得意洋洋地跟同伴说:「咱们庵里人多食物少,再加一张嘴,吃的岂不是更少了?慧心师太是好心,可也不能是人就接进来啊!我看那个家伙瘦弱得要命,保不定没几天就呜呼哀哉了,让他留下来多浪费粮食。」

「是啊是啊,还是老大聪明。那家伙在门前一声不吭,师太不去西门,肯定不会发现他!」

吴映洁站定,忍不住想在这个残忍的年代,她能把母亲保护到什么时候?思及此,她转身趁那些孩子不注意出了门。外面寒风冷冽,她还没走几步就打了个抖,加快脚步,终于到了西门外,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身影蜷缩在门边。

「喂,你还想不想活命?」她站在离那个小男孩数步远的地方,高声问道。

男孩茫然地抬头,发现问话的不是之前那些人,而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从冻僵的双唇里吐出一个字:「想。」

「那你知不知道坐在这里,你很快就会死?」穿这么薄即便没饿死,晚上也是要给冻死的。

他低头,掩住眸子里绝望的神色,「知道。」那些人带他来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们不想他进那座尼庵。

真是怪人,吴映洁蹙起好看的眉毛,既然知道为何还跟着那些小霸王来这里?「你不离开?」

男孩摇头,「我没地方去,我要等我舅母……」虽然他心里知道舅母已经抛弃了他。他更紧地蜷缩起双腿,准备迎接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戳穿他的幻想。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

「等什么舅母?娘亲还在庵里等着呢,你去不去?」

「什么?」他的娘亲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这个女孩在乱说什么?

吴映洁不耐烦了,「你去是不去?」她依旧站在远处,没有靠近他,「去的话就跟过来。」

明明知道她在骗他,可是自己的腿竟然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在门口坐了半天,腿有些麻,他无力地又跌坐回去,看见她越发不耐的神色,连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地走到她身边。

见她把身上穿着的棉袄敞开,「过来一起披,这样暖和一些。」

「我身上脏……」那件棉袄虽然旧了,但是上面绣的花样他只在城里的贵人衣裳上见过,印象中那漂亮的衣服被他这样的下人孩子碰一下,他就要被凶恶的侍卫打死的。

吴映洁翻个白眼,「又没人嫌弃你。」看他依旧不为所动,她索性把棉袄脱下来直接盖到他身上,「这下可以了吧?赶紧回去,要不娘亲该着急了。」

周身的温暖让男孩猝不及防,只能傻傻地任由吴映洁拉着他的手向尼庵走去。

吴夫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吴映洁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弟弟回来,但她也没有拒绝,女儿说要多找个人保护她,而她这个当母亲的又何尝不想多个人陪伴自己的女儿呢?是以,她直接去找慧心师太,知会她这个新来的孩子的事情。

晚上,全庵的孩子都聚在一起吃饭,吃惊地看着孤僻傲慢的吴映洁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坐到吴夫人身边。当天,所有的人都知道,温柔的吴夫人将那个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从此,吴映洁多了一个弟弟。

第二章

当邱胜翊推门进去的时候,吴映洁正在画眉。不知为何,无论画了多少次,她手法还是笨拙,听到声响指尖一颤,眉就画坏了。

「进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都没画好。」她嗔怪一句,拿起旁边的白绢擦拭眉毛。

邱胜翊原本要说什么,看她样子,神色却柔软下来,拿过她的眉笔,「瞧妳笨的,这眉就差画到嘴边了。」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抹去她眉角的痕迹。

「哎,你别碍事。」她下意识地退了下,奈何他贴得更近了,男子清爽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吴映洁不快地抿唇,眼眸微抬看着他带着胡碴的下巴,感觉到眉笔的尖端轻柔地在她的眉骨上滑动。

男人画下最后一笔,略感意外地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一块,呼吸相闻,而她又是那样乖巧在他身下……意识到这点,他的胸腔猛然发紧,忍不住要低头。

纤指点在他的下巴,那双清亮的眸子依旧认真地盯着他,但指尖的力道却是不容小觑的。邱胜翊心下苦笑,微微侧开身,打破两人间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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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好了,妳自己看看。」他将眉笔放下,顺手把铜镜举到她面前,「是不是比妳画的好多了?」

那一双弯眉细如柳叶,青黛色由浓渐淡,却是极衬吴映洁清雅亮丽的容貌,她对着镜子审视一遍,欣喜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改日教教我那丫鬟,她画的总是不合我的心意,真是难为我每次画眉都发愁。」

邱胜翊手指抚上她额头的三瓣莲花,眼神温柔如水,「妳要愿意,我可以每天都给妳画。」

「还是算了,就这手艺也不知道是给多少小姐们画出来的,哪天你那些大小姐知道你还给我这老姑娘画眉,一个个岂不是要把我吃了?」吴映洁玩笑着拉开他的手,不等他再说,接着道:「你再等一下,我胭脂还没用。要是烦了帮我再找找飞雪,那只笨猫大清早的就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饭都没顾上吃。」

「妳不是还要往自己脸上盖两斤面粉吧?」邱胜翊盖上她已打开的梳妆盒,「我看这样挺好,不用画了。」见她还要坚持,他声音冷了下来,「怎么,妳就这么怕被人说妳看着比我小?只要妳心里没有鬼,别人说什么闲话妳都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吴映洁张张嘴,见他神情坚决,终于放弃。「真是的,连我梳妆都管,倒没见过有你这样的弟弟。」

男人手臂僵了一下,将嘴边的话吞回去,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昨天「水一方」突然接到消息,说黄家小姐黄瀞怡身患重病,恐会不久于世。即便是寻常朋友听到这消息也会去探望一番,何况邱胜翊还是黄县令管辖下的捕头,不去就太失礼了。原本吴映洁是不打算去的,但是那个来通报消息的小厮说得却是她和邱胜翊两人,摆明是不想她置身事外,真不愧是官家小姐,生个病都不让人安生。

吴映洁不喜出门,一个原因是懒,另一个是讨厌阳光,此番出门,还要委屈身旁的八尺男儿给她撑着油纸伞。邱胜翊自然是毫无怨言,唯恐她被日阳晒昏了头。他相貌清俊,气质温润,外加有一副好身手,因此邱胜翊自打在这里住下,便成了城里女子最心仪的人物。然而现在看他对一个美貌女子呵护备至,顿时伤了不少少女心。

又一次见到女孩子对她露出怨恨目光,吴映洁挑挑眉,发现身边男人依旧毫无所觉,她暗叹口气,她不愿上街,更不愿跟邱胜翊一起上街。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邱胜翊的地方总是会吸引许多女子的注意,她无意跟那些女子争抢,却总是无辜受到波及,真让她叫苦不迭。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听她叹气,邱胜翊低头询问。

「没有,我没事。」她不看他,扭头看向前面紧闭的大门,「这是到了吧?」黄府老爷是这县城的父母官,住的地方也是官邸,自然比寻常人家气派许多,也无怪黄家小姐那般骄纵了。

「嗯,妳等下,我去叫门。」

「不用。」吴映洁朝门口努努嘴,「有人在外面等着呢。」是黄家二公子,城里有名的纨袴子弟。

邱胜翊的身高实在太容易辨认,还离得很远黄二公子就认出他来了,然而一直迟疑不敢上前的原因,是他没有认出邱胜翊身边的女子。黄二公子敢对天发誓,他流连花丛这么多年,没见过似这女子般美丽的人儿,一双眼睛竟看痴了,只觉得被她瞥上一眼骨头都要酥掉。

「顾贤弟,这位姑娘是?」见邱胜翊过来,黄二公子连忙迎上去,只不过话虽是对邱胜翊说,那双眼睛却不客气地将吴映洁上下看了个遍。

邱胜翊将吴映洁拉到身后。「黄二公子,你也是『水一方』的常客,怎么能认不出吴老板?」黄二公子的眼神让他着恼,有些后悔拦着映洁不让她化妆了。

黄二公子大惊,又将佳人打量一遍,「天哪,竟然是映洁妹妹,是我眼拙、眼拙了!」

「好说,黄二公子多礼了。只不知令妹现在情况如何?」吴映洁应得落落大方,却也不想跟他闲扯,毕竟她可不是闲来无事,到这里串门儿的。

「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再说吧。」黄二公子说着要牵吴映洁的手,不防被邱胜翊挡了开来。

「黄二公子请。」

黄二公子转念想起邱胜翊和吴映洁的关系,心下不快,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暗恼自己当初怎么没看出这吴映洁竟是个绝代佳人,没能早早亲近佳人。

进了黄府,才发现他们不是唯一的访客。正厅里,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坐在主位上饮茶,他看起来有些年纪,只是通身的气派非比寻常,单这样坐着就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他身边立了一个锦衣公子,见到邱胜翊和吴映洁,低头对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将茶杯放下抬起头来,一双鹰目在两人之间梭巡。

黄县令见状连忙上前,「这位就是下官曾向大人提到的邱捕头,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

吴映洁原本毫不在意,只是随意看了眼那人的容貌,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不禁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位姑娘又是何许人?黄大人不介绍一番吗?」锦衣公子说。

黄县令没见过吴映洁,倒是听儿女说过吴映洁相貌平平,而且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断不会是眼前这位妙龄女子,一时陷入窘境。

吴映洁正容敛袖,大方地行礼,「小女子吴映洁,见过大人。」说罢她直起身,漂亮的眼睛乜斜过去,看向旁边的黄县令,「黄大人,这位大人何许人也,您不介绍一番吗?」

黄县令不防她如此大胆,心里还顾忌着座上大人高贵的身分,连忙呵斥:「放肆,大人的身分也是妳这种人能探问的吗?」

「哦。」吴映洁不急不恼,纤指卷着一绺发,「瞧见没有,小京?我看今日黄小姐这病不探也罢,有这位身分不可问的大人坐镇,想必黄小姐一定能化险为夷,没准儿逢凶化吉飞上枝头,也是说不定的。」

「映洁,妳在说什么?」纵然有心护着她,但邱胜翊也觉得今天的吴映洁有些不对劲。她向来惫懒,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今天话里全是刺,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

吴映洁咬咬唇,看了他一眼,眸光闪过,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主子年纪当你父亲都够格了,却小气得不肯告诉别人名字,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坐在主位上的人冷冷地看她,声音低沉,只这一句竟让黄县令和他儿子打了个寒颤。

反观吴映洁好似没受到分毫影响,语气更加不客气,「可惜也许这位主子最终能抱得美人归,却要错过更重要的东西。」

那个人还是坐着,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小丫头,似乎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冲着黄家小姐的,可有什么道理?」他身后的锦衣公子也是一脸严肃,似乎吴映洁说错一句他就会做出惩罚。

邱胜翊下意识要保护吴映洁,不防她伸手挡住他,开口道:「黄小姐身患重症,或将不久于世,这是小女子得到的消息。然而今日一见,黄大人却不见何多么忧心小姐,反而在大厅招待您,如若不是小姐已经康复,便是大人您有妙手回春之术,但看您相貌富贵,也没有药箱,那位公子亦不是药童打扮,所以您能怎么帮助黄小姐,就不由得让人多想了。」

那人还没说话,旁边的黄县令已然煞白着脸,指着她斥道:「吴映洁,你这妖女,怎可如此侮辱小女!」

「哼!」吴映洁冷笑一声,「黄大人,下次您还是把自己的心思收得紧密一点,毕竟令嫂还在『病』中。不过也罢,前朝有诗云:『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看这位大人器宇轩昂,相貌不凡,纵然年逾不惑,却比那梨花强了不知几倍,倒真不失为佳婿啊。」说完,她对着众人又行一礼,「今日映洁来的不是时候,黄小姐这病,不探也罢。」接着竟不待众人反应,转身走了。

邱胜翊被甩在后面,他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吴映洁气从何来,但见她离去立刻匆匆抱拳,追了过去。

大厅里,黄县令和黄二公子面面相觑,倒是锦衣公子俯身对他的主子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锦衣公子便也跟着吴映洁出了黄府。

「映洁,你今天是怎么了?」大街上,邱胜翊终于追上了她,还不忘将油纸伞打开替她遮阳,「难不成你认识那位大人?」

「小京。」吴映洁突然停下脚步,油纸伞的阴影掩住了她的表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姊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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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被她问得愣住了,「你怎么说起这个……」

「是十岁的时候吧,八年了啊,那你现在还是不想叫我姊姊的,是吗?」

「是。」他一脸严肃,在他心里她从来就不是姊姊,她是……

「那就这样吧。」她推开他手里的油纸伞,转身就走,「别跟来!」

邱胜翊怔在原地,不是因为她难得尖锐的嗓音,而是在阳光照耀下,他好像看到了……泪光?

「你说,你为什么不再叫我姊姊了,你说清楚!」十三岁的吴映洁气愤地对邱胜翊吼:「叫我姊姊有这么困难吗?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明明以前他一一口一个姊姊叫得多亲切啊!

「我……」邱胜翊低着头,十岁的他还矮女孩半个头,平日说话只能仰视她,他不喜欢这样。「你想嫁给小霸王吗?」

吴映洁高挑着眉毛,「你听谁瞎说的?还有,这跟你不叫我姊姊,不认娘亲有什么关系?」

「我昨天看到你、你跟小霸王……」

女孩脸红了,她没想到昨天竟被人撞见了。「你看到了?不过就是亲嘴嘛,你觉得我很恶心?」

「不是……」

「如果我不亲他,他怎么会替咱们劈柴,替咱们去山下带米回来啊!难道要在庵里饿死?」娘亲身子开始变差了,平日里离不开人照顾,她只好向那个小霸王「求助」。

对,就是这样,让他觉得身为弟弟的自己好没用,他力气太小,劈不了柴,也没办法像小霸王那样,从山下集市背回来好几天的粮食。但是他……

「原来是这样,我的作为你很看不起吧?」吴映洁眼神冷下来了,松开手,「所以你觉得我很可耻是不是?」居然被嫌弃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不认就不认。」她转身,衣角却被人拉住,是邱胜翊不知道在何处弄得满是脏一污甚至带有伤痕的小手。

她眼皮一跳,狠狠地将那只手甩开,把向慧心师太讨要的金创药和布条扔在地上,快步离去。没什么好伤心的,看不起她就算了,她不希罕!

晚上,面色苍白的吴夫人正在偷偷做绣活,看见女儿一个人回来,连忙把东西藏起来,惊讶地问:「小翊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吴映洁坏脾气地将一捆柴踢到墙角,「我哪里知道。」下午她觉得自己话有些重,忍不住去找他,看他有没有给自己上药。没想到看见那小子竟跟紫薇在一起,听着像是紫薇给他介绍了什么活计,说做好了会被县太爷相中。

紫薇从小就凭着一张巧嘴跟山下村民相处得很好,后来经人介绍也找到了在县令夫人那里做事的活计。由她介绍的短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原来那小子不仅仅是看不起她,还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她真是小看他了!她从小就知道,因着娘亲的缘故,要想活下去最好这辈子不要跟官场的人扯上关系,那么脱然他想常官,她也没必要强留他。

不过一想到自已除了娘亲第二疼爱的弟弟,居然不跟她说这些话,而是说给别的女孩听,她心里就很气,她有那么不可理喻以至于让他非去找紫薇不可吗?尤其又想到紫薇跟他那副亲密的样子,她就有种被人夺去心爱之物的气匮。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人呢?

身为姊姊的她都已经学会哄骗男孩子为自己做事,那当弟弟的自然也不会逊色,单看紫薇看邱胜翊的眼神,就知道她在尽力讨好他。

「小翊,你怎么还站在外面?天凉了赶紧进来。」

吴夫人的话打断了吴映洁的胡思乱想,她抬头看到邱胜翊可怜兮兮地站在外面,似乎不敢进屋。这不由得又让她想起下午他跟紫薇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样子。是啦,人家紫薇温柔可人,她霸道又粗鲁,不敢见她干嘛不去找紫薇,在她面前装什么可怜!

但是想归想,吴映洁是不会承认她看到他还会回来时,心里有多么欣慰。她走过去,对站在院子里的他凶巴巴道:「你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邱胜翊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用袖子擦擦鼻子,连忙跑进屋。看到吴夫人对他温柔地笑着并点点头,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去做饭!」这个他还是会的,然而还没跑到厨房衣领子就被人揪住了。

「去洗手,你是到泥坑打滚去了吗?这么脏!」吴映洁一脸厌恶地说。

迫于她的淫威,邱胜翊脸上的雀跃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彻底蔫了。

吴夫人笑出声,「映洁,你让小翊自己去吧。小翊,洗过手晚饭就拜托你了。」

「嗯!」邱胜翊笑眯了眼睛,连忙跑去洗手。

「娘亲真是的,他那么小连火都生不起来,烫着自己怎么办?」吴映洁还是不放心。

「好啦,小翊也不小了,上次你跟阿原去集市,还是小翊给我做的炒饭呢。」

这个女儿在旁人面前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偏偏对着邱胜翊就忍不住变得霸道,她摇头,没注意到女儿已经从她身后把绣架拿了去。

、娘亲,您又偷着做活儿了。大夫说您要注意休息,别老跟自己的身体过小人」」

回忆戛然而止。

酒盅倒在桌上,醉人的酒香在屋里迅速散开,纤指沾了沾桌上的酒水,放入口中,涩涩的味道蔓延开来……那时候他们过得多么幸福,吴映洁趴在桌子上,看着酒液慢慢流下,滴到青石地板上。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三人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一直一直……然而不过是她天真的臆想罢了。都怪她把一切想得那么美好,梦醒时分,她才会觉得那么痛苦。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屋外冷冽的寒风直直灌入。邱胜翊看着屋里的场景,吃了一惊。

「映洁,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他语气里带有几分责难,怀里的飞雪闻到酒香想凑过去喝一口,被他拎着后颈交给了房外的小丫鬟,顺带用力把门关上。

「呃,是你啊?」吴映洁醉眼蒙胧,起身又要给自己倒酒,却发现坛子里已经所剩无几了,「小翊,再去给我拿壶酒来。」

「你不要胡闹!」邱胜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喝这么多,是又想像上次那样生一场病吗?」

他这个姊姊真爱胡闹。本来依照他的意思,是让她安安心心在家被他养着就好,哪料吴夫人过世后,她执意变卖逃难时带的仅余家当,加上先前不时外出工作赚的银两,来到这里开起乐坊。

即便是一座小城,但凭她那手琴艺也很难立足,而且这里的居民观念保守,吴映洁的乐坊办得非常辛苦。若不是他想尽办法进了官衙,拚力护着她,她恐怕一天都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呵,你是不是还怪我以前管你管太多啊?现在连喝酒都管我,真讨厌。」吴映洁起身,软着脚步向门口走去,「我自己拿。」还没走出三步双腿一软,幸亏有人及时揽住她,否则真要把她摔出一身青紫来。

邱胜翊心疼不已,上午她在黄府闹了那么一出,害他找了一天也找不到人,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还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真不知是该气还是心疼她了。「映洁不要闹,喝多了你会头痛。」见她不顾劝阻硬要坐在冰凉的地上,他不得不随着她坐下,并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心疼。」她最爱的娘亲已经不在了,而他为了功名,想必有一天也会离她而去吧!吴映洁将头埋在男人胸前,白皙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就是喝到死又怎样呢……」

「你在想什么?」他爱怜地撩开她额前的发,指腹轻柔地抚摸她额心的三瓣莲花,「还有我在啊,有我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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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稍稍推开他,微扬下巴,「才不是,每次你见到我就只想着教训我,训我懒,训我不照顾飞雪,你心疼它的程度都超过心疼我了!-l

邱胜翊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和她额头相抵,贪看她微醺的醉颜,「我不在的时候飞雪可以陪你,也不怕你会无聊寂寞。」

「那你不要不在,行吗?」

突然听到这句话,邱胜翊没有半点准备。他捧着她的脸颊,细细观察她的神情,「映洁,你说什么?」他心心念念想的话,如今终于听她说了出来,一瞬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真实。

吴映洁真的醉了,软软地趴在男人身上,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环住男人的身体,「小翊,你一定要离开我吗?」

她的主动让邱胜翊欣喜若狂,连忙回抱她,紧密的力道恨不能将她嵌在怀里。「映洁,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不会分开。」他忘情地亲吻她的头发,低头寻到她柔嫩的耳廓,带着灼热气息的唇贴上她白嫩的耳垂,「洁儿,我是不是终于等到了?」

吴映洁娇娇地推开他,右手捂住耳朵,委屈地说:「好热。」

柔媚的姿态和她撒娇似的语气,让邱胜翊热血上涌,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他虔诚地捧着她的双颊,在他朝思暮想的柔嫩双唇上印下他的印记,香软的唇瓣任他亲吻、啃咬,几番下来她的唇有些微肿,而他却似乎益发地贪婪,双手环着她的身体,让她与他紧密相贴,唇齿间的力道加大。吴映洁吃痛,牙关轻启,正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嗯……」吴映洁觉得嘴巴有些酸,偏偏无法躲避,双手握拳捶打不知餍足的男人,「走开。」甜糯的声音刚刚逸出就又被他吞入口中。

激吻下来,吴映洁不得不承认自己力气不如人,只能任由他吻到窒息,然后窝在他怀里不住地娇喘。纵使还有些不尽兴,邱胜翊也不得不放开她,努力压抑心里上窜的邪火。

洁儿难得开始认同他,他不想太激进把她吓跑。等两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才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她乖乖顺顺的样子惹人心疼,邱胜翊又亲了亲她额心的三瓣莲花,终是给她盖上锦被。

然而他刚要起身却被她抓住了衣襟,吴映洁脸上还带着微醺的酡红,只是眼神清亮无垢,像能直直看进对方心里,「你不想和我欢好吗?」

男人身体一僵,「……洁儿,你醉了。」话是这么说,声音却已经被欲望灼烧到了沙哑。他想,他怎么不想,从他对男女之事开始好奇以来,他心里想的永远是那个娇美柔弱,惹人怜惜的人,他只想要她。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一吴映洁还是固执地用眼神去瓦解他的理智,她用轻柔却又坚持的语调再问了一递:「你想不想和我欢好?」

这回不等他说话,她撑起上身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借着重力,两人双双跌落在床榻之上。她闭上眼,用带着酒香的柔唇不依不饶地啃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邱胜翊血气方刚,又对她情根深种,哪里抵挡得住她有心的诱惑。很快他夺回主动权,将她压在身下细细亲吻,由她的额心吻到她纤细的锁骨,「洁儿,洁儿,你不该招惹我的……」他喘息着将她身上恼人的衣裳剥落,掌心摩挲着她细腻滑嫩的肌肤。

只要她拒绝,他也许还可以停下,即便欲火焚身,邱胜翊还在惦念着吴映洁的心情,只要她拒绝……

「啊……」他火热的亲吻让吴映洁发出一声娇吟,「小翊……」她挺起酥胸让他更亲密地爱抚,「好舒服。」

残存的一丝理智终于被她扯断,邱胜翊粗鲁地将她的衣衫全部撕开,贪婪地亲吻揉捏她软嫩的胸脯,直至她美丽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他眼前。

他粗喘一声,起身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袍,回到床上时却对上她一双清透的眼眸。邱胜翊俯身在她红晕满布的脸颊上亲了一记,结实的手臂将她揽抱在怀,手指坏心地捻弄她的乳珠,让她在他的指间绽放。「洁儿,你已经不能反悔了。」

「讨厌……」吴映洁娇娇弱弱地推拒他,「我当你跟黄小姐练得好生娴熟了,怎知手段还是这般生疏?」她刚说完胸前就被人狠狠攫住,惹得她又吃痛一声。

邱胜翊沉了脸色,「你该懂我的,除了你,我不想跟任何人亲近。」偏她总是误会他,因为旁人的胡话跟他发恼。他翻身压上她,轻易地堵住她恼人的小嘴。

还真是禁不起挑逗,吴映洁喘息着在他的抚弄下张开自己,只不过一句不顺耳的话就恼了,这样不成熟的他,怎么让她放心得下?然而她还没有想更多,男人就已经急躁地挺进来了。

「疼,轻点儿……」她皱着眉,细细软软的声音惹得身上的男人更加难耐,「嗯嗯……」真是粗鲁啊,竟一点也不顾及她初次承欢的痛楚。

吴映洁松开手,手指寻到枕头紧紧抓着,男人将她的细腰捧高,益发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软嫩,她则随着男人的节奏发出一声声惹人难耐的春吟.

「洁儿,洁儿……」邱胜翊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看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妩媚模样,心中欲火更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痕迹。

吴映洁只觉得身上黏腻不堪,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被捕获的地方,任她怎么躲都躲不过那人的侵袭。她不喜欢这感觉,就好像这场欢爱不是她主动邀约,而是她被他捕获了一般。

然而身体的战栗容不得她多想,欲望到了临界点,随着邱胜翊再一次冲撞到她的花心,她禁不住叫喊出来,接着又是一记冲撞,滚烫的欲液不可抑止地喷洒进她颤抖不已的花壶。

第三章

「在想什么?」邱胜翊将她挤到床内侧,从背后密密地搂抱她,欢爱过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许不安。

吴映洁动了动身子,不习惯他这样跟她亲密相贴,但狭小的床榻让她无处躲藏,怎么都躲不过他火热的身躯。「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欲言又止。

「嗯?」男人停下替她撩起发的手,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只是突然想起娘亲来了。」她笑,将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肩头画圈圈。「如果娘亲知道我们这样,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邱胜翊也笑了,温柔的眉眼里透出一丝孩子气。「吴夫人不会反对的。」

「是吗……」她意识到自己竟看他的笑颜看痴了,连忙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突然想到娘亲有条丝帕上,绣了句什么词来着?」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邱胜翊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那是句情诗,读懂那句话后他曾经想念给心爱的人听,此番听她先提出来,他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吴映洁没料到他说得这么深情,嗔笑着压下心底突起的酸涩。「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唉。」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叹气了?」她的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眼里,越看越教他着迷。

「那或许是我爹唯一留给我娘的东西吧,真是可惜,娘亲最后也没见到他。」

吴映洁很少提自己的身世,这还是邱胜翊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爹」这个字眼,顿时引起了他的兴趣。「你想见他?」

「不知道。」她回答的有些赌气,说完还在他怀里钻了钻,似乎是在撒娇。

邱胜翊好脾气地抱着她,原以为话题到这里结束,却又听她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注意过,那句词里的『风』字,有什么不同?」

「没有。」坦白说,他仅仅见过那条绣帕一眼,之所以对上面的语句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吴夫人向他讲解的时候,说这是两情相悦的情人相会时作的,才让他一直记忆至今。

「上面少了一笔,中间的虫字上头少了一撇。」

邱胜翊挑挑眉,本想等她说下去,然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起来,「风?你确定吗?」那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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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小翊,我想知道他是谁,但是又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你能明白吗?」吴映洁蜷缩在他赤裸的怀抱里,轻柔地说。

邱胜翊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不用担心,洁儿,有我在。」

清晨,在欢爱中食髓知味的邱胜翊又将枕边人折腾了几回,直到外头下人们开始走动,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吴映洁软成了一摊春水,喘息着嗔怪他:「幸亏你还要去衙门,不然我早晚给你害死在床上。」

邱胜翊穿戴整齐,正用湿布替她擦拭身子,闻言笑了。「说我害你,也不知刚刚是谁缠着我……」

「闭嘴!」听他说得这么露骨,她忍不住娇斥。

邱胜翊不以为意,爱恋地吻吻她汗湿的额心,「乖,多休息一下吧。」

「哎,等一下!」见他要走,她也不顾身上未着片缕,下床去梳妆台翻找东西。身上适时地被人披上一件衣裳,她转身将某样东西塞进他胸前的衣襟里,「这个给你拿着,出去再看。」

邱胜翊心中一动,隐约猜到那是什么,看她娇俏的样子更是让他胸口发烫,直想和她再缝缮一番。他最终还是压下欲念,在她柔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走出「水一方」的大门,邱胜翊掏出吴映洁给他的东西,不意外地看到那方鹅黄色的绣帕,正是吴夫人的遗物,上面的字迹娟秀依旧,仿佛满载着情意。

吴映洁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让闹别扭的飞雪乖乖卧在她膝上。这只小气猫为了昨晚她和邱胜翊的冷落一直在发脾气,惹得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手指逗弄着飞雪的下巴,它不高兴地将头扭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肯乖巧地舔她的指尖。

「真是只小气的猫,都说物似主人形,倒不知你这脾气像了谁?」吴映洁抚摸它光滑柔软的皮毛,「以后只得咱们两个在一起,你要是再这么跟我闹脾气,跑了可没人把你抓回来哦!」

飞雪动了动耳朵,不理会她的话。

下午,「水一方」来了特殊的客人,是昨日在黄府见到的那个锦衣公子。小厮见他不听曲不观舞,直接要见老板,正有些犯难,就见老板身边新来的丫鬟从二楼下来。

「兰临姑娘,这位客人想要见老板。」

那丫鬟示意小厮下去,转身对锦衣公子道:「我家老板已经等候公子多时了,公子请。」

锦衣公子微讶,但也从善如流地跟着丫鬟上楼。来到拐角房间门前,他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了琴声,曲调哀婉缠绵,先不论技巧如何,倒是极为符合这乐坊的氛围。

「主子,客人到了。」丫鬟禀报完毕,就将锦衣公子引进去。

锦衣公子在房间站定,不一会儿琴声停了,就见一名美貌女子娉娉婷婷地从后室走出。

「吴老板,在下唐突来访,还请见谅。」

「公子多礼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吴映洁招呼他入座,此时那叫兰临的丫鬟端茶进来,接着退了下去。

「吴老板叫在下白浩便好。」白浩婉拒了吴映洁的敬茶,直接道,,「我今天来所为何事,相信吴老板心里也是有数的。」

「哦?这我倒是不知,还请白公子明示。」

「在下是为令弟的身世而来。」白浩看着眼前艳丽无双的女子,眼神温和,「在下认为,令弟正是二十年前家主流落在外的儿子。」

吴映洁优雅地端起茶杯,神色波澜不惊,「二十年前?白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舍弟今年只有十八岁。」

「名字、年龄都不是问题,家主身分特殊,少主谎报身分以求平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少主?听起来你们已经认定小翊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罗?」

白浩微微一笑,「是,虽然之前只是怀疑,但今天我们已经从少主身上找到了重要信物。此番来只想向吴老板多多打听少主过去的事。」

吴映洁放下茶杯,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来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白公子有什么疑问大可提出来,映洁一定知无不言。」

「看得出易姑娘是真心替少主着想。」因着她配合的态度,白浩也改了称呼。「如果不是易姑娘提醒,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就找到寻觅已久的少主。」

吴映洁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在下想问姑娘,少主的母亲是否真的已经过世?」

这个问题是吴映洁始料未及的,她愣了下,掩住眸色,「是的,夫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是吗?真是遗憾,家主最后也没见到夫人。我们曾经找到夫人栖身的尼庵,只发现了夫人的牌位和衣冠塚。后来打听才知道夫人已经被少主火化了,这件事不好当面问少主,是以在下想问易姑娘是否知道夫人的骨灰撒在何处?」

「你们竟然挖了我娘的坟塚?!」吴映洁失手将杯子打翻,茶水洒了一桌,她满面怒容地看着白浩。

「姑娘慎言。我们已知你跟少主以及夫人感情深厚,但毕竟身分不同,还请你多加注意。况且家主对夫人思念急切,自然无法接受夫人已故的事实,更不能让她孤身葬于那种偏僻荒凉的地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白浩表情突然严厉起来,声音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吴映洁不理会他,起身要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桌子,但白浩的话让她站在原地。

「看样子姑娘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了,也罢。在下还有最后一件事。」他起身面对吴映洁,「少主跟姑娘感情深厚,如果姑娘一心追随少主,家主也不会棒打鸳鸯。但姑娘该有心理准备,少主的正室之位绝不可能会给你……」

吴映洁冷冷地笑了,这就是那个人的解决方式吗?真好,真合她的心意。

她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要我走?好,但我有两个条件。」

「姑娘请说。」

「第一,我要白银五十万两;第二,今日起,不,从现在起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包括邱胜翊。」

要钱是白浩早就想到的,厚厚的银票就揣在他的怀里,不过第二个条件他没料到,一般女子不是都要见情郎最后一面的吗?

「五十万两……」真是狮子大开口。

吴映洁挑眉,「怎么,没钱?」

「易姑娘,在下身上确实没这么多钱,不如先给你这五万两的银票,剩下的明日再给你,如何?」五万两已经能买下一百个「水一方」这样的乐坊了,不过见吴映洁如此好说话,白浩也不想跟她讨价还价,平白横生事端。

五万两,原来这就是那个人给她的估价吗?吴映洁冷笑不已,心中却不知为何酸涩到想哭。「罢了,五万就五万。」她拿过那叠银票,冷厉的眼神看向白浩,「从此我们银货两讫。」

纵然白浩对这个女子的眼神感到心惊,但仍保持着有礼的笑容,「姑娘是个爽快人。」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撕纸声,转身惊讶地看到吴映洁将那叠银票撕了个粉碎。

注意到他的目光,吴映洁笑得优雅,「人生难得如此,白公子后会无期。」

三天,邱胜翊真的没有再回到「水一方」,他的那句「等我回来」成了空话。吴映洁也不在意,她用了三天时间关闭「水一方」,遣散舞娘和仆从,并且将房舍低价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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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水一方」遭受什么样的变故,也没有人敢上门打听,就连得知吴映洁真面目后一直缠着她的黄二公子也不再提起「水一方」的事。

夜晚时分,飞雪从房梁跳下,步伐灵巧地钻进房间里。

「又乱跑,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要是自己跑丢,可别怪我啊。」吴映洁抱起飞雪,亲昵地和它以鼻相触。

「喵!」飞雪扭头,它这三天可没闲着,上天入地地乱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过看样子,是失望而归了。

吴映洁将它放在笼子里,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飞雪乖,忍耐一晚,我们离开这里后就真的自由了。」

飞雪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吃了些东西便窝在笼子里睡着了。

吴映洁吹熄蜡烛也躺到床上,她看着幽暗的房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想着邱胜翊现在会是什么情形,相信会比她好很多吧,毕竟有了那个人当依靠,他很快就能达成他的梦想,而她终于也能放下心离开,不再忍受那些煎熬。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在接受他情感的同时,不去想在未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跟紫薇、黄瀞怡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被他甩下。她看够了娘亲为爱伤神的模样,也看够了那些无望女子落在她身上恶毒的目光。

这样真好,她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吴映洁刻意忽略听到他说情诗时心里的震动,也决定遗忘和他缠绵时,那种由心底深处涌现的满足和愉悦。

他将要完成他的野心,这不是很完美吗?眼眶不知怎的酸涩起来,吴映洁连忙闭起眼睛,待到她稍有睡意,就听窗户一声轻响,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她刚要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是我。」那人喘着气,恨恨地说。

她瞪大眼睛,皎洁的月光映照出男人的面容,竟是邱胜翊!

「乐坊里的东西全卖出去,居然只用了三天。洁儿,我不得不称赞你的办事效率了。」他似乎气急败坏,见她要窒息,才堪堪松开手,却仍旧用身子制住她,不让她有机会逃离。「你果真是要把我彻底甩了,嗯?」

「小翊,你怎么……」吴映洁想撑起身子,复又被他按下。

邱胜翊低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没想到我能跑出来是不是?看来洁儿你是忘了,我走之前,说好让你在『水一方』等我的。」他看着她,眼里除了盛怒的火焰还跳跃着强烈欲望,「可是你却将我推到别处,打算一个人离开!」

他按着她的眉头,粗鲁又急躁地撕扯她单薄的衣衫。自从听到白浩的话,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她算计了。他想不到,她竟可以狠心地在他们亲密缠绵的时候算计他,让他就这样傻傻地跳进她的陷阱。

什么情诗绣帕,都是骗人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邱胜翊发了疯似的啃咬着吴映洁的身体,这三天积压下来的怨怒让他已然失去理智,恨不能将这个可恶的女人拆吞入腹。

吴映洁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吟,她知道他定然会发怒,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平息他的怒火。她被他翻转过去,裙摆撩至腰上,只一下他就愤然挺进了她干涩的花径。

撕裂的痛楚让她再也无法忍受的叫出声来,此时的邱胜翊怒火中烧,动作鲁莽而暴虐,不顾她的哀求奋力侵犯,心中想的尽是她的设计和背叛,身下更是毫不留情。

吴映洁将脸埋在枕头里,屈辱的姿势让她羞耻难当,却只能无助地承受他的凌虐。而令她更加羞愧的是,即便是这样被邱胜翊侵犯,她的身体仍不可抑止地产生了反应,难耐的情潮从两人交合的地方喷涌而出,邱胜翊又猛力撞击几次,怒焰射出,终于结束了这场惩罚。

欲液混合着血液从女子的腿根流下,吴映洁趴在床上,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身后的男人下床点燃蜡烛,只听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他又回到了床亡。

他的手刚碰触到她挺翘的臀,就让吴映洁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

「该死。」邱胜翊咒骂一声,小心地将她翻转过来,指尖探入她的私处。

「呃,嗯……」她皱起眉,感到一阵清凉,他竟是在给她上药。

房间又陷入静默,只有偶尔吴映洁忍不住的痛吟。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她,随手将药罐扔到一边,正要给她找衣物时,听到她微带哭腔的声音,「小翊,对不起。」

「为什么?」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见她不语,又道:「他是你父亲对吧?那天在黄家你就认出来了,是不是?」所以那天她说话才会那么失礼,所以她才会喝酒,才会和他……

「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是吗?」他步步紧逼,然而吴映洁只是摇头,不住地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心要把我推出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

得不到她的回答,邱胜翊颓然地坐回去。「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是当朝摄政王,名字叫风步啸。风是皇姓,为了避讳,所以皇家干脆独设了一个异形字御用,便是你娘绣帕上那缺了一笔的风。」

吴映洁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不再说话,才扭过头去,见他眼神悲伤地看着她。

「你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嗯。」很早以前,早到连娘亲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娘亲的只言片语和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里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多可笑啊,她这样沦落尼庵的人,竟然有着皇室的血脉。

当她的爹亲和权贵们觥筹交错、沉溺于酒池肉林时,她只能拖着柴枝回尼庵寻求一个栖身之地,当她懵懂了解男女差别的时候,竟已经在无意识中学会了色诱别人为自己做事。

不,这些都不是她抱怨的,她最恨的,还是那个人竟能狠心将柔弱的母亲抛弃,让母亲一个人在尼庵中孤独地死去,并且在死时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你该是不想认他的,是不是?那么,为什么要让他误会我是吴夫人的儿子?难道你以为我会揭发你,把你献给他吗?」

吴映洁紧咬着唇,还是没有说话。

邱胜翊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在恨我害死你娘吗?」

他低头,脸上满满的绝望。当年因为他没能好好照顾吴夫人,导致吴夫人病情加重,不久便过世了。这件事引发了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场争吵,那时候她也曾经打算离开尼庵,将他抛弃。

他永远忘不了她曾说的那句话,她要弟弟是保护娘亲的,如果他做不到,她要他做什么?

她还是没有作声,邱胜翊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她身侧,「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我,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为难。」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背影看上去萧索而又疲惫。

邱胜翊语气里的绝望,让她无法承受,终于吴映洁张口,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不仅仅是这样,还有,你……从来没有求过我。」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有什么困难可以低头去找紫薇,去拜托黄瀞怡,却不会来找她。

「什么?」

「我知道,你想当官,想步入仕途。所以你去求紫薇给你找能进衙门的差事,后来到了这个城,你当了捕头,也是找黄瀞怡帮忙的。」她垂下眼眸,「我知道你的梦想不止于此,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可笑,我一直自诳为你姊姊,可是你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别人,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帮不了你吗?如果你想,我什么事情没有为你做过?」为什么他宁肯去求那些女人也不来要求她的帮助呢?

她撑身坐起,目光坚决地与他对视,「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们能帮你的事,我也可以,甚至我能比她们做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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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是吗?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野心』了。」他苦笑,右手捂面,心里有话如何也说不出:可是洁儿,你是否知道,有些事我宁愿去给她们下跪,也不想求你呢?那是我不能说的尊严,因为我只想……保护你。

见他转身欲走,吴映洁连忙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你要告诉他事实吗?」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没有道理替你接受他。」

「可是你应该知道,比起女儿他更期待儿子。你能在他的帮助下走得更远,而我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还没说完,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

「邱胜翊!」她喊,可是再没有人回应。

第四章

她真是不该低估他的办事效率的。

第二天,当吴映洁准备按计划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外乃至整个「水一方」都站满了侍卫。

这样的阵仗并没有吓到她,她抱着飞雪,淡然地穿过侍卫,目不斜视地走向大门。

「小姐,主子要见您。」白浩适时地出现在门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但显示出了明显的恭谦。

吴映洁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门口的侍卫亮出佩刀拦在她身前。

「小姐,主子要见您。」同样的话白浩又说了一遍。

吴映洁终于看向他,「不好意思,白公子,小女子已经不是这『水一方』的老板了,不管是您,还是您主子,要听曲儿得去别的乐坊。我雇的马车就要到了,该说的话那天已经跟公子说清楚了,现下该让小女子走人了吧?」

白浩脸上微笑不变,「小姐,您的专属马车小的已经备好,无论您想什么时候用都行。不过,现在还请您移步侧厅,主子等您许久了。」

「我这样的弃妇哪敢劳烦白公子准备什么专属马车,又不是多么娇贵。」她想了想,转而对白浩笑得越发和善,「对哦,说起来我可是价值五万两呢,原来我也算是个贵人了。」

白浩知道她必然会对他刻薄嘲讽,是以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她一点儿也没有去见自家主子的意思,不由得让他有些犯难。

「你下去吧,白浩。」恰在此时,一个沉着的男声打破僵局,解了白浩的困扰。白浩称罪退下了。

那人正是吴映洁在黄府见过一面的玄衣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却也雕磨出他无人可挡的气势。

「丫头,我们又见面了。」风步啸站在大厅的戏台前,负手而立,声音直直传到了吴映洁耳朵里。

吴映洁几次想摆出面对白浩时的笑容,却没能成功。她心里翻涌着激烈的情感,不只是仇恨,但比仇恨更激狂。她闭上眼,拚命平复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怎么,见到我,你一句想说的都没有吗?」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风步啸终于将视线移到门口身材纤细的女子身上。

「怎么会呢?」吴映洁转过身,「您这位大人还能记得小女子,倒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了。只不过我们身分不同,您坐拥天下,小女子却连情郎的正室都做不得,这样卑贱的我怎敢跟您说话。」

风步啸面对咄咄逼人的女儿,不禁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这话从何说起?您是贵人,千万别跟我们这些贱民扯上关系。」

见她仍旧装傻,风步啸声音不自觉地沉下,「我是你父亲。」

吴映洁冷笑一声,「父亲?不好意思,小女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若真说有也不过是乐坊的恩客,似您这样的大人要认小女子做女儿,小女子感恩戴德,却万万不能接受。」

「你母亲不是妓女!」果真是生来克他的女儿,只这么几句就让他这样内敛不发的人动了薄怒。

「怎么不是?承了恩情之后一拍两散不闻不问,不就是妓女和恩客的关系吗?哦,可能也有点区别,寻常妓女不会傻到得不到一文钱,却还要生下恩客的种,平白虚耗了自己的韶华青春,最后郁郁而终无人闻问。」原本吴映洁还想再讥讽两句,但说到最后语气里浓浓的怨恨再也无法遮掩。

她替自己的娘亲不平,为了一个也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耗掉生命,真的值得吗?

厅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所有侍卫都在忐忑等待主人发怒,出乎意料的是,风步啸周身的戾气只展现了一瞬,接着便消散开去,仅眼底留下几分颓然。

「你是该怨我的,我没能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你娘给你起名映洁,是吗?映洁,从今天起让我来照顾你,你可愿意?」

突然听那人叫她的名字,让吴映洁的内心剧烈颤抖了一下。她强笑道:「大人待人如此亲厚,只可惜小女子敬谢不敏。您花五万两白银要小女子走人,小女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断没有脸面再留下来。小女子那日说过,无论是您还是您的属下,小女子都不想再看到。」

「那么邱胜翊你也不想见了?」

「他在哪?」听到名字,她瞬间变了脸色,从早晨到现在她都没见到那个不领情的家伙。吴映洁不得不承认昨天他萧索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然而风步啸没有回她,只看了她一眼便迳自转过身向侧厅走去,那眼神好像在说:想知道就跟过来吧。

原来那家伙一直躲在侧厅吗?吴映洁咬咬牙,恨恨地跟过去。谁知进了侧厅,没见到邱胜翊的影子,倒是看见一桌饭菜,四五个丫鬟接连端着菜摆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她有些厌恶地说,眼看着自己的乐坊雅间变成餐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成事不在急,先把肚子填饱。」风步啸示意她入座,立时就有丫鬟要从她怀里带走飞雪。

「喵呜!」飞雪可不是吃素的,除了邱胜翊和吴映洁,任何人都得不到它的亲近。那小丫鬟还没碰到它的毛,猫爪子就已经挥了出去,吓得小丫鬟惊叫一声躲了开去。

「这是你养的猫?」风步啸饶有兴趣地看着飞雪,「果真相似。」说罢他拎起飞雪后颈,吴映洁阻挡不及,就见他将飞雪揽在自己怀里。

猫果然是敏感的动物,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嚣张的飞雪在风步啸的怀里瞬间安静下来了。风步啸顺着它背上的毛,冷峻的脸上意外地有了一丝笑容,「坐下吧。」

吴映洁不敢相信地瞪着飞雪,这吃软怕硬的主儿真不知像了谁!

入了座,有丫鬟端上清水和手巾为吴映洁拭手,自打当了「水一方」的老板,吴映洁也是过得养尊处优的生活,被丫鬟悉心伺候下来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自在。

整张桌子只有两个座位,吴映洁看了看四周,眉梢挑起,「他呢?」

风步啸拿了块鸡肉放在掌心,飞雪乖巧地趴在他膝头啃食,听了她的问话,他头也没抬,「今天清晨就离城了。」

「你骗我?!」那他说什么想见邱胜翊就跟他来啊!她拍案而起,「他去哪儿了?」

风步啸对她的激烈反应不为所动,又在掌心里倒了点水喂飞雪,「约莫是去了不想让你找到的地方吧。」

「为什么……」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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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你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风步啸搂着飞雪,语气严肃,「你以为你能给他最好的,殊不知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男人不是都希望自己功成名就,有所作为吗?有了你的助力,他能够达成他的梦想,我做的有什么错?」她看着他,「况且,你不是也期待有个儿子吗?」

风步啸陷入了一瞬间的沉思,轻轻叹口气,「我从没想过你如果是儿子会比较好,在这个世道,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已经是上苍对我的怜悯了。让你对男人产生这么大的偏见,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过失。但是映洁,我只希望你明白,男人的雄心壮志并不仅限于博取功名。」

吴映洁想大笑,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现在出来装什么慈父,说什么她是上天对他的怜悯?荒唐!如果男人心里没有装满功名利禄,那么当年他为什么不接走娘亲,反而让她在尼庵里耗尽生命,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她笑不出来,他话里的无奈和愧疚让她喉间哽塞,是以她只装作没有听到,把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饭菜,「果真是皇室中人,早膳就吃得这么丰盛。」

「一会儿要赶路,车马行程恐怕再吃不到这么周全。」知她故意忽视自己,风步啸也没有恼,反倒是神情优闲地跟她搭话。

「我好像没说要跟你走?」她尝了一口豆花和另一碗糖水,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厌弃地将碗推开,「能不能给我瓶酱油?」

风步啸看她一眼,招手示意,很快就有丫鬟端上一小瓷瓶的酱油。

吴映洁毫不客气地将之倒进豆花碗里,又试了试味道,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进食。不要说她口味怪,谁没有一两个自己的偏好?从小她就喜欢吃这种味道怪怪的豆花,不过除了娘亲以外,周围人都对她的口味不敢苟同。

一碗豆花很快见底,她意犹未尽,小声嘟囔了句:「真是可惜……」

「小地方没有紫菜,将就一些吧。」

吴映洁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是邱胜翊跟你说的吗?」叛徒,就这么几天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说给这个人听。

风步啸含笑不语,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想,你会跟我走的。」

「为什么?」

「原因跟你将邱胜翊送到我这里是一样的。只有一方固定在某个地方,另一方才会更快地找到对方,不是吗?」如果两个人没有联系,那么恐怕以后要相见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真的特别有缘分。但在这个谁也说不准的混乱时代,有多少人会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吴映洁咬咬唇,不肯屈服地说:「那又怎样?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哦?」风步啸脸色稍沉,「没有官人保护,你这已如空巢的『水一方』如何重新开张?又或者,你也想到了能避开黄家二少的方法了?」

吴映洁顿时语塞,这是她为何在三天内将一切事情办好的原因。这座城里上到县令之子,下到街头对她有企图的男人,都让她一个人难以生存下去,一旦邱胜翊不在了,她如何能保护好自己。

如果坚持自己一个人离开,以至于跟邱胜翊断了联系,那也是她无法承受的。虽说是她先推开他的没错,但她还是期望着能在别的地方一直看着他,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啊。

风步啸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他笃定的样子还是让她气恼不已。她仍旧无法原谅这个抛妻弃女的人,那么,就这样跟邱胜翊彻底了断吗?

吴映洁想过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后,不得不放弃,她气闷地问对面的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看透别人心思,然后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行径很恶劣?」

「有,」风步啸难得露出明显的笑容,「你娘。」

马车上,吴映洁还在想着邱胜翊让风步啸转告她的话。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笨蛋,明明跟着风步啸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为什么非要背井离乡去建功立业,还说什么以后回来要证明给她看。

最好他回得来!居然连一句临别的话都没跟她说,真是太可恶了!吴映洁心情恶劣,掀开马车的布帘,看见白浩骑马随行。

「白公子。」她微笑开口,期待地看着白浩对她露出满脸苦笑。

「小姐……」白浩原以为自己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可以做到荣辱不惊,却没想到一碰上这位大小姐,他的金刚身就面临破功的危险。她总是给他出一大堆刁难的题目,似乎很是以看他犯愁为乐。

偏偏主子一心想弥补对女儿二十余年父爱的缺失,对他这个得意忠仆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下令要他在小姐的马车旁随行,真是苦煞他也。

瞧她一脸温柔的样子,莫不是心里又想到了什么不顺意的事,要拿他解闷吧?

「哎,你怎么总是叫我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还称呼我家小翊少主来着,难道就没有想给我一个什么特殊的称呼吗?」

小姐这称呼也不普通好吗?如果不是在她家当人下属,他也不会叫她小姐啊!

「那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称呼?」

吴映洁眯起眼睛,一脸泰然地说:「这话应该问你才对,是你对我的称呼啊。」

「小姐要是真的在意的话,不如叫女少主好了,正好跟少主相对。」对战这么久,他白浩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的。

「咳!真是难听,果然儿子和女儿待遇就是不同。儿子的话,还有人专门去遣散入不得眼的情人,赏银给得也痛快;换成女儿,别说有人处理这些问题了,人家连情郎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现在还给我这么难听的称呼,太偏心了。」

白浩无话可说,只能苦笑。

他的反应让吴映洁感到无趣,在车窗口趴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当初怎么会那么快找上门来?」明明白浩「遣散」她的时候,字里行间都表明他们已经认定邱胜翊就是风步啸的儿子,不应该那么快就推翻这个结论啊,这之间根本连怀疑取证的时间都没有,该不是他们兵走险棋,来诈她的,而她就真的傻傻承认了吧?

「因为顾公子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会有比她的情诗和绣帕更有力的证据?

「他找到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想必小姐也是认识的,就是慧心师太。」

「不可能!慧心师太好几年前就云游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小翊怎么会在三天之内找到她?」真以为她是好骗的哦?

白浩笑了,「慧心师太养了一手好鸽子。」

她果然是不该低估他的!吴映洁忿忿地想。

「所以你们就用了三天时间看我累得跟狗似的忙活关张的事情,然后在第三天给我来绝地反击罗?」

「没有那么久,事实上,小的是在最后一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顾公子在主子府里时一直没有提到小姐,直到他偷跑出去,回来时才坦承了一切。」

吴映洁有些吃惊,原来即便被风步啸关起来,他也没有出卖她的秘密。想到邱胜翊被迫留在风府,一边默默承受他们给他强加的名头,一边偷偷跟师太联系,直到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头一次觉得这件事她好像也有不对的地方。

如果事先跟他商量好,让他冒名顶替的话,是不是他就没这么反感,也不会弃她而去了?

「咳,还有一点。」白浩觉得有必要尽点为人下属的责任,「虽然小的一开始认为顾公子就是主子的儿子,但似乎主子并未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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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小姐在黄府的那番……言论,给主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想倒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跟自己关系重大,怎么会向陌生人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吴映洁冷哼一声,「鬼知道他是不是怀疑。说到底,最后他还不是让你用五万两把我打发了?」

白浩摇头,「小姐不要误会主子,那时因为信物在顾公子身上,除了主子之外,所有人都认定顾公子是主子的儿子。倘若主子也是这般想的,那么那日主子就会让我直接……呃……打发您,也不至于会跟小姐您说那许多了。小的向主子禀报时,主子特意命小的仔细转述您说的话。」

风步啸不是一个不听他人劝告坚持己见的人,他会先赞同他人意见,然后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他们的错误。

见吴映洁不语,白浩问出心中存疑的问题:「小的有一事想请教小姐,当初小姐又是怎么知道主子身分的?」他们出门在外力求小心谨慎,生怕身分泄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又是怎样做到只消一眼就认出主子的呢?

吴映洁对他的疑问很是不屑,「哼,最好你们没有一直四处向人询问我和我娘的事情。像你们那样大张旗鼓地找人,想让人装傻都难。」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时有人探询她的身世,只不过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次要不是为了邱胜翊,她也不会傻到自己找上门去。

白浩忍不住摇头,这些年主子寻找夫人的事情一直进展不大,如今看来是小姐故意为之的结果。

马车在沉默中又行进了一段。吴映洁看着车外的风景,突然问:「他……现在有多少妻妾?多少儿女?」马上要面对的事情,她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您说主子?主子没有妻妾,除了小姐亦无其他儿女。」

吴映洁不信,「知道你是给人做属下的,但没必要说谎到这份上吧!」那个人又不是苦行僧,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二十多年没有其他妻妾真以为她会信!

白浩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主子不好此道。」

「不好此道?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小姐……」

吴映洁撇撇嘴,放下窗帘躲进马车里。虽然这些人都已经知道她是风步啸的女儿,但她还没有叫过那个人一声「爹」,言语间也没有表现出为人子女应有的恭敬。可能真的是她小心眼吧,不给她个合理的理由,她无法坦然接受那个人在过去二十多年对她们母女的忽视。

飞雪在车厢角落整理自己的皮毛,看见主人神色郁郁,走过去蹭她的腿。

吴映洁将它抱在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想到自己要孤身一人去陌生的皇城,心里顿时有些感伤,「飞雪你说,小翊还会回来吗?」

然而除了邱胜翊,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几天后,吴映洁来到皇都榕城,尽管全国很多城镇都贫穷不堪,榕城却还是一副繁华富丽的景象。

下了马车,「永钦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吴映洁耸耸肩,神色泰然地跟在风步啸身后,飞雪安静地在她怀里酣睡。

对于吴映洁的处变不惊,白浩心下很是敬佩,不得不说就这份淡定和从容,让她分毫没有受到风步啸气势的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跟她的父亲并驾齐驱。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她,是怎么有这样的气质的?难道真的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吗?

「映洁,几座院子你自己挑一个住下吧。」在正厅落坐,风步啸对她道。

「随便挑?」她问,语气里难掩挑衅。

「嗯,随便你挑。」风步啸不以为意,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杯。

「我和飞云各一座?」

风步啸放下茶杯,「再给你情郎加一座也可以,若你一定要分开住的话。」

吴映洁转身就走。

「等等。」风步啸叫住她,「你自己再去挑几个侍女仆役,多几个出气筒,也省得我平白损伤一个属下。」

「小姐,舟车劳顿,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王府的侍女个个温柔可人,举止优雅,让她大叹果然是权贵之家。

吴映洁斜卧在贵妃椅上,神情恹恹,「这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整个王府没有她熟悉的人,想想就觉得无趣,而且住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在「水一方」那样恣意。

稍作休息后,吴映洁觉得有些饿,起身招来侍女,偏偏现在不是用膳时间,她又不想吃甜点,让侍女好是为难。

「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厨房应该还有豆花……」

没注意到侍女怪异的脸色,吴映洁随口道:「就那个吧。」

「是,小姐……稍等。」

一碗香软嫩滑的豆花淋上浓稠的卤汁,佐以肉末、紫菜、葱花调味,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端上桌。吴映洁很快就吃完了,她看着碗底,沉思一下,对目瞪口呆的侍女道:「让厨子来见我。」

不一会儿,胖胖的厨子就被叫了来,还没见到人,就听他洪亮的嗓音在外面抱怨:「早知道,哪怕让小姐忍忍也不该给她吃这怪豆花啊……这、这、这我可怎么办呀!」

到了吴映洁面前,她还没说话,那厨子就跪下来告罪:「小姐,老奴在王府工作几十年,手艺是有,还请小姐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吴映洁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你第一次做豆花?」

「不是,这种豆花老奴只给一人做过,刚是小姐说不想吃正餐,又不想吃甜点,所以才……」

「是谁?」居然有人跟她有相同的口味,顿时让她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既。

「呃,就是王爷啊。」

「王爷,小姐求见。」

刚从早朝回来,风步啸还没换下朝服就见吴映洁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他将手中的公文递给白浩,顺手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润喉。

「我不要夫子!」吴映洁瞪圆了眼睛,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旺。她现在都二十一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夫子的教诲!她平日里是喜欢看言没错,但也没有喜欢到天天听夫子讲课的地步啊!

「你需要。」风步啸将杯子递给侍卫,白浩适时地递过公文供他阅览。期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任由吴映洁像只聒噪的母鸡在他身边咯咯个不停。

「那些政史只有你们才会需要,什么权术势力,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还有,女红嬷嬷我也不要,那种东西我才不学。」都是些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连娘亲当年也没有逼迫她学习女红,这个人凭什么现在来要求她学!

风步啸抬起头,难得认真地看她,「那你打算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着他回来,是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他那样的年轻男人在外界的磨砺下会成长得多么迅速。而等他回来,看到一个庸俗的、无知的你,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吴映洁语塞,眼神不屈地看他,半晌,她才咬着下唇,道:「那起码,把那个琴艺嬷嬷赶走,总可以吧?」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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